zolanana:隻差一句我愛你
文章來源: WQ_黃玫瑰2010-12-02 11:17:35

  楔子
  每到夏天,我就會算計,與左蘭相識的時間。
  她說過,她是那朵盛開在塞納河左岸的花,隻為愛情和美好而存在。
  這是第七個夏天了,我來到這間位於繁華鬧市中一條偏僻小巷中的畫廊,複古的木門前趴著一隻小花貓,看到我進來它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服務台坐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對我笑笑,示意我隨便看看,然後又去對著電腦劈裏啪啦聊起天來。
  我很享受這種慵懶的氣氛,看著粉白色的牆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現代風格的油畫,每一幅都在訴說著一種情懷,有的我看不懂,但還是會很認真地去感受作畫者的心態。
  然後,我看到了她,穿著藍色的馬甲搭配上素色的連衣裙,我在心裏輕輕地笑了,她一定是這家畫廊的老板娘。
  年輕的老板娘感覺到我注視的目光,扭頭,我們四目相對,我對她點點頭,她也回應了我。
  “很少有客人上午來逛畫廊。”老板娘對我微笑,那笑中透著一種別樣的風情,既陌生,又熟悉。
  “我看到你的畫廊在營業就進來了,難道說……現在還不是營業時間?”
  “我的生活比較簡單,畫廊和家兩點一線,平時丈夫去上班的時候我就過來這,看看書聽聽音樂打發時間。”
  我沉默了一會兒,老板娘看我沒有接她的話,就準備離開。
  “我……”我張了張嘴,鼓起勇氣努力從嘴終擠出一句話,“我想找個人聊聊天,不知道你是否有時間?”
  “你看上去有些鬱悶?”老板娘察覺到我眼中的憂傷。
  “嗯,是有一點。”
  她有好地邀請我坐在畫廊拐角處的樓梯上,突然就回到了青蔥歲月似的。
  “不知道我能否幫到你什麽?”看來,她樂於助人,而且對我有興趣,願意分擔我的故事。
  “這個故事不長,不過在你聽完後一定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對我很重要。”
  我想了一小會兒,這故事要從何開始?那麽,就從這開始吧。
  我有個朋友叫蕭楚,他和他的女朋友在大學相識相愛,並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他們倆的故事很浪漫,屬於一見鍾情,經過了一些無傷大雅反倒更促進感情關係的小風小浪。
  是的,他很愛她,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可是意外的,在他們已經互見家人準備確定關係的時候,蕭楚的前女友出現了狀況,一心一意希望蕭楚飛到國外去陪她一陣。
  蕭楚的女友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可以允許蕭楚與前女友還有來往,但她不能接受蕭楚為了前女友而離開自己。
  “跟著如何?蕭楚離開了嗎?”老板娘的臉上充滿了同情和理解。
  蕭楚找我出來喝酒,把這件事告訴我之後,他毅然決然地買了張機票,原來他已經辦好了簽證,就等一個人來給予他支持,而我就變成了那個促使者。
  我對他說:你們的愛也許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麽深,不如乘此機會給大家一個冷靜,待回來的時候再決定是否在一起。
  隻是我們都沒想到,一向看起來堅強的女友,卻在蕭楚出國後買了一瓶安定,吞下後在浴缸放滿了水,試圖讓自己在睡夢中淹死在浴缸。
  “啊!”老板娘似乎有些驚歎了。
  幸好,她的好友那天找她有急事,打了十幾通電話也找不到她,就來到她的房子中,這才挽回了她的生命。
  但是她因為腦部長期缺氧,呈現了昏迷的狀態,甚至有成為植物人的危險。
  蕭楚得知了她的情況,發瘋了一樣趕回來,卻不想一眼都沒見到她,無論她的父母還是她的朋友都對他冷眼相看。
  後來她終於清醒,蕭楚再次去找她,被她的父親攔下,對他說,她雖然清醒,但是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變成了選擇性失憶,所以希望他暫時不要出現在她麵前,以防她又想起那些傷心事再次自殺。
  他答應了女友的父親,7年不見她,如果7年之後他依然還愛著她,那麽就重新開始吧。即使在街上遇見,也要裝做陌生人,如果相見就隻能遠遠的遠遠的……
  我明白,那種日子叫人很痛苦,想愛卻不能愛,相見卻不能見。之後,他再次選擇了出國,等待7年之約的結束。
  “後來呢?”老板娘眼中濕潤了,顯然,這個故事對女人,論年紀多大的女人來說都是像韓劇那般美好的。
  一個犯了錯誤的男人,等一份愛等了7年,如若他仍深愛著女人,將是一段海枯石爛的愛情。
  “後來……他回來了,在7年之約結束的日子回來了。他知道自己仍然深愛著女友,哪怕這些年身邊的女人無數,但他隻記著女友的好。不過,他害怕,如果她再也回憶不起他了怎麽辦?如果她已經結婚了,又怎麽辦呢?”
  “這就是你要我回答的問題嗎?”
  “嗯。”我點頭。
  “如果她不記得他了,這好辦,他重新追求她,哪怕她有的新男友都不打緊,去搶就是,把她失去的幸福補回來,自然她會再次愛上他。”老板娘頓頓,然後嚴肅地說:“但是,如果她已婚……就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了。”
  我聽完,有些失望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歎了口氣:“是啊……”
  吱呀——有新客人進來。
  “很高興認識你,你的故事也很感動我,希望能經常看到你。”老板娘起身,紅著個眼睛笑了笑,“我隻是建議,一個男人如果等了我7年,就算我已婚也許也會被他感動。”她起身準備離開,又好像想到什麽,回來問我:“你是怎麽知道我們畫廊的?豆瓣?”
  “是蕭楚告訴我的,他的女友曾對他說,想開一家像這樣的花店,所以要我來幫他看看。”
  “原來是來考察的啊。”老板娘釋然地轉身離去。
  我也跟著起身,對已經開始忙碌的服務員小女生笑別,彎腰摸了摸依然熟睡的小貓,然後伴隨著木門吱呀的聲音走出了畫廊。
  夏日的太陽依然很強,我高昂著頭努力控製不明液體的湧出。我從見她的第一麵,就打算好了不告訴她我就是蕭楚。
  我也不會再來這裏,這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我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再次看了一眼掛在店門上華麗的洛可可式招牌,上麵咖啡色的底板上用白色清晰地寫著:左蘭畫廊。
  再見。這是我送給左蘭最後的禮物。

  第一章
  再見。
  這是我送給左蘭最後的禮物。
  寫下“禮物”兩個字的時候,我感到心有些痛,7年過去了,原來還是會痛。
  取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眼睛,關上電腦。熬了一個晚上才把雜誌專欄的小說寫完,又再一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在我的故事中,他永遠是沒有機會再說“我愛你”的那位,而她永遠是那位已不再有悲傷的女人。
  雖然我知道,都是假的。
  這時,聽見同住的蘇艾大叫了我一聲,趕忙起身,跑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我和蘇艾從高中就同班同宿舍,大學又在一個學校,畢業了還住在一起,就像是命中注定一定得當朋友一樣。
  就見蘇艾站在陽台大張嘴巴對著天空發呆。
  “喂,你幹什麽?”我拍了一下蘇艾的肩膀。
  “諾,你看!”蘇艾手一指,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我的心立刻停了半拍。
  “左……蘭……”
  我沒有聽錯,這個熟悉的聲音,帶著獨特的憂傷呼喚我的名字。
  “左蘭。”
  沒錯,這個聲音除了他,不會有別人這麽叫我,他說過,他要用這個聲音叫我一千次一萬次。
  隻是最後,他忘了這個諾言。
  蕭楚,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個世紀,我的心中永遠刻著你送我的傷。
  我眯起眼,抬起頭望向馬路對麵的樓頂。上星期才立的一塊大型廣告牌,上麵的內容把我雷了三次:
  第一道雷是廣告的內容,一個帥氣的不像話的男人正對鏡頭懷抱一個纖纖細腰的美女的背,手中卻拿著一個紅色的衛生棉;
  第二道雷是廣告詞,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 have is LOVE YOU,衛生棉的名字居然叫LOVE YOU;
  第三道雷還要回到那個男主角,廣告牌上的他高挑著眉毛,狹長的丹鳳眼迷離地看向鏡頭充滿了誘惑。
  我從沒想過,此生還能有機會再見著他,哪怕是一張海報,至少說明他回國了。
  我努力裝作無所謂的態度說:“有傷風化啊,放那麽大一張廣告牌居然是裸體!”
  “難道你不覺得……那個男人很像蕭楚嗎?”
  待蘇艾急急忙忙挎著LV衝出門去趕地鐵時,我才從房間出來,戴上眼鏡走到陽台,迎著刺眼的陽光抬頭看著海報上的男子對我勾魂一笑。
  我的心像是被一根細針輕輕地戳了進去,又用力地□,一道血線噴出。
  怎麽會是他呢?他的皮膚有這麽好?他的眼神有這麽嫵媚?他的身材有這麽健壯?……記憶中的那個拉小提琴的帶著點憂鬱氣質的男生,何時變成如此陽光外加妖氣的廣告模特了。
  那天,我發了一天的呆,坐在辦公椅上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投稿郵件,腦中一片空白,除了那張大廣告牌和那個給衛生棉打廣告的男子。
  如果真的是他……我的心有些酸,又有些疼,還有些暖暖的。
  如上的感覺,我將之稱之為受虐心態,在每一次想起蕭楚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總是這樣。
  害怕與他重逢,又期待與他相遇。
  忍不住打開msn,給同在設計部的李繆染打過去一行字:你說,在廣告上看見分別多年的初戀,是不是很言情啊?
  隔了很久才回來一段:夠了,你的生活已經很言情了好不好,不要再給我們這些在寫字樓混吃等死的孤單剩女施加壓力了。
  在公司我被公認為言情劇女主角主要還是因為喬川,那個每天送一大捧紅玫瑰來我的公司的貴公子,令我便被同事們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捧上了灰姑娘的地位。
  尤其是李繆染,這個平時一同黑皮瞎拚的姐妹淘是最眼紅的那一個,每當我說自己同喬川沒什麽時,她總是撇著嘴滿口酸地說:“別不知好歹了,這樣的好男人哪裏找?”
  “哪裏好?不過個子高一些,口袋裏的錢多一些罷了。”
  她誇張地張大了嘴巴叫道:“口袋裏的錢多一些?還罷了?你秀逗啦,一個有貌有財的男人你打著燈籠到月球也找不到,可謂極品!”
  “給你好了,你打著燈籠去月球找他吧,我不要。”
  “給我?我當然要!但也要人家看得上我才行啊!”她拉著我突然放低了聲音,“你都沒同姐妹談過他的情況,這麽保密莫不是……”
  我打斷她拍開她的手,說:“我都不了解他啊……”
  我是真的不了解他,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我們見過幾次麵,每次都很匆匆,哪能深交呢。
  對著架在餐巾盒上的梳妝鏡,我左看右看,也不覺得自己這張素麵朝天還像個未畢業大學生的麵孔能充當言情劇的女主角,做配角都綽綽有餘。
  第一麵是在海底撈的門口,單位聚餐結束大夥兒又去附近的錢櫃開了間房,但是因著晚上需要趕一張設計圖,我便提前離開了,卻站了半小時愣沒招到一輛的士,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卻被一個人魯莽地撞了開。
  那個男人扶著一個女人打開車門,然後把女人往裏麵一丟,對司機說:“炫特區,謝謝啊!”然後掏出一疊鈔票給司機後正準備離開。
  我叫起來:“喂,你這個人有病啊,這是我的車我等了半個小時的車!”
  男人回頭看到我,“啊,原來這裏有個人,難怪剛才我覺著碰到了什麽。”感情他根本把我當成黑夜的一部分,“抱歉,要不我開車送你?”
  他有車?他有車幹什麽把醉醺醺的女朋友甩給出租車,不擔心女朋友的安危?
  “神經!”我氣呼呼地啐了一聲便不再睬他,眼見著又來了一輛的士便匆匆上去。
  第二麵和李繆染有些關係。那天李繆染又說要相親,我頓時覺得頭大。每次李繆染相親都要我陪同,這次也不例外。
  李繆染說,這一次是在網上認識的,網絡不比中介,色狼當然要多得多,所以要我定要陪同,否則出了事情變成鬼也不放過我。
  我拗不過她的死纏爛打,隻好陪她去了那家自助日料相親,店開在二樓不很顯眼,外麵看起來很平凡的一個普通飯店模樣,進去後卻能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東瀛風。
  才一進店便看到了喬川,身邊坐著兩個胸大腿長的美女。我看著這男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從他身邊走過來到後一排座位坐下。
  才坐下李繆染就去洗手間補妝,留下我一人接待相親對象,那是個搞科研模樣的男人,大黑框眼鏡遮不住滿臉的青春痘,佝僂著身子抖著腿兩隻手在桌子下麵搓啊搓的,全然一隻猥瑣男。
  我尷尬地陪他坐了好一會兒也沒什麽話題,就是不見李繆染回來。接著來了一條短信:左蘭,你先扛著,我突然有事,抱歉先走一步,房裏見。
  看完短信我就想掀桌子罵娘了!什麽狗屁姐妹淘,看到恐龍就跑了,想把我當替死鬼?!
  “這個……你相親的對象……她有事大約不來了……”我學那男人的樣子搓著雙手,腦中飛快地想著該如何脫身。
  “你不用騙我了,你不就是我相親對象嗎?!”男子煞有介事地說,“我相親遇到你這樣的多了,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就直說啊,不用這樣拐彎抹角。”
  “我沒有拐彎抹角啊,你也犯不著把我當仇人看吧,我說了我不是你的相親對象,隨你信不信!”
  我把手機裝進提包中,就準備走,卻被猥瑣男抓住了手,說:“人不可貌相對不對,也許多了解一下就會有感覺了。”
  我異常被動,不知如何是好,隻想用力甩開他的手,但是別看他瘦弱力氣卻不小,“你也不是天仙嘛,我覺著我們挺配,都戴副眼鏡。”
  我心裏又怕又氣,怕得是這個男人不會真的是個猥瑣男吧,氣得是李繆染讓我丟盡了麵子,滿腦子想的都是等明天上班在單位貼李繆染的大字報。
  這時,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響起:“放開她,她是我的女朋友。”說著,就把我攬進了他的懷中,順勢打掉了猥瑣男牢牢不放的手。
  猥瑣男一臉詫異,想不通這個“第三者”是怎麽出現的。我也想不通,瞬間翻遍了腦中的記憶,突然想起海底撈門口的情形。原來是他?
  男人拉著我來到收銀台,從懷中掏出信用卡,“把這位小姐和那位先生的餐費結了。”
  收銀的女孩笑眯眯地看著他,仿佛在期待好戲。他沒有在意,收回了信用卡後繼續拉著我店外走。
  同他一起的兩個女人站起身對他的行為表示不解,“你去哪?我們怎麽辦?!”
  他回頭對她們說:“你們自己打車回去吧,今天的聚餐結束各回各家,打車費下次我給你們!”
  走出日料店來到停車場,“我送你回家吧。”我點點頭。
  原來他真的有車,還是輛寶馬,不由得讓我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
  線條明顯的臉龐,頎長的個子風度翩翩,應該沒有三十,這麽年輕的男人如果成功就一定有個好的家世,我篤定這個社會法則。
  “你在看我?”男子笑笑,嘴角的弧度很好看,牙齒潔白而整齊,“快上車吧。”
  一路上我都把窗戶開著,任冷風掃進車廂,把她頭發吹得散亂。
  “不冷嗎?”他問。
  “我怕暈車。”尤其是這種豪華車,一輩子第一次坐受寵若驚。後半句話我沒說,隻是微笑著回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他盯著我看了兩秒,接著一路上也沒再說話,直到把我送到所住的小區門口。
  我道謝後下車正準備走,他喊住了我。
  “怎麽?”我彎下腰對著車窗問。
  突然,他傾斜著身子用修長的右手取下我的眼鏡,看了一會兒說:“你不戴眼鏡很漂亮,相信我,以後不要戴眼鏡了,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我不自覺臉紅了起來,從他手上抓過眼鏡快步往小區裏麵走去,慌張中差點撞到鄰居的薩拉耶,驚恐的大叫一聲惹到鄰居的白眼。
  直到走回房子臉上還是燥熱難耐。
  我摘下眼鏡,湊近了立鏡看了又看。我的眼睛雖然大但是少了神韻顯得有些呆,再加上因著天天電腦輻射來的黑眼圈和蒼白麵孔,怎麽看也不能同他身邊的美女相比較。
  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是了是了,那個花花公子一定是調情罷了,我怎地把他的話當真了!”那邊蘇艾已經睡熟,被這笑聲吵到便罵開了:“賤人笑得那麽□幹什麽,快睡覺,我明天還要起早!”
  我趕緊閉嘴。
  離開立鏡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的,人家幫了自己這麽大忙居然沒有問清楚人家姓名以便以後答謝,算了,也許人家根本也不在乎。
  哪想到第二天他便給了我一個偌大的驚喜,我張大了嘴巴在眾同事羨慕的眼光中從送花小弟手上接過一捧99朵的紅玫瑰。
  小弟說:“左蘭女士嗎?喬川先生送你的,請您在回單上簽名。”
  喬川?哪個喬川?這時手機響了,接起一聽是好聽的男聲。
  “收到花了?嗬嗬,晚上共度晚餐吧,算是答謝我昨天為你解圍。”
  “喬川?”我遲疑了片刻,才想起他是誰。
  “正是我,喬川,喬峰的喬,川流的川。”
  “你是怎麽知道我單位地址的呢?”貌似昨晚沒有同他談過自己的單位啊。
  “在車上時你給我的名片上白底黑字印得清楚,難不成你以為我神通廣大啊。”喬川在電話那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我心下一窘,倒是把名片這件事忘了,也隻是出於禮貌給了他一張名片,誰想到他還真當回事地留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收到他送來的花束,我開始還可以送給別人,後來隻好自己帶回家,因為大家都說接受別人的花束會遭戀人的詛咒。
  不知這是真是假,反正我家的玫瑰每天一換。
  才關上電腦,喬川來電話了,說:“你幾點下班?“
  “嗯?我這就準備下班了。”
  “我在你單位門口,趕快下來吧。”
  “啊——”我還在猶豫是否見他,難怪今天沒有送花來,原來是本人親自到了,我想也該好好感謝他上次幫我解圍。
  “我帶你去吃貴州飯,喜歡嗎?”
  “你定吧,不要太貴……”我想到現在月底了自己的工資剩得不多,“我可請不起太貴的。”
  “誰說要你請了?”喬川愣了下,然後想起什麽,“哦,對了,應該你請,可不是嘛!”

  第二章
  在公司大門口,一眼就看到馬路對麵的喬川,他點著根煙斜倚在一輛張揚的寶馬上。
  四周過路的尤其是女性都不時回頭張望這個成熟而帥氣的男子,我一時猶豫是否該上前同他相認。
  上前與他說話的我,可能立刻就會被眾女性敵視的目光從背後萬箭穿心。
  最後,我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
  喬川看到我便把煙掐滅,然後微微上揚著嘴巴笑了。
  以前看小說中寫到男生笑得好看,會用到眼角深斜飛入鬢、唇線抿起弧度柔和這類詞句。
  我的腦中沒個很明確的形象,就想著這樣描寫一個男子的美也太誇張了吧,直到現在看到眼前男子笑的模樣,這才相信。
  “你等久了吧。”本隻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喬川反倒接上了:“是啊,足足等了十二分四十秒,不,四十三秒。”
  我尷尬地笑了笑,他紳士般替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上車。
  一開車門,就看到一大捧玫瑰。又來了,我汗顏。
  車窗外的風景快速地向後退去,我抱著玫瑰窩在座位上,一陣芬芳將我包圍。
  還記得第一次收到玫瑰的情景……
  才上高一那年的情人節,我和蘇艾,還有同宿舍另外一名叫林默的女生一起約著一起去聽久石讓的交響音樂會。
  “如果我是千尋該有多好啊,有白龍那麽一個可以守護自己一輩子的男人!”
  “我想有龍貓,還有龍貓巴士!”
  我們三個在公車上嘰嘰喳喳地停不了嘴,周圍的乘客無奈的對我們善意地笑笑,青春是張揚的年紀。
  “看,看!”林默突然誇張地叫了聲,我和蘇艾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
  公車的窗外出現一個穿白襯衫背著小提琴盒的男生正騎著山地自行車。
  強烈的日光打在他安靜的臉上,微風撫過他清爽的短發,把他的襯衫鼓脹了起來,黑色的領帶隨著飄揚。
  他的耳中塞著耳塞,眼神專注看著路,並沒有感受到我們的目光。
  “這個麵癱的家夥是誰?”我不明白林默為何會這般驚喜,不過是一個長的有點帥氣的路人罷了。
  蘇艾沒有說話,她抿緊了嘴看了一下車窗外的少年,然後扭過頭不再去看。
  “什麽麵癱什麽麵癱,你懂不懂什麽叫帥!你對各所高中的風雲人物也太不關心了吧。”
  林默白了我一眼,“蕭楚可是臨校A中風頭最旺的男生之一,他代表學校參加了兩次世界級小提琴比賽,都拿了很高的獎項。”
  “我連我們C中的風雲人物都不認識幾個,還去管A中的?”我回了林默一記白眼。
  我和她們都不一樣,我是來自南方的女孩,從遙遠的廣州來到北京上學,隻為了給自己下定考上北京大學的決心。
  我再次看向窗外,多看了他兩眼。
  原來這個背著小提琴騎車的男生叫蕭楚,好文雅的名字。
  那時的我從沒想過,這個叫蕭楚的少年此刻已掀起了一股青澀的季風,將我卷入生命中年少哀愁亦甜蜜的花樣年華。
  公車嗖的從他身邊馳了過去,他退出了我的視線。
  來到北京音樂廳,我們買的是最便宜的票,坐在二樓左手的邊邊上。
  三個女孩窩在一塊齊齊趴在欄杆上,俯視舞台上放置好的樂器空無一人。
  “哎……這位置根本看不清屏幕啊!”林默覺察到這一點有些小抱怨。
  “我們買的隻不過是80元的票,隻配坐這個位置。不過不是蠻好嗎?閉上眼睛純聽音樂也很好啊。”蘇艾說,“再說一樓肯定坐不滿,等到中場休息我們就換到樓下去坐。”
  我眯著眼笑笑,點頭讚同蘇艾的建議。
  那時的我還是比較注意美觀的,除了上課之外都不會戴眼鏡,尤其是出門一定會戴上那副淡藍色的隱形,然後描個眼線塗上唇彩。
  是在什麽時候開始漸漸不再去理會他人的目光開始佩戴上眼鏡?每天一塵不變的公司出租屋兩點一線的生活,再也不相信生活是可以有情調的。
  浪漫,都隨著這個男孩的離去而消逝。
  男孩在這時出現在一樓的入口處,孤單的身影背著個小提琴盒緩緩進入了我的視線。
  他坐在一樓第二排最中間的位置,正對舞台最好的位置。
  就見他把小提琴盒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那排隻有他一個人,他的背很直,修長的脖子下隱約能看到突出的鎖骨,是那樣的清秀。
  林默驚訝蕭楚也會來聽久石讓的音樂會同時,也打心裏羨慕並嫉妒著他能花得起大價錢坐在貴賓席上。
  “那個位置大約需要800元票價吧,比我們的多十倍。”林默咋咋嘴。
  大約40分鍾的上半場結束,我發現,我的眼中隻放得下蕭楚一人。
  隻因為我看不到屏幕上的動畫,所以眼睛除了下麵的交響樂團之外,也隻能看蕭楚。
  而蕭楚卻有大半的時間是閉著眼睛,右腿架在左腿上,邊聽邊晃動著,臉上不時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修長的手搭在小提琴盒上,靈活地點動著。
  那時的我好奇地想知道,這個少年所聽的音樂是否同我是一樣呢?
  他耳中的是否才是真正的天籟之音?
  看他背著一個小提琴盒,定是學音樂出生的,我很想問問他:你的久石讓同我的是否是同一個呢?
  上半場結束後,由蘇艾帶頭去和一樓的保安溝通:“大哥,反正樓下的空位子多,你看貴賓席都沒啥人,通融通融讓我們進去吧。”
  保安看著我們三個女孩滿是期待的眼神,為難地皺皺眉頭,拿起對講機小聲地說了些什麽,然後舒展開眉頭讓我們進去。
  “大哥你真好!”蘇艾大力氣地拍拍保安的肩膀。
  保安也笑了:“被你發現啦!”
  蘇艾邊走邊附在我的耳邊說:“這小保安說得話還蠻好玩的,我記住了,以後人家對我說你真好、你真漂亮這樣的話時,我就有話答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以後我在網上寫小說也多了一句精辟話語了。”
  我們來到蕭楚正後麵的位置,蘇艾仿佛有些反對,但拗不過林默的死纏,隻有選擇這裏。
  剛坐下下半場音樂會便開始了,一開場便是個小□。
  隨著大龍貓帶著一個小龍貓出場,音樂聲轟然響起,唯一一次舞台上所有的樂器都調動了起來。
  別看台上的表演者們一個個都是成年人,但是對於這樣歡快的歌曲還是不自覺地全身小幅度地跟著音樂節奏擺動起來。
  幾個女表演者扭頭瞄屏幕上的畫麵,宮崎駿的童話是沒有年齡界限的這句話再次得到印證。
  我看到蕭楚的右手飛快地在琴盒上輕輕敲擊著,和龍貓的節奏相匹配。
  原來,他除了小提琴還會鋼琴,這靈活性不是一年兩年練得出來的。
  這讓我對這個男生越發好奇,在我十六年的歲月中仿佛從沒出現過如此優秀的男孩,寧靜、高雅,與那些沒事踏馬路耍貧嘴的男生有著天壤之別。
  最後一曲是以《天空之城》來結束。
  一個穿著豔黃色晚禮服、盤著高髻化著濃妝的女中音上台用日文演唱。
  她握著話筒的手中還別著一枝紅玫瑰顯出一絲嫵媚,歌聲宏亮而美好,蕭楚微笑著聽完。
  掌聲久久不消,就見女中音下了台來到蕭楚前方。隔著第一排的座位遞過右手,把玫瑰花送給他,“感謝你來聽這場音樂會直到最後一刻。”
  蕭楚沒料到這個環節,臉上一窘紅著臉接過玫瑰,也沒有回頭看是誰坐在他的後麵便把玫瑰轉交給了後麵的人。
  我便是後麵的人。
  這一刻的情節在多年後回想起來有著一絲的痛,從我們的第一次交集開始,他便沒把我放在眼中。
  我在他的生命中,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而在我的生命中,卻已經把他深深種下。
  拿著玫瑰的我心情混亂,聽著又一輪的鼓掌聲響起,硬把玫瑰塞給了蘇艾,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在雙腿中。
  女中音已經回台上了,對我們嫵媚地笑了下,然後向全場觀眾深深鞠了一躬,在掌聲和歡呼聲中與音樂團的成員一同退下舞台。
  觀眾也都開始作鳥獸散,徒留下空蕩蕩的舞台。
  樂器們安靜地呆在原地等待著被收拾,或者下一場演出,這裏仿佛沒有留下一絲一毫表演過的痕跡。
  舞台是空的,觀眾席是幹淨的,唯一留下的就是蘇艾手中的那枝玫瑰,正嬌媚地芬芳著。
  蘇艾跑到入口處,看到那位保安大哥還在就笑著把玫瑰給了他,“今天真感謝你。”
  “沒事,誰叫你這麽可愛。”小保安又貧了下。
  “呦呦,被你發現啦!”蘇艾現買現賣得恰到好處,兩人笑成一團。
  我的目光隨著蕭楚的移動而移動。
  見他起身,把小提琴盒背上,然後從口袋中抽出長長的耳機線,把耳機塞入耳中,依舊是很慢地走出音樂廳,漸漸走入人群,消失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我想知道他在聽什麽音樂,他的MP3中會不會有久石讓的歌呢?
  這時,蘇艾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狠狠親了口,“乖左蘭,別看了,眼珠都掉出來了,不會是一見鍾情吧!蕭楚不是你的那杯茶,他已經有女朋友了,青梅竹馬,現在在國外讀書。”
  我給了蘇艾一副“就你知道”的表情,“原來你比林默還八卦啊!誰說我在看蕭楚了?誰說的,你說的啊?那枝玫瑰呢?你不會向小保安表白了吧!”
  “是啊,小保安很帥呢,還幽默風趣,比蕭楚更有人氣味。”
  “那你還對他放花癡視線?”我白了眼蘇艾。
  “可遠觀,但不可近玩,他也不是我的茶,所以看看就好,我不會去招惹他的。”
  我將蘇艾的話在腦中過了遍,對於這個平常沒點正經話的女人突然講出高智商的話語,一時還不能接受。
  當我再次把視線轉向蕭楚消失的方向,剛才密集的人現在已稀稀疏疏了。
  我心裏有一陣空,覺得自己有點發燒,便催促著蘇艾和林默趕快回宿舍。
  這一眼之後,再見蕭楚已經是高二了,誰也想不到他已在我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以至於在第二次相見時便陷入了愛情中。

  第三章
  “我們去工體。”
  喬川突然冒出的一句話將我從回憶中拽了回來,他略帶戲虐地看著我抓緊了藏在花捧下手提包的模樣,確切地說,我本能地想護住裝在其中的錢包。
  工體那邊的消費本就不是我這種上班階級消費得起的,更何況是月底的現在,不知是否可以同餐廳老板商量洗一個月盤子抵債……
  “想什麽呢,小狐狸。”喬川騰出右手輕碰了一下我的頭。
  “嚇?小狐狸”我從幻想中清醒過來聽到這麽一個詞很別扭,“我哪裏像狐狸了?”大姑娘我年方24,還不曾交過一個像模像樣的男朋友,這麽一個狐狸精的帽子蓋上來也太損了吧。
  “你看你,臉尖眼睛大,不是正像一個小狐狸嗎?”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我準備回喬川一句“你才像大尾巴狼,不正經的”,卻打住,突然想到和喬川也不過是泛泛之交,犯不上耍貧嘴。
  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和他人耍貧嘴了呢?原來那個心中向往著過文藝青年生活的內向的女孩,何時開始會與他人有一句沒一句起來,卻把真心話封印,永遠也不去打開。
  是了,定是與蘇艾交往久了,便被她同化了。
  在蕭楚離去之後,我在雨中大聲地對著天空喊過:“左蘭,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比誰都幸福,上帝告訴你隻有你改變了你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第二天高燒近40度,蘇艾陪著我一起難過,平時的伶牙俐齒也不知去了哪,甚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陪著我在房子裏待了3天。
  我說:“蘇艾,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可以無關痛癢的和每個人交往,明白什麽樣的人適合接觸什麽樣的人應該遠離,我怎麽著就是看不明白。”
  蘇艾說:“看明白了隻是突增無奈罷了,我也隻不過是試著讓自己大條一些,就快樂一些了。”
  “是嗎?大條一些也就快樂一些……”
  我將手中的花捧放到後座上,喬川打開音樂,廣播裏放出悠揚的旋律,隨後一個略帶點沙啞的女聲傳出:你有Jazz我用Rock 一起Hip-hop整條街,平凡的生活用音符來鼓噪調味,蘇醒的早晨燦爛的午夜,讓旋律為這世界畫上微笑的曲線……
  “範曉萱?”我有點吃驚地看著喬川,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成熟的男子會聽範曉萱的歌,而且放的還是她的新專輯。
  “不是我的,不知道誰丟在我車上的CD,因為我覺得旋律不錯所以就留了下來。”
  “哦……”我又把視線望向窗外,一個熟悉的胡同入口吸引了我的視線,“那個是,方家胡同吧?”
  喬川斜瞄了眼,“是啊。”
  我小聲嘀咕:“那時的他究竟有沒有一條黑色的領帶呢?”
  喬川沒聽清楚,疑惑地看著我,我眯著眼睛笑了,然後搖搖頭像是在回應喬川“沒什麽”,又像是把腦中的那個記憶甩掉。
  我們來到一家位於coco芭左蘭樓上的雲南餐廳滇酷。
  從觀光電梯上三樓,兩人隨著身穿黑色旗袍的服務員進入裏麵,已經有一幫人等候在那。
  喬川和我一出現,便聽到一些唏噓聲:“喬少,什麽時候你又喜歡上大學生了啊?!”
  “去你的,別亂說話!”喬川對我說:“今天這頓我請,你那頓感恩飯欠著我吧!”
  我點點頭。
  幸好這頓飯不是我們兩個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
  我掃了一下四周的人,個個都是神采奕奕,一桌人都高挑眉毛抬起眼睛嘴唇上揚地注視著喬川,和他身邊的小妞——我。
  原來今天是喬川一個朋友的生日,壽星老不僅自己辦酒席,還包紅包給每一個來賓,我沒有接,於是壽星老便叫起來:“喬川,你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喬川隻是笑,坐在位子上優雅地彈著煙灰,然後把煙掐滅,隨手將那份紅包塞到我手中,“別不懂事。”語氣溫和,像教訓小孩子。
  公司的謠言穿得快,每個人看到我眼中都帶著邪邪的笑意,說我攀上了富貴,結交了一個有錢的男朋友。
  李繆染發揮八卦精神把有的沒的全講了,我成為了所有大齡女同胞的偶像,灰姑娘的故事出現在了身邊,怎能不興奮下。
  “做有錢人女朋友的感覺是怎樣的?”李繆染窮追不舍。
  “我不是他女朋友,別誣陷我!”
  “那你是他什麽?”李繆染怪叫。
  我想了想,還真覺得頭疼。
  對於我來說,喬川的追求不過是一場鬧劇,他對我隻是新鮮,新鮮有這麽一個不同於他社交圈子的女性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曾經,也有一個人因為同樣的原因與我在一起,最後還不是勞燕分飛。
  我也清楚,之所以還可以繼續配合喬川把這出鬧劇演下去,主要原因還是虛榮心作怪,自從認識了喬川後,緊張而壓力較大的服裝設計師的生活突然和小說中寫得一樣有滋有味了。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這隻是玩玩,遊戲總有結束的時候。
  所以我與喬川之間會刻意地保持著距離。
  喬川約我七八回,我也會跟他出去一兩次,每次都是上大酒店吃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大隊人馬吃喝玩樂,每次都玩得很瘋,但都是正當場合。
  我想自己隻是妄加揣測了,他其實對我並沒有啥企圖。
  時日久了,漸漸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索性在對方麵前更加的放鬆開來。
  他不缺女人,我不求愛情,兩人,開心就好。
  有天晚上,他帶我來到錢櫃與朋友唱K。
  “喬川,這不是上次我們在上井遇見的?這麽快就把上了?”一個身材纖細踩著厚底鞋的美女走過來,一頭長卷發披在肩上,雙手環抱斜看著我。
  我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才想起這個美女是上次吃日料時與喬川在一起的。
  “江睿,別亂說,隻是普通朋友而已!”喬川皺皺眉頭,江睿可不管他心裏怎麽想,拽著他就向一個空座走去,“快點,就等你殺人了!”
  我呆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雙腳蹭蹭,想著:還是走吧。
  正想著如何妥善地離開,喬川大聲說:“左蘭,你會不會玩殺人啊,快坐過來!”說著拍了拍身邊一個空座位。
  本來還站著的江睿一屁股坐在空座位上,用眼睛把我從頭到腳殺了個遍體鱗傷。
  看來這場殺人遊戲是玩真的。我心裏暗暗叫屈。
  我隻好找了個邊角的位子坐下,迎上了一張笑臉,是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
  就聽那男人小聲說:“小青?你是不是C中的小青?”
  我心中一緊,湮沒的記憶瞬間高漲了起來。
  盯著眼前男人看了幾秒,他的名字就在我的唇邊遊蕩,我卻說不出,“你是……”
  “你真的是小青?”男人笑得更深了,“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蕭楚的兄弟黎迪!”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叫黎迪的是蕭楚高中時的死黨。
  兩人無論何時總是結伴出現,蕭楚纖秀黎迪陽光都是美少年,所以被許多女同學幻想成薔薇關係。
  蕭楚上了大學之後,就與黎迪之間的來往少了,黎迪也就漸漸退出了左蘭的生活圈,沒想到這會兒他還可以認出她。
  “啊啊啊!黎迪?你變化好大啊,從前的陽光少年現在儼然是大老板的模樣了。”我上下左右打量黎迪。
  明顯的,他臉上的線條更明朗了,穿著棉質的白襯衫,全身透出一種儒雅。
  “你沒怎麽變,還是小青的模樣。”
  “喂,你們倆在聊什麽?!還玩不玩啦!”喬川叫了起來,“小李子,你別調戲良家婦女啊!”
  我聽了噗嗤一笑,“現在大家還喊你小李子啊,誤了‘黎’這美好的姓了。”
  黎迪也不惱,回道:“我在同老朋友敘舊呢,是不是,小青?”
  “你喊她小青?”喬川不明所以。
  “她以前的男朋友總喜歡這麽喊她……”話出了口,黎迪趕緊閉嘴。
  關於我和蕭楚的分手故事他也是聽了七八分,所以在說出這話後他連忙看了看我的反應。
  “……我原來的男朋友,是啊,他總是說我像《新白娘子傳奇》中的小青。”我裝作大方地說,表麵風平浪靜,心中那道傷口卻隨著每一個字地吐出而漸漸裂開。
  那個年代的男女生都喜歡看白娘子,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像白娘子那般知性,要不像許仙那樣直率也是好的。
  卻不想,蕭楚卻對我笑得雲淡風輕地說:“我覺得,你好像戲中的小青。”
  那時的我也並沒有多想,隻覺得做小青也不錯,也許他認為我俏皮可愛。
  隻是有一次蕭楚和黎迪來C中參加元旦匯演,結束後黎迪說:“你們學校的女生都這樣嗎?”
  “怎樣?”蘇艾問。
  黎迪嘿嘿笑兩聲:“小青那樣。”蕭楚瞪了一眼黎迪,仿佛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聽後,我心中一梗,雖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他話中有話。
  直到進入了蕭楚的那個圈子後才明白,他們都看慣了精致的女生,而我這樣家境小康的孩子是粗糙的。
  於是,蕭楚才會覺得我與眾不同,隻是這與眾不同恰恰說明了我的不漂亮。
  我一直都明白,我永遠不可能做蕭楚心中的白素貞。
  我淡淡地笑,誰也看不到我心中的傷。
  大家叫著開始殺人,邊殺人邊吃飯。
  觥籌交錯,一桌子鬧哄哄的,喬川也沒有再搭理她。
  我胃口全無,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蕭楚的那個圈子中。
  直到聚會散場,黎迪從名片夾中抽出一張,交給我,“諾,常保持聯係吧,蕭楚回來了你知道嗎?”
  “嗯。”我應了聲,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發生在我們曾年輕的時候,就算錯也會被原諒的。蕭楚挺想你的,你如果……”
  話沒說完,我便被一雙大手環抱住,“小李子,我同你說過,別調戲良家婦女!”滿口酒氣,喬川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在眾人的注目禮中走出去。
  “你這樣還能開車嗎?”看樣子,喬川喝高了,我有點擔心地提醒他。
  “你覺得呢?”他猛踩一下離合器,車子衝了出去,“把安全帶係好了,這車不是全險。”
  看來他沒有醉得厲害,說話還挺有智慧。
  喬川將車開得極快,一路風馳電掣,連闖三個紅燈,兩邊的車一路滴滴她們,漫天車鳴。
  我提心吊膽地說:“你趕快停車,給交警攔下了駕照肯定就被扣了,說不定還要關小房間。”
  喬川掃了我一眼,一雙眼泛桃花,“怎麽,不願意同我一起死?”
  “我為啥要同你一起死啊,你是我什麽人呐!”我肯定眼前這個男人是沒事找抽型,“你玩你的命不也不攔著,但咱倆的交情談不上需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吧,把我放下來你再去玩命,行嗎?”
  “我倒是挺想和你一起死的,至少這一刻你是屬於我的。”喬川的嘴角浮上一抹笑容,邪邪的,把我看得發了毛,“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塊兒,你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感情每次同你在一起,你的心都放我身上似的!”我聽慣了他的胡說八道,見他不願意把車開慢一些也就貧上了。
  “當然,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想想我一表人才,斯特拉斯堡大學畢業,海歸人員,怎麽也算是青年才俊吧,怎麽你一點都不待見我呢?”
  “喲,被你發現啦!”這句口頭禪直到現在還是我和蘇艾的最愛,“待見你的人太多了,幾世輪回也輪不上我啊!”
  “但是我就想你待見我啊,我一直想著,如果我愛上一個人,那麽付出全世界都可以!”
  “你不是在演瓊瑤劇吧,落伍了,現在的台詞應該是:如果我愛上一個人就把所有的錢給她。”
  “成啊!”喬川“嗤”地笑了,“我說真的,如果我把錢都給你,你同我好,好不好!”
  “那可不成,我又不是杉菜因為父親的原因迫切需要錢而把自己賣了,告訴你,我可是一隻潛力股。”
  他哈哈大笑,把喇叭按的啪啪響,“左蘭你這個人精,真一句假一句!”
  滿車廂都是他身上的酒味煙味男人味,我把頭扭向一旁不去搭理他。
  他說話從來都是這種腔調,我猜不透,卻竟然還說我真一句假一句,其實他才是假話連篇,我選擇一概不信。
  進入市區,車外的世界被霓虹包裹,卻很冷清,不似上海那般有人氣,娛樂業發達。
  我從昏昏沉沉中被他拍醒,一看,到了家樓下。
  “謝謝。”我還沒清醒過來。
  “不用……”在我才打開車門那一瞬間,他一把扳過我的肩頭。
  他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那樣大的力氣,緊緊箍著我令我不能動彈,看那氣勢仿佛一頭猛獸看到了食物。
  我木然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長睫搭在下眼瞼,濃濃的密密的。
  這麽好看的男人怎麽會把曾經叫做小青的她放在眼裏呢……
  我狠命地推開他,未果,於是我急得哭了,一抽一抽的,喬川這才放開了我。
  他有些惘然地看向我,時間仿佛靜止了,瞬間安靜了下來。
  “怎麽……會是你……”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我聽了心一涼,感情把我當成別人了。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你們都一樣。”我也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然後開車門,下車,頭也不回更不說再見地向著小區裏麵走去。
  “左蘭!”他叫了兩聲,我沒有理睬,雖然那聲音裏帶著絲沙啞,但是我還是忍住了心軟。
  曾經,我也這樣將心築成一麵牆,將那個他拋在身後,狠心的放棄一段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因為我深刻地知道,這美好如曇花,盛開了就要謝,永遠不會屬於我。

