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露從今夜白之—— 相處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18-12-14 17:03:48

 

那天晚上相親之後,我和李譽然都感覺不錯,於是決定開始相處。

我給父母打電話大致說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兩老很是歡心。我媽用挖心掏肺的語氣對我說:“大白你能好好談一個就好,女人最經不起耽誤,好的年華其實滿打滿算也就是這麽幾年。爸爸媽媽什麽都不挑,隻要他能跟你說到一起,細水長流好好過日子,就是上上之選。”

我非常同意媽媽的話,我本來就是一個有自知之明也喜歡務實踏實的人,遇上合適的我一定會好好把握好好談。李譽然已經經曆了一次婚姻,年紀也擺在了這裏,有些話不需要挑明了說,彼此都有默契和覺悟,知道是奔著一個明確的方向去相處去發展的。

實話實說,我挺喜歡李譽然用態度和行動來表明立場的方式,有時候話說得太赤裸裸,就真的沒啥意思,讓感覺和感情順其自然水到渠成,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最理想的狀態。

因為工作繁忙,我們的聯絡並不過分密切,但是也絕不鬆散。每天都有電話短信的問候,有時間會多聊幾句,沒有時間就點到為止,周末一定見麵吃飯再安排一點兒活動。

某一天閑聊,李譽然問我:“上次你說今年你相了十七次親?我是第十七個?”

“對啊,”我笑笑,問他:“你想不想見見你之前的十六個?”

“每一個你都留著?”他嚇了一跳,問:“你逗我呢?”

我一本正經地說:“周末我帶你去看。”

周六一大早,李譽然就來接我,我上了他的車就告訴他去廟裏。

“難道都是和尚?”李譽然大驚失色的樣子,轉念又壞壞一笑:“還是,跟你相親之後都看破紅塵決定出家了?”

我抿著嘴笑,不理睬他。

到裏廟裏,我讓熟悉的義工們一起幫忙,前前後後把我養的那些貓都找了出來,在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排了隊。貓貓們在寺廟裏過得閑散而愜意,又與我們這些人熟悉,並不太介意被擄過來,各自伸伸腿腳撓撓耳朵,等著我從袋子裏掏小零嘴喂給它們吃。

李譽然坐在台階上笑嘻嘻地看著我給他一貓一貓地介紹:“甄二白,會計師;甄三白,稅務局的;甄四白。。。”我說完一個,他就丟一個小餅幹過去給貓吃。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他起身來蹲到貓的跟前,伸手指逗了逗它的下巴,說:“這個應該是我,別說,還挺好看的。”

我坐到他之前坐的地方,緩緩地說:“好了,我的所謂‘曆史’都在這裏了。”

“它叫甄十七白?”李譽然扭頭看看我,慢吞吞搖頭道:“不好。”

“有什麽不好?”我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反問他:“那你說,叫什麽好?”

李譽然抿嘴做出琢磨的表情,說:“要我說,應該叫它‘李白’。”

我愣了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就蹲在一步之遙,一手撓著貓,笑吟吟地看著我,擠了一下眼睛問:“不好嗎?”

我衝他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東海就從食堂那頭風風火火地過來了,老遠喊我:“大白,你來啦!”

我站起來,看到東海穿著廚師的行頭,知道他在廚房幫手必定有素齋席麵,便問:“今天有席啊?我們也吃行不行啊?”

“當然了,當然了。”東海熱情地跟李譽然打了個招呼,然後從大兜裏掏出來兩個鑰匙扣一人一個遞給我們,說:“這是說好了的,鍍金的,靈伐?”

李譽然接了,在手心裏掂了掂重量,笑說:“我一直在等這個呢!”

東海很有成就感地搓了搓手掌,道:“質量真的是老好額。”

說完,廚房裏有人出來喊他,他忙不迭地答應了,然後關照我們說:“你們也不要閑著,到處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中午就在這裏吃素齋。”

我帶著李譽然熟門熟路地四處轉了轉,周末過來的義工比較多,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被人占了位置。最後我們在開光紀念品部門那裏看到很多阿姨正在做手串,於是上去幫忙把做好的那些裝袋子貼價格標簽,然後擱在“未開光”那個推車裏,會有和尚來推去大殿裏等待開光。

李譽然跟身邊的阿姨聊了一會兒,央求阿姨給他用一個大的檀木珠做了個羅漢果,串了一根長紅繩。我問他:“你這是要做什麽用?”

他說:“我給李白做的。”說著,他拉我起來去找到了李白,係到它的小脖子上,羅漢果就懸在驅蟲的項圈下麵。

我默默地看著他給李白弄這個,小貓兒懶洋洋地叫了兩嗓子,斜倚著欄杆攤開了肚皮給他揉。他笑著看了我一眼,目光裏有很多溫柔的東西,慢慢地溢出來。其實,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很有幾分清新的味道,看著讓人舒服。

“吃了午飯,下午要是你沒什麽事,”李譽然低頭看著貓問我:“我帶你去我家裏坐坐吧?”