  第四章
  我仰頭看著對麵樓那張廣告牌上用鋼筆書寫的大廣告詞: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 have is LOVE YOU,那上麵的男人正對著我蠱惑地笑。
  記憶中的他一直笑得雲淡風輕,何時有過這麽虛偽和誇張的表情。
  “左蘭,你還在聽我說話吧?”手機那頭的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我被喊回了魂,趕緊連聲道歉。
  “你在想什麽呢?”李繆染哼了一聲,“365聖誕禮服的整體策劃案你準備得怎麽樣了?明天萬盛的董事長會親自來公司審核,給你這麽長時間的自由工作時間,可不要出差錯啊,要不然……”
  雖然沒有麵對麵,但我依然能看到李繆染在電話那頭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便緊接著“嗯”了一聲,“我也不很確定是否做得盡善盡美,我隻能說我盡力做到最好。”
  “加油吧,你把那個闊少把到手了沒?”
  “分了,就上周的事。”
  “怎麽分了?!”李繆染發出一聲怪叫,看來對這個結局很不滿,“我說你個左蘭,還真是彪悍,連有錢人都抓不住,簡直是豬頭啊!”
  我裝著唯唯諾諾地回應,“嗯嗯,下次,下次會抓住的!”
  “下次個屁,別忽悠我,看來我要好好給你上一堂課你才能明白,現在世上的好男人不多了,是個好男人都名草有主了,留下這麽幾株你就該好好抓住,否則過了三十,你顯得再年輕長得再漂亮也每好男人會對你另眼相待了,二十幾歲決定女人的一生啊!”
  李繆染又在那演講開了,我歎了口氣,再看一眼蕭楚,然後退回房間,關上陽台門,從此蕭郎是路人,這句話突然在我的腦子中出現。
  好男人……怎麽會是我的呢?
  “不說了,你快開始完善圖紙吧,等結束了我們再去相親!”、
  我崩潰。
  掛上電話,我來到作業台前麵對著圖紙發愣。
  萬盛這個在都市女性中有著非常高口碑的女性潮流流行連鎖百貨公司,居然會蒞臨我工作的設計公司,並且還帶來了一大宗想都沒有想過的超大定單——365聖誕女孩禮服。
  這是萬盛第一次在國內選擇設計公司去設計麵對中低檔的消費群體,從年中開始便在各大報刊相繼報道,在時尚圈引起不小的反響。
  隻是光聽雷響,不見萬盛在哪一家公司下了訂單,所以謠言四起,要不就說萬盛是在炒作造勢,要不就說萬盛在國外的股價大跌所以一心一意去麵對金融風暴才把這事耽擱下了。
  眾說紛紜,萬盛也沒有任何辯解,默默地在物色設計公司。
  我所在的花裳服裝公司在2年前也是一所以國際服裝設計為主的公司,我畢業後也是慕名才來此公司的,進來後才發現真實情況是,已經連續3年沒有接觸到有關設計的大訂單了,它已經從一所設計公司淪為製作公司。
  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總經理冷靜地蟄伏著,就等一次機會從此翻身。所以,他親自把關每一個設計作品,從來不將製作服裝的盈利當作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這一次萬盛的機會讓沈總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五十多歲的他像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充滿了活力,不再像平時那樣每天板著張臉,而是給公司帶來了一種朝氣。
  在經濟危機的今天,如能與萬盛合作,對花裳來說有種天上掉陷餅的感覺.
  但如何能接得住餡餅,不讓他人搶走也是一門功夫。
  沈總督促三個設計部都要使出全力,一定要把這宗訂單給拿下來,所以我才有了這一個多星期在家的自由工作時間。
  雖然說是自由工作,但是比上班還累,有一次工作到淩晨剛準備休息,沈總打個電話來與我溝通他的新想法,掛上電話後我立刻沒了睡意。
  不過,我挺喜歡這樣工作感覺的,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的真正意義上的設計工作,所以當然要投入最大的努力。
  再加上才與喬川分開讓我的心空了下來時間也多了出來。
  離開他之後,我也不是沒有想法的,畢竟接觸了那麽長時間,把他當作了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這一分開反而會有些想念。
  我努力地讓自己相信,自己並沒有對他動情,隻不過處久了自然不舍,就連小貓小狗都會如此,更何況是人。
  幸好來了萬盛的這個項目,可以讓我全身心投入其中,把對他的想念淡開了許多。
  沒有他的日子,生活也是豐富多彩的,挺好,工作比感情更適合摩羯座的我。
  關鍵時刻到來的那天,會議室裏一派死氣沉沉的氣氛,每個人都黑著張臉,除了沈總,他雖然額頭也冒出了汗,但是還是沉著冷靜地同萬盛的設計總監介紹每一副設計圖的意義。
  隻是,萬盛的設計總監雖然年輕,但是一張臉都刻板得很,連一個笑容都吝嗇給予,一張一張圖的批評,沈總強作笑臉,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會議結束他應該會對自己大發雷霆。
  在每一個花裳員工的心中,沈總是一個好老板,隻要是他通過的項目,出了問題他隻會與自己發難,而從不讓員工承擔責任。
  看著365的設計方案一個個被萬盛的人毫不留情麵地否定,甚至都沒有經萬盛的董事長過目,沈總不是不憤怒的。
  “董事長,每一份設計方案都有新意,但是並不跳脫,您看是否您過目下?”設計總監這句話說出,沈總一直吊著的心放了下來,人家批評是批評,但是向領導匯報時很客觀。
  “是嗎?”年輕的董事長眉頭皺起來眼睛眯成了一道狹長的線,“你把她的設計圖給我看看。”
  設計總監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然後從那疊設計稿中抽出幾張,交給董事長。
  那是一份命名為‘小公主’的設計圖,設計圖的風格很歐式,走得是華麗風。
  萬盛董事長看到後,嘴中帶著笑容同沈總說:“你要左蘭本人來介紹下設計理念吧。”
  我一進門就迎上了那雙炯炯的目光,對著我抿著嘴笑,右嘴角略高,像是一個貪玩的孩子忍不住的壞壞的笑。
  不是喬川又有誰。
  她愣了下,這個站在辦公桌主位旁的高大英俊的男人,這個來與公司談生意的男人,竟是喬川!
  去找來左蘭,李繆染心中也是一沉,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心中想罵娘了,這麽重要的會議,沈總竟然會把公司當家花旦左蘭的遺忘?
  “左蘭你來了正好,由你親自介紹你的設計圖更詳細更到位!”沈總樂嗬嗬地站起身說。
  我坐下後,才發現另一個熟悉的麵孔,那個把她封印的記憶打開的人正舒展開眉頭看著她。
  “黎迪?”
  “左蘭你好,我是365的項目總監。”黎迪大方地笑著同我打了招呼。
  我眉頭皺緊,不知道即將麵對怎樣的局麵。
  喬川抬眼注視著我,一定在想,這個小女人越發像狐狸了,幾天沒日沒夜的畫這幾張設計圖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喬川沒有說話,黎迪問了一句:“如果是中低檔的群體會穿這麽華麗的禮服嗎?”
  我看了下沈總眼中支持的目光,就按今早同他說的再次複述了一遍:“每個女孩都有做公主的夢,哪怕是灰姑娘。我認為我們可以走低成本低價格的華麗禮服風格,讓每一個女孩都有成為小公主的能力。”
  喬川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董事長,你覺得呢?”黎迪看向喬川。
  “WONDERFUL!”
  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對這份項目差點都要失去信心的沈總,更是驚喜地要從椅子裏彈起來。
  “這套順交給你……你們花裳公司,我最放心!”喬川曖昧不明地說了一句,我還沒什麽反應,李繆染卻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喬川,又看向我。
  我把準備好的一大堆說詞全部咽回了肚子中:這個男人又在想什麽啊,當這麽多人麵和我裝熟人,還讓不讓我在公司混下去了啊。
  會議結束,我立刻收到喬川的短信:我在你公司外等你。
  我正想回他沒空,卻被李繆染一個重重地巴掌從後麵打中,悶悶的一聲。
  “想死吧你,感情打得不是你,痛死我啦!”我揮舞著手機作勢打過去。
  李繆染一把抓住我揮過來的手,說:“他就是那個富少?我沒猜錯吧!”
  我收回手,比起被李繆染糾纏,我更願意選擇喬川,至少他不會像這個女人這麽八。
  手機鈴聲適時地響了起來,我像撈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接聽,裏麵傳來喬川富有磁性的聲音。
  李繆染的眼光“嗖嗖”地剜在我的臉上、身上,就差直接動刀子了。
  “看你沒回短信我便打過來問你等下有空沒?”
  “幹什麽?”
  “你不是還欠著我一頓飯嗎?不會忘了還吧。”
  “一頓飯還記得啊……”我愕然,不過此刻能逃避八婆最要緊。
  我隻差沒有感激涕零這通電話的及時,所以趕緊答應下來,“那你等我,我馬上出來!”
  “好,別放我鴿子從後門溜走,我安置了私家偵探跟蹤你哦!”
  我汗顏,自己那點小心思也被他看穿了,隻好嘿嘿地發聲打著哈哈掛上電話。
  “怎麽?董事長約你?”李繆染一臉欠揍地諂媚像,“那你快去吧,別讓人家等。對了對了,如果他身邊還有好男人定要介紹給我認識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不理睬她,加快腳步往外走去。
  室外陽光明媚,透過大廈玻璃的折射細碎地撒在他的臉上身上,他笑:“上車!”
  我也笑:“好!”
  “今個你做主,去哪裏吃由你決定!”喬川用很溫柔的語氣說。
  “我知道附近有家成都美食,價格合理味道可口就不知道你這大少爺吃不吃得慣。”我挑眉略帶挑釁地說。
  “貌似北京有很多家成都美食,我經常看到。小門麵店我沒進去過,如果你覺得好就去那吧。”今兒撞鬼了,喬家大少爺竟然也有這樣聽話的時候啊。
  我看看表,“那就快去吧,前麵十字路口向左,現在吃飯高峰期,去晚了就沒座了!”
  到了店裏一派紅火模樣,裏麵人聲鼎沸。
  就座後我沒看菜單,點了一份擔擔麵和一份毛血旺,“諾,你看你要吃點什麽,盡管點,在這裏吃我還是有能力管飽的。”
  喬川翻了翻菜單,僅點了份涼拌腐竹。
  “不用為我節約啊,我吃你那麽多次。”
  “毛血旺是什麽?”喬川沒有回我的話,扯開其他話題。
  “就是豬血啊、鱔魚啊、豬肚啊什麽的在一起煮……”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喬川一張帥臉都皺在了一起,等到毛血旺上來,他看到上麵飄著一層厚厚的紅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能吃嗎?”
  “不但能吃,還很好吃,你嚐嚐吧。”我說著挖了一勺倒入擔擔麵的碗中,瞬間白淨的麵條全染了紅色。
  喬川夾了一筷子,辣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下,“怎麽這麽辣?”
  “毛血旺不辣叫什麽毛血旺!”我笑眯眯的,就等著喬川的抱怨,然後更能讓他確定他倆的不適合。
  隻是,喬川已經把我的小心思看個明白,於是象征性地吃了幾口腐竹。
  果真是大少爺,吃不慣平民的食物。我不去管他,自顧自吃得開心。
  吃完後,喬川卻沒有直接送我回家,而是把車開到一條胡同,七拐八拐地開到一間館子旁停下。
  “請下車,”喬川一手扶車門半彎著腰微笑著說,“小公主殿下。”
  我受寵若驚,下了車後抬眼一看,飯館招牌黑底白字上麵寫著“蘭亭”,是一家很有特色的火鍋店,無奈已經吃飽,想想還是陪他吃這一頓餐吧,也當是最後一麵的紀念。
  也是在這樣的夜,蕭楚曾打學生工晚歸,拉著已經吃過泡麵的我跑去吃夜宵。
  “今天是我第一天拿工資,也是我人生賺的第一筆錢,我們吃大餐去吧!”
  “不要,我吃過了。”我嘟著嘴,心裏暖洋洋的,“我們把錢存下來吧。”
  “存下來幹什麽用呢?語氣存著等以後享用,還不如現在撐開了肚子吃多點吧。”
  我撫摸著蕭楚長著細細小繭的雙手,指甲周圍的嚴重脫皮,不由得心疼,“蕭楚,每天你放學後一定要去打工嗎?我們並不需要過得這樣辛苦啊!告訴我,你不準備再拉小提琴了嗎?你放棄了你的藝術夢嗎?”
  蕭楚低垂長睫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藝術並不是我的夢,那是我母親強加在我身上的負擔,那是她的夢。我的夢中沒有小提琴,隻有你!”
  蕭楚說,他要用自己的雙手為我在這個偌大的北京安一個家。
  那時的他才上大一,那時的我正努力地學習力求考上和他進一所大學。
  傻傻的我曾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比任何一本瓊瑤小說席娟小說中的女主角都要幸福一萬倍。
  我模糊地想著,飯館的門被從裏麵推開,出現了一個高大帥氣的身影,眉目間揮散不去的熟悉和親切感,我恍惚地想,自己又做白日夢了。
  那個說著隻有你的曾經的大男孩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就見他推開飯館的門,一邊大笑著同身邊的金發美女用英文交流,一邊扭頭看向了這邊,微微一呆,但立時便恢複了神態,漸漸走近我的身邊。
  喬川張開雙臂將他抱住,叫:“李斯,你回來啦!”
  聽到喬川叫他的名字,我愣住了,眼前這個男子分明是記憶中的那個人,連每一根眉毛都如此真實和清晰,如同烙印在我心上的樣子。
  他似乎變了許多,但又似乎從來沒有變化過,他是蕭楚,我不會認錯的,他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遺忘的蕭楚。
  但是喬川卻叫他李斯?

  第五章
  蕭楚站住,同喬川打招呼,並有一個美國式的擁抱,隨後他身邊的洋妞也同喬川擁抱下,喬川給他們介紹。
  蕭楚一直站在旁邊嘴角上揚,右手環抱著洋妞的腰,眼神很少掃到我這邊。
  我目瞪口呆,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蕭楚,看著他眼中那一抹陌生。
  忽然感到手足冰涼,這不是蕭楚又是誰呢?在這有生之年,還有幸能狹路相逢,是否應該高興,或者否?
  不是沒有想過與蕭楚重逢的戲碼,從台詞到表情到動作,我臆想過幾百幾千遍,我們再次相遇會像《甜蜜蜜》中的黎明和張曼玉那樣,再一個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街頭的陌生小店門口,互相靜靜地看著對方曆經滄桑的麵容,露出淡淡的笑容,說一句:隻可惜,不能陪你走過世間繁華。
  隻是從沒想過會是在這麽突兀的場合。
  我嘴巴一張一合,艱難地說出:“蕭楚……”
  我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蕭楚蕭楚蕭楚……最最撕心裂肺的時候,我用盡了全力對他說:“蕭楚,從此以後我們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如果還會遇到,請你不要再認識我,也算是給我留下最後的自尊。”
  但是心底那個另一個自己卻不斷的撞擊著胸膛,每說一句都會被疼得萬劫不複。
  那不是我想說的話,卻是我一定要說的話。
  從此以後,形同陌路。
  蕭楚聽到我叫他便看向我,張了張嘴,清楚地說:“對不起,我想你認錯了人,我叫李斯。”
  一股子猛地熱湧上眼眶,我趕緊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想,我是認錯了……”
  就聽他哈哈大笑,然後摟著外國女友與喬川道別,在與我擦肩而過時停了半分鍾,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等著他說一句“與你開玩笑呢”,隻是事實情況是他輕聲說了聲“bye bye”就走開了。
  “左蘭,你怎麽了?”喬川關切地問我。
  我依然低著頭,轉過身背對喬川啞啞地說:“我有點累,先走了。”
  然後就義無反顧地走向一輛停在路邊的TAXI。
  喬川有些不知趣地把我扯了回來,粗暴地說:“我送你!”
  “不要……”我虛弱地說。
  喬川拉著我鑽進車裏,我用力掙脫卻不行,終於爆發,抬起一張布滿淚痕的麵孔對喬川狠狠地說:“放開我,我自己回去!”
  喬川看我這樣,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更用力地握住,仿佛隨意又崩定地說:“過去的,也便過去了,生活還是在繼續。”
  然後關上車門,用力踩下離合器衝了出去。
  “係好安全帶。”喬川沒有帶一點感情地說。
  “我知道,”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你沒有買足車保。”
  “記性還挺好。”喬川苦澀地笑了一下,接著便冷著一張臉也不去看我悲傷的模樣,專注地開車。
  “喬川……你愛我哪裏呢?”
  “……”
  “我知道你並不是愛我,你隻是從沒遇到過像我這般平凡的女孩,覺得新奇罷了。如果我們有機會,你就會很快地厭倦,厭倦到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厭倦到看到我的臉便覺得沒有新意,聞到我的味道便覺得沒有朝氣,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分鍾都印證著生活的無奈,到那時你就非常非常討厭我了。”
  漸漸的,我停止了哭泣。
  眼淚幹了貼在臉上,濕濕的,我低著頭看著雙腿呆呆地自言自語。
  “他……這樣對你?”車速明顯地又提了一檔,“也許,他並不是對你厭倦,而是有人更需要他……”
  喬川說著說著就斷了,一句話沒說完,被他吞回了肚子。
  窗外的景物如同PS做出來的速度模糊,一條條橫線密密麻麻,沒有一條是清晰的。
  “怎麽會呢?”我突然抬起頭,看向喬川那張有棱有角如上帝雕刻般的臉龐,嘴角繃緊成上彎的弧度,努力笑著說,“他是那麽地愛我,怎麽會那樣不待見我。”
  喬川說:“你是不是喊他蕭楚?”
  “蕭楚?他不是叫李斯?”這下變成了我在刻意地裝著迷糊。
  提到蕭楚我的心中一陣陣震動,波濤洶湧地即將從內向外地將我顛覆。
  “不,他叫Lethe,我在法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叫這個名字。”
  一個急刹車,我的身子隨著車的慣性向前倒去,身子被安全帶狠狠地勒了一下,“看來你不是想讓我車禍,而是想用安全帶勒死我啊,心機狠毒。”
  喬川沒回我,把車停在一個橋上,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就見他在路邊靠著欄杆,從口袋中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中,然後點燃,用力地吸了一口。
  我解開安全帶,走下車,來到喬川身邊,趴著欄杆看下麵平靜的水流,碧綠色的水麵飄著些許葉子,秋色漸漸到了。
  風微微吹拂著臉龐,蕩起我的頭發,這樣天氣下的北京是最適合居住的時候,香山的楓葉也已經紅遍了整座山吧。
  曾有個帶著窘迫表情的男生,在那大聲地宣布:“我發誓,從此以後,從現在開始,從這一時刻開始!左蘭,我永遠與你不離不棄!”
  “憑什麽呢,我和方堃可是左蘭的死黨,都是見證!如果你隻是興趣來潮想高呼那麽趕緊道歉,如果是真心的那麽我們祝賀你,隻是日後如果達成不了可饒不了你!”蘇艾笑得大大的,眯著眼看著蕭楚意氣風發的樣子。
  蕭楚的臉有些發紅,也不知是爬山的原因還是聽了蘇艾的話,他窘迫地說:“當然是真心的,我從來沒對左蘭說過假話。”
  “那你立保證書!”蘇艾這麽一說,作為她預備男朋友的方堃也立刻迎合,“是啊,立保證書!”
  看著蕭楚木愣地站著,不知如何接口的羞澀模樣。
  我有些不忍心,剛想走快點去到蕭楚身邊,蘇艾卻拉住了我的手,“左蘭,我可不是刁難他,因為我是你的好姐妹才幫你出這個主意。”
  “那你怎麽不要方堃寫啊!”我衝了回去。
  蘇艾沒想到我會來真的,瞪了我一眼,“你怎麽知道他不寫?他還沒說過愛我呢,如果他說了必然也要寫,這才是保證!”
  我看了眼方堃,這下輪到方堃滿臉窘迫了。
  “蕭楚也沒說過愛我啊!”
  本是想幫蕭楚解圍的話,卻被蘇艾逮到了把柄。
  “也是,蕭楚,你愛誰呢?”蘇艾直直地看著蕭楚,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
  蕭楚沒想到蘇艾會問的這麽直接,像一個正在追男生的女生的語氣質問他。
  蕭楚臉上的紅越來越深,他看了看蘇艾又看了看我,然後抿住嘴偏過頭不去看蘇艾,說:“左蘭。”
  “啊?!”
  我看到蘇艾的麵色有點發白,大約是日頭炙熱正曬著她臉龐的原因,就聽她又問了一遍:“你說你愛誰?”
  一陣大風吹過山頭,把楓葉吹得颯颯直響,掩去了蕭楚幹澀的聲音。
  我看見蕭楚對我眨眨眼,心中便開心了,仿佛綻放出了一朵花。
  我輕盈地來到蕭楚的身邊,嘴唇貼著他的耳邊,“我也是。”
  心裏一個奸笑,你沒有給我全話我也不給你。
  隻是誰也沒料到這“愛”從此便再沒說過,當時間匆匆流逝,愛便從青春的浪漫變成了成長的負擔,誰也無從再去關心,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愛。
  “你說你愛誰?”一個冷冷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恍惚地轉過身,看向眼前的男人,正略帶憂傷地看著我,這眼神我見過,多少年來對著鏡子想蕭楚時的我,總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那是被傷害的眼神。
  “喬川,不要這樣。”我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哪裏傷害到了他,伸出雙手想拉住他,不想,被他那雙冰涼的手給甩開。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喬川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車,我趕緊跟隨卻打不開車門,看來被喬川在裏麵鎖上。
  “喬川,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啊,這是哪裏呢?!”我有點憤怒地拍著車窗。
  喬川沒有睬我,把車子啟動,飛似的向前開走,留下我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今天是怎麽了?明明最應該傷心的是我,好不好!怎麽身邊的舊愛新歡們個個搞得仿佛他們才受了最大的傷似的……
  我腦子裏山路十八彎,怎麽也想不通眼前的狀況,就見喬川那輛大寶馬倒了回來,才心放了下,原來他隻是耍脾氣。
  喬川並沒有開車門,搖下車窗丟出一隻包,我敏捷地接住,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我年前痛下決心買的GUCCI。
  “我把李斯的電話抄在了一張紙上放你的包中,希望對你有幫助……他是個不錯的男人。”喬川並沒有看向我,依舊冷著一張臉,用幹啞地聲音說,“保重。”
  直到車逐漸變成了一個小點,我才從慌亂中清醒了些,一陣陣風吹來,不像剛才那般涼爽了,有些寒淂刺骨。
  我把外套拉鏈拉上,打了個寒戰然後慢慢地從包中拿出那張紙,看了一眼之後把右手攥緊,攥緊,那張紙條也隨著被無情地蹂躪,變成了一個小團。
  最後被我扔進包中。
  365聖誕禮服的設計在花裳公司熱熱鬧鬧的進行了,在外看到沈總不斷的出現在各大財經類、時尚類節目、報刊采訪等,在內我們幾個設計組已經將全身心鋪在了這套“小公主”方案中。
  萬盛公司特邀了法國有名的設計師雷歐來中國,和萬盛的設計總監一起成天地呆在花裳,和我們一起交流各個方案。
  可以說,除了小公主的理念外,我們完全都是在聽從萬盛的設計總監和雷歐的安排,沈總倒是不在乎,他認為這次除了是公司的一次機會,更是給我們這些設計師一次學習的機會。
  隻是流言不斷,公司內部突然開始有意無意地排斥我,連李繆染也會神神秘秘地對我說:“我知道萬盛這筆單不是簡單的決定,是不是你在中做了什麽手腳啊。”
  我隻有無奈地笑笑,喬川在我公司門口接送我不是一兩次了,同事們沒有眼見的也都有過耳聞。
  一些自持身高的幾個設計師覺得受了侮辱,仿佛是受人恩惠才得到這個項目設計,還要在他人的領導下工作,心裏不是很平衡。
  於是,聚在一起工作時,總有人會時不時說上一句:“她那麽有本事還來工作幹什麽?嫁入豪門算了。”
  我聽在耳中,也不多說,自己做好自己的一份就好,這段時間的我需要壓力需要工作。
  白天在單位像個機器人一樣不停地畫圖,每天到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回了房子繼續幹,在網上大量搜集著獲獎的或大受好評的服裝設計作品。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精力,也許我隻是想這樣把自己的精力耗完。
  那一年,蕭楚飛去法國的那一年,我也是這樣,沒日沒夜地學習、寫試題,我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會想到他。
  現在,他回來了。
  我們卻再也回不去了。
  那張皺巴巴的紙條貼在牆上,我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見一串剛勁有力的字體寫下的電話號碼,
  我多少次想撥通這個號碼,卻總是在最後一個數字時失去了勇氣。
  喬川,你把它丟給我,是什麽意思呢?
  蘇艾拍醒我,叫我去床上休息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趴在電腦邊睡著了。
  “怎麽貼了個電話在牆上?”蘇艾湊近了去看那紙條,我歎了口氣:“不想記在手機裏。”
  “是他的?”蘇艾問。
  “你以為是誰?”我將處在待機狀態下的電腦關機,起身。
  “你不想記在手機裏,卻想記在腦中記在心裏的,隻有那一個人。”蘇艾苦笑,不等我回複,就說了聲bye然後回自己房裏去了。
  如果不是我看著蘇艾與方堃一路走來,很可能會認為蘇艾與蕭楚有過什麽關係,在每次說到蕭楚的時候,她的表情總是很寂寥。
  那是一種對得不到的遺憾。更是對已失去的懷念。
  我甩甩頭,笑自己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對蘇艾和蕭楚的關係想不透。
  人家蘇艾隻是因為我而傷感,我怎麽總把她拉進一個俗不可耐的思想中呢。
  射手座的方堃過生日,蘇艾和我一大早就跑到味多美定了個丘比特蛋糕,然後去新天地逛了半天,好不容易挑了一套西裝。
  我說:“買西裝不用試嗎?”
  蘇艾說:“相信我,這西裝一定適合他。”
  看她眼中暖暖的笑意,我不由得羨慕起來。
  方堃家住在華城小區,雖然是一處新的樓盤,但因為地處五十中學對麵,房價比一般的 soho住宅要高。
  蘇艾多次建議方堃換個房子,至少能降下1000元的房租,還能租個兩室一廳。
  方堃不在意地說:“又不是缺這個房錢,現在所賺的錢還是夠交房租的。而且我也不像搬來搬去的,麻煩,隻要莎拉和莎莎住的舒服就好。”
  莎拉和莎莎是方堃養的兩隻貓,雙胞胎,一黑一白,從她們出生第三個月開始方堃便開始養它們了,而那時他便住在這裏,現在兩隻貓已經兩歲了,對這裏也有著非一般的青睞,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所以想讓她們適應新環境可能也比較難。
  蘇艾敲了兩下門,見沒有人應便把門打開了,一般來說隻要家裏有人方堃都是不會鎖門的,蘇艾深知這一點。
  我跟著進了屋子,見方堃沒在客廳,電視機卻開著,DVD裏麵正播放著《gossip girl》,而正對電視的紅色沙發上,就見兩隻貓正懶懶地躺著,半眯著眼睛,電視像是為它們在播放。
  “方堃,你不會在睡覺吧,都快晚上了!”蘇艾脫掉鞋子,光著腳啪啪啪走到臥室門口,“這男人,又不鎖門就出去了!”
  她小心地將西裝放平在方堃的床上,蛋糕放在床頭櫃,這樣,方堃一進臥室就能有驚喜。
  衣櫃中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音,蘇艾有點害怕大聲叫我,我一過來就看見方堃撞開衣櫃,頂著個老虎頭從衣櫃跌跌撞撞的出來,差點摔一跤。
  蘇艾笑得喘不過氣來,“生日快樂,小老虎!”
  方堃尷尬地把老虎帽子從頭上取下,柔軟卷曲的頭發蓬鬆開,麵色異常蒼白,“本來準備給你一個驚喜,卻不想自己差點被憋死在衣櫃中。”
  “這幾天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臉色怎麽這麽差!”蘇艾停止笑,拉著方堃的手。
  “沒事!”方堃皺了下眉頭,“這不是在幫一朋友籌備畫展的事嗎,每天都忙到通宵,回來後還要忙著我的小說寫作,所以都是從中午才能睡覺。”
  “要注意休息啊,看你一臉的疲憊……”蘇艾說著,就走到方堃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腰,把臉靠在他背上,隻有在方堃身邊,蘇艾才會變成個小女人的模樣,服服帖帖、柔柔順順。
  方堃同蘇艾說,他要寫一本科幻名著,把宗教與世界的風俗結合在一起的、關於異世界控製地球的小說,取名為《第八日》,在聖經上主七日創造了人,而異世界的生物準備用第八日來改造人。
  蘇艾同他說這是沒有市場的,他不聽,反而反駁:“難道隻有男歡女愛的才有人喜歡,我是奔著諾貝爾獎去的,我要把人類的靈魂提升一個檔次!”
  方堃說到做到,把自己封閉在房子裏拚命地寫,蘇艾同我抱怨,我覺得我能理解,方堃是一個有追求的人,他不願意為了商業而玷汙了自己的文字。
  為了讓他還有生活來源,我就介紹了幾家我一直供稿的雜誌社的編輯給他認識,每個月寫三四篇商業稿起碼能把房租繳了。
  直到最近他才稍微拋頭露麵一下,有朋友來宋莊辦起了畫廊,他也樂於幫忙。

  第六章
  我笑著退出臥室回到客廳,把地上散落一地的雜誌撿起收拾到茶幾下,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一縷清新的空氣進了來。
  窗外傳來一片朗讀聲,是那樣的整齊和好聽。
  我俯視馬路對麵的中學,聲音便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吧。
  學校有一個偌大的操場,大約在上體育課,在操場的各處都零零碎碎的分布著學生,有跑步的、跳遠的、打籃球的、打乒乓的……
  遠處,站在陰暗的角落裏麵必然有三兩個帶著零食的躲避體育課的女生,穿著自己改短的校服裙子,描畫著不很明顯的裸妝,邊喝著可樂或者奶茶邊對運動場上的男孩子們評頭論足。
  無論時間如何變化,世間如何變化,在青春的態度從沒有改變過。
  “我每次看這片操場也都會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蘇艾走近我身邊,“當年的C中,也有著一片這樣綠茵茵的操場,我們倆基本上都屬於體育課的邊緣人物,總是遠離操場去雙杠那坐著。”
  我說:“蘇艾,我原以為隻有我才能愛一個人到天長地久,卻不想,最終卻輸給了你。”
  蘇艾微微歎了口氣,“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從高中一直愛到現在,從純真一直愛到世俗……”
  我笑了:“蘇艾,我都明白,其實我挺羨慕你的,這個世上,你讓我看到了永恒。”
  蘇艾看了我一眼,苦笑:“永恒的代價太大了,我隻要能把握住在一起的時光,關於未來我們都不清楚,隻要他能和我一起看得見現在。”
  我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蘇艾心中一定埋著個秘密,關於她和方堃的秘密。
  隻是她不同我說,我也不會去問。
  “左蘭,你說如果我在操場跑步,他會看得見嗎?”蘇艾把頭發用藍色的皮筋紮起來,抬頭對一旁坐在雙杠上的我。
  “誰?”我並沒有去聽蘇艾說什麽,她的一雙眼睛正盯著正在進行慢跑的那一群人。
  “還能有誰,方堃唄!他的座位在三樓的窗邊,如果我跑步的時候他心有靈犀地一看,不就看到我了?”
  蘇艾白了我一眼,才發現我的視線並不在她身上。
  我正看著一個清清爽爽、穿著V領針織衫的男生出現在操場中。
  這個男生我記得,記得很清楚,那個戴著耳機騎單車的男生。
  我記得他聽音樂會沉浸其中的表情,我永遠記得他略帶落寞的背影。
  而現在,這個男生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帶著微笑著和身邊的同學說著笑著慢跑著向我這邊漸漸近了。
  我感到我的臉莫名其妙地泛了紅。
  蘇艾帶著一絲不屑的語氣對我說:“你還真是發春。”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我見狀,趕緊從雙杠上跳下來,拉住蘇艾的手,“你去哪兒?”
  “A中借用我們學校的操場練習,我隻好躲回教室了。”
  “這是什麽邏輯嘛?!”
  “你管!”蘇艾不管不顧,徑直往操場的出口方向走。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來,伴著下課鈴聲和哄鬧的學生們的嘈雜聲,我聽到了一嗓子高亢的男聲:“蘇艾,我在這裏!”
  蘇艾臉色發白,不用看也知道是她家那個傻二楞子方堃在叫她,在這個時刻,不偏不倚地,正在那個跑步的男生站住望向她這邊的時候,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陽光炙熱地射在蘇艾的臉上和身上,而她有種冰冷的感覺。
  我看蘇艾這樣子,就用手搖搖她,她沒有理睬,低著頭加快步伐往出口走去。
  “蘇艾!”
  熟悉的清脆的聲音又出現了,我驚訝地看了看聲音的主人蕭楚,又看看蘇艾,用眼神對她說:原來你們認識?
  蘇艾沒有管我的想法,聽到蕭楚的聲音後,她站住停了幾秒,在轉頭的瞬間換上了另一幅表情。
  一種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單純到美好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明媚的表情,仿佛雨後的彩虹那樣透徹,而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扮演出來的。
  蘇艾說:隻有真正受過傷的人才會懂得隱藏,才會懂得露出最美好自己麵對這個世界。
  我以前不懂,在我第二次遇上這種笑容的時候,才明白,原來真的有一種傷害,可以痛徹心扉,讓人不能勇敢的以本來的麵目示人。
  二〇〇三年的三月,那個帶著同樣笑容的女生把頭發束得高高的,穿一身天藍色晚禮服,一把推倒麵前豪華的蛋糕,當著所有來賓的麵前放肆地喊:“蕭楚,你拒絕我也不用拿她做擋箭牌!”然後,嘴角上揚、態度柔和地對我說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話:“再過一年,申以沫會回來。”
  我記得清楚,蕭楚握著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就那麽一下,我的心亂了,碎成一地。
  “蘇艾,真的是你?”蕭楚跑上前,輕輕地問,仿佛怕說重了蘇艾就消失了。
  “蕭楚,好久不見啊。”蘇艾把眼睛笑成了一彎湖水,任誰看都會覺得這真是一個笑得很美的女生,隻有我看得出蘇艾笑得很假,這不是我所認識的蘇艾。
  當然,蕭楚也明白地看得明白,於是他的眉和眼都露出了憂鬱,“蘇艾,你還在恨我?”
  “怎麽會?那些年少往事,都隻是荒唐事罷了,也挺感謝你的,才讓我認清了我自己。”蘇艾直視著蕭楚,那雙眼睛裏確實一點恨意都沒有,這才讓蕭楚鬆了口氣,“你看我現在比以前更快樂,還有許多的好朋友,比以前浮躁的生活好得太多了。”
  “那就好啊,難得在這好天氣遇見陽光美少女,不虛此生啊!”從蕭楚身後走來一個與他身高差不許多的男生,剛才與蕭楚在跑步時聊得歡的那個人,“你就是蘇艾吧,蕭楚經常提到你,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黎迪。”
  說著,黎迪像個大人一樣禮貌地伸出右手,蘇艾沒有理睬他,隻好悻悻地甩了甩手,衝我尷尬地笑笑,我也對他笑笑。
  “沒別的事了吧,那我回教室了。”
  “別別,我都沒想到你就在我學校的旁邊上學,既然能遇上,我們就聚一下……”蕭楚露出哀傷的眼神,琉璃色的眸子流動著水色,“好嗎,蘇艾?”
  我用力拉了下蘇艾的衣服,蘇艾看向我,我搖搖頭希望蘇艾不要拒絕,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給蘇艾係上心鈴的人就在對麵,為什麽不乘此機會解開?
  這時,方堃氣喘籲籲地趕到操場,剛才在樓上看到蘇艾和一個陌生的帥哥交談已經讓他醋意大發,又看到第二個帥哥上前,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趕緊跑到蘇艾身邊。
  蕭楚和黎迪見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麵麵相覷。
  而我則低低地笑了起來,用手肘輕輕碰蘇艾的腰部:“何時他變成你的跟屁蟲了?”
  蘇艾苦著一張臉對方堃說:“hi,大家都說你是跟屁蟲了!”
  方堃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了:“我就是蘇艾的跟屁蟲,跟一輩子!”
  五個人來到一家學校附近的水果撈,找了處偏內的位置坐下,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黎迪首先說開了:“大家知道A中和C中的故事嗎?”
  我看另外三個人都沒有反應,便趕緊迎合:“什麽故事呢?我沒聽過啊……”
  “就你好!”黎迪對我眨了眨眼,然後繼續說,“話說A中和C中雖然一個偏藝術一個偏文學,但是大約是在同一條街上,所以從創立至今一直是競爭關係。不過不知道從哪一屆開始,C中和A中的校長成了親家,然後兩個學校便從單純的對立關係又衍生出一種曖昧的男女關係,也成了這條街的浪漫佳話。”
  故事說完,大家臉上畫滿黑線,一群烏鴉慢慢從頭頂飛過。
  “我說黎迪……這個故事還真不怎麽樣……”蕭楚本還期望能說善道的黎迪能化解這場尷尬,看來,求人不如求己,“蘇艾,你也不同我介紹下你身邊這位可愛的女孩,長得像小青一樣。”
  我愕然地看著蕭楚,“小青?”
  “什麽小青?”蘇艾立刻說。
  “《新白娘子傳奇》裏麵那個小青啊!”蕭楚笑笑,“最近迷上了電視劇,就愛看它。”
  “算你有眼光,這部電視我也覺得不錯,不過想不到你蕭楚蕭大少爺居然會看電視,還是好好的練琴,早一天登上世界舞台吧。”
  “說小青,算是蕭楚對女生比較高的評價啦!”一旁的黎迪插嘴,“不過不知道他生命中的白素貞何時才能出現?”
  說話時,黎迪對蘇艾挑挑眉毛,唇邊露出絲許邪邪的笑,蘇艾看到了,狠狠地把眼睛睜圓了瞪回去,說:“白素貞就免了,法海倒是有一個!”
  黎迪吐吐舌頭,不再接話,對一旁安靜許久的方堃眨眼:“你女人的嘴真厲害!”
  方堃看向蘇艾,眼睛彎成了一條橋:“是嗎?我倒覺得法海嘴巴壞,總拆散人家姻緣!”
  蘇艾聽後非常得意地衝黎迪哼了一聲。
  “你是學藝術的?”我問。
  “嗯,我叫蕭楚,這位是我兄弟小李子,你呢?”蕭楚眼神純淨地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揚,渾身散發出一股屬於王子的慵懶的氣質。
  “喂喂喂!”蘇艾裝作咳嗽了一下,“這是我姐妹淘左蘭。左蘭,別被你眼前的花樣美男給迷惑了,他們是上帝派下凡間的毒蛇!”
  我漲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不去看蕭楚,並用手狠狠捏了一下蘇艾的大腿,蘇艾悶悶地忍了。
  方堃看到了我的小動作,誇張地笑了起來,“左蘭啊,隻有你能製住蘇艾,我可要向你取經了。”
  我的臉更紅了,蘇艾揪住方堃的耳朵,“你亂說什麽啊,笨蛋,我看你才要好好地被製製了!”
  蕭楚沒有看懂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吃了一顆草莓,抬眼間正與我四目相對,就見我急急地轉過頭去,他輕輕地說:“你真的很像小青啊。”
  接下來,我們五個人天南海北的聊,直到月上枝頭才發覺時間不早,於是結了賬,準備作鳥獸散。
  分別之前,蕭楚把蘇艾拉到一邊,剩下黎迪、方堃和我三個人尷尬地站在風中。
  方堃知道了蘇艾和蕭楚是青梅竹馬之後,心情更是複雜,焦急地來回踱步,生怕重逢的兩人再惹出什麽情緣來。
  我看著黎迪,想到蕭楚喊他“小李子”,抿著嘴笑了起來。
  黎迪雖然不知道我笑什麽,但也跟著笑了,年輕人之間仿佛不用什麽言語,隻要一個笑容便把內心的所有都表達了出來。
  你真的很像小青啊。
  這句話,在我的回憶中,從朦朧到幸福到支離破碎,不過經曆了兩年,卻像一個深深地烙印烙在了心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疤,永遠地痛。
  “小青?”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我把這聲音迅速地過了一遍腦子,“黎迪?”
  “猜對了!”黎迪發出爽朗的笑聲,這笑聲讓我的臉上浮起一絲溫柔:“現在隻有你還叫我小青。”
  “蕭楚,也還記得小青。”黎迪頓了頓,“小青,你想再見蕭楚嗎?”
  “我和蕭楚的聚聚合合你大致也都清楚,你覺得我還應該見他嗎?”
  “你不該見,又有誰該見呢?”
  隨著黎迪一聲歎息,我的心也沉了下去,“從我知道自己是小青的那一天開始,就從沒想過能做蕭楚生命中的主角。”
  “那……喬川呢?你在同喬川交往嗎?”
  “我……”我一時語塞,喬川那張帶點邪邪感覺的麵孔出現在她的眼前。
  有半個多月沒聯係過了,也許他早已把她拋腦後,尋找新歡去了。
  “左蘭,蕭楚回來了,你也出現了,我們聚一聚吧。”
  聚一聚……多麽美好的詞,隻是,那些逝去的歲月不是已經挽回不了了嗎?
  我拿著手機,走到陽台,對麵樓頂的廣告牌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從內向外一圈圈漾開,蕭楚充滿蠱惑的笑在光芒中模糊了。
  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 have is LOVE YOU。
  “黎迪,謝謝你,我……想見蕭楚一麵。”

  第七章
  蘇艾從幕布後麵露出個腦袋,看著台下的觀眾都站起身,掌聲如潮,我想她心中肯定笑得開了花。
  蕭楚把小提琴從頸項處拿下輕輕抓著靠在身邊,和我一起對觀眾三鞠躬,每一次,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歡呼。
  蘇艾說:這一屆C中校園元旦聯歡會的主角,非你們倆莫屬。
  她一把拉過方堃,緊緊抱住,“不行了,我太興奮太興奮了!”方堃臉紅透了,交往了一年多,還是頭一次與蘇艾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黎迪誇張地張大了嘴說:“切,又不是瓊瑤劇,不要這麽奮力地演。”
  蘇艾聽了便不高興了,鬆開抱著方堃的手,走到黎迪麵前,叉著腰說:“就算你不為你兄弟的成功高興,也該為我姐們高興吧!”
  黎迪揚揚眉,“我怎麽會不為他們高興呢?連這個點子都是我想出來的好不?!”
  這事情得推到兩個月前,C中學生處貼出公告,規定每一個協會都要參加元旦匯演,這可令設計工坊的理事們愁眉不展了一段時間。
  在C中這樣偏文學的大學,基本上都與設計搭不上邊,倒不是沒有美感,而是設計講究的是理性和感性的融合,學文的學生感性足夠了,可是理性就欠缺多了。
  所以設計工坊連理事在內隻有五名社員,還有像我和蘇艾這種隻想找個沒太大多事情的社團的“閑雜人等”,等於是一個半廢棄的社團。
  理事長召開會議,其餘四人懶散地坐得七零八落,誰也不想接他的話,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樣的表現,引得理事長最重大怒,“我想,我們社團的閑人們該好好表現一下了!”
  然後散會,留下我和蘇艾幹瞪著雙眼,就感覺大難臨頭。
  別看蘇艾平時咋咋呼呼的,但是要讓她站在眾人的麵前這樣光宗耀祖的事,免談!
  而我從來都是個內向的主,站到台上一定出醜。
  於是拉來蕭楚、方堃和黎迪,共同探討該如何如何解決。
  其實找來蕭楚就是希望他能冒充設計工坊的組員去參加演出,這種演出對他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誰知道蕭楚不幹,說:“幫忙可以,但是不可能代替你們表演。”
  黎迪看我束手無措的樣子,就站到我身邊,輕聲問:“你對自己就這麽沒把握嗎?”
  我抬眼看向黎迪,迎上一雙溫柔的眸子,“黎迪,我一聽到要上台表演,就心亂得不行。我肯定沒有勇氣站在台上。”
  “你沒站過,怎麽知道你不行呢?”
  其他幾個人看這兩個“小戀人”呢喃低語的模樣,都有些好笑,尤其是蘇艾,她一直都以為我是喜歡蕭楚的,誰想到黎迪突然對大家宣布他要結束單身,而對象就是我。
  雖然我從沒有承認過同意與黎迪交往的事,但流言依然像是平地一聲雷,連蕭楚都被震到了。
  蕭迪幫的那群追隨他們倆的粉絲們,各個哭紅了眼睛,她們心中完美無缺的蕭楚大人和黎迪大人最終被邪惡的我這個叫做左蘭的女魔頭給分開了。
  “你唱歌唱得怎樣?可以讓蕭楚伴奏你來唱!”黎迪為自己的小聰敏沾沾自喜,殊不知讓我窘到了。
  “看來你要多了解了解左蘭!”蘇艾說,“要她唱歌……比要你不長胡子還難!”
  “那你唱啊!”黎迪不甘示弱地對蘇艾說。
  “免了免了,我唱歌,比烏鴉叫還難!”蘇艾訕訕地笑,雖然誰都知道蘇艾在KTV就是個麥霸,但是她不願意拋頭露麵的心一定,沒人能動得了。
  “那朗誦吧,選一首浪漫的散文。”
  那時間的高中生迷戀席慕容,大家在紙上抄寫著她所寫的每一篇美文,尤其是他寫的一首小詩《一棵開花的樹》被大家當作最悲傷的故事傳閱。蕭楚想到了它。
  “我想,將這篇文章配上小提琴的伴奏,朗誦起來肯定好聽。”他衝我笑,口中吐出大團的白霧,“左蘭,你覺得呢?”
  “嗯,我覺得不錯。”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還是什麽原因,我的臉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
  我穿著蕾絲邊的黑色及膝連衣裙,配上一雙細高跟站在台上將反複演練幾百遍的小詩抑揚頓挫地朗誦起來。
  蘇艾說,站在話筒旁的我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她在我自認為還不錯的皮膚上拍了點胭脂紅、修了下眉、塗上紫色的唇彩,就令我變成了一個屬於舞台的精靈。
  在給我化妝的時候,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從小,我便知道如何通過化妝使得自己更漂亮。”
  我一知半解蘇艾的母親蘇珊娜的故事,而對於蘇艾,卻永遠也猜不透。
  在我的眼中蘇艾應該十幾萬千寵愛於一生的幸運兒,卻拋棄了繁華的過去,甘於落於凡塵做俗人一隻。
  “別胡思亂想了,等會上台,你一定是最光彩照人的那個……”蘇艾對著鏡子中的我看了一會兒,“何況,還有綠葉相陪!”
  我呼了一口氣,掩飾聽到這句話後的小路亂跳。
  是的,連續一個多月每天反複地練習,除了培養自己在台上不怯場,更重要的是能有更多一點的時間與蕭楚在一起。
  我止不住的為這一次與蕭楚的合作演出而感到興奮。
  此時,這片穿著一身銀灰色TK西裝的“綠葉”走到了我的身邊,拉住我的手,對觀眾最後一次的鞠躬,然後退下舞台。
  “你今天美極了,像個公主!”黎迪由衷地說。
  “是否由小青進化成白素珍了呢?”我吐著舌頭問。
  “進化成白骨精了!”
  “你怎麽越來越貧啦!”我笑道。
  “你們學校的女生都這樣嗎?”
  “怎樣?”蘇艾問。
  黎迪嘿嘿笑兩聲:“小青那樣。”
  我心中一梗,卻不明所以,隻感到一陣隱隱地痛,像是被貓爪子輕輕帶到,澀澀的。
  以至於在以後的若幹年回想起這句話,我的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有些憂傷。
  仙度瑞拉其實也不過是王子生命中的配角,在零時的鍾聲敲響,妝會退、華服也將被收回。
  最終,隻是一個平凡的小青,與千千萬萬平凡的女生沒什麽不同。
  就見蕭楚瞪了一眼黎迪,仿佛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黎迪嘿嘿一笑,轉身跑向蘇艾和方堃處,離我們遠遠的。
  這時,蕭楚貼著我的耳朵,輕輕說:“左蘭……等下,我們倆去慶祝吧!”
  “偷偷的?”我睜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這是蕭楚提出的要求。
  “嗯,就我們倆,偷偷地離開,偷偷地慶祝!”
  仙女的魔法仿佛延長了時間,時間也在零時差一分的時候停住。
  黎迪一幫人興高采烈地叫著鬧著來到了後台化妝間,我們已經離開。
  事後蘇艾對我說,黎迪在化妝間坐了很久,挺寂寞的感覺。
  我不明白他是什麽心情,因為第二天再見我的時候,他並無不同,還是那樣的與我們貧,與我們鬧。
  唯一不同的,也許是他漸漸地開始鑽進圖書館,說要為了考上重點大學而努力,不能再與我們瞎鬧了。
  蕭楚和我沒有卸妝,各自披了件羽絨外套,招了輛TAXI,來到了一家布置精美的咖啡店,全木質的地板、桌椅,四周木牆上用彩色釘子釘著照片和留言條,店員的打扮清一色紅白配,就感覺到一股異域風情。
  “你怎麽找到這麽一處小天堂的?”我睜大了眼睛,對於宿舍和學校兩點一線的我的生活來說,任何的新鮮事物都是意外的驚喜。
  “這裏叫做雕刻時光,平時我像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就會來這,連黎迪都不知道,現在,算是我們倆的秘密了。”
  蕭楚帶著我來到角落的位置,幽黃色的光暖暖的灑在我們身上。
  我脫下外套,一坐下店員便送來了菜單,並對蕭楚友好地笑笑:“好久不見!”
  “嗯,這段時間在忙著學校的事,便沒有過來。”他所說的學校的事就是C中元旦晚會的事。
  “看來你真的是這裏的常客啊,”
  “我從不會騙人。”蕭楚說著把小提琴盒從背上取下放在另一張空椅子上,並把羽絨服搭在盒子上。
  服務員上了兩杯拿鐵和一份蛋糕一份熏衣草曲奇和一份爆米花,分量不多卻恰到好處,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無比浪漫。
  “左蘭,你今天晚上很成功!祝賀你!”說著,從羽絨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打開,是一架精致的小提琴模具,“諾,送你。”
  我受寵若驚,“不了,我不能接收你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很貴重,送給你,當作是祝賀你第一次在人生的舞台上大獲成功。”蕭楚用修長的手指從盒子中拿出,模具的坐托上用華麗的字體雕著:To zola。
  他擰上發條,送到我的前麵。
  小提琴響起了一首很老的歌曲,正是今晚蕭楚的伴奏音樂——《小步舞曲》,悠揚的旋律讓我仿佛置入夢中。
  “左蘭,你喜歡黎迪嗎?”
  突然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不知如何反應。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如果喜歡他,就給他一個回答。”
  我若有所思地抿了口咖啡,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看穿了我的心思。
  隻覺的很可笑:蕭楚,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同我說這個嗎,我喜歡誰你不知道嗎?
  叮叮叮——零時的鍾聲敲響了,灰姑娘即將顯出原型,唯一可以留下的那一隻水晶鞋,正在左蘭的心中醞釀已久。
  原來現實和小說一樣,《一棵開花的樹》說了兩個人一生都在擦肩而過的故事,哪怕說了愛,依然是陌路。
  但是……這愛總是要說出來的,哪怕故事並沒有完美的結局。
  “蕭楚!”我直直地看著蕭楚,眉頭緊皺,努力想讓自己保持平靜一些的態度,卻不能。
  “蕭楚,我喜歡你!”
  外麵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煞是美麗,和冰涼。

  第八章
  蕭楚,我喜歡你!
  我看著日記本上這些密密麻麻的話,心中緊了下,趕緊合上。
  同蕭楚表白的那晚,我在日記上一遍遍地寫上“蕭楚”和“我喜歡你”,仿佛要一直這樣寫下去才甘心。
  蕭楚隻是靜靜地回應:“我有女朋友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是多麽得充滿了夢想,天真的認為自己能得到他的愛。
  卻不曾想到,他已經有愛人了。
  雖然那個愛人遠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卻牢牢的控製著蕭楚的感情。
  桌上的手機忽明忽暗,有短信進來,我打開一看,是喬川發來的:我回來了,出來不?
  我想:你出去哪兒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就回來了?
  隔了幾分鍾,喬川又來短信:我馬上到你樓下,快準備好!
  我沒有睬他,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神經,卻不想,沒過十分鍾,手機便響了起來,還是喬川。
  “喂!我在你樓下啦,快下來,我們吃夜宵去!”
  “你秀逗了?現在幾點了你也不看看表!”
  “管它幾點,你快下來!”說著,就聽到樓下傳來幾聲洪亮的喇叭聲,我趕緊跑到陽台,正看到那輛寶馬在夜色中依然招搖。
  “好啦,等等我馬上下樓!”
  我迅速地塗脂抹粉,把頭發簡單地紮了一個髻,垮了個包披了件長外套就出了門。
  一般時候如果晚出門一定會被蘇艾罵“賤人”,但今天不同,蘇艾一直沒歸,我知道她一定又被手下那幫三線藝人給糾纏住,說不定又是到了我去上班時她才能回來。
  “走,帶你去個好地方,三裏屯新開的地下店!”
  “可以由我選地方嗎?”我說。
  “可以啊,難得你有雅興!”喬川誇張地笑道。
  “你去惠新東橋那兒,有家雕刻時光,是一家咖啡廳。”
  喬川一臉壞像,“怎麽?終於對我有感情了,想單獨約會,選這麽適合學生情侶的地方。”
  “正好今天回憶起那兒,才想去坐坐。”
  “是……想起了李斯?”喬川把車開得飛快,他一向如此。
  “喬川,你願意同我談談李斯嗎?”我輕輕地說,怕喬川發火,這樣脾氣不穩定的男人發起火來說不定很難收住。
  “你每天盯著他的廣告還不夠嗎?”喬川諷刺的口吻說,看來他看到了蕭楚那張碩大的衛生巾廣告牌。
  “喬川……”
  “既然你想聽他的故事,那就不能去你們有所回憶的地方……”喬川說著,把方向盤猛地一轉,不管不顧地掉轉了個頭,“在我的地盤才能說他的事。”
  進入coco,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耳朵聾了,第二個反應便是這根本不是個說話的地。
  看來喬川也沒想讓我說什麽,把我的外套和挎包往存包處一丟,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服務員小姐對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那個……你不拿鑰匙?”萬一服務員小姐把我的衣服和包於別人的混在一起怎麽辦?
  “我VIP。”
  喬川拉著我進入一間包廂,裏麵聚滿了人,原來並非我們兩人相處,這裏是他早與朋友約好的party。
  我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麵孔,穿一件墨綠色T的黎迪抬起頭衝我揮揮手。
  喬川皺了皺眉頭,帶著我路過黎迪徑直走向一旁的角落,異常粗暴。
  卻有不長眼的人湊過來,高叉的旗袍露出白嫩的大腿,往喬川懷裏一靠,“今天的主角遲到了,是不是該先罰兩杯?”說著,舉起一杯威士忌,沒想到喬川立刻接過一飲而盡。要是放在平常,他一定會先讓敬酒者自己先飲兩杯。
  美女看他一反常態,有些好玩,她深知這個男人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別看外表那麽硬朗,內心脆弱的和個孩子似的,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的事。
  然後,她看向一旁的我,同樣苦著張臉,這下心中有了底,抿嘴嫣然一笑,把屁股從喬川腿上移到沙發上,緊靠著我坐。
  “妹妹,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吧。”美女用纖纖玉手撫摸我的頭發,讓我打了一個哆嗦,她看到就笑了:“還真是個有個性的小美人呢,陪姐姐唱一曲祝賀喬川生日快樂吧。”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喬川,今天你生日?”
  喬川沒有睬我,不耐煩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打火機發出一簇藍色的火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抽水煙了,那個過癮!”美女扭著身子站起來,從桌上一個類似仿古容器上取下一根管子,交給喬川,喬川悶悶地搖搖頭,麵無表情。
  美女明白了什麽,自己吸了一口,吐出雲霧,然後笑得更歡了,對我說:“今個喬川生日,我們兩姐妹為他唱一首生日快樂歌吧!”
  我是個內向的主,身邊的人越是活潑我越是放不開,以至於窘在了那裏。
  “我來和你一起唱吧。”一個清脆的男聲說。
  “呦,想不到小李子相中了喬川的妞啊!”
  黎迪笑笑,一把環住美女的腰,說:“不是我相中了,而是人家同我們不熟,哪像你是人來瘋。”
  美女掙脫他的手臂,“喬川的妞自然就是大家的朋友,你說是不是,喬川?”
  喬川悶悶地說了句:“她不是我的妞。”
  我感謝地看了眼喬川,卻把他的落寞看進了眼底,這個平日裏傲氣的像隻公雞的男人,此時陷入一團一團的煙圈中,頹喪的表情顯示出他心中的憂鬱。
  今天是他的生日,射手座的男人。
  我抿了抿嘴:誰要他不同我說今天是他的生日呢?生日就同朋友在一起嘛,拉著我幹什麽,必然會掃了他的興啊!
  喬川又喝了兩杯威士忌,繼續說:“左蘭,等會兒李斯會來,你不是想與他有許多話說嗎?你不是想與他再續前緣嗎?今天我帶你來這就是這目的!黎迪,你告訴她,告訴這個女人,李斯現在還有多想她,李斯是有多想見她?快啊,你不是傳話筒嗎?你快把李斯的心意都傳給她啊!”
  一番話幾乎是扯破嗓子叫出來的,滿屋子的人都怔了怔,誰也沒見喬川這般失常的模樣過。
  黎迪想說什麽,又尷尬地搖搖頭,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對我浮現出一絲帶有愧疚的笑容。他知道喬川的話中有話,隻是借著酒醉說出來,也給了他黎迪一個下台階,便不好再出事端壞了友情。
  反倒是我受驚不小,聽說李斯會過來,先是一愣,然後心中喜了兩三秒後,立刻陷入了一種被羞辱的情緒中。
  “喬川,你為什麽要喜歡我啊!我想不通你看上我哪點了?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們可以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嗎?”
  “滾,你給我滾,我不要再見到你!”喬川突然爆發,對著我就是一通亂叫。
  我的臉給他的話氣得發白,這一生還沒被人這樣當中辱罵過,於是悶著頭在眾人的注視下衝向包廂的門。
  門把手被人從外扭動,一個高大的身影晃進了我的眼中,那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再一次出現在麵前。
  我掃了一眼蕭楚摟著的女人,又換了一個,與上次在本邦見到的不同,這次是個亞洲女生。
  我側過身,飛奔穿過熱鬧的舞池,兩眼比兔子還紅。
  來到存包處,我對小姐大聲說要拿哪件哪件的,小姐卻隻是對我微笑,並搖頭,大致的意思是:哪怕東西是你的,但是還是請VIP的主人過來,以防拿亂了拿錯了。
  心情一陣煩躁,再加上耳邊轟轟的音樂聲,令我張口就想大罵,現在誰敢得罪大小姐我還真是不想活了!
  “麻煩你把她的衣物拿一下。”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粗吼聲,就見小姐笑眯眯地點點頭,繼而把大衣和包遞給左蘭。
  我也不道謝,披上大衣拿起包低著個頭就往門外走,心中暗暗發誓,從今以後在於不要與這個男人有任何交集,哪怕是眼神的都不要。
  我受夠了感情的磨難,隻想找一個能與我平凡的在一起白頭偕老的男人。
  而他,太虛無太夢幻,不切實際,本與我不是一國人,他是火星的王子,而我卻不再是做著灰姑娘夢的年齡。
  “左蘭!”喬川從後麵緊緊抓住我的左手,那裏散發著灼熱,把我的心給灼傷了。
  我能感覺得到從那隻手中傳遞的訊息,那是一個男人掙紮著壓下他內心的驕傲和自尊,對我苦苦哀求的表示。
  “喬川,我今天心情不很好,請你讓我走。”
  我沒有回頭,任他牽著我的手傻傻地站在門旁。
  “我想我們根本就不要再見麵了,我說真的,請你放過我。”
  “我哪裏讓你不爽了?為什麽每次都這樣!”喬川吼起來,令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是了,我最不喜歡的便是他這樣的喜怒不定,仿佛每個人都該按聽他的安排,隻要一個不稱心就會發作。
  我這才轉過頭,挑眉盯著喬川一臉挫敗的模樣,說:“是你不爽還是我不爽?請你放開我回你的包廂去,那裏麵才是你的天地你的王國,我不屬於那裏,不屬於你任何圈子,如果你還想我們以後依然能做朋友的話,請保持理性!”
  一番話說完,卻不想喬川突然用另一隻手狠狠地抱住我,頭一低就把嘴對上了我的唇,深入的激烈的,伴著一絲血從唇邊溢出,他才鬆手。
  “喬川,放開!”我怒睜血紅的雙眼,在喬川強吻上來時,用力地咬破了他的唇。
  喬川像一隻鬥敗的小獸願賭服輸地對我尷尬一笑:“原來你真的……”
  話才開頭就被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取代:“左蘭,不要走……”
  我和喬川同時轉頭,望向正從人堆中走來的那個人。
  他依然帶著濃濃的藝術家的氣質,臉上更多了一層淡淡的憂傷情懷。
  他走到我麵前,停下,看看喬川又看看我,才說:“今天是喬川的生日,左蘭,我們一起為他慶祝,好嗎?”
  那語氣,仿佛時光倒流,仿佛我們不曾分離,仿佛我們依然在愛著,仿佛我們又回到了素麵朝天的記憶中。
  我像是被蠱惑,在蕭楚深情的眼神中,再次淪陷。
  不管不顧喬川詫異的目光,我緩緩走到蕭楚麵前,然後粲然一笑,說:“敢問貴姓?是姓蕭還是姓李?”
  話中帶話,蕭楚不會聽不出來,他蹙眉笑了下,那憂傷深入我的心。
  蕭楚,我多麽想對你說,我很想見你。
  把你的電話貼在牆上的那幾天,我心緒不寧,每天摸著手機去撥你的號碼,直到最後一個數字我卻遲遲不敢按下。
  隻有一次,接通了,響了,你也接了,說了聲“喂”,我就驚慌地掛斷。
  蕭楚,我多麽想和你在一個完美的場合再續前緣,哪怕曾經你離開過我,但隻要你說,你願意回來,而我還愛著你,那我就能接受你的過去。
  黎迪那一句“左蘭,蕭楚回來了,你也出現了,我們聚一聚吧。”讓我受寵若驚,我連忙答應,怎麽能不答應呢。
  隻是,我沒想到,我們的再次遇見還是在這樣混亂的場合,你左擁右抱,而我狼狽逃開。
  蕭楚,你說我們是不是不能再愛了?
  “左蘭,別這樣,以沫已經不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了,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與你重新來過。”
  蕭楚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我知道他是想讓我開心,但是我聽後,卻感到有些難過。
  申以沫從來都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蕭楚,枉你一世聰明,卻獨獨在感情的事上摸不清頭腦。
  我感到眼睛有些濕潤,抬眼間看到了站在蕭楚身後的亞洲女人,像一具完美的雕塑般亭亭玉立。
  我強忍著疼痛,心中的裂痕越發的擴大了,對蕭楚說:“你的女人在你身後呢。”
  蕭楚回頭看到亞洲女人,走過去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便狐媚一笑,衝我點點頭後就離開了COCO,出乎我的意料。
  此時,音樂聲安靜下來,DJ用磁性的聲音對著話筒說:“今晚是全北京最帥氣的最瀟灑最值得女人追求的年輕富商喬川先生的生日,讓我們為他慶賀吧!”
  人聲鼎沸。音樂聲從激烈的電子樂換成了舒緩的“生日快樂歌”,舞池中的男女們都成雙成對的擁抱在一起,隨著音樂慢慢搖擺著身體。
  喬川壓了壓脾氣,對周圍給他祝福的朋友點點頭算是回應,接著他看向我,抿了抿嘴,輕聲說:“能陪我跳一曲嗎?”
  卻不料,蕭楚已經先前一步摟住了我的腰,走進舞池。
  “共舞一曲?”
  我感受著蕭楚雙手散發出來炙熱的溫度,滾燙滾燙,就像我們第一次擁抱著跳舞一樣的感覺。
  那時我們在他的房子中看碟,《泰坦尼克》,雖然看了不下5遍但還是看得我淚如雨下他不知所雲,末了,我說:“我們像JACK和ROSE那樣舞蹈一次,怎麽樣?”
  他笑了:“我不會啊。”
  我也笑了,用遙控器把電影調到舞蹈的那一段,然後暫停:“我也不會,隻要按我們的方式來跳就好。”
  我用右手輕輕捏著他的右手,並將他的左手環住我的腰,然後按下播放鍵,音樂響起的同時他說:“共舞一曲?”
  而今再聽同樣的話語,隻覺物事人非。
  我低眉,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拿下,說:“你早已不是我的蕭楚了……”從此蕭郎是路人。
  蕭楚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左蘭,你還在記恨我嗎?如果一個人十分恨另一個人,那麽這個人一定愛慘了另一個人。左蘭,你還愛我,是不是?”
  “我……”我還沒來得及反駁,就看到一個身影飛快地從身邊穿過,舉著個拳頭衝蕭楚臉上就是一下。
  “喬川!”
  看到兩個人糾纏到一起,在舞池的邊上一片亂打,我嚇得大聲尖叫。
  燈火通明的光線下,喬川的麵目可憎的了極致,一張帥氣的臉被憤怒扭曲。
  黎迪他們上去拉架,自然是不敢動喬川,隻有架著蕭楚往外走,一絲血跡從他嘴邊流下,他對我苦笑了一下,這一笑,包含了千言萬語,隨之牽動了我心中的痛。
  待蕭楚走遠,喬川從地上爬起來,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我走過去,瞪著喬川,從上到下,然後說:“喬川,我對你太失望了!”轉身就決絕地走出了COCO。

  第九章
  我站在蕭楚的房子中,偌大的複式雙層,一層為客廳二層為臥室和書房,整個一派藍色,藍色的牆藍色的窗簾藍色的桌布和白色的地磚,處處透露出一種單身男性的味道。
  從COCO離開後,我的心七上八下,一邊糾結於蕭楚臉上的傷想趕緊去照顧,一方麵又滿心創傷地麵對她與蕭楚的過去。
  天堂與地域一步之遙,猶豫不決的站在馬路上的時候,蕭楚的車停在了麵前。
  他搖下車窗,對我打了個招呼:“去我那喝一杯吧。”
  我點點頭,從看到那張衛生棉海報的那一天,我已經知道,自己又將淪陷在他的誘惑中,再一次重蹈覆轍。
  原以為,現在的蕭楚定是花花公子狀,家中也是金碧輝煌,卻不想是如此素淨,仿佛一塵不染。
  我坐在沙發的一端左顧右盼,拿出手機想給蘇艾播個電話,這時蕭楚從冰箱拿了一罐果汁走進客廳,我又趕緊掛斷了電話,
  從他手上接過果汁,他走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打開電視MTV頻道,一群外國妞在裏麵搔首弄姿。
  幸好他按了靜音,沒有讓我聽見誇張的搖滾音樂,但是卻讓幾十平方米的客廳顯得格外安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我們倆誰都不曾開頭。
  我低著頭看自己的雙腳和地板一米之內的距離,心中亂成一團麻,她萬分後悔來到這裏,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尷尬的境地。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這麽尷尬的境地,又期待會發生什麽呢?再次的邂逅?
  隻怕就算蕭楚能答應,自己也不會同意了。
  “你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艱難地說出一句,本想打破這異常安靜的空間,卻沒有得到回複。
  於是我抬起頭看向蕭楚,見他緊閉雙眼,斜靠著沙發睡去了。
  我歎了口氣,他一直沒變,還是那個帶著些許小孤僻、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在任何時候都能安穩的睡去,哪怕太陽光正如此直接地晃在他的臉上。
  我把果汁放在玻璃茶幾上,起身走過去,把窗簾拉上,然後走近蕭楚,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和低垂的長睫毛,感受他微弱的呼吸,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像他進入大學後一樣。
  一進入大一,他便在校外租了間一室一廳的房子,我是唯一的訪客,每到周末她就回來他這裏陪他度過周末。
  剛上高三那陣,如果不是因為學業緊張,我希望每天都能陪伴著他,看著他沉沉地睡去,看著這個世界隨著他的睡去而變得深沉。
  隻是這一切都因為關儀綺的出現,和她帶出的那個名字而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
  關儀綺有一張類似於混血的漂亮臉龐,蕭楚第一次牽著左蘭的手來到A中就被她撞個正著。
  黎迪同左蘭說過關儀綺,就說她一上高中在軍訓時就盯上了蕭楚,然後四處放風她喜歡上了蕭楚的謠言。
  幸好蕭楚不是一個喜歡摻和是非的人,於是謠言在散布了幾天之後,見當事人沒什麽反應便不了了之。
  緊接著關儀綺不知從何處弄到蕭楚的手機號,就給蕭楚電話。蕭楚不耐煩地說:“我有女朋友……”
  話沒說完,關儀綺便打斷:“我知道,在國外嘛,我可以等的,等到她在國外安家落戶不再回來。”
  “那我也不會要你啊!”
  “那可說不定!”
  就是這麽一個性格開放且強勢的女生,在見到左蘭後,用凜冽的眼光在左蘭臉上一掃而過,然後用肯定而輕蔑的語氣對蕭楚說:“她不可能是你的新女友,和申以沫差太多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申以沫的名字,一個據說與我有著天壤之差的女孩。
  在蕭楚追著申以沫去法國的那幾年中,我的公司曾給關儀綺的公司做過設計,是由我來畫設計圖。
  關儀綺像申以沫一樣做了個律政俏佳人,不同的是,申以沫是為維護女權而存在,關儀綺是為一家國內的服裝公司而存在。
  我看她的第一眼完全呆住了,關儀綺從一個任性的公主變成了一個身穿一步裙眉眼嫵媚的律師。
  當關儀綺看到我的時候微微震了震。
  我本不敢相認,就像與蕭楚重逢那次一樣,一眼就認出了他,恍惚又覺得隻是相像的人罷了。
  關儀綺眯著眼瞅了我一眼,踏著優雅的步伐走到我身邊,“怎麽,不認識我了?”
  “關儀綺?”
  “嗬,還不就是我!”關儀綺略帶諷刺地挑挑眉道,“許久不見,先把工作放一放,不過就是製服的設計嗎?不急。不知道你有空陪我坐坐話家常嗎?”
  隨後,我們倆來到南樓古巷,找了家咖啡館。
  “左蘭,好久不見!”雖然喝果汁,但關儀綺依然舉起杯做碰杯狀,“我胃最近有些問題,所以隻能陪你喝果汁,真高興還能見到你——情敵!”
  說完嗬嗬笑了下。
  我抿了口草莓汁,不知道接什麽才好,有太多太多的話題可以閑聊,隻是都不應該與關儀綺聊。
  隻得說:“身體很重要,尤其是律師,你平常可以多喝牛奶。”
  “多謝你關心啊!”關儀綺似笑非笑。
  “你變了很多。”我也笑笑。
  “隻有你還是那副受欺負的小媳婦模樣,每看你這樣就讓人生氣,忍不住想欺負你!”
  我半晌不知說什麽。
  “你還想著蕭楚嗎?”關儀綺又抿了一口蘋果汁,“我現在都有些好笑,對那時候把愛一個人當做生命的歲月的自己,感到萬分好笑,不堪回首啊。最後,他還是沒被我,還有你留下,最終還是跟著申以沫跑到法國去了。”
  “你不用同我說這些,”我打斷關儀綺,“我想,這些話就對你自己說吧。”
  “是,在他剛去法國那會兒,我還想考到法國學法律,後來沒想到還真做了律師,都是那時候下的苦功夫。”
  “我也沒想到我會成為設計師。”
  “左蘭,有時候我想到你,就覺得你真勇敢,可以果斷地放棄一個人放棄一段愛,我永遠忘不了他才走的那陣,我的心都被掏空了,絕望到極點。就在那時,我聽說你果斷地甩了他,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還愛著他?”我小心地問。
  “怎麽會?我這沒心沒肺的,嗬嗬!”關儀綺喊服務生來埋單,然後淡淡地丟出一句:“我愛他,但是現在的我更愛自己。”
  在蕭楚高三那年,關儀綺生日,在糖果包了一間房,她像個公主般被人簇擁著站在漂亮的多層蛋糕麵前許願。
  斑斕的燭光在她臉上點綴出無數的花朵,她閉著眼,聲音甜美溫柔:“我希望蕭楚可以和我在一起。”
  燈光亮起的瞬間,她臉上分明是誌在必得的表情,所有的人都毫無懸念地等待著蕭楚牽起她的手。
  我在的關儀綺自信麵前,忽然對與蕭楚的未來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
  從小到大,我就向往做關儀綺這樣的女生,無論何時都敢於追求自己的幸福,無論何時都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隻是,當這樣的女生真真正正站在我麵前時,我猶豫了、害怕了、退縮了,我知道自己比不上關儀綺的一絲一毫。
  我隻想找個可以躲藏的地方,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去,再也不見光。
  卑微的我站在關儀綺和她那幫等著看熱鬧的朋友麵前,顯得像笑話。
  我低下頭默默地想退出去,卻被蕭楚一把牽住手:“對不起,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女朋友是誰吧。”
  他轉頭看我,滿眼的溫柔。
  直到現在,我還都一直相信,那一刻蕭楚的眼光是給她的最好的時光。
  關儀綺麵色一沉,狠狠地一把推倒麵前豪華的蛋糕,淚流滿麵地尖叫著說:“蕭楚,你拒絕我也不用拿她做擋箭牌。”
  關儀綺頓了好一會兒,周圍的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就見她用袖子把眼淚擦幹,然後笑得很狡黠地看著我:“再過一年,申以沫會回來。”
  蕭楚握著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從那時,申以沫的名字烙印在了我的手心,怎樣也不能甩掉。
  五年的時光,足夠把蕭楚長成一個笑裏藏刀的人。
  他改名叫李斯,他從事了模特事業,他左擁右抱完全成為一個情場浪子,他還有一個法國的浪漫往事,和申以沫共度的五年歲月。
  如今,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又仿佛讓我們之間的溝壑越發的大了。
  我想著蕭楚高挺的鼻下抿著的薄唇,微弱地歎了口氣。
  蘇艾說,唇薄的男人薄情。
  事實證明,麵相卻有一定道理。
  也許申以沫也已成為那個名叫李斯男子的“左蘭”了。我在心底一陣苦笑,笑自己愛上了一個怎樣的男子。
  “左蘭,我還是挺羨慕你的,至少你同蕭楚有過一段感情。”關儀綺再次舉杯,“我很好奇你的故事,你是怎樣讓蕭楚愛上你的?在他的心中,誰都無法取代申以沫,但是你卻做到了,在申以沫不在他身邊的年歲中,成為了他的陪伴。”
  “憑著一股傻勁吧……”
  我在沙發坐了一會兒,感覺著蕭楚已經熟睡,於是起身就準備走。
  不想,他伸出修長的手拉住了她的,十分冰涼。
  他說:“左蘭,不要走,我需要你。”
  我堅持了三年的全部堅強瞬時間瓦解成零零散散的碎片,散落在他的手中指縫,化成一股股柔軟。
  此時蕭楚的手機適時地響起,“哦你的甜蜜,打動了我的心,到現在你說SORRY SORRY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原來這首歌,這首我親自存在他手機中的音樂已經早已預示了他們的結局。

  第十章 (上)