 

 

李譽然的公寓,在市中心繁華的地段,一室一廳一衛,公寓的環境和條件在我們這裏算是相當好的。客廳挺大,一部分他用軟隔斷分開來做書房,另一部分擺一張淺米色的長沙發,對著電視機。

他帶著我參觀了一圈,他的臥室非常簡潔,灰白色格子的床單,看起來清清爽爽。飄窗上兩盆多肉小植物,窗簾也是很淺的灰色,勾在一邊。

回到客廳裏,我發自內心地說:“你家真幹淨。”

“家政阿姨的功勞。”李譽然脫下外套丟在一邊,順手拿了東海送的鑰匙扣出來,一邊把鑰匙一把一把移過去一邊問我:“這個圈挺緊的,要不要我幫你也換上?”

“好啊,”我把鑰匙圈拿出來,一塊兒放在咖啡桌上,說:“謝謝啦!”

他“嗯”了一聲,隨口道:“我有很多好茶,你自己去廚房翻翻,選一個咱們泡壺茶喝。”

我順從地去了廚房,一邊翻櫃子一邊偷偷看他兩眼。我們倆交往一段時間了,要說熟悉應該算得上熟悉,但是要說親密,暫時還算不上。通常,吃過飯看過電影,他都會很自然地牽了我的手走路,力道不鬆不緊。告別的時候我們擁抱一下就放手,至今他還沒有明確表示過要更進一步的意圖。

這會兒他帶我來他家裏,應該算是對我敞開了他私人生活比較重要的一部分。在密閉的無人打擾還有床的環境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想法。我對自己思想上的不純潔很有幾分心虛,這年頭,咳咳,女人多少有點神經質的矛盾心理。男人對你耍流氓吧,覺得人家人品下作,要對你太正派呢,又懷疑人家陽痿不舉。

我往水壺裏灌上純淨水,插上插座通電,然後挑了一罐金俊眉出來。李譽然的茶壺是黑陶的,一壺兩杯一個茶盤,古樸粗糲的質感摸在手裏很是厚重。從他家裏的東西擺設布置,還有他平時的一言一行,都能看出來他是個比較注重生活品質的男人。不奢華,也不將就,簡單而沉穩。

無論是生活裏還是工作上,我都比較欣賞和喜歡他這樣大方溫潤的男人。我拿了一個杯子在手裏摩挲,再看了他一眼,仍然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好了。”李譽然晃了晃手裏的鑰匙,發出一串輕響,他走過來趴在廚房的料理台上看我,問:“我家是不是很小?”

“一個人住,夠了。”我坦誠地說。

“這裏距離我事務所很近,地段好交通便利。”他緩緩地說:“離婚的時候,原先住著的那套公寓給了她,我留了這一套,這一年房價漲得很厲害。”

我讚同道:“你這個地段肯定不用說,連我那裏都快翻翻了。”

“你喜歡哪兒的房子?”李譽然淡淡地說:“要不,改天找時間一起去轉轉,如果遇上好的合適的,可以考慮換一套大一點的了。”

既然已經談到買房子的問題了,我覺得也沒有必要非要扮矜持硬裝著純真聽不懂,神情嚴肅而慎重地點了點頭。

李譽然起身,走過來把我拉到他的懷裏,伸手撥弄了兩下我的頭發,笑容款款地問我:“怎麽這個表情?在想什麽?”

他的個子高,站在麵前把我的眼底都灌滿了似的,一時之間我除了想他這個人,還真沒有想過別的,我反問他:“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李譽然看著我的臉,眼神讓我有點心慌,他倒是不慌不忙地說:“我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這邊的酒窩,現在更是越看越喜歡。”說著,他用手指戳了戳我酒窩的位置,毫不猶豫地低頭含住了我的嘴唇。

我的第一個感受,就是他的嘴唇厚厚的很軟很有彈性。

以前媽媽說過,嘴唇太單薄的男人是薄情的男人,李譽然的嘴唇厚實,綿軟溫和。他觸碰著我,沒有太多的洶湧澎湃,也沒有那種拿不準的試探,而是沉穩而篤定地包裹著我。在他的引導下,我鬆開了牙關,微微張開了嘴唇。他的舌頭滑進來,淺淺的觸碰感覺卻很綿長。

他的手指在我腦後插入頭發裏扶住,方便他調整角度慢慢深入地糾纏。我把手抬起來一點,在他的後背和後腰那裏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貼到他的腰上。

李譽然順勢摟緊了我,按入他的懷裏。我外套脫了以後,裏麵是一件最近比較流行的露肩上衣,有一個裝飾紐扣連接衣領的部分。他不懂這個紐扣是假的,手指在上麵摸索著要解開它,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麽了?”他問我。

“這個紐扣是釘死的,不能解。”

“噢。”

這時候,熱水壺恰到好處地尖叫起來,水開了。李譽然便鬆開我,說:“你去坐,我來泡茶。”

過了剛才那個比較熱烈的瞬間,我們倆都平靜了不少。他端了茶盤過來在咖啡桌上放下,隨後坐到我身邊把我重新攬到他身上斜靠著,低聲問道:“沒覺得我過分吧?”