  蘇艾在自動售貨機裏買了兩罐冰凍百事可樂,給我一罐,我們倆坐在地鐵站的塑料座位裏,把手中的購物袋放在一旁靠著座位。
  蘇艾拿出一張廣告傳單隨意翻看,我幹瞪著眼消磨等待地鐵的時間。
  “蘇艾。”
  “嗯?”
  “我想對你說一件事。”
  “什麽?”
  “很重要的事,你能不能不看傳單聽我說?”
  蘇艾把一直保持低下去看傳單的腦袋抬起,看著我,鄭重地問:“什麽事?”
  “那個……”我看蘇艾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結巴地說:“下半年就高三了,你對未來有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繼續上大學唄。”
  “你還會和方堃在一起嗎?”
  “沒事提他幹什麽?”蘇艾一個胳膊搭上我的肩頭,“我隻會和你在一起。”說完,笑眯眯的。
  我也笑眯眯的,停頓了片刻,蘇艾說:“天氣真冷,”她哈出一團霧氣,“其實我也有事要問你,元旦表演結束後,你和蕭楚同時不見,是不是‘出軌’去了?”
  “什麽話!你才出軌!”我頓了頓,才說:“我想同你說的事和蕭楚有關。”
  一陣勁風吹過,地鐵開過來,坐在座位上的人都站了起來,蘇艾趕緊提起購物袋和我站在人群的後麵。
  一個巴掌拍在了我肩頭,我嚇了一跳,忙轉頭看是哪位冒失鬼,卻看見了黎迪笑得純真的麵孔:“從背後看就知道是你們。”
  今天是周日,我和蘇艾本就約著購物玩去西單吃東西,既然碰上了黎迪,便一起了。
  一路上,蘇艾和黎迪聊得歡,我沉默不語。
  本想與蘇艾說說自己的心事,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去了一家比較出名的雞翅店,我和黎迪坐一邊,蘇艾和三個人的羽絨服坐一邊。
  才點完單,手機震動,我拿出一看是蘇艾發過來的,抬眼,正看到蘇艾搖搖手機對我眨眼。
  ——你喜歡蕭楚?
  她回:嗯,是的。但是他有女朋友了。
  ——他是白馬王子,但你願意做灰姑娘?
  我沉默了,立刻又收到蘇艾的短信:我不建議你喜歡蕭楚,但是如果你真的已經愛上了,我的建議是你先和他以朋友相處,看看他對你是什麽樣的感覺,同時加深對他這個人的了解。如果他確實值得你愛,那就大膽地去追,他隻是有女朋友,又不是有老婆,不存在破壞別人家庭或是第三者的事情,為愛去爭取,值得鼓勵!
  我又看了一下蘇艾,就見她已經把手機收回包中,正和黎迪天南海北的侃著,根本不看向我。
  歎了口氣,我也把手機收回包中,抬眼看著地鐵上的移動廣告,隨著地鐵幹燥而枯萎的空氣,一時間,就感覺時間仿佛幹涸,就連蘇艾和黎迪何時停止說話我都不曾發現。
  空空,我的腦袋中隻有這兩個字。當然,還有蕭楚。
  又再次從包中掏出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到字母X,下麵隻有一個名字。
  我摸索著撥了過去,在響了一聲後我忽然清醒,趕緊掛掉了電話。
  這一切都看在了黎迪的眼中,他不再與蘇艾繼續交談,而是把全部視線都轉向我:“你今天心不在焉啊。”
  “我插不進去你們的聊天啊。”我攤手。
  “那你想聊什麽?”
  “……”
  蘇艾看看蕭楚,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我,輕笑一聲,然後取出MP3自顧自聽起音樂,嘴中低喃一句:“過客匆匆。”
  他沒聽清她說什麽,也沒有想去聽清,繼續和我說話,我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接。
  這時,手機又震動了,我立刻接通,傳來一個幹淨的男聲:“哪位?”
  我心中一窘,臉上掛滿了紅霞,支吾了三四秒,終因為不敢說話就準備掛斷電話,卻聽到電話那頭再次說話:“左蘭?”
  “嗯!”
  “我就記著你的電話號碼,還沒存手機。”男生電話時透露著笑意,我第一次聽到這麽好聽的男聲。
  “你電話我有什麽事情嗎?”他問。
  “撥錯了……沒什麽事……對了,你周日有空嗎?”
  “怎麽?”蕭楚想了下才說:“大約沒空,一天我都在練琴,下午4點後我會去北京音樂廳聽演奏,如果你有時間就一起去吧。”
  “好啊!”我想都沒想便答應了,第一次與蕭楚的相遇地點一定會給我帶來好運,我堅信。
  掛上電話後,才發現雞翅都冷了,除了蘇艾吃掉了一支,其餘都涼了。
  黎迪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見我看著他,他就嘿嘿一笑,換了張表情。
  我扭過頭心思全在蕭楚的身上。
  蘇艾說:“我們走吧,雞翅涼了也不好吃了,真浪費。”
  黎迪尷尬地摸摸頭,起身趕緊結賬。
  從西單逛完,蘇艾說她還要趕一個飯局,就不和我們一起回了。
  我就和黎迪一起搭地鐵,在東單換乘時,呼啦啦上了許多人,黎迪趕緊來到我身邊,用高大的身軀像人牆一般護住了她,不讓我被人流碰撞到。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
  “你是不是想見蕭楚?”黎迪探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輕問。
  是的,是的,一千個是的,一萬個是的。
  但是我卻沒有說出口,微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蕭楚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你還喜歡和他在一起……”黎迪的聲音很小,“我那麽喜歡你你卻不放在眼裏。”
  我聽後呆了一呆,從來我都沒想過黎迪會喜歡我,像他這樣陽光的男生應該會喜歡蘇艾那種人精吧。
  我低下頭,用更小的聲音說:“對不起,我……”說著說著我感到一陣彷徨。
  昨天才被蕭楚拒絕了我的喜歡,今天又被黎迪說喜歡。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因為我知道無論說什麽,隻要是真話就會傷了他的心。
  黎迪適時地打破僵局:“無論你是否喜歡我,我都喜歡你,如果你有要求我都會去做,哪怕你要我幫你追蕭楚我都會願意,隻要你能明白。”
  那時是多麽的青春歲月,無話不敢說的年代,從不想說的任何一句話會否給身邊的人負擔,任性地以為自己能為它負責。
  “你是不是想見蕭楚?”
  我恍惚地從回憶中穿越回來,扭頭看著身邊蹙緊眉頭的蘇艾,“你說什麽?”
  “蕭楚電話我,想見你。”
  “蕭楚?”我驚訝。
  “對不起,我記下了你貼在牆上的電話號碼,去見了蕭楚,想問問我母親的事。”蘇艾抱歉地看著我。
  我目空一切地盯著客廳的原木地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蘇艾,隔了好久,才說:“申以沫又拋棄他了,是不是?”
  蘇艾誇張地笑了,“你何時變這麽聰明?”
  “和你混在一起能不聰明嗎。”我深了個懶腰,從沙發上起身,“總是這樣,他總把我當成鍾無豔,卻不想昔日的鍾無豔也會希望做夏迎春。”
  “左蘭,我想他這次是真的想和你從新開始。”
  想到那日蕭楚帶著傷從COCO離開的狼狽模樣,還有他哀愁迷離地看我的那一眼,我不是不擔心,但在現在我還是狠了狠心道:“我相信現在他是有這個打算,卻不相信未來他會一直有這樣的打算。”
  蘇艾也從沙發起身,走去飲水機邊倒了一杯水,裝著幽幽地說:“那隨你了,我的任務完成,該詢問的該專打得都到位,現在該是我退居幕後的時間了。”
  說著,她就嘻嘻哈哈扭著腰肢走回自己的房間,留下我一人。
  透過玻璃向陽台望去,從這個視角看不到對麵樓頂的廣告牌,就如同蕭楚本人一般,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卻又遙不可及。
  “當她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我低低念著這句話,不覺心中一痛。
  2003年8月14日10點28分,今天,是蕭楚的生日,他對我說:“左蘭,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夏的日光炙烈,仿佛要把人融化,汗珠從我臉上淌下。
  我一邊用濕巾擦拭一邊更快速地行走。
  仿佛要這樣走著,才能讓自己充滿元氣,才能讓自己不陷入悲傷。
  他對我說:“我和申以沫沒有關係了,沒有關係了,真的,我很孤獨。”
  他還說:“左蘭,如果你願意接受現在的我,那麽我們便在一起吧,相信我一定會深愛你。”
  從高一到高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時間對於年輕人來說都是慢悠悠地疾馳。
  這兩年,每個周末我都會陪蕭楚去北京音樂廳聽音樂,聽蕭楚的母親純正的女低音,有時散場後會去一處幽僻的地方,他演奏給她聽,悅耳的音樂回蕩在公園、小區、河流邊、屋頂上……多少次我想對他說出心聲,可是話到嘴邊又總是吞了下去。
  我想:他一定知道我的心事。
  隻是,他從來沒有回應。
  在蕭楚即將踏入大學我即將結束高二的夏天,蕭楚飛去了法國,去了他心中繆斯的身邊,不過一個暑假,回來後變換了一個人般,麵容枯槁,失去了所有生氣。
  我當然知道,他一定在申以沫那裏受了傷,隻是他不說,我也不問。
  從來申以沫就像那個雲端的女王,在他的相冊裏看到的都是申以沫穿牛仔褲散亂頭發笑得開心,他所錄的家庭電影中的申以沫也是神氣地衝錄像機高挑眉毛誇張地揮手,這些與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出生高貴家庭的女生根本不像。
  在我的想象中,出生高貴家庭的女孩兒至少也都是打扮得一絲不苟、一身名牌的公主樣,誰能想到會是這麽一個陽光燦爛的模樣。
  所以,我自卑了,不敢與他說出自己的喜歡。
  在申以沫這樣一個天生尤物的麵前,任何女人都喪失了顏色。
  可如今,蕭楚字正腔圓地說出:“左蘭,我需要你。”
  而我卻不知道是否可以接受。
  走得累了,坐在樹下的石椅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聽時間流逝的聲音。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仿佛覺得自己得到了重生,所有的問題她都想了個清楚。
  就算是火坑,我也跳了,誰要站在她前麵的是蕭楚呢?
  從第一眼見到這個蒼白的、被這個小提琴盒、氣質優雅的男生時,我就知道自己被俘虜了。
  在他從法國回來後,他拉住了我的手牽住了我的心,他說:“左蘭,我需要你。”
  我說:“你說的,你真的決定和我在一起?”
  “嗯。”
  “發誓?”我鼓足了勇氣說出這兩個字,才發現背脊發涼,萬一他被我鄭重其事的話語給嚇得退縮了……
  還不等我想明白,他已經一把把我摟在懷中,“我發誓,蕭楚從此會學著愛上左蘭!”
  就這樣,我也不想去了解關於那個暑假在蕭楚身上發生了什麽,更不想知道蕭楚為何選擇了我作為愛情的救生圈。
  屬於蕭楚暖暖的懷抱,屬於蕭楚急促的鼻息,屬於蕭楚的冰涼的嘴唇,屬於蕭楚的修長的手指……屬於蕭楚的一切,都屬於了我。
  那天,蕭楚和我兩個人過的生日,獅子座的他並沒有獅子霸道張揚的本性,他有的,是浪漫的生活方式。
  我們在梧桐度過了他19歲的生日,他沒有說過一句掛在關儀綺嘴中的申以沫,我也沒有多餘地詢問他暑假的生活。
  整個晚上,我全身心的每一個觸角都隻想沉浸在他的味道中。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就停在這一刻吧。
  從那以後,蕭楚像一個地道的男朋友那般買了一輛有後坐的單車,把以前那輛山地車換了,每天都騎車從A中來到C中接我出去,然後載著我在學校附近亂轉。
  有時去他練琴的地方,他練琴我背英語,在外人嚴重儼然一對碧人。
  這一切在蘇艾的眼中顯然太縹緲,對我說:“你就把感情孤注一擲了?”
  我笑笑:“嗯,就這麽孤注一擲了。”
  “看來這世上還真有一見鍾情的事啊,”蘇艾不無感慨,“但是,你確定他終會與你在一起?”
  “不確定,但是我感謝他給我這次機會,讓我能努力地愛一次。”
  “傻丫頭!”蘇艾拉住我的雙手,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一切你不覺得得來太容易,也太虛幻了嗎?”
  蘇艾一言直擊我心中的痛處,看似在交往狀態中的蕭楚,雖然與自己“配合”的完美,但怎麽也算不上是心有靈犀。
  蕭楚是一個貼心的男朋友,至少,在與我交往的過程中行為舉止很成熟,習慣照顧我。
  每天固定在中午會打電話來問候問候我,是不是吃飯了?吃了什麽?
  還會不斷地傳簡訊給我,課表看了沒?他送我的學習用的書是否有用?他們學校有活動一定會叫我去參加,買了新的CD一定會第一時間與我分享……
  隻是,他說他還是在試著學會愛。
  逛街時,他從來都是一個人走在前頭沒有主動牽過我的手;如果我不給他去短信,他是不會想到給我短信的;我的朋友圈他都知道,他的生活圈的故事僅憑蘇艾和黎迪的隻言片語,他從沒告訴過我……
  甚至,交往了三個月,我們倆連一次接吻都沒有過。
  我把這一切都歸之於自己要求太多,也把這一切歸結於高三的蕭楚學業壓力太大。
  蕭楚是個偏內向的男生,現在兩人的交往對於他們的關係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所以我還是覺得很幸福的。
  “不虛幻,他就算不是100分的男友,對於我來說,也是90分了!”

  第十章 (下)

  下午四點,蕭楚準時在C中南門口等著我的出現。
  我穿了一身湖藍色的連衣裙,頭發沒有紮散落在肩上,眼部和唇部畫了點淡淡的妝,顯得分外熟女。
  過往的C中男生們對她放肆地吹著口哨,她笑笑,不去搭理他們,徑直走向蕭楚。
  “今天像變了一個人。”蕭楚一腳跨上自行車,我順勢坐在了後坐上,然後鼓起勇氣對蕭楚說:“今天我們去你宿舍,好不?”
  “我宿舍?”蕭楚扭過頭看著我,“男生宿舍有什麽好看的?方家胡同有一家很地道的北京小吃店,我們去那裏吧。”
  “挺遠的,騎自行車去啊?還是算了,這大熱天的,坐地鐵都熱,何況你還載個人從西騎到東。”
  我用手環住蕭楚的腰,“就去你宿舍,我想多了解你,熟悉你生活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蕭楚被我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弄得呆住了,臉刹得就紅了。
  殊不知此時的我更是窘迫,身邊路人的嘲笑聲和著風聲一古腦兒的轉進我的耳朵,再加上我一直沒有聽到蕭楚的回應,也許他和那些路人一樣,把我當成了一個不知檢點的女生。
  想到這,我更是拚命地閉緊了眼睛,雙手像石化了一般長在了蕭楚的身上,忘記鬆開。
  然後,我感覺自己的腳離了地,單車的輪子慢慢轉動起來,才緩緩睜開眼。
  蕭楚輕輕地說:“我不住宿舍,在外麵租了房子,我帶你去吧。”
  蕭楚住的地方離學校有點遠,在蘇州街,騎了40多分鍾的車才到。
  一路上,我一直環著蕭楚的腰,雖然已經汗漬漬的,但一直不想放手,以至於停車時才發現兩手都酸麻了。
  在味多美買了一些糕點帶著上樓,他租的房子在7樓,707,我一看便大喜:“7是我的幸運數字。”
  “是嗎?”蕭楚邊掏鑰匙邊說。
  “娜娜就住在707。”
  “貓眼女王娜娜?嗬嗬,我也是因為她才喜歡上707這個數字的。”蕭楚笑得眉眼都彎成了一條橋,“我也很愛7這個數字,你是那個星座?”
  “魔羯。”
  “噢?去年你過生日沒邀請我啊。”
  “我誰也沒說,正好是聖誕節之後元旦之前,所以我也就不插一腳湊熱鬧了。”
  “這哪能叫湊熱鬧呢?生日可以每一年最重要的事。”
  我微笑,我想說,獅子座是每一年最重要的事。
  蕭楚的房子很具有家庭氣息,一室一廳的房子,家具電器樣樣齊全,還有一個大書架,上麵都是文學名著和樂譜。
  我拖鞋後赤腳走在地上,從書架抽了一本樂譜,來到落地窗前隨意翻看:“你怎麽有時間整理房間呢?我以為男生的房間都不會很幹淨。”
  “每周兩次鍾點工,要不我才不會整理,更有沒有時間。”
  我吐吐舌頭:“奢侈!”
  蕭楚沒有回我,轉了另一個話題:“你看得明白不?”
  “什麽?”
  蕭楚指指她手上拿的樂譜,我這才反應過來:“一點點,之前上學學過一些,現在忘得差不多了。”
  “噢?”蕭楚挑了下眉,“為什麽不繼續學?”
  我把樂譜放回原位,抿了一口可樂後說:“還不是媽媽不同意,說音樂隻能是興趣,是為了增加我淑女分的,而學問才是重要,所以我才上了這所以文科為主的高中。”
  蕭楚把糕點擺在茶幾上,然後打開電視,那裏麵正在放《大話西遊》,至尊寶死前的一刹那看到了紫霞在他心裏留下的眼淚,他明白了紫霞對他的真情,但是他已經轉世輪回變成孫悟空了,失去的感情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我們沉默地吃著東西看完這一段,蕭楚才出聲說:“其實音樂完全是可以當職業的,我身邊就有一些學音樂的朋友當了作曲家,有廣告方麵作曲的也有給歌手作曲的……”
  他的話拋出去,卻沒有得到我的回應,於是忍不住扭頭看向她,才發現我不是不回他,隻是淚流不止,除了抽噎根本說不了話。
  “怎麽了?”
  “你說,周星馳的電影明明是假的,為什麽我每每看到這,都會覺得這就是我自己的命運呢?”
  蕭楚憐愛地把我摟進懷中:“怎麽會?”
  “我媽媽同我說過她的初戀,就是像紫霞一樣,曾經那麽執著地愛了,那個男人卻從沒接受,待到他終於對我媽媽動了感情的時候,媽媽已經累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其實每個男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是至尊寶,而每個女人最終都會與孫悟空在一起。”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蕭楚的意思,便用手擦幹眼淚,抬頭,迷茫的眼神對上蕭楚曖昧的眼神。
  就聽蕭楚繼續說:“我是被母親一個人撫養長大,我的父親就是一個像至尊寶一樣的男人,在我三歲那年為了追求浮華的世界和有錢的女人跑了。
  “我母親也在他的心底留了一滴淚,然後就再也不哭泣,把我一直帶到高中。
  “後來,我母親認識了現在的男人,他也有一個破碎的家庭,也曾有個女人深愛過他,但那一切都過眼雲煙,得不到,已失去。”
  “所以,你母親和他結婚了?”我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蕭楚搖搖頭:“不,他們現在已經不需要愛情了,隻是工作上的夥伴。兩人在事業上生活上有個伴,倒也不那麽在意是否需要一個名義上的結合了。”
  “是……那個指揮嗎?”
  在我的記憶中,每次蕭楚的母親謝燕飛上台演唱都由那個穿著窄身燕尾服的指揮挽著上台,兩人默契的眼神會發電,哪怕他背對觀眾指揮、她麵對觀眾演唱時,依然能感覺到一種渾然天成的一體感。
  “嗯,是他。”蕭楚拿起遙控器把電視從廣告調到了一檔純音樂的電台節目,正放出龍貓的主題曲。
  我靠在蕭楚的懷中,拿過蕭楚的手機,上WAP找著鈴聲,說:“我第一次見你便是去北京音樂廳聽久石讓的演唱會,當時你媽媽華麗的女低音真是震到我了!超美!”
  實際上,那一次謝燕飛在唱歌的時候,我的心思全在蕭楚的身上,哪聽得出演唱者唱得是否好聽。
  “你喜歡範曉萱嗎?”我突然發現一首老歌。
  “聽過,《你的甜蜜》嘛!”
  “我用它當你手機鈴聲好嗎?這樣,你就同我有共同喜歡的人了。”
  “你喜歡範曉萱?”
  “嗯,我是喜歡範曉萱才知道宮崎駿,然後才愛上久石讓。”我傻傻地笑了笑。
  “庸俗。”蕭楚跟著她笑。
  “你才庸俗!”我猛地抬起頭,正好撞上蕭楚笑得低下的下顎,他痛得叫了一聲。
  我趕緊抱住他的頭又是摸又是吹的,好一會兒蕭楚才疲憊地說:“左蘭,別折騰了,我的皮都快被你磨破了。”
  我又是一陣大窘,然後好似抓住了什麽,眼睛一亮:“你剛才,喊我……左蘭?”
  “嗯?”
  “再喊一次。”
  “左蘭,左蘭……”蕭楚溫柔地重複,“你要我喊幾次都可以,左蘭……”
  我低下頭,嘴唇對上了他的。
  蕭楚嘴唇幹澀,看到我閉上眼睛,他也跟著閉上眼對上了我的唇,雙手緊緊摟住我,舌頭進一步探了進去。
  蕭楚將我從沙發上抱起,放在了臥室的雙人床上,我隻感覺周身火熱。
  “你身體好熱。”我從他懷中抽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
  “夏天還沒結束嘛!”蕭楚眼中意亂情迷,將我的右手緊緊抓了住,從他的額頭往下撫摸到唇部、頸部、胸部……慢慢牽引我的手,一點點一寸寸不斷往下。
  在我意識到他想做什麽的時候,也跟著配合上,那些隻在舍友夜話中出現的勁爆節目正在直播。
  她輕輕的喘息,配合上他的節奏來到他的腹部,突然停下,停在了那個尷尬部位的上方。
  “左蘭,我……可以嗎?我想用身體去愛你!”
  我聽後,又是一陣羞紅,感覺到蕭楚正在刻意地把持住不讓自己做出不應該的舉動。
  我本也想過用這樣的結合來達到兩人相愛的目的,所以點點頭,用隻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可以,我也想把自己交給你……”
  伴隨著一陣疼痛的刺入,蕭楚的電話慌亂地響起,傳出範曉萱幹淨而純粹的聲音:“哦你的甜蜜,打動了我的心,雖然人家說甜蜜甜蜜隻是膚淺的東西……”
  蕭楚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上半身下幅度移動,拿了手機按下關機鍵。
  “左蘭,你疼嗎?”蕭楚看我額頭冒虛汗,知道我在努力忍受身體的不適,於是他保持靜止,雙手扶著床板,猛烈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和頸上:“如果你疼,我就停止。”
  我搖搖頭,虛弱地說:“蕭楚,別人說,女孩的第一次總是伴著疼痛的。每個女孩都可以忘記轉瞬即逝的快樂,卻一生也不會忘記帶給她刻骨銘心的痛的男子。所以……我願意接受你的所有和全部。”
  聽到這話,蕭楚像每個青澀少年那般不再冷靜,而是幹笑一聲,“你說的好像台詞啊。”頓了頓,他又說:“左蘭,那我繼續了,我會盡量輕柔,這也是我的第一次……”
  剩下的話我沒聽清楚,當我聽到“第一次”這三個字,突然很想流淚。
  我堅信,自己能抓住蕭楚和他的那份愛,因為我們都是第一次,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紀。
  一夜的纏綿,我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沉沉睡去的,醒來時身邊已沒了蕭楚的身影。
  我連忙起身,卻發現下身陣痛,額頭立刻又滲出了汗。
  蕭楚從門外進來,看到此情此景,加快幾步來到我身邊坐下,“還疼嗎?”
  我強忍著做了一個笑臉,說:“不疼,很幸福。”
  碎雨點般的吻密密麻麻落在我的眉眼、耳垂、唇部……
  蕭楚喃喃不斷:“左蘭,我會好好待你。”
  “一生嗎?”在蕭楚停歇的片刻,我□一句。
  蕭楚深沉地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要看進去,直直地進入我的心中,“嗯,一生!”
  說完,我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這本是我想演的一場苦情戲,在眼淚冒出前還是頭腦清楚地想到:如此便可以讓蕭楚深刻地記住我的愛。
  卻不想,當眼淚流出,再也不能停止,思想也一片混亂,全然沉浸在幸福的懷抱中,不由自主地越“演”越真,全身都抽搐起來。
  他的吻也隨後蓋上了我的眼淚,每一滴上都有他的溫度。
  他說:“左蘭,等我上了大學後一起住吧。”
  “你會在北京?”
  “嗯,你呢?”
  “我……我的家不是北京的,所以我不能確定。”
  “答應我,留在北京,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
  看著蕭楚認真的眼神,我低下了頭並沒有立刻回複他。
  我知道,他害怕分別的原因是另一個人帶給他的,那個人叫申以沫。
  而他卻把我當成了解開問題的鑰匙。

  第十一章
  十月秋高氣爽,作為第一次有明確意義地慶祝蕭楚和黎迪考上的他們理想的大學,我們五人組再次聚到一起,從正藍旗集合後,下一站:香山。
  蘇艾高聲唱著:“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方堃接著:“策馬奔騰,共享塵世繁華。”
  我和蕭楚一臉黑線,黎迪笑著說:“這歌也太老了吧,我好像是小學時看的《還珠》。”
  “是初中吧。”蕭楚說了句。
  “我也忘了是哪一年看的。”蘇艾停下唱歌,加入討論。
  “我記得是《泰坦尼克》的後一年?”我說。
  “嗯,好像是,那就是1998年了。”黎迪說,“那一年,我初一。”
  “我小學六年級。是不是,左蘭?”蘇艾叫。
  我點點頭,時間過得好快啊,一晃,六年就過去了。
  我看著蕭楚的麵上泛著健康的紅色,整個人很精神,和平時蒼白的他仿佛很不一樣。
  書上說,男生在戶外就會變一個人。我現在相信了。
  這樣的蕭楚很好,有說有笑的,不過10多分鍾的路,我們說了許多。
  這才發現,大家都曾偷偷摸摸地去看《泰坦尼克》然後痛哭不止,都曾被小燕子張揚的個性而吸引,都在千禧年之前的那天考慮過世界末日的問題,都曾聚眾去野外看過獅子座的流星雨,都邊鄙視邊迷戀《流星花園》……
  原來我們都曾經曆過這些,隻是那時我們並不認識,從今往後,我們要一起經曆難忘的時刻。
  蕭楚,你說好不好?
  很快,我們到了預定的旅社。
  本來爬香山是不需要過夜的,但是蘇艾說,既然是慶祝就痛痛快快地慶祝,把酒言歡,這樣的事肯定不能在宿舍做。
  其實她是期待我提出去蕭楚租的房子中去過,沒想到我沒有提,蕭楚也一副你們決定我舉右手的態度,於是隻好訕訕地說:“那我們住外麵吧,小小的瘋狂下!”
  旅社是方堃在網上定的,價位合適,房間也挺幹淨,男生住的是一間大房,女生是標準間。
  放下行李,男生已經在旅社外等我和蘇艾了。
  “現在,我們去爬山了!”黎迪興高采烈地叫道,“不過你們都是一對一對的,可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下!”
  “廢話少說。”蕭楚笑得很開朗,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暖暖的。
  他拉住我的手走上前,方堃和蘇艾緊隨其後,黎迪還是被落下了,他抗議的叫聲被大家嘻嘻哈哈的聲音掩蓋了。
  因為走得慢,不過走到碧雲寺就已經中午.
  男生們從背包中拿出幹糧和水,我們鋪好了塑料墊,席地而坐準備就餐。
  才吃兩口,就見一黃袍僧人走過來,對我們說:“師父請你們五位進去閑聊片刻。”
  蘇艾帶著滿嘴麵包屑說:“為什麽?我們沒有破壞你們的壞境啊,這些吃剩的我們會帶走的。”
  僧人輕笑,眉宇間透出親切:“師父感覺到你們,自是有緣。”
  我們被僧人說動,跟著他進了這座古刹,來到一座印度式的金剛寶座塔中。
  一位同樣穿著黃袍的僧人坐在堂中椅子上,見我們到來,起身迎接,並邀請我們就坐。
  “師父,那我告退。”引我們進來的僧人退出。
  我們不敢相信這位看樣子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僧人就是“師父”,那長相可以說是麵目俊朗雙眼有神,如果不是額頭上的六粒紫色的煙點,我們一定認為他在cosplay《青蛇》裏麵的法海。
  蘇艾看得出神,被方堃捏了下,大聲叫:“幹什麽呢?!”
  師父看著我們挑挑眉,笑得慈眉善目,越看越漂亮,感情現在的出家人也都賽潘安了。
  “師父,請問你找我們進來有何事呢?”方堃不爽。
  “坐坐。”師父說,“貧僧法號靜悟,剛才打坐時感覺到了你們的氣息,很是熟悉,讓我感到親切,所以就請你們進來坐坐,請不要見怪。”
  大堂內嫋嫋青煙盤旋在各角落,散發出淡淡的寧靜和安詳。
  靜悟師父幫我們都算了一支簽,我是最後一個,當我拿著紙條走到他麵前時,他半眯起眼睛,輕咳兩聲:“這簽,你自己也能解的。”然後眼神中透出一團霧氣,輕輕地說了聲:“原來如此。”
  我不明白師父的意思,他好像看穿我的心,又好像看到了我的未來。
  簽上說:路險馬嬴人行急 失群軍卒困相當 灘高風浪船掉破日暮花殘天降霜。
  求此簽時我想的是和蕭楚的事,但簽上的文字都與愛情牛頭不對馬嘴,隻有最後一句讓我感到些許恐懼。
  靜悟師父說我看得明白,我卻一竅不通,他看我眼中迷惑,霧氣更深了:“這簽複雜,不是一天兩天說得清楚,需要你細細體會。”
  “不過,”他緊接著說,“我想提醒一句,錯過錯的,才能同對的相逢。”
  他的聲音很輕,除了我其餘四人都聽不見。
  我有些感激地謝謝他。
  他又說:“前世因今生果,萬事皆有因果。以後,你也不要再來了,勿相思。”
  出了古刹,就感覺從世外走進凡間,連空氣都不一樣。
  方堃說:“靜悟師父就同你說了許多,我看他八成是個花和尚,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去你的,他要是花和尚也該選擇你家蘇艾,她比我漂亮多了。”我不知為何自主地去維護靜悟師父。
  蘇艾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我貧嘴,反倒深思熟慮地說:“他說我此生是為了積德,前半生會很辛苦,後半生榮華富貴。”
  “那我這輩子就靠你了。”我笑,黎迪也跟著笑,蕭楚卻沒笑。
  我湊近蕭楚,問他是什麽簽,蕭楚抿了抿嘴,隻說簽上說的不對,所以他丟了。
  登上香爐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倏忽間,淡淡如紫色的雲靄時隱時現,頗有日照香爐生紫煙的味道。
  站在白玉觀景台上,俯視下方紅透了的楓葉,真像火燒雲。
  “真美啊!”蘇艾張開雙臂,模擬的樣子緊緊擁抱大自然。
  方堃學著她,張開雙臂,不過是在蘇艾的身後,一下將蘇艾擁進懷中。
  蘇艾尖叫,方堃卻不理睬,抱得更緊了,我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左蘭,還不快來幫我,跟著起什麽哄啊!”蘇艾雙目圓瞪地看著我,“等下黎迪抱你我也不管了!”
  我心一跳,不知道她怎麽突然提到黎迪。
  方堃嘿嘿笑:“我和黎迪是一樣的嗎?我可以說我喜歡你,他可以說他喜歡左蘭嗎?”
  本來是他開玩笑的話,卻有人當了真。
  就見黎迪抓起我的手高高舉起,大聲說:“我黎迪一輩子最喜歡左蘭!”然後帶著挑釁的眼光掃了下方堃,又轉而溫柔地看向我。
  我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尤其在對上黎迪那充滿了勇氣的目光那一刹那,我感到心虛。
  黎迪,你為何要對我那麽好呢?
  蘇艾這時掙脫了方堃的懷抱,站在黎迪麵前,雙手插腰:“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當著原配的麵也敢爭寵?”
  然後她看向蕭楚:“原配,你也說兩句。”
  蕭楚麵帶窘迫地看了看站在黎迪身邊的我,停了半分鍾後,大聲地宣布:“我發誓,從此以後,從現在開始,從這一時刻開始!左蘭,我永遠與你不離不棄!”
  我沒想過蕭楚會這樣說,說得我都想流淚了。
  黎迪苦笑一下,放開了我的手。
  “憑什麽呢,我和方堃可是左蘭的死黨,都是見證!如果你隻是興趣來潮想高呼那麽趕緊道歉,如果是真心的那麽我們祝賀你,隻是日後如果達成不了可饒不了你!”蘇艾笑得大大的,眯著眼看著蕭楚意氣風發的樣子。
  蕭楚的臉有些發紅,也不知是爬山的原因還是聽了蘇艾的話,他窘迫地說:“當然是真心的,我從來沒對左蘭說過假話。”
  “那你立保證書!”蘇艾這麽一說,作為她預備男朋友的方堃也立刻迎合,“是啊,立保證書!”
  看著蕭楚木愣地站著,不知如何接口的羞澀模樣。
  我有些不忍心,剛想走快點去到蕭楚身邊,蘇艾卻拉住了我的手,“左蘭,我可不是刁難他,因為我是你的好姐妹才幫你出這個主意。”
  “那你怎麽不要方堃寫啊!”我衝了回去。
  蘇艾沒想到我會來真的,瞪了我一眼,“你怎麽知道他不寫?他還沒說過愛我呢,如果他說了必然也要寫,這才是保證!”
  我看了眼方堃,這下輪到方堃滿臉窘迫了。
  “蕭楚也沒說過愛我啊!”
  本是想幫蕭楚解圍的話,卻被蘇艾逮到了把柄。
  “也是,蕭楚,你愛誰呢?”蘇艾直直地看著蕭楚,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
  蕭楚沒想到蘇艾會問的這麽直接,像一個正在追男生的女生的語氣質問他。
  蕭楚臉上的紅越來越深,他看了看蘇艾又看了看我,然後抿住嘴偏過頭不去看蘇艾,說:“左蘭。”
  “啊?!”
  我看到蘇艾的麵色有點發白,大約是日頭炙熱正曬著她臉龐的原因,就聽她又問了一遍:“你說你愛誰?”
  一陣大風吹過山頭,楓葉的聲音掩去了蕭楚幹澀的聲音。
  我看見蕭楚對我眨眨眼,心中便開心了,仿佛綻放出了一朵花。
  我輕盈地來到蕭楚的身邊,嘴唇貼著他的耳邊,“我也是。”
  心裏一個奸笑,你沒有給我全話我也不給你。
  下山的時候,我們五個人各懷心思,都悶聲不語。
  蘇艾本想活躍氣氛,說了兩個笑話沒人笑,也便緘口不語了。
  再次經過碧雲寺,它的門已經關上,和塵世仿佛隔了一座屏風。
  回到旅社,黎迪回複了元氣,在餐廳大聲喧嘩著點川菜,要最辣的那種。
  蘇艾白了他一眼,他卻對她笑臉相迎。
  隨著菜一起上來的,還有一箱子青島純生,黎迪說:“我們不醉不歸!”
  “先少喝一點,等會回房間再放肆。”蕭楚終於開始理睬黎迪。
  “好,我最先要灌醉你,原配!”黎迪笑盈盈的模樣背後,是否在掩飾傷心呢?
  一餐飯吃得七零八落,就數黎迪和蘇艾最瘋狂,隻差站到桌子上搶吃的了。
  蕭楚一直將左手放在我的右腿,我便不敢動,直到腿麻了,結賬後起身差點摔一跤。
  黎迪笑:“不用行大禮,我不過結一次賬,以後見麵也少了,讓你們記得我的好真過意不去。”
  話中有話,誰也沒有點破。
  我們五人仿佛再也沒有聚過,有蕭楚的時候就不會有黎迪,有黎迪的時候蕭楚也不會在。
  他們走路過青春之後,漸行漸遠。
  回房後我們坐在地上就開始殺人,因為隻有五個人,拉了旅社老板的女兒進來做法官後,一個警察一個小偷一個法官,剩下三個平民,所以速度也比較快,平均十分鍾一輪。
  死掉的人就喝酒,後來口渴的也喝酒,再後來,每人放了一瓶酒在身邊。
  連著幾輪黎迪都摸到了小偷,他隻殺蕭楚。以至於我們看到蕭楚第一個死就能很快的認出是黎迪。
  做法官的旅社老板女兒也忍不住發飆:“你再讓他死就幹脆重新來過。”
  黎迪說:“這遊戲沒法玩了!”
  蘇艾說:“怎麽沒法玩!”
  “我愛的人不愛我,她永遠都不會愛我了……”說著他就抱頭痛哭起來。
  我見狀,心情很是複雜,但是身體卻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笑著在他右臉頰親了下:“諾,她不愛你我愛你!”
  蘇艾也過來,抱著黎迪親他左臉頰:“我的也給你!”
  蕭楚叫:“黎迪,你大喬小喬都占著,分一個給我吧!”
  “你不差愛情,瓜分他的幹什麽?!”蘇艾叫嚷著。
  “你們這些個女生,從來都不在意我的感情,我也是會受傷的!”
  “隻是我們傷的比你重比你深,你是最不懂感情的獅子座!”蘇艾有些放肆地叫起來。
  旅社老板的女兒看這情形,丟下牌離去。
  方堃笑了,笑得很決絕:“蘇小艾同學,我鄭重的告訴你,無論你以前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你,除非你不要我了!”
  蘇艾說:“好啊,好啊,我現在就不要你了,我有新歡了!”她將黎迪抱得更緊了。
  砰——一聲重響。
  方堃將一個啤酒瓶對著自己的腦袋砸下去,玻璃四射,一股血從他腦袋流下。
  蘇艾大驚失色,趕忙放開黎迪,跑回方堃身邊:“你這個傻瓜在幹什麽!”
  “我想說,我做的都是為了你,你不要我了我也就不活了!”
  蕭楚也將我從黎迪手中搶回來,在黎迪麵前深吻我,不管不顧方堃的傷勢和黎迪的絕望。
  我潛意識對黎迪擺了擺右手,像是對他說拜拜。
  黎迪起身,走到蘇艾身邊,將方堃架在背上,說:“我們走。”
  “去哪兒?”
  “醫院。”
  “你酒醒了?”蘇艾扶著已經昏迷過去的方堃的身子,以防他從黎迪身上掉下來。
  “一直都清醒,”黎迪說的聲音很大,“簽上說,有一個好女孩在等著我愛上她。隻是,那個女孩還沒出現。”
  也許隻有在這樣年輕的時候,我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去愛一個人,就算受了傷也覺得自己很偉大。
  我想說謝謝,蕭楚的唇卻不讓,他說:“左蘭,你是我的。”

  第十二章
  “左蘭,你是我的。”
  這句話在我的耳畔轟轟烈烈不過半年,在我畢業前的兩個月,蕭楚突然辦理了離校手續,放棄了他努力了三年才考上的大學,放棄了我這個會終生屬於他的人,去了法國。
  申以沫就像是個妖精,將他的魂勾了去,她想要他就要,不想要就不要,蕭楚在她的手心中跑不出去。
  後來,我知道了,在蕭楚19歲那年的夏天,他曾飛去法國,卻發現了申以沫有了新的男人陪伴,於是他沮喪他無可奈何。
  直到申以沫對他說:回去吧,我們倆並不適合。
  於是蕭楚落荒而逃,回來後抓住了我這根救命草牢牢不放。
  本以為,就這樣也一生過去了,誰知道申以沫再次要了他,這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間不是沒有聯係過,但都是匆匆的兩三句。
  蕭楚說:“我隻要申以沫,左蘭,對不起。”
  我無論如何傷心,哪怕生命最陣痛的時候也都沒有對他說。
  不是我不想,是我沒機會。
  那個兩個月的胚胎從我身體裏掉落,隨之而來的大出血讓我在生死門前走了一遭。
  我都沒有對他說過,除了蘇艾,沒人知道。
  這是我的秘密,最深最痛的秘密。
  卻在再見他後,隨之瓦解,原來隻要他出現了,再多的傷害我都會選擇性失憶。
  隻記得,他的好。
  雖然最後,蘇艾對我說:“他的好?他不過是個公狐狸,你被他的外貌迷住了。”
  我反駁:“他對我真的好。”
  “哪裏好?”
  我想了想,腦中的好都是一般的好友都能做到的好,再深一層的,確實沒有。
  “我想,你是愛上了與他相愛的自己,那種感覺讓你覺得美好。”蘇艾一語中的,我同意,我雙手讚同,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迷惑。
  我打開新浪微博,隻關注一個人,就是Lethe。
  那裏麵每天都成百上千的人在他的帖子下回複轉貼,我默默地看,從來不去留言。
  我呆呆地看著,以至於李繆染走近都沒感覺到。
  她在我背後輕拍一下,嚇得我差點從位子上跳起來。
  “咋了?嚇死我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李繆染湊到我耳邊,竊聲說:“萬盛的老板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什麽事?”我有一個星期沒有與喬川聯係,對於他的近況完全不了解。
  “這麽大的事你沒聽說?”李繆染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我,“報紙上都刊登了喬川喬大老板對外發出的病危通知,你還真不關注時事啊。”
  “病危?不會的!”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我還是發出了高了八度的聲音來掩飾心中的慌亂,“上個星期我們還在COCO慶祝他的生日。”
  “11月末出生,射手男啊!”李繆染言不由衷地說了句題外話:“魔羯配射手,不是好事。”
  “你怎麽知道他的消息的?”
  “你以為呢?還不是黎總監來電話說的。”
  我胡亂收拾了一下辦公桌,把筆記本電腦裝在電腦包中,就準備去李繆染說的那個醫院探望喬川。
  雖然說不要在一起的是我,但是也不能因為這個而放棄去探望他,這不符合我的性格。
  李繆染拉住她,輕聲說:“最好同沈總請下假,自從聽說365的項目會被耽擱,他急得直跳腳。”
  “沒這麽誇張吧!”我雖然口上這麽說,但還是把電腦包放下,快步去到沈總的辦公室。
  沈總整個人仿佛被一團晦氣籠罩,陰陰沉沉的。
  隔著玻璃門看到了這種情景,我猶豫了片刻才敲門,沈總蔫蔫地抬起頭來,看到是我便點點頭示意她進來。
  “沈總,我聽說了萬盛的事情,想請個假……”
  “探望喬川?”不知是不是我眼睛打了個恍,隻感覺到沈總說話時眼睛突然發亮。
  “嗯。”我有些支吾,不知道沈總是否準假。
  “快去快去!順便打聽下365的項目我們這邊的設計還有什麽可改進的地方……”沈總好似又精神抖擻了。
  我不知如何接口,總不能在別人生病時還談公事吧,上下五千年的曆史也沒這樣做事的。
  可是我又不能把想法說出來,於是光點頭,慢慢退出了沈總的辦公室。
  轉過身的那一刻,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上仿佛多了幾斤重的擔子。
  這是我第一次來武警總醫院,打車到的時候已臨近中午,在附近的水果攤買了一籃子富士蘋果,有大有紅,看著就喜慶。
  進了醫院才發現,還挺大的,在主樓問了好幾圈,才分清住院部的方位。
  跟住院部的護士打聽喬川,幾個年輕的都興奮地說:“我帶你去。”
  喬川住在單間高幹病房,半條走廊上都堆著花,病房的門開著。
  我探頭看到內部情景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還真是不一樣的排場啊!
  病房裏布置得和酒店差不多,還鋪了層軟軟的紅地毯,看得我眼晃,沒想到他還真是得了大病。
  喬川頭上綁著一個圈紗布,右腿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一個穿套裝氣質高貴的熟女坐在床邊,正端著杯水喂他喝。
  我正在考慮是不是進去打擾人家清閑時光時,一雙大手將我手中的果籃拿過。
  我抬頭一看是那個說我“前所未聞”的壽星老。
  就聽他中氣十足地對著病房裏麵說:“喬川,你老婆來了!”
  我聽了萬分羞愧,想著趕緊挖個洞鑽進去,正準備轉身離開,聽見喬川悶悶的帶著些沙啞的嗓音呼喚:“左蘭,是你嗎?”
  我低著頭跟在喬川朋友的後麵進了病房。
  “諾,你的!”喬川的朋友笑得合不攏嘴地把果籃遞給喬川。
  喬川要美女把果籃放到一旁,然後伸出右手,手心對著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大約是動作幅度有些大,讓他扭到了某處,頓時齜牙咧嘴。
  我看到,噗哧一笑,“你全身就這雙手能動了!”
  “不,還有這條腿!”喬川說著又努力動了動左腳趾頭,欣喜地說:“你怎麽來了啊!”
  “同事同我說我才知道你生病的事,是怎麽了?”
  “沒怎麽,被車擦傷了。”喬川撇撇嘴,又衝我笑笑,那樣子仿佛是要我別擔心。但是我還是寒了下:都傷成這樣了還說被車擦傷。
  喬川轉頭對美女說:“以沫,這是我的女朋友——左蘭!”
  當以沫這兩個字從喬川最終說出來的同時,砰的一聲重響,心裏有什麽轟然炸開。
  憑著女性的直覺,我可以篤定這個“以沫”就是記憶中的那個以沫。
  “新歡舊愛同聚一堂啊!喬川真有你的!”喬川的朋友口無遮攔。
  “元小帥,你閉嘴!”喬川突然發怒,雖然躺在床上,但依然能感覺到他強大的憤怒氣場。
  元小帥聳聳肩,沒有接口,閉上了嘴,不想去惹怒一個病人。
  叫以沫的美女對我笑笑,依舊穩穩地坐在那裏。
  她有一頭簡單的短發,長而細的眼睛會說話。她大方地伸出右手,說:“你好。”
  我一個恍惚忘記上前去回握她的手,以沫便自然地放下,明眸閃亮,對我十分親近:“你好,我是申以沫。”
  我沒聽清楚申以沫接下來說了什麽,隻感到膝蓋發軟,胸口痛得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
  曾經有一個男生,愛這個叫申以沫的女子如同生命一般,寧願拋下學業拋下身邊的女友,也要奔赴法國,隻因為申以沫的一個電話:“蕭楚,我很孤單,我很難過……”
  他對我說:“左蘭,請你原諒我,以沫很需要我。”
  仿佛一把刀,狠狠地在我的胸膛劃了一個口子,鮮血直噴。
  蕭楚,難道你看不見,身邊的女人同樣很需要你,除了你她就一無所有了。
  我感覺到腿軟得站不住,於是與喬川寒暄了幾句,也忘記了來探病的目的,落荒而逃。
  不知是如何走出病房的,我依稀仿佛看見喬川無限擔憂的目光,和申以沫對此情景不能理解的皺眉表情。
  哪怕在出門的時候撞到了一個肌肉發達的人身上,我也沒有力氣說“對不起”三個字,匆匆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我二十五年的人生,從來沒這麽驚慌失措過,就算當初親耳聽到蕭楚要去法國陪前女友的消息時,也沒有如此頹敗過。
  我也從來不曾料到,申以沫的出現,會比與蕭楚重逢更感到震撼,和完全的傷害。
  申以沫,蕭楚,兩個人真的很般配,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俊男美女,各自事業有成,誰誰聽了都會為這一對佳偶發出讚歎聲。
  除了我,我是自私,自私地把蕭楚推到了法國,沒有一絲一毫挽留。
  在蕭楚離開去法國之後的半年,我一直沉浸在無限的自責中,是否自己隻要軟弱一點就可以得到永遠的愛情?
  待到我從悲傷中緩過氣來,第一次心靈開闊的接觸這個世界,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做錯,有些事錯過了並沒有理由,有些人錯過了並不需要遺憾。
  就像一首歌唱得那樣:“感情說穿了,一人掙脫的一人去撿。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辨,女人實在無須楚楚可憐,總之那幾年你們倆個沒有緣……”
  我勇敢的做了最好的自己,在他離開之前,還像往常一般去他的707號房間,為他收拾房間,為他收拾行李,直到他最終想用惡毒的語言逼她離開,狠狠地說:“左蘭,你忘了我吧,我從來都隻是拿你當作以沫的替代品!”
  每每想到這,我心中總是笑開了花,那是一朵朵玫瑰花,上麵沾滿了淚水,帶著千萬根次紮進我的心房。
  我重重地關上那扇707的大門,踩著人生第一次買的細高跟鞋咚咚咚離開,越走越急,越走越快,隻怕自己會忍不住轉身,隻怕自己會大哭不止。
  走到樓外,我能感覺他躲在落地窗後投射下注視的目光,我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去理會背後的刺痛,迎著餘暉,腳步執著地走向遙不可知的未來。
  我永不回頭,永遠不回頭,這是屬於我最後一點的尊嚴。
  直到再次遇見他,再次遇見已經更名換姓叫做李斯的他時,全部瓦解,我的尊嚴又變成了不值錢的塵埃,被他猶豫的眼神閃到,再次沉淪。
  李繆染給我打了十幾通電話,我隻是看了看電話號碼,便埋到了枕頭下。
  此刻的我隻想號啕大哭一場,像若幹年前一般,把自己深深埋進床中,再也不用出來麵對事實。
  這一次,那個人再次出現,又一次在我絕望的時候出現,將我拯救。
  蘇艾敲門,我沒有回應,於是蘇艾便在外麵叫開了:“左蘭,你究竟怎麽了?!開門啊,失火了!”
  我哭著一張臉打開門,看見蘇艾沒心沒肺的對我翻白眼:“說失火就開門,搞什麽神經!”
  “無聊,這種玩笑隨便開?!”我再次把門砰的關上。
  蘇艾繼續不依不饒:“開門啊!救命啊!”
  蘇艾撒起潑來,一棟樓都聽得見,我擔心打擾了鄰居,便再次開門放了蘇艾進門。
  一進門,蘇艾四下看了看,然後又把床上的被子掀開,我皺眉:“你幹什麽,搶劫啊!”
  “嗬,還有調侃的精力,看來沒啥事嘛!”蘇艾露出一臉壞相道。
  “本來就沒啥事,你還沒說你進來幹什麽!”
  “檢查看你有沒有自殺的動機!”
  我汗顏,原來蘇艾剛才所有的舉動都是在尋覓凶器。
  我低頭輕歎一聲,隨後嘴角微微上揚,也多虧了有蘇艾這麽一個好友,才能度過每一個支離破碎的年月。
  “蘇艾,你同方堃發生過什麽?怎麽就愛得那麽深呢?”我抱著枕頭和蘇艾坐在床上。
  今晚我強烈要求蘇艾多陪下我,雖然我沒有自殺的動機,但是有抑鬱症的征兆。
  蘇艾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並主動提出今晚陪我聊個通宵。
  “也沒什麽發生什麽,還不就是平常發生在男男女女身上的那些事……”
  “他……傷害過你?”我小心翼翼地問。
  “算你精,”蘇艾露出一絲苦笑,“不過,正好相反。”

  第十三章
  蘇艾說:“我一生不相信愛情,卻不想有這麽一個人是為愛而生,那就是方堃,無論我過去如何他都毫不在乎,無論我未來如何他都會一直陪伴,你說,這樣的人我能不愛嗎?”
  聽蘇艾這麽回答,我倒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在蘇艾堅強的外表下,一定藏著一段不完美的故事,隻是蘇艾從不把它們表現出來,不像我從來都直率的把感情那些事顯在陽光下。
  當初,我是那麽決絕地離開了蕭楚,回到宿舍,蒙上被子悶悶地哭,哭得臉上手上枕頭上床單上都是眼淚的痕跡。
  我明白自己這一別就別了所有的愛,所有的思念。
  從此以後,蕭楚與她天各一方,帶再相逢時也隻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不會像電視小說中那般浪漫,隻是點點頭就錯過了。
  蘇艾回宿舍後,把我的被子一撩,強烈的光線刺在臉上,晃得我睜不開眼,大叫:“你幹什麽啊!”
  “我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在為一個不屬於她的男人傷心流淚!我看不慣,所以不能不管!”蘇艾深鎖眉頭,語氣堅定地說。
  “你走你走!”我說著就從床上起身,將蘇艾往屋外推。
  蘇艾握住我的雙手,拉到她的身邊,然後緊緊將她抱住,任我把頭搭在她的肩膀上放肆地大哭。
  “左蘭,這個世上會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蘇艾輕輕的在我的耳邊說,“這個人也許已經出現,隻是你還不曾發覺;這個人也許沒有出現,但很快就會出現。”
  我哭了好一會兒,直到舍友回來,我才尷尬地停止哭泣,擦幹眼淚離開蘇艾的懷抱。
  蘇艾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夜晚的C中無比安靜,月光透過巨大的香樟投下一層柔和的光線,籠罩在每一個穿梭其中的一對對情侶的臉上和身上,顯得無比美麗和夢幻。
  我們來到一處木椅坐下,蘇艾首先開口:“左蘭——”
  她轉過臉看向我,臉上浮現俏皮的笑容。
  “嗯?”我也跟著蘇艾一起笑了起來,“不要這麽肉麻地叫我啦,討厭!”
  “左蘭……”蘇艾再次叫一聲,然後不等我回複,她很快的把頭探過來,對著我的臉頰親了一口,“不要傷心了,待明天的太陽升起,就把今天之前的事情當作過去吧。”
  有人走過我們前麵,是一對情侶,女生忍不住多看了蘇艾幾眼,然後同男生竊竊私語地走開。
  我一把推開蘇艾,笑道:“你幹什麽啊!你這樣,會讓人誤會的!要不是我知道你有男友,我會把你當作那個‘愛我如生命’的人。”
  “為什麽不行呢?”蘇艾靜靜地說,一時間,我就感覺周邊的空氣都凍住了。
  隔了大約兩分鍾,蘇艾才突然爆發出異常尖銳的笑聲,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背:“看你那傻樣,我就是開玩笑!”
  蘇艾用力舒展了一下身體:“左蘭,你要像小鬆奈奈那樣用力地愛,就像不曾受過傷害一樣!”
  左蘭跟著蘇艾舒展身體,用力蹬直了雙腿,然後再慢慢放鬆身體。
  “蘇艾,你相信愛情嗎?”
  “當然。”
  “那你和方堃是真愛?”
  蘇艾沒有立即回答,想了下,才說:“不是,他不是最適合我的人。但是,他是愛我的人,所以我不想傷害他,等我找到一個解決辦法就會離開。”
  左蘭歎口氣:“蘇艾,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可以無關痛癢的和每個人交往,明白什麽樣的人適合接觸什麽樣的人應該遠離,我怎麽著就是看不明白。”
  “蘇艾,我們大學會不會分開?”
  “傻瓜,當然會。”蘇艾握住我的手,“你喜歡文學而我不喜歡,我想學商業或者律師,像男孩一樣生活。”
  “我也不一定會學文學,可能選擇新聞吧。”
  “反正還是文字工作……不過如果能在一起上大學,就好了。”
  “蘇艾,你說友情和愛情哪個能更長久?”
  “傻瓜,王菲不是唱過: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天長地久。”
  我心中突如其來一陣傷感,仿佛兩個人已經確定要分開了。
  蘇艾摸摸我的頭發,疼惜地說:“不要為了未來而對現在灰心,你要像小鬆奈奈那樣,隻有把握好現在的人才能擁有美好的未來。”
  高三下半學期那半年,我發奮刻苦地學習,在學校旁和蘇艾租了一個單間,蝸居在一起。
  每天從早到晚沒日沒夜地給自己加油,除了學習就沒了別的念想。
  母親來北京一趟,看到我如此的拚命,就說:“雖然我們很想你考上北京的大學,但是也不用這樣損害自己身體。”
  “那不行,外地學生上北京的大學分數線高許多。”
  我嘴上雖這麽說,其實我明白,誰都看得清楚我是在用學習來讓自己忘記蕭楚。
  母親是見過蕭楚的,高三寒假的情人節,蕭楚曾千裏迢迢去我家陪過我,我不是不感動,父母也看出了我們的小情誼。
  現在,蕭楚已經不在中國了,他再次千裏迢迢萬裏迢迢地飛去另外一個國家陪一個叫做申以沫的女子過一年四季。
  那時的我痛苦地想,這一生不要再愛了。
  母親是過來人,知道感情的事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道不明,其中的小疙瘩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解得開。
  所以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隻有蘇艾會不斷地抱怨:“你這麽拚命三郎的架勢,我們肯定上不了一個大學。”
  “那你也拚一把吧。”
  不知道算不算順利,或者可以說是幸運,我同蘇艾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我都新聞她念經濟,索然不是一個專業,但是也讓我們倆感動地手拉手尖叫起來。
  然後就是匆匆忙忙地搬離學校宿舍,在外麵找了間一室一廳,我們倆擠在一張大床上,讓我感到很溫暖和安心。
  蕭楚,沒有你的日子我也過得很不錯。
  畢業聚餐那天,方堃和我們寢室的四個女生一起,在學校外的小飯店喝了個爛醉,身邊的師兄師弟們看到都目瞪口呆。
  方堃說:“我這裏有四種水果,青蘋果、水蜜桃、石榴和番茄,你們喜歡吃哪一個?”
  蘇艾搭上他的肩膀:“心理測試啊!我選番茄。”
  林默說:“我要水蜜桃。”
  周小川說:“我也喜歡水蜜桃,但有人選了,我就吃青蘋果吧。”
  方堃看向我:“你呢?”
  我說:“我都不喜歡。硬要選一個的話,我和蘇艾一樣,吃番茄。”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隻感到方堃憐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才公布謎底:“選青蘋果的女生在愛情方麵單純,選水蜜桃的女生正在積極尋找對象,選石榴的女生已經談了許多次了,選番茄的女生呢……”
  說著,他衝蘇艾擠眉弄眼,蘇艾不爽地抽了他肩膀一個巴掌,“快說,滑頭!”
  方堃背上一陣疼痛,“選番茄的女生還當自己是水果呢!”
  開始沒反應過來,待大家想明白了都捂著個肚子哈哈大笑,蘇艾將一瓶酒擺在方堃麵前,說:“你一口氣喝光它,否則今晚跪搓衣板!”
  周小川笑:“你家還有這古董玩意啊!”
  說著,笑得更開心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我拿出一看有三通電話都沒有接,是個未知號碼,我按下接聽鍵,是個女聲。
  電話那頭的她泣不成聲了好久。
  我拿著手機走到小飯店的門口,一陣涼風吹來,也清醒了點。
  哭泣的聲音漸漸小了,她調整好自己的音調,對我說:“左蘭,蕭楚不是你的,他永遠也不會是你的了……”
  我心中一緊,“你是誰?!”
  “我是關儀綺,詛咒你們不能在一起的關儀綺!”她叫起來,“我現在在巴黎,你聽清楚了嗎?我在巴黎!”
  我想掛斷電話,我不想聽她接下來說的話,但是卻遲遲沒有按下OFF。
  “蕭楚要結婚了,他和申以沫永遠在一起了,我追了這麽遠來到他身邊,他也不要我。他和申以沫永遠在一起了,他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
  說著,她又哭起來,身後異常吵鬧。可以想象得出,關儀綺正站在一處繁華的街頭,像一個無助的女孩,麵對這個陌生的又沒有人需要她的城市。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對她說:“我已經同蕭楚分開了,你……也快回來吧。”
  走回小飯店,我的臉色應該非常差,差到蘇艾一看到我進來就奔上前:“怎麽這麽慘白,遇到鬼啦!”
  我無力地笑笑,“蘇艾,我好累。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和蘇艾先行告退,留著方堃陪另兩位。
  經過一家藥店,我要蘇艾等下我,我進去買了一點緩解頭疼的藥,然後在計生專櫃停了下,最後拿了兩支驗孕棒。
  夜半三更,就聽見掛在牆上的鍾滴滴答答地響,我疲倦的身體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蘇艾也被我影響了,問我發生什麽事了。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第二天中午,我麵無表情地對蘇艾說:“蘇艾,陪我去趟醫院吧。”
  “還是生病了?不會是昨晚著涼了吧,大夏天的,熱感冒啊!”
  我感到全身無力,“我懷孕了。”
  “怎麽會!你們沒做避孕措施嗎?”
  “當然有,但是我還是懷孕了……”說著我拿出兩支驗孕棒,都是一樣的兩條紅線,“我有兩個月沒來月經了。”
  婦產科門外坐著幾個男人,帶著焦急的心情來回踱步。
  蘇艾陪我進去,旁邊寫著一塊牌子:男士止步。
  蘇艾說:“別緊張,驗孕棒也會出錯。”
  待前麵的人從診室出來,我便一個人進去。我不敢讓蘇艾陪我,那樣的我會無地自容。
  醫生看了我的驗孕棒後,簡短地說:“你吃過避孕藥嗎?”
  我點頭。
  她又說:“距離現在超過半年沒?”
  我搖頭。
  她給我開了張化驗單,再次化驗尿液的結果還是一樣。
  醫生說:“這孩子留不住,需要打掉。”
  然後給我開了份醫藥單,“這2天準時早上7點晚上7點吃藥,第3天上午8點來醫院藥流。”
  晴天霹靂。
  我依靠在蘇艾的肩上,淚流滿麵。
  蘇艾跟著我一起歎氣,不說什麽,我們倆隻是靜靜地坐在婦產科的門外。
  突然,我想到什麽,站起身急匆匆進去診室,對醫生說:“這孩子我要留下,可以嗎?”
  醫生正在給其他病人看病,見我進來皺皺眉,說:“你吃了藥,這孩子肯定不能要,否則會是怪胎。”
  “怪胎我也要!”當時我隻有一個念頭:這是紀念我愛情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蘇艾跟著進了診室,拉住我:“別這樣,左蘭,別這樣。”
  “我要我的孩子。”我抱著她哇哇大哭。
  蘇艾說:“我們去吃一頓大餐吧,慶祝你的重生!”
  我苦笑,“慶祝什麽啊,我……”說著,又要哭起來。
  蘇艾摸摸我的頭,說:“小傻瓜,別哭了,你還有我,不是嗎?”
  我哭得更傷心了,並化悲痛為力量,要蘇艾請我去金牛角吃自助,直吃到就快要吐了還不罷休,又點了兩份冰淇淋。
  蘇艾說:“第一次見你吃這麽多,感情以前都是裝矜持啊。”
  “這孩子是餓死鬼投胎,他想吃,我不能不給。”
  我不看她,但能感到她溫柔的目光,我多麽想多麽想在這時抬頭看一下她的模樣,卻最終沒有這麽做。
  我覺得自己是個沒臉見人的女人,男朋友要和別的女人結婚,自己卻在這裏打胎。
  蘇艾說:“我給蕭楚打個電話吧。”
  我這時才連忙抬頭,慌張地搶過她的手機,說:“別打了,他要結婚了。”
  他要結婚了……
  這五個字在我的心頭不斷盤旋,揮之不去。
  我不是沒想過告訴蕭楚,甚至都拿出手機去撥他的號碼,卻怎麽也沒勇氣按下通話鍵。
  在夢中我都拿著手機,遙遙看著穿著禮服正要進入教堂的他,他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卻都不是我的。
  7點鍾的腦中把我叫醒,蘇艾倒了杯溫水,拿著藥要我服下。
  我說:“蘇艾,你說,如果剩下個怪胎是不是也沒關係呢?”
  “別傻了,這個餓死鬼不打掉,我的荷包就沒錢了。”說著,善意地親了我一下臉龐,“對不起,我知道你留念這段愛情,但是既然已經不屬於你,你還懷念什麽?”
  “懷念……他對我的好。”
  “他對你又有哪一點好呢……”蘇艾苦笑,略帶強迫的要我服下藥。
  第3天去醫院,同時間還有另外3個女生藥流。
  我們吃完藥需要坐在醫院觀察四小時,我的血不停地流,隔半個小時就要去一趟廁所,血流成河。
  其他3個女生檢查後正常,都走了,隻有我被留了下來,蘇艾說沒關係,她一直會陪著我。
  醫生在觀察室看了我的情況,褲子外都是血,立刻說:“準備刮宮。”
  我臉煞的就綠了,“刮宮?我並沒感到不舒服啊。”
  “你都大出血了,必須刮宮。”醫生說著就要我拿好所帶物品跟著她去手術室。
  我抱著蘇艾又一次哭了,這段時間我是如此軟弱,如此無助。
  躺在手術台上的我對醫生說:“能不能把你的手借給我握著,我很害怕。”
  醫生不睬我,我又大聲說一次,醫生說:“別鬧了,放鬆點,除了事你死了我也要判刑。”
  隨著一次次的撞擊,仿佛有什麽硬物在我的身體裏捅碎,我就感覺生命正一點點從我的眼我的鼻我的耳我的四肢我的每一寸毛發中消失。
  開始我還能忍一忍,後來我放聲慘叫,緊緊抓住床的邊緣,我叫著:“蕭楚,蕭楚,救我!”
  手術完,我拖著支離破碎的身體將衣服穿上,頭一暈,跌倒在地,仿佛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就聽見醫生打開手術室的門,對在外焦急等待的蘇艾說:“家屬,你們有沒有帶水,快給病人喝水。”
  蘇艾連聲答應,拿出果味C給我,我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掉點滴了,我的身子異常疼痛,全身蜷了起來。
  就聽見蘇艾啞著個嗓子在醫院的走廊上放聲大罵:“你他媽的蕭楚,你知道左蘭要為你死了嗎?你他媽的怎麽沒良心,我真的不再愛左蘭了嗎?!蕭楚,我到現在才知道你是這麽的殘忍,我祝你和申以沫永遠得不到幸福!”
  我半眯著眼睛,看到蘇艾拿著手機氣衝衝地走進來,見我醒了,她舒展眉頭小跑過來,坐在我床邊,對我說:“傻瓜,醒來了啊。”
  我想讓自己笑一個,卻不能,痛苦一定寫滿了我的整張臉。
  一瓶水接一瓶水,我從下午掉到了晚上。
  我在床上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心涼如它。
  蘇艾在醫院門口買了把傘,我們倆撐著在路邊等TAXI,我的身子一陣陣的疼,疼得我忍不住又想哭。
  在信中告訴自己,不許再哭了,永遠不許自己再為蕭楚哭了。
  從此以後,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是兩條平行的線,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我大聲地對天空喊:“左蘭,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比誰都幸福,上帝告訴你隻有你改變了你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蘇艾的憐惜地緊緊抱住我,什麽話也不說。
  第二天,我高燒近40度,蘇艾陪著我一起難過,平時的伶牙俐齒也不知去了哪,甚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陪著我在房子裏待了3天。
  我說:“蘇艾,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可以無關痛癢的和每個人交往,明白什麽樣的人適合接觸什麽樣的人應該遠離,我怎麽著就是看不明白。”
  蘇艾說:“看明白了隻是突增無奈罷了,我也隻不過是試著讓自己大條一些,就快樂一些了。”
  “是嗎?大條一些也就快樂一些……”
  蕭楚,本以為我們的故事就此終了。卻不想,我們這兩條平行線還會有相交的一天。
  這一天到來了,我又為你哭泣。
  此生,是不是我欠你的,怎麽樣也還不完呢。

  第十四章
  陽光穿過棉布窗簾暖暖地撒在床頭櫃上,我睜開眼,卻不見了身邊的蘇艾。
  我起身拉開窗簾,陽光撲麵而來。
  蘇艾說:“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她也許是我生命中的守護神,每一次我痛苦不堪的時候她都會陪伴在我身邊。
  出了房間,便看到客廳的桌子上擺放整齊的早餐——一杯果汁,兩片麵包。
  下麵壓了張紙條,我拿起來看到上麵寫著:“去陽台,祝開心!”
  轉身,走向陽台。
  推開門時,我總是第一眼便看見那張巨幅廣告,每次想盡量讓眼睛躲開,卻從沒成功過。
  這次,卻不用躲了。
  一出陽台,我便知道蘇艾說的驚喜是什麽了。
  那張狐媚男人的海報從對麵的樓頂去除了,換上了一張家用電器的廣告。
  空空的,仿佛有什麽正在消失,化成了泡沫飄向雲中。
  從此無論是蕭楚,還是李斯,都從我的生活中再一次消失。
  我心中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手機的鈴聲響起,從臥室裏傳來,我趕緊走出陽台,陽台的門被隨意地帶上。
  來到臥室後,拿起電話一看,是母親打來的。
  母親說下周會來北京旅遊,希望能抽時間陪同我一段時間。
  她是做保險經理的,因為去年公司達到了預期的業績額度,所以安排一次出遊,可以攜帶家屬一名,所以父親也會來。
  我一聽說父母要來自己這兒,又高興又有些擔心。
  高興的是這次父母來北京,我可以好好地陪陪他們;擔心的是自己現在一大堆事處理不了,就怕父母看了跟著一起難過。
  聽出我語氣中的猶豫,母親趕緊說:“如果你很忙,我們就不去打擾了,到時候見一麵就好。”母親是很地道的傳統婦女,就怕自己做的事情影響了寶貝女兒的生活。
  “不不,我剛才在想你們來了之後的安排呢!”我提高了聲調,說話間都透露出愉悅的觸角。
  剛掛上電話,立刻接通一個電話,我走進客廳,就聽見李繆染劈裏啪啦的呼喚起來:“找了你一天一夜,你怎麽了?!”
  “沒事,讓你擔心了!”
  “還真得讓我擔心了!”可以感受得到李繆染不停翻白眼的模樣,“你快來公司吧,好像有工作安排。”
  我洗漱完畢,匆匆把果汁喝了,換了套米白色的職業套裝就出門了。
  待趕到單位,就覺得每個同事的嚴重都顯出一絲莫名的古怪感,仿佛都在心中藏著掖著什麽秘密,這個秘密又好像是公開的,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李繆染看到我,上下仔細打量了幾眼,然後拉住我的手,說:“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沒同我說過?”
  “什麽?”我一陣迷糊。
  “別裝了!”李繆染一巴掌重重拍在左蘭肩頭,“好樣的你啊!一出馬365的項目就迅速敲定方案,今天就下了訂單,而且還帶來了surprise!”
  我整個人都糊塗了,昨天沒與喬川說幾句話,完全不可能提到365的項目,怎麽今天就搞定了?
  “Lethe啊!是李斯啊!萬盛為我們的項目請來了李斯做形象宣傳,這對我們這套書的營銷是非常有好處的,你不知道李斯現在可是小女生們瘋狂迷戀的偶像,有他做聖誕禮服的形象真正抓住了小女生的心啊!”
  “李斯?”我聽了臉都要發白了,“他有這麽大牌?”
  “何止大牌,他簡直就是超級大牌!國內鮮少有模特,尤其是男模,能像他一般做了幾個世界品牌的代言,可謂是奇貨可居!我做幾輩子夢也想不到他會和我們這樣的小公司有什麽關係,真是太驚豔了!”
  “那……接下來?”
  “當然是啟動項目啦,不過沈總安排了你一個閑職,要你去負責李斯的寫真拍攝。”
  我一聽,頭就大了一倍:“不會吧!365聖誕禮物的設計是我提出的,所以我覺得我一定要在現場,寫真的活派你這個花癡去比較好。”
  “去去去,你才花癡!你全家都花癡!這等美差還輪不到我,我下周要去青島出差去洽談一筆訂單,如果你能洽談,那我同你換。”
  “那我找沈總去!”
  我說著,便氣勢洶洶地去找沈總,為李斯拍寫真的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早上才以為得到新生,卻不想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有很充分的理由,365麵向的群體是女生,找一個男模特來做宣傳不合適。
  誰知道,沈總不在辦公室,電話他,他說我很忙,隻趕緊說了句:“李斯的寫真就交給你了,麵子工程不容小窺!”說完便掛斷電話。再打,就沒人接聽了。
  我心想其中一定有貓膩,肯定是沈總故意躲著我,於是想找李繆染問個清楚,但李繆染一臉啥事都不曉得的模樣讓我放棄了詢問。
  “那你告訴我,為何選擇男模特來做聖誕小禮服的形象呢?”
  “女生穿禮服是為了誰?女生為了打扮又是為了誰?女為悅己者容,我們就要給女生這麽一個概念,女生隻要穿了我們的禮服,就會有李斯這樣帥氣的男伴出現。你看,多浪漫。”
  然後,李繆染從抽屜抽出一疊照片交給我:“諾,李斯的照片,你也多了解下他,待照相的時候你能找到他最合適的角度。”
  一張張各個不同角度的照片顯示在我的眼前,他的正麵、側麵、近景、遠景、全身、半身……無論正經的、耍帥的、俏皮的,除了妖媚的那一麵之外,我都熟於心,根本不用看照片也都記得。
  走出辦公樓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房有些緊,壓迫得心伸縮不了。
  該麵對的,如何也逃不掉閉不開。
  我清楚地看見蘇艾微微抬了下眉,然後又吐了口氣。
  我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塊兒遇見蘇珊娜,還是在她與方堃一起時。
  蘇艾一定在心裏暗暗詛咒,讓我不住打噴嚏。
  如果不是我軟硬兼施地拜托她介紹她手下的女藝人來做365聖誕禮服的模特,她也不被被邀請來李斯的拍攝現場,不來拍攝現場就根本不會見到蘇珊娜。
  不過也是,在798這樣文藝的地方,當然會遇到蘇珊娜,尤其這場High Lever秀還是她的公司舉辦的,她怎能不到場。
  蘇珊娜濃妝豔抹,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地看著蘇艾,這個她找了大半個地球的女兒,原來從來都在北京,沒有離開過。
  與蘇珊娜一同出現的還有謝燕飛,蕭楚的母親,那個能把女低音場得分外華麗的女人。
  蘇艾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口,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躲開母親一輩子,蘇珊娜一生追求名利的性格,她看不慣;蘇珊娜畸形的名利圈,她看不慣。
  從懂事起,她便完全與母親背道而馳,追求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三個女人異常安靜地對看著,誰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方堃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尋常,從他跟著蘇艾進入會場的刹那,便知道其中必有故事,於是閉緊嘴巴不發一言,當作旁觀者看著眼前三個女人,和女人們身後矗立的男性。
  當然,我也看到了那位男性,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頭,那個男人……難道是蕭楚?
  一身純白色修身小禮服包裹著他頎長的身體,微卷的淺紫色短發遮掩著一雙若隱若現的丹鳳眼和高挺的鼻子,舉手投足優雅萬分,有著明顯的異域氣息。
  這個時尚雜誌上的模特,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充滿陽光氣息的C中才子嗎?
  我吩咐著跟隨的攝影師工作,今天這個High Lever秀場是我們為蕭楚的拍攝現場。
  蕭楚今天的拍攝很投入,完全不受我出現的影響,也許這就是他能成為頂級模特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他還是時不時對我放下電,讓攝影師身邊的助手小妹發了花癡,從此他的粉絲圈又多一名忠實成員。
  “現在小李子這個名字應該是你了吧,名副其實!”蘇艾對他嘲笑,他搖頭:“那是我的粉絲。”一句回話讓蘇艾不由得滿臉黑線。
  因為今天會費一天時間盯緊攝影師,所以我並沒有戴隱形,而是把厚重的黑框架在了鼻子上,300多度的鏡片肯定有隔離放電的功能,所以我完全不為所動。
  “都差點認不出你了,蕭楚!”方堃大方地伸出手和蕭楚右手握在一起。
  蘇艾把視線從蘇珊娜身上移開,對蕭楚訕訕地說:“黎迪在的話就又是5人行了。”
  “這個主意不錯,要不我電話黎迪?”蕭楚笑了,掏出電話就準備撥,卻不想謝燕飛伸出手按在他拿手機的手上,蕭楚疑惑地看向她。
  謝燕飛搖搖頭:“我想,今天你們的聚會可以改期,蘇珊娜應該有許多話想同女兒說。”
  蘇珊娜感激地對謝燕飛笑笑,繼而對蘇艾說:“我們……你看,是不是找個地方,坐坐?”小心翼翼的語氣,就擔心像三年前蘇艾大學畢業那會兒一樣,隻不過一句語氣不和,蘇艾便再也不與之聯係,直到今天重逢。
  蘇艾看了眼我,又看看方堃,我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對她眨眨眼,都希望她和蘇珊娜好好談談。
  於是,她舒展了眉,淡淡地對蘇珊娜說:“嗯,好的。”
  聽到她這句話,蘇珊娜也鬆了口氣,“我知道附近有一處咖啡館……”
  “就去那兒吧。”蘇艾碰了下方堃的手,示意他一起。
  蘇珊娜看在眼裏,她本希望與女兒單獨聊聊,但女兒不想,她也隻有由著女兒。
  於是,蘇珊娜也邀請了謝燕飛一起。
  四人離開後,拍攝繼續進行。
  一套片子拍完,蕭楚換上了一身華麗的衣服,銀灰色的窄腰身禮物配著一雙長而尖的小牛皮鞋,十足中世紀貴公子打扮。
  他把頭發稍微揉亂了些,更像頹敗的中世紀油畫上的男子了。
  在拍攝時,他有新的想法,要我陪同他一起拍照。
  “這可不是兒戲,你不要玩了!”我尷尬地掃了一眼蘇艾帶過來的女藝人,怕她反感。
  沒想到這個長頭過腰的女藝人尖尖倒不在意,她對我點點頭,又叼著煙將目光轉向馬路上,那無所謂的眼神和蕭楚頹廢的感覺還真是搭配。
  隻是,我設計的公主禮服的概念應該是灰姑娘,而不是兩個上流階層的聚會。
  這時,蕭楚不管不顧地說:“你不參與拍攝,今天就不拍了。”
  烈日炎炎,拍攝組的人趕著來到798就為了此次拍攝,誰也不想出現事端影響了進程。
  王攝影將相機交給助手小妹,上前與蕭楚溝通了許久,最後還是被蕭楚說動了,然後轉向坐在一旁地上喝水的我。
  我見王攝影過來這邊,不由得苦笑一下,然後從紙箱中拿出一瓶礦泉水給他,說:“怎麽?你也建議我拍?”
  王攝影接過水,尷尬地笑笑,然後坐在我旁邊,說:“我也覺得你的外在形象很好,要不,試試?”
  蕭楚也走過來,自己拿了一瓶水,打開,一仰頭喝了一大口。
  他總是這樣,迫不及待的喝水的模樣,和少年時候沒有變化,還是那樣的帥氣和瀟灑,喝完後零星有些水珠落在臉頰和脖頸處,慢慢流淌至衣服中,帶出一條性感的水痕。
  “好吧,就算我同意,沒有衣服可以搭啊!”今天的我考慮到外出拍攝,所以穿得萬分隨意,灰色T-shit加深藍色牛仔裙和匡威鞋。而帶來的禮服都是適合尖尖那瘦小身形的女生,我肯定穿不上。
  “諾,這一件我就覺得很不錯。”蕭楚向衣架指指,放最前麵的是一件黑色的女士禮服。
  我比了下,正適合,心中一陣狐疑,是蕭楚特意挑選出來放在外麵要我穿的嗎?
  “Lehte,我想知道,是否是你安排我來負責你的寫真?”我直直看向蕭楚的眼睛,像是要挖掘他內心深處真實的目的。
  蕭楚也直直地看著我笑,嘴角輕輕上鉤,彎成一條好看的弧線,“不告訴你!”
  我在心中抽了他幾個大嘴巴,他從何時變成了這麽一個娘娘腔男生,不僅外貌,連語氣都是。
  但我轉頭看向一旁的小妹,都因蕭楚的這一句話而激動不已,各個麵紅耳赤心亂跳,這世道變得太快了,中性男人為王。
  我咋咋嘴,站起身,同意了拍攝的要求。
  蕭楚先沒有讓我穿上禮服,而是要王攝影先拍了一組我穿便服的照片。
  他穿著禮服,拉著我的手小跑到馬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
  我跟著蕭楚的動作擺著pose,一開始有些僵硬,而後慢慢進入狀況,才自然起來。
  拍內景的時候,蕭楚才讓我穿上禮服。
  我散開了頭發,散落到背上,蕭楚從High Lever的一個員工那借來一幅黑超戴在左蘭的頭上,令所有人眼前一亮,誰都沒看過用黑超當禮服頭飾的設計。
  “嗯,這雙鞋也得換!”蕭楚神奇的從行李箱中拿出一雙紫色細高跟。
  “你怎麽會有這個?”我驚歎,穿上後,非常完美,細細的帶子在腳踝上繞了幾圈。
  “你別管了,你現在是我的靈感繆斯!”說著便拉著我來到鏡頭前,閃光燈亮起。
  恍惚中,我覺得我真的很像一個灰姑娘,從故事的開始,我第一次在公交車上看到這個騎著單車背著小提琴盒的男生開始,我就被深深迷住。之後,緣分讓我們在了一起,從不可能到他說他願意嚐試愛上我,都像是夢境。
  所以,必然破碎。
  蕭楚說,這套片子他的想法就是灰姑娘,開始是穿便服的女孩遇到王子,後來她也變成了公主。
  “這套宣傳片出去,我相信這套禮服的潛在顧客至少激增十倍。”攝影師的靈感突增,每一張照片都可以直接當作大片發表。
  我在心裏笑得很哀傷,蕭楚,原來你從來都知道我隻是你生命中的灰姑娘……
  脫下禮服換上我本身的衣服,我從換衣間出來時,不知為何會感到一股目光從樓上看著我,我抬頭,正迎上。
  那雙眼睛的主人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抬頭,忙把頭縮回去,但我已經看清是誰了。
  我也看清他身後坐著的那個人,是一個氣質高貴的女人。
  我在心裏笑得更歡了,像一把刀刻上的笑容,那麽僵硬。
  喬川,我怎麽沒想過你會出現呢?是,你是這個項目的大老板,但是你把我當了猴子,在上麵高處看我在下麵滑稽的表演。
  而且還帶了申以沫,你們在上麵是否都笑開了懷呢?看到灰姑娘再一次被不切實際的浪漫給擊敗你們會開心?看到灰姑娘最終會脫去華服歸於平凡你們就滿足了?
  我明明白白的清楚了,這所有的事都是喬川弄出來的,雖然想不明白喬川這樣做有何目的,但是氣憤讓我沒有理智,拿起電話對蘇艾說:“我要走了,等會你來接尖尖!”
  蕭楚顯然也看到樓上的人,他愣了愣,然後丟開我換上了一副驚喜的表情,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
  “以沫,是你嗎?你怎麽會在北京?!”他的聲音有些顫音,仿佛失去了很久的戀人重逢。
  這出戲碼,我曾在心中勾畫了許久,卻不曾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看到申以沫的臉上露出一種溫馨的笑容,那樣地美那樣肆無忌憚地綻放,這世上,沒有女人能比她更美了。
  我不能接受自己看到蕭楚和申以沫重逢的場景,那好像是可以演給我看的。
  我和攝影組打了個招呼,要他們照顧尖尖直到蘇艾回來,然後飛也似的跑出去。
  一路小跑,烈日當頭我也沒有慢下腳步,穿過廢舊的工廠區,來到北出口,正看見一輛邁巴赫停在路邊,太招搖,想不看見都難。
  就見車窗搖下,裏麵一雙充滿了獸性的雙眼對我的出現虎視眈眈。
  我沒有理睬那個男人,自顧自從車邊走了過去,便聽到後頭的車子正在不耐煩地按喇叭,我依舊不管不顧地悶頭往前走。
  喬川生氣了,下了車,快步追上來,一把拉住我,順勢摟進懷中,低吼一聲:“你想不理睬我了嗎?!”
  我也沒有掙紮,垂著眼睛看他的胸脯部位,透過棉製白襯衫依然能看出若隱若現的肌肉,他的脖子上戴了一條細細的十字架掛式,把他的脖子修飾得柔和了些。
  “左蘭,你知道我在生病的時候是多麽地想你嗎?”喬川的吻來的劇烈而沒有征兆,吻我的頭發,我的額頭,我的眉毛。
  “我本以為你會再來看望我,卻不想你如此狠心!”
  “那你呢?”
  待喬川稍稍停住,我才開口,“你也認識申以沫,你還同李斯是好朋友,並且千方百計地接近我,安排我的生活,改變我的世界。我想知道,你是什麽目的?!”
  我抬起眼睛,看著喬川的黑瞳,直直地要看他的心底,把那靈魂中的一絲絲欲望給拽出來。
  喬川稍稍鬆開了些我,用俯視的姿勢說:“我的目的,你不知道?”
  “知道,但不確定。”
  “不確定什麽?”
  “想聽你直接對我說,你是什麽目的!”我帶著挑釁對他說。
  喬川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笑了,笑得很燦爛:“頭一次有個女人用這種眼神對我,而不是像其他女人小綿羊般,這不能不說讓我心動了一下,也證明了我的眼光很準——你這個女人很正,是我喬川的最佳女人!”
  我將我緊緊抱住,對著我的耳邊輕輕說:“我想追你!這就是目的!”
  我嘴角浮出淡淡的憂傷,我不相信理由會這麽簡單。我想聽真實的理由,那個理由也許我猜到了,但是我需要聽喬川自己說出來才能證實。
  我用低不可聽的聲音說:“你不是已經將我換給了李斯……”
  喬川瞪大了眼睛,隨之歎了口氣:“小狐狸,你知道了?”
  我也歎了口氣:“嗯,從你在蘭亭和李斯相認的時候,從你給我他電話號碼的時候,我就大概就知道了。”
  喬川鬆開了我,然後說:“上車!”
  車裏空調冷颼颼的,我有些冷用雙手環抱著身子,喬川便把空調關了搖下車窗透氣。
  “你想怎麽樣?”喬川訕訕地問。
  “你想怎麽樣?!”我不看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反問。
  “左蘭,我們在一起吧。”
  時間像被按住了快退鍵,一切倒流的完美無缺,在那個時候,我聽過最愛的那個人的電話。他說:“申以沫,我們在一起吧。”
  於是,我知道自己掉進了深淵,萬劫不複。
  “喬川,你是說真的嗎?”
  “這一次,我想著撮合你和Lethe,卻發現,自己是那麽得不甘心,那麽得舍不得,那麽得心痛。”喬川深情地看著我:“沒錯,是Lethe介紹你給我認識的,但是最終是我自己選擇愛上了你。你知道,剛才看你和他一起拍攝,看你看他的眼神中透著懷念,我完全受不了,我想把自己痛打一頓,為什麽要把你拱手送給別人呢?”
  “左蘭……我愛你,我要你!”
  我有些惶然地呆住了,這世上第一個人對我說了“愛”的人,蕭楚沒有說過,那年的黎迪也隻說過喜歡,我身邊的三個男人,隻有他對我說了愛。
  但是,此時此刻的我卻不懂愛了。
  我說:“這話聽起來應該很感動,但是我卻心涼如水……”
  我注視著喬川的眼睛,他的瞳孔比他人的要小一些,其中散發著蠱惑的光,帶著層迷迷蒙蒙的霧氣,分外誘惑。
  “喬川,也許我不知道如何愛了。”
  “這世上不知道如何愛的何止你一個!”
  喬川冷著個臉,車子飛一般開上了大路。
  “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讓你愛上我的。”
  我看著喬川開車的側臉,心中突然竄起一股暖意,就覺得二十多年的人生終於可以找到一個落腳點,這個落腳點有些高也有些抖,但終歸是美好的。

  第十五章
  李繆染不知是否吃了興奮劑,一進公司看見我就叫了起來:“左蘭,聽說你要請年假!”
  我從電腦屏幕前轉過頭,看著李繆染那張略帶誇張的臉說:“消息傳得真快!”
  “怎麽你從沒同我說過?”
  “就怕你大嘴巴到處說,誰知道最後你還是會到處說。”我嗬嗬笑了。
  李繆染也跟著笑了:“下班後我們聚下。”
  “好啊,地址你定,我請客。”
  “那就鼎泰豐吧,你請客我不心痛,哈哈。”
  一下班,我們招了輛taxi直奔新光天地。
  來到鼎泰豐坐下後,李繆染自作主張地點了三種不同口味的小籠包,和小吃數份。
  我誇張地張大嘴,說:“你吃得完嗎你?!”
  “肯定吃得完,現在……”頓了頓,李繆染溫柔地將手放在肚子上,“還有一個小人兒在我的身體裏。”
  我不可置信地叫起來:“你這個女人,什麽時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也就是前兩天我才知道的,也許,很快我也要獲得幸福了。”李繆染的臉上寫滿了幸福女人的特征。
  服務員送來飲料,我抿了一口:“是誰?我認識嗎?”
  “當然不。”
  “是誰呢?不能告訴我?”
  “等我們結婚那天你就知道了。”
  “奉子成婚,真有你的!今天我們好好high一下!怎麽樣,吃過飯去哪裏?”
  “按摩如何?”
  “好的啊,就知道你一定會祝福我。”
  我一口吃下小包子,香味在嘴中蔓延,“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我希望是女孩,女孩都長得像爸爸,我老公比我長得好,像他會好。”李繆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原來你最終還是選擇當花癡啊。”
  “你也該找個終身伴侶了。”
  “還終身啊!”我笑笑,“半生就可以了。”
  李繆染的表情有絲毫變化,眼神中透露出高深莫測的光芒:“這麽說,是有主了?”
  “這頓飯你請,等會我請你去massage時再對你說吧。”
  李繆染知道以我的性格來說,根本藏不住秘密,該說的時候定會對她說,所以就封住嘴巴品嚐美食去了。
  師傅輕柔的將精油抹在我身上,並用指腹順著經絡施壓。
  我把臉埋在床中,看著下麵放著的一盆綻開在水中的花,對李繆染說:“我選的環境不錯吧。”
  “奢侈!”同樣把臉埋在床中窟窿中的李繆染撇撇嘴,“我一般就去盲人按摩。”
  “massage講究的是心境嘛,你得道高僧,看什麽地方都是一花一菩提,而我凡夫俗子隻能靠視覺和味覺的感官才能看的美好,而這些美好都要花錢才能得到。”
  說到最後一句,連兩個年輕的男按摩師都不禁跟著笑起來。
  “好了好了,不同你說這有的沒的,快說說你的男友。”
  “你認識的。”
  “喬川?”李繆染一語中地。
  我閉上眼睛,邊享受按摩師傅的純屬技法,邊吐氣如蘭地說:“我這次請假就是和他一起去威尼斯。”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李繆染猛地坐了起來,“都蜜月了才讓好友我知道!”
  “你還不是都懷孕了才讓我知道嗎?”我輕笑。
  “不管了,你同那個鑽石王老五真的在一起了?”
  “大約吧。”
  李繆染重新爬了回去,“我想說你真的要考慮好,雖然我也挺喜歡那個喬川,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但畢竟是富家子弟,一入豪門愁似海!”
  “去你的,還愁似海!”我哈哈大笑,“是深似海好不!”
  “差不多,他的父母你見過嗎?他的過去你了解嗎?他真的就是你明確的終身伴侶?你要搞搞清楚再決定啊。”
  “嗯,明天我便會與他去見父母。”
  我說到這,心頭一沉。
  對喬川,我並不如愛蕭楚那般刻骨銘心,卻多了一份溫暖和安穩。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的一種。
  或者,我隻是把他當作了一顆救命的稻草,在蕭楚再次出現在我生命中時的一個避難所。
  所以,對明天與他家人的相見,對於我來說忐忑不安。
  我還沒有調整到一個媳婦的心態去麵對長輩,我也沒有調整好心態是否接受喬川的愛。
  那天,喬川同我說了許多故事,這故事中有蕭楚有申以沫,還有我。
  喬川說,他與申以沫最先認識,那時申以沫才取得律師執照,還沒有立刻投入工作,就先住在她父親在華人區購置的別墅居住,沒有與主流社會接觸。
  而喬川也在那一塊住了一段時間,兩個年輕人在異國他鄉很快成為了朋友。
  兩人都是喜好玩兒的人,便相見甚歡,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窩在了喬川的床上。
  卻不想,千裏迢迢趕來陪伴申以沫的蕭楚站在別墅門口,正撞見兩人手拉著手回家的親密樣,立刻撲上去便與喬川扭打起來。
  喬川說:“那時候我奇怪,怎麽一個看起來和初中生差不多的小孩見到我就揮拳頭,如果我當初知道他都19歲成人了,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喬川以為蕭楚是個小孩,所以都是以防守為主,他不明白這個拖這個大行李箱的男孩為何見了他就打。
  容不得他多想就狠狠地受了一拳,嘴角泛出些血絲,他這才憤怒地還擊,兩頭雄獅咆哮著滾打在地上,引得路人駐足圍觀。
  直到警察出麵才把兩人分了開,都是一副狼狽相。
  警察本準備把他們倆抓回警局,是申以沫出麵,對警察說了幾句,警察才笑著說:“原來是為了女人,sorry boys!”然後扭動著肥碩的屁股走開,圍觀的人群也作鳥獸散。
  申以沫幫喬川拍拍身上的灰,然後用餐巾紙小心點去臉上的血跡。
  19歲的蕭楚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裏覺得得萬分冰涼,申以沫同他說她拿到了律師執照,所以他興衝衝地一放暑假便趕來,卻不想,她在法國已經有個男友,也是個中國人。
  在喬川的回憶中,蕭楚總是緊緊抿著嘴,不發一言。
  申以沫一直沒去管他,他就自嘲地笑笑,拎起行李箱,轉身就準備去機場,他滿腦子都想著趕緊回國的事兒。
  這才聽見申以沫清脆地叫:“Lethe!”
  喬川以為這是蕭楚的名字,所以就一直喊蕭楚為李斯。
  後來才知道,這是申以沫和蕭楚的秘密,從他們小時候開始,兩人隻要一方生氣,另一方就可以叫Lethe,這樣大家都不能生氣了,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
  但是大家都叫習慣了,於是蕭楚也就自動把自己的英文名改成了Lehte。
  申以沫跑上前,拉住蕭楚的手對喬川說:“嗯,這是Lethe,我的小男朋友!”又麵對蕭楚說:“這是喬川,我在法國認識的好友,北京人。”
  蕭楚這才放正了態度,略有些尷尬地看著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心想:以沫這個女人真不簡單,不僅玩姐弟戀,還不避諱床伴。比他接觸過的大牌模特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他以一種新的目光重新認識了以沫,這個他以為生長才象牙塔中的女人,原來她才是最厲害的。
  這是喬川、蕭楚和申以沫三人開始的故事,也是我與蕭楚開始交往的前奏。
  我聽後就明白了,蕭楚以為申以沫不再需要他,所以落寞地回了國,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麽,申以沫一直把蕭楚當作弟弟,她對他好像親身姐姐一般對待蕭楚,蕭楚卻把這些當作申以沫對他的愛。
  直到法國之後,他才知道,申以沫從沒愛過他,於是他心涼了,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知道什麽是愛。
  於是,選擇了我,去教會他如何愛。
  隻是我是個失敗的老師,到最後也不能告訴他愛情到底是什麽,反而把自己傷得痛不欲生。
  而後,喬川同我說了一個令我震驚的故事,關於蕭楚和申以沫。
  喬川說我不能怨恨蕭楚,因為蕭楚有苦衷,他是個好男人。我癡笑,喬川你又明白了什麽?喬川帶著點霸氣的目光看著我,說,我當然知道的比你多。
  在蕭楚高中畢業高上大學的那年夏天,申以沫回過一次國,在北京為他過生日,兩人一起慶祝了一晚。
  那夜,他們發生的關係,申以沫第一次將自己的身體當作禮物交給蕭楚,那時的蕭楚已經和我在一起,但是他依然放不下申以沫。
  蕭楚學著像大人一樣送申以沫去機場,雖然不舍但申以沫說,這就是我們最好的關係了,我的小男朋友。
  所以蕭楚知道自己如果挽留,申以沫會認為自己不成熟。
  申以沫是一個可以把性當作禮物的女人,所以她也希望身邊的男人不會被愛而牽連,有所連帶反應。
  她的生活不想他進入,他清楚的知道。而他那時候也已經有了我,所以他選擇了申以沫的方式來對待分別。
  卻不想,第二年才過完年,就從法國傳來了有關申以沫的噩耗。
  “意外,一場車禍引致的受傷。”喬川說這句話的時候,手有些顫,我能感覺到他心中的不平靜。
  “開快車?”我問,“是什麽傷?”
  喬川看著我,“你沒有注意到申以沫從來都是坐著嗎?”
  我張大嘴,不敢相信心中的答案。像申以沫那樣的女人,集美麗與智慧於一體,讓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捧在手心的女人,卻……
  “不是開快車,而是一次在她去法庭的路上,用自己的車去逼停一輛失控的學校大巴車,她當場就暈死過去,十二名小孩安然無恙。”
  我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喊出來,喬川更緊地抱著我。
  “左蘭,你還想聽下去嗎?”
  我點點頭。申以沫,你的形象在我心目中越發遙不可及了,我隻是平凡世界的一粒沙,而你卻是廣闊天空的飛鳥。
  申以沫昏迷了將近一個月,與她斷絕了父女關係的父親和母親都飛到了法國,對她細心照顧終日以淚洗麵。
  在她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了,以後隻能靠輪椅生活,這對一向自強獨立的申以沫來說,無疑是一個比死亡還震動的消息。
  醫生說她的腿其實並沒大礙,再過2個月抽出鋼釘就應該恢複得差不多了。而她不能走路的原因,大約是因為撞車的時候傷了腦神經,以致不能行走。
  在那段日子,申以沫不說話也吃得很少,基本都靠著點滴生活。
  她唯一電話的人,就隻有蕭楚。
  她說:“蕭楚,我需要你。”
  蕭楚就像19歲時那樣,義無反顧地飛去了法國,當他看到了申以沫的狀況再也不能平靜地麵對。
  他知道,此時的申以沫最需要一個人陪伴,給她依賴,這是申以沫一生唯一軟弱的時候。而她選擇了他,他感激他熱烈地回應。
  再回國時,就堅定了信念,要去配申以沫,那才是最需要他的女人。
  而我就被他拋在了身後。
  之後的事情我清楚,他每天都找各種機會與我吵架,仿佛我每一個動作都能引得他生氣。
  現在想想,才知道,他是希望我恨他,恨得要忘記他,這樣在他離開後才不至於太傷心。
  隻是他沒料到我是那麽得愛他,那麽執著地陷在了自己設置的愛情陷阱中,不得自拔。
  於是他才狠狠心,在我為他收拾行李時,說了最絕情的話:“左蘭,你忘了我吧,我從來都隻是拿你當作以沫的替代品!”
  現在想到,還是會痛。
  蕭楚去了法國後,遇見了關儀綺,應該說是關儀綺去找了他,在他門外告訴他自己的愛,這一目表白被申以沫看見。
  申以沫沒有說什麽,默默地在房裏流淚。而蕭楚卻第一次打了女人,在關儀綺說“申以沫一輩子都殘廢了,你還同她在一起”之後,蕭楚抽了他一巴掌,大聲說:“申以沫就是殘廢也比你好,我就要同她結婚了!”
  後來,關儀綺電話我,後來我打胎,後來蘇艾給蕭楚電話,大聲咒罵了他,這個故事終於串到了一起。
  喬川就在這個時候出場。
  蕭楚同喬川說了我的故事,他希望喬川能幫他照顧我。
  喬川並沒有答應,而另一個人卻答應了,在大一大二那兩年都是他陪伴在我身邊,陪我笑陪我哭,陪我度過每一次冰冷的時候。是一個標準的好男朋友形象。
  那個人就是黎迪。
  喬川雖然沒有答應,但還是去尋找過我,之後看到我和黎迪的關係,他便明白我已經有人陪伴。
  而黎迪他也是認識的,所以他放心。
  喬川說,我們也不是沒見過,我們曾經見過許多次,在黎迪帶我去聚會的時候,他有時也在,看到我沒見總有股憂傷,他也會被觸動。
  我在他眼中,是個同申以沫完全不同的女人,申以沫美麗而驕傲,我卑微而易受傷,申以沫那樣的女人在他的社交圈有許多,我這樣的女人與他並不是一個世界。
  所以他也對我有些好奇。但僅止於好奇,他從沒來與我攀談過。
  黎迪發現,他永遠走不進我的心裏,就帶著悲傷與我告別。
  他說:“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就找我,我都會為你,千千萬萬次。”
  我沒有再聯係他,我知道我欠他太多了。所以直到多年後的再次重逢,我也裝作像從沒有過那段時間陪伴一樣,與他盡情的說鬧。
  那時候的我,與喬川有了交集,一次又一次的遇見仿佛天注定的緣分。
  這時,他才開始了和我的故事。
  隻是這段故事開始的時間不好,蕭楚再次出現在了我的世界。
  蕭楚是帶著傷痛回來的。這一次,他比誰都傷得深。
  申以沫的父母強烈要求她回香港去治療,這樣,她就可以在他們身邊,也方便照顧。
  於是蕭楚和申以沫在香港呆了一年,這一年,蕭楚想遍了方法讓申以沫康複,申以沫也努力過,結果是醫療證明,申以沫也許永遠站不起來了。
  於是,無論蕭楚如何努力,申以沫都不再努力。
  申以沫對生活絕望了,兩個人渾渾噩噩的又過了三年。
  在我大學畢業那年,申以沫有所好轉,她想重新找到生活的目標,所以再一次來到法國。
  回到法國的申以沫真的獲得了重生,她將自己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因為不能動,所以她每天坐在電腦前,開了一個博客給所有婦女做免費谘詢和法律顧問。
  她再次成為法國的名人,博客點擊量長居第一名的位置,她是法國的婦女之友,她是堅強的女性代表,她知道隻有在這樣的環境裏才能重新找回自己。
  看著申以沫自信起來,蕭楚本應該高興,但是卻怎麽也不感到開心。
  他覺得申以沫又要失去他了,在他的內心,可能更向往在香港時兩人親密無間從早到晚相處在一起的時光。
  在法國,蕭楚一沒學曆二沒工作經驗,想找個工作非常困難。他天天在家,或者在周圍散散步,周圍的鄰居都認識他,大家對他表麵上很友好,背地裏都說他是申以沫養的小白臉。
  他知道後,也不在乎,隻要能與申以沫在一起,又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謝燕飛陪蘇珊娜去美國看望蘇的兒子vincent在百老匯第一次的演出後,接著來法國,看到的蕭楚是一幅蒼白纖瘦的病態像。
  謝燕飛找申以沫單聊過一次,蘇珊娜找蕭楚也聊了一次。
  對於謝燕飛和申以沫的談話喬川並不知道,但蘇珊娜的談話蕭楚同他說過,所以他能轉述。
  蘇珊娜在北京開了一家名叫亞美的經濟公司,她本是香港演藝界數一數二的經紀人,因著豔照門事件導致香港娛樂產業快速下滑,而後她看中了大陸這塊市場於是準備在這兒從頭再來。
  她看不慣那時的蕭楚年紀輕輕便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並對他叫自己遺忘(Lethe的中文意思)很反感。少年人,又經曆過什麽,紅塵是這麽容易看破的嗎?
  是看著蕭楚長大的,蘇珊娜對他的消沉和絕望,希望他盡快地恢複。
  蕭楚說,我無論在哪兒都積極不起來,在法國是這樣,在中國也是。
  蘇珊娜說,不就是沒有學曆和工作經驗嗎?如果你願意,來阿姨的公司吧,以你的形象做一個男模綽綽有餘。
  蕭楚本不會接受蘇珊娜的邀請的,在他看來,申以沫這麽完美的女人都會去追求事業的天空,而他這個堂堂男子漢怎麽可以以出賣色相為生?
  沒想到,申以沫卻表示雙手讚同,她說:“當男模太適合你了。雖然我很希望看到你成為藝術家的模樣,但都是站在台上,都讓我驕傲。”
  蘇珊娜回國後,也與蕭楚不斷的電話溝通和邀請,這裏麵應該也帶著有謝燕飛的心情。
  在蕭楚猶豫再三的時候,申以沫談了一段網戀。那是一個法國的著名律師,因為戀慕申以沫堅強的形象,便展開了追求。
  蕭楚見過那個男人,是一個激情四溢的標準法國浪漫男人的形象。紳士、優雅、有身份有地位,就是和健全的申以沫在一起,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申以沫對蕭楚說:“蕭楚,這些年謝謝你了。”
  她還說:“蕭楚,我對不起你,左蘭在中國等著你,她才是最適合你的女孩。忘記我這個殘廢吧,我不值得你去愛。”
  蕭楚抱著申以沫,痛哭不止,他說他對她會不離不棄,哪怕她再也站不起來他也會繼續愛她。
  她說這不是愛,是同情是憐憫。
  她說:“蕭楚,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而我不是你的幸福。”
  簡單的幾句話,就想斷了兩個人的關係,蕭楚當然不同意,但還等不到他去挽回,申以沫就閃電結婚,是法國所有媒體的一條值得大肆宣揚的美事。
  蕭楚說:“讓我留下來陪著你好不好?”
  申以沫說:“回北京吧,你媽媽在那裏等你。”
  她臉上寫滿的幸福,蕭楚看不出是真是假。
  蕭楚知道,謝燕飛一定與申以沫說過什麽,才影響了申以沫對未來的規劃。
  是蘇珊娜將蕭楚帶回北京的,她對他說:“未來還有更有意義的事在等你,你不能這樣輕易地放棄自己。”
  蘇珊娜和蘇艾果然是一家,都能說出如此有哲理和人生意義的話。
  喬川說的故事終於結束,現實的故事還在發生。那一晚,我睡在了喬川豪華的房子中,在我成為他的女人的那一刻,我感到的是心酸,還有幸福。
  在按摩師傅將我叫醒的時候,我的臉上寫滿了回憶,以及對未來的向往。我想問問上帝,是不是屬於左蘭的幸福終於來了呢?
  這個叫做喬川的男人是否是我一生的陪伴呢?

  第十六章
  我們兩個女人帶著一身的精油芬芳從東方大班出來時,已經是晚上12點半,互相道了晚安別分開。
  我坐上TAXI後,手指跟著通訊錄上的名字滑到喬川,停下,想了下,還是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傳來喬川慵懶的聲音:“小狐狸,你想我了?”
  “去,你才禽獸。”我有些責怪喬川這聲寶貝來得突然,“你在幹什麽呢?”說實在我也沒話說,隻有冒出這麽一句。
  “在想你。”
  “真的假的,不要亂說,你在幹什麽呢?”
  “工作啊,要盡快處理完手上的工作才能給你一個完美的蜜月,小狐狸!”
  我從沒想到喬川會如此“輕浮”,他那樣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與說“小狐狸”的男人聯係不上。
  “小狐狸?”
  第三聲溫柔的小狐狸讓我的心軟成了海洋,是了,電話那頭的男人正是自己選擇的。
  “你快快睡覺吧,明天,哦,不,今天中午會見父母大人的事別忘了啊。”
  “好的,你也早些休息!”
  掛上電話,我將手機放在心上,感覺著心髒輕微地跳動。
  此刻,她感到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暖的感覺,在心中發芽成長,正待盛開。
  在小區門口,停了一輛沃爾沃,旁邊站了一個同車一樣張揚著年輕的男人。
  我一窘,讓司機停車,給過車費後徑直走到男人身邊,抬頭,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這個她曾經付出過全部青春的男人。
  “蕭楚?”我頓了頓,“還是李斯?”還是那句話,刺中他的心。
  蕭楚的嘴角露出一絲落寞的笑容,目光裏透露出一絲憤怒一絲不舍一絲猶豫一絲的……愛情。
  他向前走了一步,張開手臂將我抱在懷中。
  一時間搞的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地呆住了。
  “左蘭……”蕭楚嘴中喃喃。
  我感到他渾身冰涼,抬眼看去,他臉上一片濕潤,在月光的投射下閃閃發亮。
  “別。”我趕忙將頭偏轉到一邊,不再敢去看他悲傷的眸子。
  看著我手腳無措的模樣,他的眉頭緊在一起,目光中漸漸熬成了傷口。
  “左蘭,我錯了,請你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他的聲音中帶著懇求,軟軟的柔柔的,要將我的心都酥了。
  一句話他就攻破了我所有的防線,哪怕在當年我同他說過一樣的話卻並沒有留住他,但是我從此知道了這句話的分量。
  如千斤擔,如萬海流,隻存在在最愛的那個季節中。
  隻是,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有這麽一個人,讓你付出了全部生命,讓你用所有的愛去填滿他空虛的靈魂,卻在本以為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那一年,對你說,他愛著別人,從沒改變過。
  你會怎麽辦。
  我記憶美麗的時光永遠是在2002年元旦聯歡晚會結束那天,在雕刻時光,蕭楚帶著我來到角落的位置,幽黃色的光暖暖的灑在我們身上。
  服務員上了兩杯拿鐵和一份蛋糕一份熏衣草曲奇和一份爆米花,分量不多卻恰到好處,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無比浪漫。
  蕭楚對我說:“左蘭,你今天晚上很成功!祝賀你!”說著,他從羽絨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打開,是一架精致的小提琴模具,“諾,送你。”
  我受寵若驚,“不了,我不能接收你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很貴重,送給你,當作是祝賀你第一次在人生的舞台上大獲成功。”蕭楚用修長的手指從盒子中拿出,模具的坐托上用華麗的字體雕著:To zola。
  他擰上發條,送到我的前麵。
  小提琴響起了一首很老的歌曲,正是今晚蕭楚的伴奏音樂——《小步舞曲》,悠揚的旋律讓我仿佛置入夢中,那種華麗迷人的氣質,就同蕭楚一般。
  在蕭楚走後,我將模型放回盒子中裝進抽屜,再也沒有拿出來。
  這個小提琴的模型將是一個墓誌銘,紀念已去的愛情。
  我掙脫開他的擁抱,然後讓他等一下,匆匆跑回房子。
  我看到蘇艾正在家,看我很著急的樣子,便尾隨其後看我幹什麽這麽慌張。
  我沒有理睬她,進屋子後直奔床頭櫃,打開最下麵的抽屜,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
  “喂,你去哪兒?”蘇艾叫。
  “我出去下。”
  我跑下樓,看到蕭楚還站在原地,穿著一件半舊的風衣,越發顯得人又高而瘦,單薄得仿佛一道影子。
  我喘了口氣更快地跑上去。
  “我們交換!”我伸直雙手,將盒子交給蕭楚。
  蕭楚疑惑地看著我:“交換什麽?”
  “這個還給你,你把手機給我。”
  蕭楚從口袋掏出手機,並接過我遞上前的裝小提琴模型的盒子。
  盒子上麵有細細的一層灰,他用拇指輕輕擦拭:“你後來打開過它嗎?”
  “嗯。”
  “還喜歡這首歌嗎?”
  “嗯。”
  蕭楚笑了,笑得很王子,嘴角高挑眉間舒展,“那麽,你還是要還給我?”
  “嗯。”我也跟著笑了。
  我們倆懷著不一樣的心思笑了,在笑容背後的陰暗,誰也不想去探究。
  “這便是答案?”蕭楚的手在微微發抖,我看到了,卻也隻能硬起心腸的再次回答“嗯”。
  這世上有許多許多東西,比如感情,不論開頭是多麽的激情澎湃多麽的波濤洶湧,最後都會漸漸失落在時光裏。
  再拿出時,總會帶著一層灰,哪怕擦拭幹淨也覺得那已經不是從前的它了。
  我撥通移動台下載了一首今年最流行的歌。
  唱歌的女孩聲音很特殊,像綿羊一般溫柔,帶著點未發育的聲音卻打動了我。
  她歌詞裏的故事就像是在說我和蕭楚的故事。
  然後將他手機裏那首《你的甜蜜》刪除,換上了這首《獅子座》。
  刪除舊的,隻為替換新的。屬於我們的記憶重新開始。
  我將手機還給蕭楚,他說:“對不起。”
  當我們學會懷念了,才有勇氣,對曾經的錯誤說一句對不起。
  我釋懷地笑了,笑中盡量掩埋去滄桑,“沒關係。”
  真的,在喬川同我說了蕭楚的故事後,我便原諒了蕭楚。、
  隻是,這樣的客氣,這樣的相敬如賓彬彬有禮,其中掩埋了那麽長那麽長的辛苦路,是再也回不去了。
  “允許我為你演奏一曲嗎?”蕭楚取出小提琴的模型,它依然那麽精致,“最後一次。”
  “你帶小提琴了?”我睜大眼睛。
  “就像你戴隱形眼鏡一樣,我可以用模型來演奏。”
  上緊發條,悠揚的歌曲從模型中傳出,有些略帶粗糙的音色,比不上蕭楚的演奏。
  就聽蕭楚跟著音樂哼唱起來。
  I love you love you I love you
  I love you love you I love you
  I love you love you love, love you love you love
  But I lost you……
  明顯的,這是蕭楚隨意編寫的歌詞,但是聽得我心中酸酸的。
  我從沒聽蕭楚同我說過這麽多LOVE,他仿佛要一次性將所有的愛彌補。
  感動湧上了眼眶,雖然我的嘴角還掛著笑容,但是眼中已經泛濫。
  音樂結束,年華散場。
  “左蘭,祝你永遠幸福!”
  “你也是。”
  我一個人蹲在樓道中,號啕大哭,似乎要將所有的傷心,都在此時哭盡。
  這一次,是我自己選擇放棄,放棄了前半生最大的幸福,放棄這一生最美的夢。
  將一切從生命中剔除,然後紅著眼眶等帶電梯的到達。
  再次回到家的時候,牆上的鍾已經將時間指向了2點。
  我叫了一聲蘇艾,卻沒人答應,奇怪了,剛才還在家裏,怎麽轉身就消失了。
  電話正忙,看來蘇艾又出去了,那幫藝人又半夜來騷擾經紀人了。明天見到蘇艾我一定要對她建議,都是做經紀人的工作,為什麽不在蘇珊娜開的經紀公司做,反正都是打工,還不如為自己家族企業打工。
  這一晚,發生了許多事,卻不能與蘇艾交流,我無力地倒在床上,看著風吹紗簾,漸漸進入夢鄉。
  夢中,蕭楚拿出一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為我演奏。
  在他的身後,站著申以沫,正依靠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默默地注視著蕭楚。
  我正準備走上前一步,卻不想被人從身後抱住,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是我的。”
  猛然後頭,看到喬川蠱惑的表情像極了廣告牌上的蕭楚。
  睜大眼睛一看,原來抱著我的正是蕭楚,那麽拉提琴的是?
  當我扭過頭,拉提琴的已經不在了,隻有申以沫一個人站在麵前,對身邊的男人說:“我在法國等你。”
  “不要!”在我大聲叫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才發現早已從夢中醒來,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雙眼朦朧。
  牆上的鍾指向5點,這一夜是睡不下去了。
  但我還是躺在床上,睜著空洞的雙眼,突然有些退縮,有些不敢與喬川的家人相見。
  我將手機開機,手機有提醒來電功能,就見蘇艾打了十幾通電話,時間聚集在3點到4點之間,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我趕緊給蘇艾電話,遲遲沒有人接聽,好不容易接通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你好?”中年女人說。
  “我是蘇艾的朋友左蘭。”
  “左蘭?哦,我記得你了!”女人好像有點激動,聲音突然變大,“我是蘇艾的媽媽蘇珊娜。”
  我心中一慌:“蘇艾怎麽沒接電話?她出事了?!”
  “沒有,她好好的,是她的男朋友……”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蘇艾虛脫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蘇珊娜見到我,努力笑了下。
  我要求陪著蘇艾,並催促蘇珊娜趕緊回家休息。
  蘇艾看到我來了,也關心地要蘇珊娜回去:“有左蘭陪我你不用擔心了,快回去吧!”
  蘇珊娜好不容易才同意,隨即拉著我的手來到病房外,歎了口氣:“蘇艾這孩子從小就太堅強,什麽問題都自己一個人攬著。這次方堃是因為吸毒過量才進的醫院,當時他們倆正在床上……”
  蘇珊娜頓了頓:“這件事落到蘇艾的頭上,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就怕她硬撐著。”
  我握緊蘇珊娜的手:“放心,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嗯,那我就放心了。”
  蘇珊娜拿起挎包,我將她送到電梯口,在等待的時候,蘇珊娜突然問:“你現在還同Lethe在一起?”
  我不知她問此問題的原因,所以含糊地說:“算是不在一起了。”
  “那孩子挺可憐的,如果你們還在一起對他來說是一生的福氣。”
  我含蓄地笑笑,想說: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對我來說是一生的悲哀。
  我沒說出口,眼前的蘇珊娜麵露倦容,由內而外的,也許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在她的身上,從帶Lethe回北京做模特開始,再到與親身女兒蘇艾的重逢,都讓她的生活像坐火箭般,一個勁兒向上衝,這些個事讓她從一個精明的商人逐漸變成了一個善良的婦人。
  她發現,現在年輕人的事兒比她年輕時要更加奮不顧身,為了感情,什麽都在所不惜。
  Lethe對她說:“我想讓愛我的人可以在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我,都能知道我回國的消息。”於是他當了模特。
  蘇艾對她說:“我是方堃的,誰要我那麽愛他,無論他做了什麽,吸毒也不怕,就是殺人放火又怎麽樣,我會牽著他的手。”
  所以,她放下了,放下對蘇艾的教育,放下對Lethe的保護,對於他們的感情,必然要他們自己去麵對。
  而蘇珊娜,隻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她的愛情早就不存在了,連回憶的片都都不記得了,在她的記憶中,永遠是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與世界拚搏的景象。
  她要進電梯的片刻,我感到她的身子有略微的顫抖,再看她表情,仿佛沒什麽變化,依舊對我笑著擺手告別,於是我也回以笑容。
  我在電梯門外站了許久,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蘇珊娜的話在我的心底遊蕩,怎樣都化不開。原來,蕭楚願意當模特的主要原因是為了我,這在喬川的故事中沒有出現,卻被蘇珊娜一語帶出。
  他希望我看到他想到他,再一次愛上他。
  隻是,我從沒感受到他的心意。
  我隻不過以為他的出現,對我來說是一個羞恥。當他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摟著個陌生女人站在我眼前,對我說:“對不起,我想你認錯了人,我叫李斯。”
  那時的我就覺得,這感情,不要也罷,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
  再想到昨晚的那一幕,雖然我背過了身往房子走去,但依然能看得見蕭楚拿著木盒子孤單矗立的模樣,隻是我不能回頭我不敢回頭我拒絕回頭。
  這一回頭,我就會再次掉進我自己設置的陷阱,永遠永遠都解脫不了。
  這個叫做蕭楚的男人隻生活在高中的那幾年,之前不曾認識,之後也不會重頭再來的機會。
  從此,我們真正地走在了不一樣的路上,心將不再有交集。

  第十七章
  蘇艾與母親蘇珊娜在798見麵的那天開始,便再一次原諒了母親,並且隆重地將方堃介紹給了蘇珊娜和謝燕飛。
  她說盡了方堃的好,像個不存在的完美戀人,喜歡貓、有點潔癖、青梅竹馬、作家、藝術家……
  這所有的一切看在蘇珊娜和謝燕飛的眼中,都是那麽的不真實,但是她們依然接受了方堃。
  麵對好不容易才能重逢的蘇艾,其他人都是助興用的芝華士。
  而蘇艾也確實將與方堃真實的故事埋在了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我、蕭楚和黎迪。
  在蕭楚去法國我沉入失戀狀態中的那段時間,蘇艾才與方堃確立了關係,無論之前他們在外人麵前看起來是如何如膠似漆,這段關係也隻是如同飄渺的風沙,方堃的深愛從來沒有得到過蘇艾的認同。
  從小便看遍了母親的社交圈,看蘇珊娜穿梭於形形□的男性中如起舞的飛蛾,奮不顧身地撲火隻為了生存,在她的心上留下不小的陰影。
  對蘇艾來說,愛情是最不切實際的夢,她也從不相信自己能獲得真愛。哪怕當她已經是非常出名的言情小說作家,還是對愛情心存懷疑。
  尤其在12歲那年,當哥哥Vincent去美國之後發生了兩件事,從此將她所有對愛情的向往打碎。
  曾在寂寞的深夜,蘇艾陪著我,看著我為離去的戀人和失去的孩子高燒數日體製急劇下降,晚上總不斷地說夢話。
  有一次,我驚恐地從夢中驚醒。
  她起身點燃一支煙,任由嫋嫋升起的煙將她的臉掩去。
  我很少見蘇艾抽煙,那是第一次,也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之一。
  不過我沒有驚訝。
  當時的我正沉浸在悲傷中,再加上我一直認定了蘇艾是個充滿了謎樣的朋友,蘇艾所做的事情在我看來都正常。
  透著迷離的煙霧,蘇艾摸摸我傷心欲絕的麵龐,說:“男人的存在就是讓女人成長的。”
  我的腦中突然想到蘇艾曾說過:“隻有真正受過傷的人才會懂得隱藏,才會懂得露出最美好自己麵對這個世界。”
  同時間,我記起了自己與蕭楚認識的第一天他說的那句話:“蘇艾,真的是你?”
  而蘇艾隻是軟軟地回了句:“蕭楚,好久不見啊。”眼中寫滿了虛假。
  蕭楚回了什麽?我怎麽樣都想不起來了,隻記得那天的體育場分外清新,天空徹亮,空氣中漂遊著一見鍾情的味道。
  隻是我忘了,我忘了蘇艾一生中唯一說過的一句有關愛情的話。
  蕭楚問她:“蘇艾,你還在恨我?”蘇艾回了那句。之後便決口不提。
  再見蕭楚的時候,又是多年,當蕭楚化身李斯歸來後,蘇艾見蕭楚,也再也沒有說過。
  仿佛隻是隨口一說,仿佛隻是年少往事,卻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蘇艾的心中,斷了她對愛情的幻想。
  蘇珊娜問:“你還在記恨我嗎?”
  蕭楚也問:“你還在恨我?”
  他們都沒聽到蘇艾的回答,其實蘇艾早已給出答案,那句話隻說了一遍,蕭楚卻沒有在意,蘇珊娜更無從知曉。
  現在,我記起來了。
  蘇艾說:怎麽會?那些年少往事,都隻是荒唐事罷了,也挺感謝你的,才讓我認清了我自己。
  昨天晚上在我歸還蕭楚小提琴模型時,蘇艾接到方堃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頭喘息,大叫:“蘇艾,我要飛了!”然後便沒了人聲。
  蘇艾立刻知道出事了,於是趕緊換上衣服出門,正遇上蕭楚在為左蘭歌唱那首熟悉的《小步舞曲》,她隻看了一眼,匆匆離去。
  今天一大早,蘇珊娜電話我,說蘇艾在醫院。
  我沒聽完就急著掛了電話穿衣出門,到了醫院,才知道是方堃在醫院,而蘇艾陪了他一晚。
  兩個穿製服的高大男性便拉著蘇艾去做筆錄,看樣子方堃這次的事情驚動了警方,不好收場了。
  我看著病床上的方堃,白淨的臉,尖尖下巴上胡楂稀稀拉拉的,露在被子外麵輸液的幹瘦的手上青筋凸出,讓我的心中一陣恍惚。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方堃嗎?
  那個成天穿運動服張大嘴露出陽光笑容的男生,去了哪裏……
  我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從包中掏出手機。
  “左蘭?”電話那頭的喬川顯然還沒睡醒,懶洋洋地說。
  “我大約去不了你家見你父母了……”
  “怎麽?”隔著電話都看得見喬川的眉頭皺在一起的樣子。
  我心中大窘,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蘇艾的男友方堃因為吸毒過量送急診,昨晚洗胃,到今天還沒清醒過來,而蘇艾又被警察叫去問話,我脫不開身。”
  喬川靜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你在哪家醫院?……等我馬上過去。”
  “你不用過來……”頓了頓,“你還是過來吧。”
  “需要我給你帶早飯嗎?”
  “啊?”
  “我說你是要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
  “不用不用,我們現在都沒有食欲,就想好好睡一覺。”
  “那不行!”喬川的口氣粗魯,仿佛這是一件不容討價還價的事情,“肯定要吃一點。”
  “那你帶什麽我就吃什麽吧。”
  “蘇拉米提?”
  “嗯。”
  “我這就出門,等我。”
  “那個……”我的聲音停了片刻,才敢把纏繞在口中的話說出來,“今天可能見不了你家人了。”
  電話那頭傳來笑聲,輕輕的笑聲:“小狐狸,沒關係。”
  掛上電話,我歎了口氣,心中有什麽被輕輕放了下來。
  方堃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了我,病弱地笑了下,便繼續睡去。
  待蘇艾從派出所回來時,喬川早就到了。
  我們兩人匆匆吃完喬川帶來的甜點早餐,都顯示出了倦意。
  喬川對蘇艾說:“你和左蘭都回家吧,別累壞了,看你的精神疲憊得樣子。我在這裏陪著方堃就行。”
  蘇艾點點頭,現在的她已經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一整個晚上的高度緊張再加上警察的輪流盤問,她隻想回到家打開房門倒頭就睡。
  她走到病床邊,摸了摸方堃的頭和手,然後親了下他的臉頰,就算是告別。
  我挎著包,和喬川道謝和道別後,走到蘇艾身邊,聽到方堃在夢中喃喃:蘇艾……
  是什麽樣的愛,讓他們倆牢不可摧的在一起?
  “到家了給我短信說一聲。”喬川對我說。
  “哦,好的。”我回,“等到方堃醒來也記得電話我。”
  “謝謝你,喬川。”蘇艾兩眼中有淚。
  這一生,她便是他的生命。他也便是她的世界。
  蘇艾坐上TAXI同司機說了地址,便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座位上,閉上眼睛。
  “不是先回家嗎?”我問。
  “方堃家還需要打理一下,陪陪我。”
  一道陽光灑進車內,黃黃的暖暖的,讓我也跟著閉上眼。
  這一晚發生的事情不斷地在我腦海中反複播放,還會有暫停、連播、倒退……一團麻。
  幸好,有了方堃這件事,讓我身體疲倦。
  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心態麵對今早的陽光。
  “嘿,左蘭!”
  蘇艾突然說一聲,我趕緊睜開眼,看向蘇艾,就見她依然閉著眼保持小憩的姿勢。
  “左蘭,昨晚我離開家的時候開到你和蕭楚了。”
  我心中一緊,就聽蘇艾繼續說:“剛才我給他了許多電話,他都沒接,我想他這一次是真的失去你了。”
  “左蘭,你和他終於分手了,對不對?”
  說到這句話時,蘇艾才緩緩睜開眼,用略帶灰暗的眼眸看著我。
  我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麽。我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無論說什麽都一定是錯,無論說什麽都一定隻會讓我自己大哭不止。
  “我原以為你這一生都與他分不開……”蘇艾苦笑一下,伸出右手將我的肩頭環住,“好樣的,小鬆奈奈終於成長了。”
  “這幾年,你相思的苦也吃夠多了,所受的傷也結了疤了吧。”
  我的頭靠著蘇艾,淚水順著嘴邊緩緩流下。
  “該輪到蕭楚那家夥成長了,他從小便自命不凡,認為他是所有女生的命中注定,所以他不願意傷害任何人,卻將大家都傷害了。”
  “至少申以沫,他並沒有傷害。”此時,我才開口,說出了那個讓我嫉妒了小半生的名字。
  “哈哈,看來你還沒完全解脫啊,小八!”蘇艾揉亂了我的頭發,對我叫起了小鬆奈奈的外號,“不過這才是小八,如果小八突然像大琦娜娜那般堅強的麵對感情,才是奇怪的事。”
  “關於申以沫,我了解的都是她做大小姐時候的事,所以對於他們之間是否有傷害我並不知道,但是左蘭你知道嗎?對於蕭楚我曾有過怨恨,還怨恨過他與申以沫的關係。雖然我知道,申以沫隻是把他當弟弟。”
  我睜大眼睛,微微側過臉看著蘇艾若有所思的側麵,這又是一個新版本的故事,我覺得,有什麽秘密——關於蘇艾的秘密,就要解開。
  我卻突然不想聽。
  “那件事一定在申以沫的心中留下了陰影,是說起來還和我有關。”蘇艾臉上露出迷離的神色,欲言又止,最紅還是選擇保持了沉默。
  “蕭楚,該成長了,不是改個名這樣簡單。”
  說完,蘇艾吃吃笑了,我明顯地感覺到她肩頭抖動得厲害,不規律的,再抬眼間,看到了一雙淚眼汪汪的眼睛。
  她醜醜的臉對著我硬是擠出一個笑容。
  “這才真是笑得比我還難看。”我也跟著笑了。
  我總是這樣容易跟著他人的笑而笑,在蕭楚麵前是這樣,在蘇艾麵前時這樣,我在他們麵前從沒有自己。
  隻要他們高興,我便高興了,哪怕這個高興隻是故作堅強。
  這個城市,哪個動物不是愛後感傷呢。
  到了方堃家,就見莎拉和莎莎躲在沙發後麵探出頭來看著我們。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方堃出了問題,兩隻小寶貝就一定會遭殃。
  房間裏彌漫著一種頹喪,房間中一片混亂,書本、被子、日用品和垃圾一期散落一地。
  蘇艾指著那堆物品:“方堃就是倒在那裏,□著上身,腰部圍著一條星條旗浴巾,左手拿著一針管。”
  蘇艾不用明確解釋,我也知道那裏麵是什麽。方堃又從那些人的手中買了這種令人癲狂的藥品。
  當然,說它是藥品是提升了它的社會地位,但就是這樣,方堃聽了也會不高興。
  他說這是他的生存手段,隻有靠它們他才能有靈感,他身邊的朋友都需要它,而蘇艾卻說它是藥品,對於他來說降低了它的level。
  所以在他寫作時遇到了瓶頸,就一定會用這個。
  現在他的《第八日》已經寫到一個女孩遇到真愛的橋段,但是他不準備給這個女孩幸福,所以需要憑借毒品來讓他想出更美好的分手方式,那個男孩定會因為這個原因而把女孩拋棄。
  在方堃的故事中,不會出現完美的結局。
  他把愛情當作最值得束之高閣的珍品去對待,並且由衷地相信,隻有遙不可及的感情才是最高境界。
  世上最遙遠的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他想通過他的小說告訴我,他從沒真正投入地愛過我,我不像他筆下女主角那樣極盡美麗的綻放過,我更沒有與他經曆過史上最遙遠的距離。”蘇艾不帶感情地說。
  “昨天,我第一次主動聯係了蘇珊娜,左蘭你是知道的,無論我多麽想有家人想有母親,我都不曾主動聯係過蘇珊娜,但是昨天我向她求救,我在電話裏對她說:‘你快來華城,我需要你幫助。’
  “蘇珊娜說,我這點同她很像,不到萬不得已時是不會傷心欲絕的。哪怕在香港她一個人承受著丈夫的背叛,白手起家,帶著兩個孩子在男性社會中打拚,也從沒同任何人說過苦。在兒子飛去國外女兒不再信任她而離家出走後,她也一個人挺了過來。”
  蘇艾停住,握著我的手,冰涼冰涼的。
  “左蘭,我知道蘇珊娜是多麽辛苦,但還是不去聯係她,與她保持距離,你知道為什麽嗎?”
  在蘇艾的印象中,蘇珊娜強行將她帶進了一個破舊居民區的小屋子,白熾燈的照射下隻有一張簡陋的單人床,上麵鋪著米白色的床罩。
  那白光晃得人眼疼,蘇艾一直沒有說任何話,除了在蘇珊娜離開將她一個人丟在房子中時,她才脫口說了一句:“你還要我嗎?”
  蘇珊娜沒有回話,默默地帶上了門,卻沒有鎖。
  之後,會有一個穿西裝革履、棉襯衫、頭發疏得整齊的道貌岸然的香港男人進去,再然後,蘇艾便能獲得5萬元港幣,那是Vincent的醫療費。
  蘇珊娜怎麽也想不到安靜平和的Vincent怎麽一去美國就與人毆打至傷,她更想不到嚴重到需要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去治療。
  於是蘇珊娜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用蘇艾的身體去換取金錢和兒子的未來。
  蘇艾說:“媽媽你還要我嗎?”
  蘇珊娜狠心帶上門的霎那,蘇艾便號啕大哭,這淚水淹沒了她的臉她的身子,將那張床那個男人和那間房子都淹沒了。
  蘇艾本以為自己已經在那時哭幹了一生的淚水,卻想不到自己又會為了一個男子哭泣。
  這哭泣,是否可以稱做——愛情。
  蘇艾花了10分鍾說完那段回憶,我的心仿佛被人伸手進去狠狠揪了一下,連呼吸都困難。
  我們倆坐在地上緊緊抱在一起,我對蘇艾說:“別說了。”
  蘇艾說:“我也就說這一次,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會說。”
  不錯,蕭楚曾與蘇艾是青梅竹馬,兩人也發生過一段青春的往事。
  隻是都在蘇珊娜將她的身體出賣後斷了。
  也許是笑話,也許是無奈,與蘇艾同床的男子是蕭楚同學的父親。
  事後,蘇艾完全不能在學校出現,因為蕭楚那同學的母親發現父親的不正當性生活,鬧離婚鬧得沸沸揚揚。
  不知道是誰把蘇艾牽扯進了這場鬧劇中,她從一名涉世不深的小學生形象,一下子變成了同學們眼中的壞女人。
  警察不段地找她去問話,過程中帶著猥褻和殘忍,仿佛要一層層將她的單純褪去。
  麵對這樣的情況,蕭楚退縮了,她看著他遠遠地退到了人群後,不再與她交流,和所有人一樣會時不時談論她的醜事。
  蘇艾第一次知道被朋友傷害的感覺,那種感覺一輩子都不要再有了。
  而這時申以沫出現了,帶著與蘇艾陰暗的性格完全相反的陽光出現在蕭楚麵前。
  在蘇艾上中學之前,申以沫都是她的朋友。
  那時的申以沫已經是高中生了,她同蘇艾說:“都沒什麽,不過提早長大罷了。”
  蘇艾被申以沫的大氣給折服了。蕭楚也在這時愛上了申以沫,這個大了他十多歲的女人帶著一股成熟風進了他的生命。
  “後來,申以沫去了法國,蕭楚上了高中,這些事我也都沒參與。”蘇艾的頭靠著我,“我小學沒畢業,就來北京上學了,我哭著要求蘇珊娜放了我。我不要在香港那個熟人遍地的地方生活了,那樣的話,我會自殺。”
  從方堃知道了她的故事,並一如既往地向她表白的那天開始,他們的愛情便進入了溫水煮青蛙的局麵中。
  誰和誰都適應了這樣的相處方式,哪怕從此失去了深愛的心,但現實,還不都是這麽平凡的一天有一天。
  習慣讓蘇艾相信了天長地久,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無限地延長,蘇艾知道自己此生離不開方堃了。
  她不願意看到他傷害自己,他所有對自己的傷害都是為了擺脫心中的陰影。
  這個陰影是蘇艾帶給他的,他雖然因為深愛而繼續與蘇艾在一起,卻不能真的釋然。
  蘇艾說:“不就是一個小說嗎?值得他這樣自殘嗎?我想告訴他,不用編了,這不就是我的故事嗎,要他把我的故事寫進去,故事就完整了。”
  我心中一重。也許,蘇艾帶給方堃的,是對人生的顛覆。
  也許,方堃恨透了她。
  也許方堃從沒愛過她,隻是因為需要,隻是因為習慣,於是不離不棄。
  這一切的一切,開始於方堃的那句話。
  在蘇艾同方堃說了她故事後,方堃說:蘇艾,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好不好?

  第十八章
  夢中,我是一尾火紅色的小狐狸,站在一條無休無止的川流上。
  低頭,看著流水泛著劃出了一條弧線騰空向我這裏流來。
  我感到一股熱浪,很溫暖。
  它說:我與你同在。
  我從夢中醒來,看見時鍾已經指向11點,摸摸床頭櫃的手機,喬川打了10多通電話,應該是方堃醒來了。
  忙撥過去,就在我撥的時候一通電話進來,我正好按下接聽鍵,沒看見是什麽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在我的記憶中已經留下痕跡,我很清楚的知道是申以沫。
  “申以沫?”我還是裝做試探性地問一下.
  對方聲音有些發抖,隔著電話也能聽出些許苦澀和濃烈的憂傷,讓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左蘭你總算來電話了……今天淩晨,蕭楚跳水自殺……”然後便哭了起來。
  接下來她說了什麽,我全都沒有聽進去,大腦中一片空白,就感覺有個蟲子在一點點地吃掉我所有的感覺和思想,漸漸的成為一具血肉模糊的行屍走肉。
  好了,該是大結局的時候了,所有不完美的故事也該用這種極端的方法結束,是否需要掌聲,那就把全部問題一起轟炸過來吧。
  蘇艾也醒來了,從方堃家回來後,她因為害怕寂寞而同我睡在一起。
  此刻睜開眼,她看到我一手拿著手機垂下,急急地問:“左蘭,方堃怎麽了?!”
  我隻是用目空一切的眼神掃了她一下。
  這下,蘇艾急了,她非常著急,非常害怕,站起身抓著衣服換上,一秒鍾都不想耽擱地就要衝出門外衝向醫院。
  我站在她身後低聲喃喃,像是對蘇艾說,又像是對房屋說,就是不像對我自己說。
  我說:“蘇艾,救我!”
  然後昏倒過去,整個人咚的一聲栽倒在地,耳邊聽到蘇艾不斷地拚命叫:“左蘭,左蘭!”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蘇艾帶著焦急的眼神站在旁邊,再往後,是那個我想念的人影。
  昏倒的這段時間,我的靈魂好似出了竅,站在高處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和蘇艾的痛不欲生,還飄到了外麵看到了蕭楚。
  一團雲層正要帶著他飛向高處,我感到一陣恐懼,便大聲喊道:“蕭楚,不要離開我……”
  接著,便看到蕭楚用迷離的眼光看向我,像是在確認什麽,又像是在找尋什麽。
  在我想看清楚的時候,一個人牽住了我的手。
  我側過頭看,頓時呆住了,那是一個英俊而帥氣的男人,對我富有魅力的眨了眨眼睛,說:“你愛我嗎?”
  我搜遍了腦中的記憶也想不起眼前這男人的名字,明明就含在了嘴邊,卻說不出,急的我額頭冒汗。
  “我知道了……”男人皺著眉苦笑了下,輕輕摸了下我的頭發,“我知道,你從來不是我的。”
  說著他便踉踉蹌蹌地走遠了。
  而這時,我才想起了他的名字。
  “喬川,喬川,喬川……陪著我。”
  我醒了,那個飄散的我又回來了。
  我閉上眼睛,眼淚沿著眼角滾了下來。把頭轉向床裏,眼淚很快的濡濕了枕頭。
  夢中喬川悲傷離去的身影讓我非常的難過。
  還好,現實的喬川還在。
  我再次麵對他們倆時,麵上已掛著微笑。
  蘇艾握住了我的手:“左蘭,你嚇死我了!”
  也許是我看錯了,就見喬川冷冷看著我,說了三個字:“我走了。”
  我費力的張了張嘴,喬川也不等我回話就大步走開。
  “喬川!”
  我叫他,他沒有理我。
  不知為何,我仿佛看到了喬川站直了身體,向我家的大樓深深鞠了一躬。
  說了聲:“再見。”
  蘇艾說:“你昏迷的時候,一個勁地叫著蕭楚蕭楚的,蕭楚怎麽了?”
  “我一個勁地叫著蕭楚?”
  “一棟樓都聽得見吧。”
  “喬川也聽見了?”
  蘇艾點點頭,“當然。”
  我頭痛欲裂,喬川,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喬川,你為何不把我打醒,聽說我我愛你呢?
  喬川,你知道蕭楚發生了什麽事,我自然會為他傷感……
  喬川,我是不是失去你了。
  我用了所有的方法,每時每刻地撥電話,求申以沫帶我去喬川家尋找他,申以沫要陪蕭楚,我就問清了地址,自己找上門。
  喬川的母親是一位氣質優雅、麵容和藹的婦人,在我麵前她很少笑,卻不會讓人感到冷漠。
  她拿相冊給我看,我將喬川從小到大的成長史看個清楚。
  那上麵,一個挺拔的小男生總是穿著綠色的軍裝,腰中別著一把木質小手槍。
  我左眼跳了一下,心中浮現一種熟悉的感覺,暖暖的帶著粉紅色。
  再而後,小男生留起了長發,個子明顯的竄了上去,牛仔褲T-shit衫,由一個英俊的小男生長成了一個帶著藝術氣質的男青年。
  後麵的相片漸漸就少了,每一張西裝革履的男人都好像散發出一股子古龍的味道。
  而其中,有一張照片特別得晃眼,申以沫站在中間,左手摟著喬川右手摟著蕭楚,露出萬分甜蜜的笑容,無視了背景飄揚的雪點的冰冷。而蕭楚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同他離開國內時候沒差,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申以沫的心呢?
  我的心又有些糾結在那段痛苦的回憶中,於是趕緊把眼睛掃到喬川。
  喬川的表情有些邪邪的,這樣的表情很久都沒出現在他的臉上過,記憶中,依稀仿佛第一次見他,他正將一個喝醉的女人丟進TAXI時便是這張臉。
  有點惡又有點蠱惑,所有的女人都會被吸引,又不會被他放在眼中隻是他的玩物,這樣的男人是公害。
  這隻害蟲現在在哪兒……
  喬川的母親說:“別擔心了,他也許隻是想散散心,都一個成年人了,我們也不能總為他提心吊膽啊。”
  我皺眉笑笑,這道理我不是不知道,隻是我擔心的不是他是否會失蹤。
  我擔心的是他在躲著我,我擔心這一生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臨走時,喬川的母親問:“左蘭你是哪裏人呢?”
  “廣州。”
  “哦?喬川小時候一直和他爺爺在廣州住,就在先烈南路那邊住。”
  我心中一梗,張口準備說“我家就在那裏”,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左眼又跳了一下,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這些天,我一想到喬川就會哭,眼睛通紅。
  找遍了家中所有的抽屜也沒找到原先戴的那副眼鏡,隻有去寶島配了一幅黑框的新眼鏡,正好可以遮擋黑眼圈。
  看我沒事了,蘇艾便在方堃的房子中紮了根安了營,來去都隻為了拿行李和生活用品。
  所以基本都是電話聯係,碰不上麵。
  我電話她:“明天我要去見蕭楚,你陪我吧。”
  蘇艾陪著我來到軍區醫院,我的步調變得有些躊躇和被動。
  “進去嗎?”蘇艾問。
  “去。”
  就聽見有人對我叫:“左蘭,這兒!”
  我抬頭,看見申以沫在窗邊,她旁邊還有一個英俊的外國男人,應該就是她的丈夫吧。
  在病房門外,我看到了謝燕飛,不知她現在的年齡有多大,臉上顯示出滄桑和厭世,但依然打扮得雍容華貴。
  畢竟是站在舞台上的人,一輩子都投身在那兒,氣質自然是不同尋常。
  謝燕飛也看到了我,對我微弱地笑了笑,她與我隻有幾次點頭之緣,因為並不能確認她與兒子的關係,所以也沒想過把我放在眼裏。
  後來兒子去了法國,她就更是把我從腦海中丟了出去。
  誰想到,最終兒子卻為了我這個平凡的女生自殺。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申以沫坐在輪椅上的模樣,她的法國丈夫始終站在她的身後,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申以沫對我說:“你能來就好了。”
  “左蘭!”蕭楚半趟在病床上,虛弱地對著我笑。
  我走過去,拉住他沒有力氣的手,一時心痛不已。
  我坐在床邊,蕭楚的臉頰都凹陷下去,更顯得雙眼突出。
  “你怎麽會這樣對自己呢?”我歎了幾口氣。
  “因為我的生命也該終止了。”
  聽著蕭楚說著喪氣的話,我和申以沫聽了心裏都不好受。
  因為我們知道他變成這樣的原因。
  如果沒有申以沫也沒有我,蕭楚他不會去尋求這樣的解脫。
  但是,我們又都沒有任何責任,我從來都是站在被蕭楚傷害的地方,而申以沫又何嚐不是。
  申以沫要丈夫推著輪椅來到床邊,靠著我的座位。
  她說:“蕭楚,我想你是該醒來了。”
  蕭楚看看她,又看看我,皺起了眉頭,他的頭有些疼,不,是很疼,疼到不能去理解申以沫話語中的意思。
  申以沫沒有管他的表情,繼續說:“你從法國飛回來後,我就以為你醒了過來,卻不想,到現在你還找不到自己的心。可以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申以沫說著便激動了起來,我怕她動手,趕緊牽起她的手。
  申以沫看著我笑,還是對蕭楚說:“這麽好的女孩,你也會放棄,當然是找不回來的。”
  蕭楚想說什麽,但又抿了抿嘴,什麽也沒有說。
  “蕭楚,讓我最後一次叫你‘Lethe’,從此李斯這個名字便從你生命中消失吧,你應該按著蕭楚的成長軌跡長大了。無論是我,蘇艾,還是左蘭,都屬於了過去,你要知道,放手不是一件隨便的事,而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既然以前,你放了手,現在就該承擔後果。”
  蘇艾這兩個字從申以沫的口中說出來,讓我又想到了蘇艾與我坦白的那些秘密。
  蘇艾,在蕭楚的生命中承擔了什麽地位呢?
  申以沫繼續說:“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比我們都好的女孩,她也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現,所以你不能這麽早便離開人世,至少見到她之後再決定。而那時候,希望你不要輕易放手了,女人的心受不得傷,在一個男人那兒,受一次,便夠了。所以,你未來的幸福都放在了你自己的手上。”
  蕭楚緊緊閉上了眼睛,一絲濕潤浮上了長長的睫毛,再睜開時,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仰著頭都止不住。
  “申以沫,請不要再說了!”
  我突然說出這句話連自己都驚訝。
  然後病房便安靜下來,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楚。
  申以沫眼神遊離地看了我一下,歎口氣,要她丈夫將她推到病房外,也招呼蘇艾一起,和謝燕飛一起呆在走廊上。
  她隨手關上了門,留我和蕭楚獨處。
  “左蘭,你要走嗎?如果你要走,我放手,再也不去打擾你。”
  無論想了多少次這樣的場景,無論在心中排列了多少次這樣的橋段,但當蕭楚真真正正說出口時,我還是不知如何應對。
  “左蘭,我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也許,我們可以再試一試……”
  我停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轉身麵對病床上帶著祈求目光的蕭楚,說:“蕭楚,我們還是做朋友更合適……”
  話才說出口,就聽到蕭楚大喊一聲,把手腕上插的管子用力拔掉,然後狠狠地說:“走,你們都走!我不需要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謝燕飛打開門奔了進來,“怎麽了?”看向我:“他都這樣了你還刺激他幹什麽?!”
  我沒有睬她,直直地盯著蕭楚:“如果這樣你便不能活下去,你便大發雷霆,那麽我想說:你真的該長大了!要說受傷誰的傷沒有你嚴重呢,但是大家還不都活得好好的,幸福也就在觸手可及之處,隻有你,一直停留在過去,從來都沒有看過眼前。
  “當年,我是那麽的那麽的難過,那麽的不想讓你走,可是你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走得決絕,完全不同我說明原因。而現在你需要愛了,你又回過頭來找我了,可是我已經有了新的戀愛!你回過頭來找我,我不接受你你便自殺,你還是個男人嗎?!”
  “是……喬川?”
  我點點頭。
  “是他,那就好了。”蕭楚深情地看向我,“喬川是一個好男人,他成熟穩重,如果你們能相愛,我祝福你。”
  我又點點頭,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整個身子都在顫。
  我剛才說了什麽?我怎麽這麽狠心,在蕭楚如此低潮的時候對他說狠話?
  隻是,話一說出口就收不回了。
  “左蘭,小提琴的模型我希望你還能保留,好嗎?”
  我再次點點頭。
  “過兩天我要我母親給你寄去。左蘭,你說說話好嗎?”
  “蕭楚,祝你早日康複,並找到心愛的女人。”我泣不成聲。
  蕭楚的手機響起,女孩用綿羊音輕輕唱:請你別問摩羯座是幾月份,請你別說隻有友誼才能萬萬歲。沒有關係,離開這裏,我還是快樂的。
  獅子座的蕭楚,和摩羯座的左蘭,注定是朋友不是情人。
  離開醫院後,我走得很快,蘇艾有些跟不上,氣喘籲籲地喊了我一聲,這才讓我注意到自己不同平常的情緒。
  “你要去哪兒?”蘇艾問。
  還沒等我回答,李繆染就來電話,先是一陣熱情地慰問,然後轉述了公司領導層的話,希望我請辭。
  “大家也都覺得你是很優秀的設計師,隻是最近幾個月上班的頻率太低,我同老板說了你要結婚的事情,他們想也許工作會影響你的感情生活,所以建議你不如先結婚再考慮是否工作吧。”
  言外之意已經表明,既然我都找到了一個鑽石王老五,為什麽還要繼續上班呢?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下,我終於解脫了,所有屬於北京的,感情、事業,通通都解脫了。
  “我明白了,這兩天我就去公司辦理離職手續吧。”
  “你就好好做你的開心少婦吧!我先忙去了,你過來我請你吃飯啊!”
  “好的。”
  掛上電話,我對蘇艾說:“這兩天我去方堃家陪你們,你看是否方便?”
  蘇艾沒多問為什麽,就說了聲“好”。

  第十九章
  莎拉和莎莎優雅地一前一後來到我的腳邊,伸長了脖子蹭蹭蹭的。
  看樣子,這兩隻貓養的不錯,比上次來看到時胖了許多。
  蘇艾熱情地將我引進屋,招呼方堃榨果汁,方堃說他還在寫小說騰不出空,並大聲說:“再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我笑著回應沒關係,就看到蘇艾撇撇嘴:“真是書呆子。”
  話雖這麽說,可是能看得出蘇艾的眼角透露著幸福,沒有一絲抱怨,“看到他寫作的激情也刺激到我了,我發誓,365發布會那天,我一定幫你找幾個最棒的新人做模特。”
  “好啊。”我笑笑,“不過我已經離職,這個事情現在不由我管了。”
  “啊?”蘇艾沒反應過來。
  “我準備回家了。”
  半分鍾後,蘇艾才出聲:“左蘭,我有件事也要對你說。”
  “?”
  “我和方堃決定和蘇珊娜一起去美國,方堃的父母也同意了。”
  蘇艾打開電視給我看,然後從廚房端了一大杯鮮榨香蕉汁給我,裏麵還透著濃濃的奶香。
  “中午就在我這裏吃飯吧,等會陪我去逛逛超市買點你喜歡吃的。”
  這個模樣,整個把自己當成了這個房子的女主人,我看著現在的蘇艾,一時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否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蘇艾。
  原來大家都要分開了。
  “喂!”蘇艾拿手在我眼前晃晃,“怎麽看我看得出神了?莫不是想將我從方堃手中搶走?那簡單,我早就想甩掉他了,左蘭,我們浪跡天涯去吧!”
  立時,從裏屋傳來方堃渾厚的聲音:“去吧去吧,若你離去我將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貧!”蘇艾抱著一個抱枕就衝進房子,聽聲音大約與方堃有一番小爭鬥,隨即很快就沒了聲音,大約異性又相惜了。
  在蘇艾說“左蘭,我們浪跡天涯去吧”時,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個穿軍綠色衣服的男孩子,臉上都是汗,還混雜血跡,右手拿著一根木棒護在身前。
  男孩對我說:小狐狸,我們浪跡天涯去吧。
  我仿若突然想到了什麽,仿佛很久遠的記憶被打開。
  這時蘇艾從裏屋出來時候,“走,左蘭,我們出去,留他一個人創作吧!”
  我們沒有立刻去超市,而是來到了馬路對麵的五十中大門口,蘇艾跑上前對看門的大叔說了什麽,他竟然讓我們進去。
  “左蘭,我一直好想去這個學校的操場看看,let’s go。”
  看著她神秘兮兮的樣子,我覺得一陣好笑:“你怎麽說服看門大叔放你進來的?不怕你是女流氓啊!”
  “我就說我是女流氓,現在被警察姐姐——你,帶到學校裏麵來做標本演示的。”
  我哈哈大笑。
  “沒有啦,我就是認識那位大叔,他的老婆給我們家做鍾點工。”
  “都我們家了?看來我是不能把你從方堃手中搶走了。”
  “其實,經過這麽多年,我才發現誰也不能將我從他手中搶走……”蘇艾的聲音異常動聽,平緩而充滿了溫暖。
  放眼看去,眼前一片綠茵。
  “身在其中,更覺得像我們學校的操場了。雖然小了點,但麻雀俱全。”
  我笑,“麻雀俱全……哈哈哈,什麽語言嘛。”笑著笑著便有些熱氣湧上了眼眶。
  “左蘭,我很懷念高中的時光。”
  蘇艾說完這句便安靜了下來,一個人直直地向前走,我也慢慢地跟隨其後。
  操場上有一個班級在上課,學生們看到這我們兩位有些驚訝,一些女生還窩堆竊竊私語,多麽像當年的我們。
  “在我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便是這裏了。”蘇艾轉過身,看著我,“因為這裏有你的陪伴。”
  “我也是。”我拉住蘇艾的手。
  “你不是,那時的你不知道我的童年生長環境,你也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麽,我一直想對你說,卻怎麽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說。”
  我們來到雙杠,蘇艾脫下高跟鞋,然後一跳坐在杠子上,對我彎起了眼睛:“諾,你也上來。”
  我們肩並肩坐在雙杠上,仿佛時間真的倒流回了學生的時光,遠遠的,能看見蕭楚和黎迪跑過來,抬頭,還能看見方堃衝蘇艾招手的傻像。
  我們這一大幫人的緣分,就在那一天注定了,沒有早一天沒有晚幾年。
  下課鈴聲響起,轟隆轟隆,學校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嘈雜聲。
  “我們……還能再見嗎?”我問。
  “肯定。”
  蘇艾雙手撐著杠子,像年輕時候那樣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她說,我的肩膀比所有男人的肩膀都讓她感覺更有依靠,比家人更親切。
  “左蘭,我去了美國後,會將新的電話號碼告訴你,我們還可以在網上見,你一定一定不能忘記我,有機會來找我!”
  “當然了,就怕你忘記我!”我伸伸舌頭,“你看你母親去那裏創業,你哥哥已經成了一名角,方堃的小說又被百老匯的導演看上,你簡直是魅力四射啊,我這個小人物哪會被記在心上。”
  “或許,謝燕飛和蕭楚也會同我們一起。”蘇艾輕輕閉上眼睛,“你不要怪他舍不得你,我想,也許他這一生最愛的真的隻有一個人。”
  我點點頭:“我知道,不過那個人已經不愛他了,不是嗎?”
  蘇艾又笑了:“誰知道呢……”
  我感到一點驚慌,忙轉過頭對蘇艾說:“你真的決定和方堃了?”
  我急於轉開話題的念頭被蘇艾看穿,不由搖搖頭,伸個懶腰。
  “左蘭,你還是這樣啊……”蘇艾跳下雙杠,赤腳站在水泥地上,“這一次經曆之後我更是知道自己離不開他。左蘭,你說愛情到底是什麽?你愛得那麽深,蕭楚愛得那麽深,到最後還不是勞燕分飛?預期那樣,我更願意選擇和方堃細水長流。”
  “是啊……王菲不是唱過,”我輕輕哼唱,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所以說細水長流是最值得珍惜的愛情。他是唯一可以包容我所有過去並依然深愛著我的人,從高中到大學哪怕到現在,他一直陪伴著我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不能辜負他。”
  接下來的話蘇艾沒有說出口,她在心中抿了下嘴,那裏麵幹幹的澀澀的,有些話,就像風幹的塵埃,不想再起波浪了。
  不用她說,我都明白,有些話,不用說破。
  所有的事,都從今天開始,變成了昨天,而明天才是最值得珍惜和紀念的。
  “左蘭,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蘇艾沒由來地說出這樣一句滄桑的話。
  “蘇艾,如果我是你的女人就好了。”
  “你不就是我的女人嗎?”說著,蘇艾一把將我拉下雙杠,在我耳邊輕輕啄了下,“謝謝你,讓我有過一段屬於青春的回憶。”
  蘇艾說:“你不要怪他舍不得你,我想,也許他這一生最愛的真的隻有一個人。”
  這這句話我們倆都沒有點破,卻有了不同的解釋。
  蘇艾口中的那個人毋庸置疑的是說我。
  而我卻認為是在說蘇艾她自己的事。
  最終的答案隻有蕭楚知道。當然,也許連蕭楚也不知道。
  感情這件事,本來就沒有答案。

  第二十章
  參加365聖誕禮服的發布時,喬川還是沒有出現,從頭到尾就黎迪一個人張羅。
  他身邊有一個風情萬種的模特,是蘇艾手下的藝人尖尖,她很自我,對其他人都無所謂的態度,卻在看到黎迪後突然兩眼發光,對蘇艾說:“我的愛情來了!”
  我聽後,大笑不止,屬於黎迪的春天也來了。
  在北京和蘇艾他們過完我24-25歲生日,沒辦法,誰要自己的生日正好在年尾,過完生日沒幾天就元旦,所以總是兩個生日。
  生日宴也是我們的告別宴,我們沒有喝酒,怕傷心。
  電話媽媽說我要回家了,媽媽連聲說好:“你回來,你爸就不用請假跑北京去看你了,你回來,我也不去旅遊了。”
  第二天我來到飛機場,遠遠的,就看到蕭楚站在進站處對我招手。
  他手中拿著那個檀木盒子,交給我,“我想,這個還是我親手交給你。”
  我接過,放進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裏。
  “我能再抱你一次嗎?”
  “嗯。”
  蕭楚將我抱在懷中,沒有說一句話,我感受著他的氣息他的觸摸,我感受著分別的味道。
  蕭楚,謝謝你,讓我知道什麽是愛。
  飛機起飛後,我拿出小提琴模型,上麵掛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
  銀鏈子下有個吊牌,上麵寫著:如果是永別,就祝你永遠幸福。
  我將模型上緊發條,聽著悠揚的《小步舞曲》,然後將飛機的擋板拉下,沉沉睡去。
  醒來時,嘴角都帶著笑。
  從北京到廣州,3個小時的飛機。
  一出機場,便迎上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就像以前每次離開家去外地時候一樣,父親左宇總是說:“下雨是因為你媽媽舍不得你離開家,所以哭泣了。”
  現在這場雨是不是媽媽喜極而泣呢?因為她的女兒終於回家了。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我走出機艙,立刻感到了撲麵而來的涼意,隻是跟北方令人窒息的凜冽不同,南方的寒意,是透明的清冷。
  我到家了。
  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穿的比大多數人都厚些,令走路的形態顯得笨笨的,媽媽說:“一路辛苦了。”
  我搖頭:“不辛苦,挺快的。”
  爸爸站在接機的人群裏,看著遠遠走來的我們母女倆,正要出聲招呼,媽媽已看到了他,拍拍我的身子。
  我抬起頭順勢看去,看到爸爸時,臉上綻出笑來,向他拚命招手。
  爸爸接過行李,在前麵領頭大步走著,媽媽緊隨其後,年輕帥氣的司機趕忙追上去搶他手裏的箱子,倒把我一個人甩到了後麵。
  冒雨上了車,我看見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從座位底下鑽出來,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小東西東嗅嗅西聞聞,然後一跳蹦到座位上要抓我的衣服。
  “公主的孩子?”
  “是啊,是個女孩子,叫寶貝。”媽媽抱著寶貝愛撫著,“在北京沒同你說,就是等你回來給你驚喜,將它送給你。”
  公主是媽媽養的小母狗,西施,已經5歲了才第一次懷孕。媽媽說隻生了兩個,另一個一出生就夭折了,醫生建議公主不再生產,否則會有生命危險,便結紮了。
  我從媽媽手中抱過寶貝,左親親右親親的,一下子就熟絡了起來。
  熟悉的關於家庭的味道,像一股溫暖的陽光將我籠罩,令我再次沉沉地睡去。
  北京,最終變成了生命中的一個小點,google地圖上也便是一處地名,我知道它一直在那兒,隻是永遠都不會回去了。
  那裏將變成回憶之城,屬於我的青春,擁有了所有關於夢和浪漫的都市,我曾在那裏認識一幫朋友,愛上一個男人。
  原以為人生就這樣過去了,卻不想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到家的第一夜睡得很晚,我雖然在車上小睡了會兒,但還是覺得很累。
  隻是看著爸媽高興的樣子,我打起精神又是吃又是說,幾乎沒讓嘴閑著,這個冷清了許久的家因我的歸來立刻熱鬧了起了。
  睡前,我從書櫃中拿了幾本漫畫帶到床上看。這是我從小養成的習慣,無論是小說、漫畫還是教科書,都要帶上床躺著看才看得進去。
  媽媽把我的一切雜物都保存得很好——過去的照片、卡片、信件,如今全都坦蕩地放在抽屜裏,隻是我們誰都不會再想去翻看。
  對我來說,很多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回到廣州的日子突然變得忙碌起來。
  首先一件大事便是從先烈路搬到天河廣場,早在三年前就買下了這間4室2廳的房子,因為我一直在北京所以就沒有住進去,租給朋友當辦公室。
  現在我回來了,就把原來2室1廳的房子交給中介公司去出租,一家人馬不停蹄地在我回來之後的一個月內便搬進了大房子。
  這可是個大工程,足足耗費了一周的時間還沒有完全清理完。
  房間才收拾得差不多,媽媽又忙活起我的相親的事項了。
  開始時,我還軟的硬的反抗下,但隨著見麵的人越來越多和頻率越來越快,我明白媽媽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也就偃旗息鼓,由著媽媽去折騰了。
  這下,她更是忙得不亦樂乎了,還參加了一個相親團,都是媽媽們組成的團隊,每個月組織一次活動。
  大家紛紛帶著各自孩子的照片和個人信息聚集在一起交流,如果有合適的便留下聯係方式,一回家就會興高采烈的同兒女分享“收獲”。
  我做起了自由職業者,在新浪開了一個微博,給廣告公司設計策劃圖和為酒吧或者餐館設計廣告宣傳單,這些所謂的工作占不了我太多的時間,也隻是為了養家活口。
  再說了,在家生活,父母也沒想過我立刻開始進入工作對的忙碌中。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創作一部小說,我謝絕了許多雜誌的約稿,動筆開始寫大長篇的小說。
  我準備完成小時候的一個夢想,寫一本童話,關於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就算是落伍也要完成,是我從小的願望。
  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閑下來了,浪漫的片段全部湧上了頭腦,我完全沉浸在了寫作的氛圍中。
  除了“工作時段”和“相親時段”之外的全部時間,我都在寫啊寫的,不分晝夜地寫,有時寫得大笑不止有時又會淚流滿麵,仿佛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糾纏在14.1寸的屏幕中。
  這時我才理解了為什麽方堃會那麽熱衷於寫超脫現實的小說,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真正地描寫現實社會百態,才可以把真實的自我寫進去,而不像寫現實小說那樣會別別扭扭的裹足不敢前進。
  我想藉由這本童話來紀念青春,紀念屬於左蘭的青春,紀念屬於蘇艾的青春,紀念蕭楚、方堃、黎迪,甚至申以沫的青春。
  大家都會擁有美好的未來,隻是屬於青春的紀念就這麽一次,沒有早也不會晚,就在今生的那個時間大家聚集在一起,相識、相知、相愛,然後相互錯過。
  我給蘇艾發了msn消息:在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對我們在一起所經曆的日子有了新的認識和梳理,突然,我感到有些遺憾,在那些日子裏我們卻不那麽珍惜。原以為已經投入了所有,現在想想,也就那麽多,根本不值得紀念啊。
  蘇艾不在線,便沒有收到回複,我又接著發了一條:我覺得方堃的《第八日》是不是在寫你呢?昨天我在土豆看了劇目的視頻片段,感覺那個女主角的性格和你如出一轍,我想,方堃原來是這麽愛你。
  寫完後,我關上電腦,橘紅色的太陽光撒在了窗邊的一角。
  我舒展舒展身體,然後叫爸爸媽媽,沒有人回應,大約出去散步了。
  我起身,走到窗邊把窗簾全部拉開,讓陽光細細碎碎地飄了進來。
  拿起手機翻看電話簿,回來了將近兩個月時間,整個人的狀態都是宅在了家中,同學朋友都沒有聯係過。
  現在安靜下來,便想到了和老友的聯係。
  手指正停在“羅莉”的名字上,我唇邊露出一絲笑容,腦中浮現出那個胖胖的可愛形象的女生,總是紮著馬尾,一甩一甩的。
  我給羅莉家撥通電話,是個男人接聽,於是本能地說了聲“叔叔,請幫我找一下羅莉”,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吃吃的笑聲。
  “我是羅莉的老公,你喊我ANDY就好。是ANDY不是UNCLE哦!”男人的聲音有些輕佻,令我一窘,臉上掛滿彩霞。
  “您好您好,我是羅莉的初中同學,麻煩您幫我轉一下她。”
  “好,等下。”
  說著,就聽見那男人把電話放在一旁,然後叫了一聲:“羅莉,你的初中同學。”
  “誰啊?!”羅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有些陌生。
  “不知道啊,好像北方的,還用‘您’和我說話。”那一聲“您”被ANDY說得怪聲怪氣,我聽了真恨不得趕緊把電話掛上,羅莉卻接了電話。
  “喂——”
  “羅莉,我是左蘭!”
  安靜了片刻,羅莉大叫起來:“左蘭?!你從北京回來了啊!”
  “是啊是啊,這不都回來快兩個月了!”
  “什麽?回來這麽久才電話我,你真沒良心啊!”
  “不是給你電話了嘛,你可是我第一個聯係的人哦!”我開心的拿著電話笑著,羅莉也笑得合不攏嘴:“這次回來是回來了,還是就呆幾天?”
  “回來了,想死你們了!”
  “是啊,我們一幫同學在北方打拚的就你一個,能不辛苦嗎?想幫你都幫不上,還是回來好!”羅莉說著頓了下,大約是ANDY在旁邊給她瘙癢,就聽得滋滋的摩擦聲。
  “沒想到你都結婚了……”我裝著歎了口氣,老生常談似地說,“原來那個和我搶男人的小賤人,終於也有嫁人的一天啊。”
  “喂喂喂!你才小賤人,是你搶我男人好不好!”羅莉劈裏啪啦說開了,“再說我現在這個又不是自由戀愛,都是媒妁來的,如果他對我不好早晚有一天把他甩了……喂,哦嗬嗬嗬嗬——”
  電話中發出怪異而吵雜的聲音,羅莉邊放肆地大笑邊叫著:“停下停下,癢死我了!”隱約聽見ANDY小聲說:“也不知道相親之後是誰對我窮追不舍,果然是賤人!”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羅莉說:“改天我們當麵聊吧,也約幾個同學見見麵。”
  “好啊,我家現在搬到天河來了,以你的時間定吧,我都方便。”
  “就這麽說了!”
  掛上電話,我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從前的至交好友現在都已經嫁為人婦,過著幸福無比的小家庭生活,而自己還不知道未來是個什麽模樣,不能不說是一個問題。
  難怪母親總是一天到晚拉著我去相親,原來已經到了剩女的年齡了。
  這時,爸爸媽媽說說笑笑的進屋來。
  我正準備去迎接,手機震動,來了一條短信,是羅莉發的。
  短信說:江戟也回廣州了,現在孑然一人,你看是否要見見他?
  在錢櫃定了一間包廂,我們三個大齡女青年正在小聲講大聲笑。
  屏幕上正在放著陳奕迅的《K歌之王》,一個穿格子襯衫的男人在旁邊用粵語唱,卻沒有人聽,還真同MV拍攝的那個歌者有得一比。
  一曲完畢,ANDY自己給自己鼓掌,羅莉和米榛正在碰杯和吃小食,ANDY聳聳肩繼續等著唱下一首歌,我看了這情況有些好笑,就用力鼓了下掌,ANDY回頭給我禮貌的一個鞠躬,惹得另兩個女人曉得更歡了。
  羅莉說起ANDY與她的故事會甜甜地笑,還會時不時把大翻領的衣服再露一些,以便讓另兩位更清楚地看到她修長脖子上那條銀光閃閃的項鏈和一枚茉莉吊墜。
  “那個……今天他會來?”米榛神秘兮兮地問。
  “啊?你怎麽知道?”羅莉睜大眼睛,“難不成是他告訴你的?!”
  “我告訴米榛的啦。”我喝了一杯橙汁,屏幕上的新歌曲是我點的,《瀟灑走一回》。
  “喂喂喂,這麽老土的歌你也唱得出來?!”羅莉一口噴出。
  “這可是當年我們三俠女組合登上全校舞台的歌曲,聚會必點歌曲嘛!”我不在乎地拿過話筒。
  “我不唱,要唱你們倆唱,丟死人了!”羅莉不依不饒。
  “那我們把你排除在外啦。”
  看到我將另一個話筒遞給米榛,羅莉從中阻撓:“米榛,我不唱你也不準唱!”
  米榛是個小乖妹,當年我和羅莉心懷不軌的與米榛交朋友,就是因為江戟和米榛走得最近,他們倆是青梅竹馬,所以我們這兩個想追求江戟的女人就突然與米榛熟絡起來。
  之後,江戟從我們的生命中漸漸淡出,米榛倒成了我們一生的知己。
  人的際遇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我來陪你唱吧,我也很愛這首歌。”ANDY接過話筒。
  “麥霸,你哪一首歌不愛唱啊。”羅莉大笑。
  “《小冤家》這首我就不愛唱。”
  羅莉吐吐舌頭,不去管我的演唱了,轉頭對米榛說:“不知道江戟現在在做什麽?”
  “你不是一直與他保持聯係?”米榛若有所思地挑挑眉。
  羅莉再窘,趕緊說:“我和他隻是普通的朋友了,你不要亂想啊,我都是有老公的人了。”
  米榛笑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你還真是驚弓之鳥啊,羅莉啊羅莉,我們三裏麵就屬你最幸福了。”
  米榛突然冒出這句話讓羅莉摸不著頭腦,但是她並不想去深究,反正是讚揚的話就好:“快說他在做什麽啊?”
  “其實我同江戟也聯係得少了,隻知道他現在好像開了一家全國連鎖飯店,經營得還蠻火。”
  正說著,服務員推開門,探頭進來看了下,然後對身後的人說:“是這間房嗎?”
  後麵的人點點頭,服務員便讓開,待那人進來後才退出房間。
  進來那人穿了件有藏青暗條紋的黑色半立領襯衣,鐵灰色西褲熨帖出他英健的身形。
  “江戟,你總算來了!”羅莉站起身,拉起ANDY的手介紹了一番。
  江戟麵帶笑容應和著,眼角卻掃到了我的方向。
  我也注意到江戟進來,但是正唱到□也就沒有停下。
  米榛給江戟端了杯果汁,江戟接過,坐下。
  我唱:“何不瀟灑走一回!”

  第二十一章
  一曲結束,眾人鼓掌,我走到江戟前麵,伸出手:“好久不見!”
  江戟立刻站起,眼泛桃花地與我握了握手:“原來我們生疏到必須像客戶一樣握手啊。”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
  他還是老樣子,吊兒郎當的,要不是身上這身打扮,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活像當年的采花大盜。
  多少女人為他瘋狂和癡迷,沒想到,多年不見,重逢時他更顯風流。
  我忍不住地笑:“都是大老板的人了,還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崇拜的對象?握個手以示敬意嘛!”
  “北京話說‘貧’是不是就是說你啊!”江戟說,“沒想到你也從一個純情小女人變成了個伶牙俐齒的小女人了。”
  “是啊,被江戟這麽一說我才發現,左蘭你確實變了很多!”羅莉接口。
  “不過有一點沒變。”米榛插嘴。
  大家的視線都看向了她,她抿嘴不語,待大家都快發毛了,她才說:“還是那個充滿俠女情節的女人,而我們……”她看看羅莉,羅莉也對她回應了一個認同的笑容,“而我們,都已經忘了‘瀟灑走一回’的夢。”
  江戟點燃一支煙,煙圈飄浮在半空,輕輕遮擋起一絲蒼老的空氣。
  我常回憶起米榛說過的一句話:“瞧,整個就像演戲,誰知道若幹年後,咱們這場戲會演成個什麽局麵?”
  說這話的那年,米榛失戀了,誰也不曾想到她原來一直深愛著江戟,大家都隻把他們倆當作兄妹般的關係。
  而同時,江戟也失戀了,因為他愛上了一個有主見的女生,那個女生也是喜歡他的,隻是對他說:“等我們上了高中、上了大學,再談感情,好嗎?”
  這出戲發展下去,上了高中的女生對好友說:“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叫蕭楚。”
  再然後,正在複讀想考上北京大學的江戟退學了,跟著叔叔做生意去了。
  沒錯,那個女生便是我,向江戟轉述事情經過的好友便是羅莉。
  在我去往北京上大學的前夕,江戟和我曾經漫步在冷清清的江邊,做過一次長談。
  江戟說:“你若忘記我,我就恨你一輩子!”
  我說:“不會的,我在北京等你。”
  我這一等,不過等了一半年多一點點,我就投入了真正的愛情中,如飛蛾撲火燒得遍體鱗傷;而他的恨,也不過恨了一個學期,從學校投入社會後,曾經的年少情懷就變成了成熟的過往。
  唱K結束後,大夥兒又去江戟在上下九開的分店去腐敗,分別時已經將近晚上11點了。
  羅莉和ANDY打車回家,江戟開車送米榛和我。
  米榛家就在步行街不遠,20分鍾就到了。
  下車時她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做手勢給她隔空兩個巴掌。
  去我家的路程好像很漫長,我們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冷得不行。
  我想催促江戟開快一點,卻沒找到機會開口,隻能任由江戟開得緩慢。
  最終是江戟打破了沉默:“怎麽樣,首都的生活很好吧?給我講講。”
  要是別的人問這話,以現在我的性格來說,肯定會反嘴過去,但是這次卻懶得跟他說,搖了搖頭,看向窗外。
  江戟敏感地覺察到了:“怎麽?怎麽突然心情不好了?”
  對著發小的情侶,我忽然覺得如鯁在喉,卻說不出來,苦笑一下:“你別問了,最近諸事不順,不高興說。”
  “要是在北京不開心,你還是回家來吧。在北京那麽多年,該見的也見過了,不也就那麽回事?你回來了,工作不用說,不靠家裏的關係,憑你的能力也能找到很理想的。至於別的,雖然我幫不上忙,不過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還是隨時都可以替你出頭擺平的,再怎麽說,自己的地方,做什麽事都方便。”
  江戟的語氣很懇切,讓我心裏一暖。
  他說的都是實話。
  這是我長大的地方,從高中到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把北京十分之一的地方走遍。
  但是在這裏,我閉著眼睛也能摸清大街小巷。
  在北京跑斷腿說破嘴的事,這裏隻需要給親戚朋友打一通電話就能了結。
  每天走出家門的時候,心裏都是踏實而煥發的,因為父輩在這個城市幾十年打下的根基,讓我的世界總是良辰美景。
  但是我若貪圖的是這些,當初又何必獨個走出去。
  “除非……”江戟的臉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北京有什麽你放不下的人。”
  聽到他這麽說,喬川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腦海。
  我感到有些驚訝,就看見喬川在車外對我蹙緊眉頭,然後深深鞠了一躬,說:再見。
  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抓緊了我的心。
  北京,這個給了我太多希望與挫折的城市,真正放不下的……是他?
  我的內心有點煩亂:“哎呀,你不要亂講了。”
  江戟察言觀色,終於不再追問了。這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你給我放我們家路口那裏就回家睡覺吧,我這次住得久,你不忙的時候再聊。”
  江戟也沒多說,還是開車把我送到了樓下。
  待我下了車,他跟我擺了擺手就走了。
  我站在樓旁的樹下,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輕鬆了很多。
  夜已深,我給喬川發了條短信,這條短信喬川大概是收不到的,但是我腦中湧起了許多許多話,想對喬川說。
  我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寫寫刪刪七八次,最終留下的不過三個字:我想你。
  房外,爸爸正在看著球賽……媽媽一定在照顧公主和它的孩子寶貝,我感到一陣安心。
  如果……如果喬川不再出現,那麽關於北京的記憶就真的過眼雲煙了。
  我從書櫃抽出一本幾米的《地下鐵》,仔細翻看,卻不想,原來覺得感動的地方現在看來也枯燥無味,於是便把書合上,手機震動起來。
  我驚喜,拿起手機又失望了,不是喬川回的,是江戟發來的,他說:睡了沒?
  我回:幹嗎?
  ——如果睡不著,就聊會兒吧。
  你想聊什麽?
  ——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呢?
  我都躺下了。
  ——真沒勁。
  嗬嗬,你說什麽有勁?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拿著手機,看著上麵的短信,有些發呆,不知道該怎麽回,也不知道該不該回。
  兩個愛過我的男人,都用了同樣的句式對我說“我們重新開始”。
  原來對男人來說,這句話是如此輕鬆便能說出口,但對於我來說,是需要嚴肅對待鄭重選擇的。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不回,並把這條短信從手機中刪了去。
  江戟的短信沒再來了。
  我也不以為意,裹緊被子,沉沉睡去。
  我們家裝空調,江戟有朋友在廠裏可以拿到員工價,所以跟著上門來幫忙。
  媽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滿意,她說:“這個江戟相貌中上,事業有成,對你照顧得體貼入微,又是本地人,還是青梅竹馬,這麽一個十全十美的女婿到哪裏找啊。”
  雖然我從沒對父母鬆過口,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明顯地告訴媽媽,我和江戟是有發展可能的。
  江戟每個月會有半個月時間在外地處理分店的事情,在他不在廣州的時候,媽媽也不再拉著我相親了,這也讓我大鬆了口氣,並更加投入創作中去。
  一天,媽媽用萬分驚歎地語氣拿了張報紙給我,指著上麵的照片說:“這是蕭楚?上報啦上報啦,你看,還邀請他回國錄製衛視聖誕檔節目呢!”
  對於蕭楚媽媽並不陌生,在我高二那年寒假,他曾坐了一整晚擁擠的硬座來到南方,在見到媽媽的那一刻,他右手摸摸頭,略帶尷尬地笑著說:“阿姨,您好!”
  那是媽媽第一次聽別人說“您”,覺得有些別扭,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自然是知道母親笑的原因,臉上一窘,把母親的胳膊摟著,對蕭楚笑道:“在廣州說您很不自然,就說你吧。”
  “嗬嗬,好的。”蕭楚對我眨眼,“我也是南方人,你忘了?”
  他來廣州的第二天就是情人節,然後我們一起搭上了回京的火車。
  從那時,蕭楚這個人的形象在我父母的心中塑造的無比完美。
  一個男生千裏迢迢來廣州接女兒一起回北京,可謂癡情。
  卻不想,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他就拋下了我去了國外。
  那年爸爸在電話中對我說:“回家吧,如果受傷了。”
  我接過報紙一看,也不由愣住了,上麵赫然等著一張蕭楚的照片,剪著整齊的高於眉毛的劉海,寬大的V領衫,脖子上手上都掛滿了裝飾。
  報道說這是歐美男模圈中的黑馬,也是歐美時尚圈中少有的亞洲麵孔,再加上他的小提琴拉得出神入化,有著一股文藝腔的男模特在這被世俗氣息籠罩著的模特圈中特立獨行,被稱為新一代的繆斯。
  另有一張小圖,是他與一位當紅的好萊塢女星泡夜店的照片,小道消息說他們倆關係發展迅速,已確定情侶關係,並會在年底訂婚。
  這一次,他又給我帶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隻是我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期盼再見他一麵的左蘭,不會再因為他的一張大海報或者一則新聞而心動不已。
  我會默默地祝福,就像他送我的鏈子上說的一樣:如果是永別,就祝你永遠幸福。
  在我的心中,住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對我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不透露真實感情,對我總是不露痕跡的照顧周到,總是尊重我所有的選擇,哪怕我選擇了別人也隻是自己離開。
  於是我又拿起手機給喬川的手機號發了條短信:聖誕,你會回國嗎?
  我堅持著每天給他發條短信,剛開始時還有些顧慮,後來就越發的覺得好玩起來,我希望在他看到短信的時候,全部都是我發來的,於是他便能感受到我全部的愛意。
  喬川的母親也給我來過電話,用親切的口吻提前祝我春節愉快,並告訴了我喬川現在的動向。
  說是喬川將國內的公司交給他人管理,自己孤身一人在法國打拚,在搞一個新的國際項目。
  不管是喬川還是蕭楚,或者江戟,我身邊的每一個男人都在他們的世界奮戰著,男人們大約就是憑著向世界挑戰的動力而成熟吧。
  隻是,我好想好想他,這思念越發蔓延,從我的腦我的眼流竄到全身,直到手指、腳趾,我從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有這種感覺的。
  唯一的記憶,是那次得知蕭楚自殺的消息,我昏倒後做的夢。
  夢中的他對我皺著眉苦笑,像個長輩一般輕輕摸了下我的頭發,略帶苦澀的說出那句“我知道,你從來不是我的”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很疼。
  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踉踉蹌蹌走開的模樣,有一個很深的念頭刻在了我的心頭。
  我大聲喊:“喬川,喬川,喬川……陪著我。”
  因為我知道了,這輩子我一直在等待的人就是他。
  為了他的離去我痛哭不止,我清楚地看見他站在飄落的雨中,對我鞠了一躬,深沉地說:“再見,左蘭。”
  這份愛,比蕭楚的令我糾結萬遍,明明是無關緊要的一個人,卻從觀眾席走上了舞台,向我展示他華麗的舞步,將我迷倒,再悄然退場。
  從頭到尾都是純潔得透明的關係,卻不想,他在我的心中種了一滴淚。
  在愛情開始的時候,我卻失戀了。
  喬川,我能感覺到你。
  有一種信念告訴我,你就要出現了,是不是?
  這一次,我是你的,你一個人的了。

  第二十二章
  對我來說,春節一向是個可有可無的節日。
  今年的春節和情人節是同一天,江戟有一家情人主題廳全新開業,他邀我共進晚餐。
  是西餐廳,綠蘿纏繞在房屋的四處,顯得無比清雅,我一看就喜歡上了。
  有樂隊在溫馨的燈光下演奏著浪漫的樂曲,讓每個人都油然而生一種幸福感。
  一曲終了,我舉杯:“新年快樂!”
  江戟跟著舉杯,把手搭在我的手上,笑著說:“情人節快樂!”
  我故意裝作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悄悄將手抽出。
  江戟也沒有在意:“接下來的燭光晚餐更值得期待,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他拍拍手,侍者送上來肥嫩的鵝肝和幾片烤麵包,並把桌子上的燈光調小,點上了一支小蠟燭,放在桌上心型的玻璃杯中。
  “我開這家店,是因為你。想著你或許會喜歡,以後你要是嫁給我,這家店就交給你了。”
  在他熱烈的目光下,我想退縮,我想逃走,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如此認真的他。
  江戟,我在等的那個人,不是你。
  隻是,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他從口袋中拿出什麽,放在我前麵:“這個……請你收下。”
  他的表情充滿了稚嫩,仿佛又回到了初中那會兒純情的年代。
  我沒有打開那個紅色的盒子,不用看我也知道那裏麵放著什麽。
  於是,我將戒指盒推回給江戟,輕輕說:“對不起。”
  他愕然地抬起眼,趕緊說:“我……我,唉!我太著急了,嚇到你了,對不起……我收回,等到時機成熟再給你,行不?”
  看著江戟口齒不清的樣子,我心中有一絲不忍:“江戟,其實我一直拿你當我的擋箭牌……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的心裏住著另外一個人。”
  我本來做好了切斷江戟所有念想的準備,但是看到他瞬間脆弱又挫敗的神情,我的心又軟了。
  “左蘭,是不是我沒有機會了?”江戟緊緊盯著我,讓我有一種壓迫感,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江戟,我想說……”我的話剛說出口,視線便被從門外走進來的那個人吸引住了。
  江戟順著我注視的目光看去,是一個穿著簡單白襯衫的男人。
  那個人快步走到我身邊,看著我劍眉一挑。
  我咳嗽了兩聲,牙齒咬住下唇,看著他笑了。
  他終於來了……
  喬忘川,你終於出來了。
  你害我等得好辛苦。
  喬忘川一把拉起我,轉身就要走。
  江戟起身阻攔:“你是?”
  “我是她老公!”
  “隻是男朋友。”我趕緊辯解。
  “你是不是想腳踩兩條船啊?!”喬忘川雙目圓瞪。
  我挑眉,迎上他的視線:“你從去年躲到現在,我這麽不值得你待見的女人,你還關心我是否腳踩兩條船?”
  “該死的!左蘭,你同我走!”
  江戟立刻伸手,我對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於是他懂了,於是他退出了,眼睜睜地看著我踩著小碎步跟喬忘川在後麵走了。
  我被喬忘川拖著拽進了TAXI。
  他對司機怒衝衝地說:“機場!”
  “啊?!”我叫,“去機場幹什麽?”
  “你說幹什麽!”喬忘川沒有看我,依舊惡狠狠的語氣。
  我心中倒是笑開了花,因為我知道喬忘川一定是吃了江戟和燭光晚餐的醋,哼,誰叫他默不作聲地跑到外國,讓我找不到他,仿若遊魂般過了幾個月。
  “你準備帶我去哪兒?”
  “隨便去哪兒,離開這個鬼地方!”喬忘川喘著氣說。
  “那我要同我父母說一聲。”
  “不用,我同他們打過招呼!”
  我惡趣味地想整整喬忘川,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那我還要同……那個你知道的,同他說一聲。”
  “他?男的他還是女的她?”喬忘川顯然有些氣急攻心,“如果是男的他我勸你放棄了,在我把你帶出來時他動都不動,不能保護你的男人還算什麽男人?”
  “你才不是男人!”我也認真起來,“人家陪我度過人生中最寒冷的日子,而你呢?說走就走,懦弱的你不知道受了什麽傷,居然躲了起來,你說你這叫男人嗎?”
  喬忘川沉默了。
  然後,忽然間,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麽,你的意思是……”
  “你弄疼我了!放開我,你這個壞蛋!討厭鬼!我那麽那麽想念你,想到都快瘋了,而你怎麽能一見我就這麽凶!我恨死你了!”
  他眼中的憤怒逐漸消失,抓緊的手也緩緩鬆開,他抓住了我言語中的關鍵:想念你。
  喬忘川深深地望著我:“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和那小子燭光晚餐的幸福模樣,差一點就走掉了。但是,我又拋不下你,我渴望再見你一麵,所以,我才會粗魯地把你帶走,因為我笨拙得隻想到這個方法了。”
  喬忘川的手機中存著所有我發給他的短信,他將手機關機了兩個月,開機時便收到了我的短信。
  我對他說:“我想你。”
  我發了幾百次我想你,他都看見了。
  “隻是我不知道如何回,我想直接站在你的麵前回複你所有的短信。我做了一個有關愛情的大生意,我要把它送給你,當作一份大禮。”喬忘川動情地說。
  現在,他準備好了禮物,倒了三次飛機,從巴黎來廣州,直奔我家,可是我卻不在。我爸媽告訴了他餐廳的地址,於是出現了剛剛那一幕。
  喬忘川說:“別看你衣著樸素、麵容單純,還在鼻子上架了副顯得呆呆的眼鏡,但就是你這樣的女人把我完全俘虜了,從第一次你在我麵前張牙舞爪地說:‘喂,你這個人有病啊!’,從那時便沉淪了。你說我對你凶,你知道嗎?我剛剛除了狠狠地對你說話之外,什麽也不知道做,什麽也不知道說了。”
  此時的喬忘川就像一個笨拙的男人,失去了原有的風度。
  我眼角泛起淚光,默默地瞅著他,輕聲說:“我隻想聽你說一句話。”
  “什麽話?”
  “隻有三個字的。”
  “哦?”他低應,“是什麽?”
  “很俗氣,但是很必須,而且,你早就應該說了。”
  “是……”
  “我愛你!”
  “我知道。”
  喬忘川笑了,他終於找回了風度,浮上了那令我神魂顛倒的笑容。
  “啊!”我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不由大窘。
  喬忘川深深吻住我,然後說:“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在你回廣州那天,我在機場看到你和蕭楚,當看到你們倆緊緊擁抱,我簡直氣炸了,我想說,這輩子再也不招惹你這個女人了!如果不是你一直給我短信,說想我,我一定不要你了!”
  我笑了。
  原來他一直看著我,一直一直關心著我的每一個舉動。
  “可是,我們去機場幹嘛?”我還是回到老問題。
  喬忘川笑:“飛北京。”
  我知道他一定會帶來驚喜,所以也由著他耍性子。
  給家裏打電話匯報的時候,媽媽什麽都沒問,笑嗬嗬地說:“一路順風。”
  喬忘川倒是厲害,連這都和我父母串通好了。
  我故意氣他,邊用手機發短信邊說:“我也應該和江戟告別一下。”
  被喬忘川攔下來,他說:“你就別與他藕斷絲連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什麽叫藕斷絲連,我們那是好朋友!”
  “真讓人妒忌!”他喃喃地說,“你的感情真豐富,前有蕭楚,這兒還有個江什麽的。”
  “說這話的人可要捫心自問了。”我笑,“明星模特每天輪流換,到現在也不想結婚,不知道是給自己留下了多大的空間呢。”
  “我哪裏不想結婚了?”喬忘川吹胡子瞪眼,“我都32了,再不結婚都成老頭子了,這不就等你嫁給我嗎?”
  隻要喬忘川不在我麵前說出表白的話,我就賭氣不給他回複。
  “我可不敢做出嫁你這麽衝動的決定,你那麽花心,等哪天再看上個比我年輕漂亮的,把我甩了,還得離婚,還要分我一半財產,不結婚不是正好?”
  “左蘭,你什麽時候心眼那麽多了?”
  “我對你都不了解,我當然要留一些心眼了。”
  “你想知道什麽?”喬忘川揚揚眉,說,“你聽好了!姓名:喬忘川;年齡:32;性別:男;民族:漢;籍貫:北京;星座:射手;血型:A;興趣:左蘭;愛好:左蘭……”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左蘭”。
  “哦,我把最重要的忘了,最想做的事:同左蘭結婚!”
  我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角。
  飛機滑上了跑道,衝天而起。
  我靠著喬忘川的肩膀,看外麵朵朵雲,心裏湧上一股股幸福的感覺。
  從今往後,有這麽一個人是專屬於我的,是可以與我白頭偕老的,這是我從小便向往的最浪漫的事。
  到了北京,已經有接機的人等在機場了。
  我和喬忘川坐上車,徑直來到了東方新天地。
  在新天地負一層的中心位置,搭起了一個大舞台,周圍站滿了服務小姐,看樣子,是個新品發布會。
  背景牆上的畫是Lethe的大幅海報,他閉著眼睛像在仔細聞著什麽味道似的,表情美好,透著絲絲□。周圍蔓延著浪漫的顏色,粉的、紫的、橘的、淡藍的……整幅畫彌漫著一種伊甸園的感覺,唯一缺少的便是夏娃。
  在圖的左下角有一處灰白色,和圖片的整體格調不合,但卻不覺得突兀,反倒成了一個亮點。
  那是一個香水瓶,像水晶一樣,呈多棱角切割形狀,瓶頸部分用黑色的綢緞紮了一個蝴蝶結,蓋子被打開,飄出一縷煙。
  我這才看明白廣告表達的意思:在一個沒有女人的世界,這瓶香水依然可以帶來幸福和美好的女人香。
  香水的名字叫“ZOLA”。
  在所有的服務小姐的衣服上都有一個小貓的標誌,寫著“It’s myzola”。
  “喬忘川,你是個天才!”
  我捂住了嘴,不能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喬忘川說,他要做一樁有關浪漫的大生意。
  他還說,他要把它送給我。
  “喬忘川,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好?我,我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喬忘川用吻將我接下來的話封住,然後說:“因為你值得,這世上隻有你值得我喬忘川這麽做。”
  台上的表演開始了,亮麗的女模特們分別代表著不同類型的都市白領麗人。
  在她們的包中都存放著一瓶ZOLA,走到T台最前麵的時候才拿在手上,往脖頸、手腕乃至腳踝噴灑。
  圍觀的人群都沉浸在迷離夢幻的香氛中,主持人介紹說,這是全球獨一無二的限量版ZOLA香水,都是非賣品,會在全球各個浪漫的城市展出,將在展出結束後從全世界收集,送給一位叫左蘭的女士。
  眾人驚歎,原來這香水的背後有這麽一段溫馨浪漫的愛情故事。
  這時,現場開始用投影播放一段視頻片段。Lethe用蠱惑的眼神看著鏡頭,深情地說:“自從遇見ZOLA,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愛;自從遇見ZOLA,我才遇見愛情。”
  一語雙關,不,應該說是三關、四關,有曾經,有現在,有未來;有我,有他,還有他。
  “喬忘川,你能接受一個愛哭的女人嗎?”我看著看著就流下淚來。
  喬忘川凝視著我,他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我的麵頰:“左蘭,嫁給我,好嗎?”
  他把我的雙手闔在他的手裏,那裏麵藏著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藏著他的一顆真心。

  尾聲

  喬忘川在印度洋上的明珠——馬爾代夫安排了一場低調的婚禮。
  快艇將我們帶到卡尼島,望著一望無際的深藍色的海,赤足踩在細白沙灘上,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島主送給我們一棵可可樹,由喬忘川陪著我一起親手種下,並在上麵用匾牌刻上了我們的名字。
  島主說:將你們永恒的記憶留在島上吧。
  蘇艾和方堃是在婚禮前一天趕到的。
  李繆染打了電話來祝賀,解釋了一大堆理由,最後才明白,她要做媽媽了,準爸爸黎迪不許她坐船坐飛機。我哭笑不得,連忙也送上我的祝福。
  羅莉和她老公ANDY來了,帶來了江戟的一份禮物。
  申以沫和她丈夫也過來了,還有一些喬忘川的哥們,雖然喬忘川將他們都同我介紹了一遍,但我腦子根本容不下那麽多名字。
  元小帥又來了那句經典台詞:“你這女友迷糊的個性真是前所未聞啊!”
  喬忘川大笑:“你與她處得越長,越能感覺她的前所未聞。”
  我使勁掐了他胳膊一下,結果眾人笑得更開心了。
  蕭楚,終究沒有來……
  隨著白色小教堂的鍾聲響起,蘇艾陪著我踩著紅地毯走進眾人的視線。
  我的喬忘川,就站在那一頭等著我。
  當我把手伸給他,由他為我套上那枚婚戒時,我心裏非常虔誠。
  喬忘川將我的麵紗揭開,凝視著我的雙眸,說:“我將帶給你一個最溫暖的家。信任我,左蘭!”
  我點點頭,注視著他,輕聲低語:“喬忘川,我現在的世界裏隻有你了,如果你欺侮我……”
  他把一個手指頭壓在我的唇上:“我會嗎?”
  接著,他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唇,我整個人都隨著他的吻而軟了下去。
  從今而後,無論遇到什麽艱難險阻,我都會不離不棄地陪伴著他,深愛著他。
  他,也是一樣。
  我們在主的麵前鄭重地發誓。
  傍晚時分,大夥兒來到海灘狂歡,在煙火和海灘少女搖曳的舞姿中沉醉。
  喬忘川拉著我離開熱鬧的聚會,我們倆穿著人字拖,踩著細軟的沙灘一步又一步地遠離人群。
  海風習習,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拍上岸邊,將我的裙子都拍濕了。
  “你還欠我一句話呢,你知道是哪句話,別裝糊塗!”我撅嘴,“我用個秘密同你交換那句話。”
  “你先說秘密,那三個字我都在心裏說了成千上萬遍,你都沒聽見嗎?”
  “沒聽見沒聽見!”我調皮地說,“那我先說秘密吧,我病了……”
  “怎麽?”喬忘川有些擔憂而又小心翼翼地問,“病了?是不是著涼了?還是說不太適應這裏的水土?”
  我把頭埋在喬忘川的胸前,說:“你要做爸爸了。”
  喬忘川張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我羞紅了臉點點頭。
  立刻,喬忘川像個孩子似的大叫大笑,在沙灘上跳起舞來,惹得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些日子我頭暈而軟弱,動不動就惡心反胃,原來如此!”喬忘川又露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喂喂,是我懷孕,關你什麽事!”
  “男孩還是女孩?”喬忘川急急地問。
  “去你的,我怎麽知道?”
  喬忘川突然將我緊緊抱住,我一驚,睜大了眼睛抬頭看著他。
  “左蘭,我也有個秘密同你說。”
  “嗯?”
  “曾經有個小女孩被狗咬,然後被一個小男孩看到,就拿棍子打走了狗,女孩就對男孩說‘陪我去浪跡天涯,好不好’?”喬忘川看著我,問,“你說,好不好。”
  我左眼皮一跳:“怎麽我記憶中的版本,是男孩對女孩說‘我們去浪跡天涯’?”
  “原來你還記得這個故事啊,小狐狸,我第一眼見你就記得你了。”喬忘川的臉慢慢靠近左蘭,“那天以後,我天天去那條街上等你,就是不見你了,我還在心裏抱怨:不是說狐狸都會報恩嗎?怎麽還不出現?”
  “敢情那時候你把我當狐女啦!”我尖叫。
  “你小時候就是張小尖臉,我當然以為是狐狸變的。”
  “你真壞啊!”
  “不過,現在想起這個故事,才發現,原來我們倆的緣分早就天注定了。”
  遠處,一個煙花飛上天,又一個,再一個,絢爛奪目。
  我們坐在沙灘上,我靠著他,他摟著我的肩膀,鼻子對鼻子都能感覺對方呼吸。
  他小聲說:“陪我去浪跡天涯,好不好?”
  “嗯,好。”
  “我——愛——你。”喬忘川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說得我耳朵癢癢的,心頭也癢癢的。
  一陣晚風吹來,將我的頭發撩起,我闔上眼睛,微笑著,有些倦了。
  我們的故事,不差一分一毫,不差一分一秒,也不差那一句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