我搖搖頭。

說實話,我一點不懼怕跟他發生點什麽。雖然說遇事應該要考量要思索,但是我仍然覺得人生沒有那麽多需要瞻前顧後的事情,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在我眼前的李譽然,渾身散發著平穩的氣息,讓我很坦然很放心。我們都是普通人,性情男女,兩情相悅的時刻觸發一點兒什麽欲望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

“那就好。”他從身後環著我的腰,抱得更踏實一點,下巴貼在我頭發上,問:“是不是覺得還有點早?”

我點點頭,很坦誠地說了一句:“不過,快了。”

照我們這樣踏實地發展下去,水到渠成是遲早的事情。

 

 

過了幾周,李譽然在忙一個活兒周末需要加班,我便獨自去了寺廟裏做義工。

那天,東海領來了信佛的獸醫,幫忙給我的貓貓們做免費檢查。忙活一陣後,醫生對我說:“其實吧,最好能把母貓的節育手術都做一做,不然到了發情期挺麻煩的。以後一堆堆的小貓生出來,你們弄不了啊。”

說得很有道理,城市裏的流浪貓太多了,不計劃生育是不行的。於是,我們商量了一下費用的問題,東海幫著我,一塊兒帶著小母貓們去了醫院。

在外麵等著的時候,東海問起我和李譽然:“你們談了好幾個月了吧?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啊。”我跟他不需要藏著掖著,就把情況說了說。

“菩薩保佑,老好額,老靈額!”東海很是為我開心,拍著手說:“這樣下去結婚就快了,你要請我吃十八隻蹄膀的,別忘了!”

“啥?要十八隻?!”我嚇了一跳,轉念想起來,又說:“你不是說吃全素了嗎?”

“是十日齋好伐?十日齋!”東海強調道:“還有二十日是可以吃肉的。”

“噢,那好吧。”我無奈地說。

東海沉默了一陣子,用肩膀擠了擠我,問:“他有沒有說過為什麽離婚?”

“說過一點兒。”我老實地把我自己知道的信息說了,道:“我沒有盯著人家問以前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怎麽了,你為什麽問?”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他各方麵都蠻好的,不知道為什麽結婚才一年就離了。”東海對我做一個鬼臉,低聲道:“我怕他不要是那方麵有什麽毛病,弄得你講也講不出來的苦。所以,你不能太保守,最好結婚之前先搞搞清楚情況,這種事情,伐好開玩笑的,是伐?”

我忍不住笑出來,逗他:“怎麽搞清楚?難不成我追著他喊:我要跟你睡覺?”

東海也哈哈哈地笑,笑完了又嚴肅地對我重複一遍:“這種事情,伐好開玩笑的。”

就這個問題,東海嘮嘮叨叨地跟我聊了很多。他在寺廟裏接觸的人非常多,聽過的看過的甚至親自幫忙調解過的家庭糾紛更是枚不勝數。他對我的擔心,絕對不是毫無根源的。

也許是被他嘮叨得太入心,我當晚就做了一個情節極其狗血,邏輯又萬分強大的噩夢。

夢境的場麵宏大,出場人物甚多,故事曲折離奇又痛徹心扉。我一頭大汗從床上跳起來的時候,唯一能記住的就是李譽然出事了,生死未卜。我的心怦怦亂跳著喘息,伸手摸了電話就給他撥了過去。

深更半夜地被我吵醒,李譽然的嗓音帶著深深的困意,問:“喂,誰啊?”

“是我,大白。”聽到他的聲音,我一下子沒有控製住,哭了。

“你怎麽了呀?”他那邊悉悉索索的動靜,像是坐起來了。

我哼哼唧唧地跟他講了講情況,他輕輕地笑了,說:“不用怕,是個夢而已,不信你掐一下自己。”

我這會兒醒得差不多了,開始有了理性思維,覺得自己傻啦吧唧的。

“也許是好久沒見我了,你太想我了呢?”李譽然並不著急結束,耐心地跟我聊了一會兒才讓我去睡,掛斷前對我說:“不要睡太死,驚醒著點。”

“幹嘛?”我猛地一激靈,問他:“你要過來嗎?”

“嗯,我醒了。”李譽然淡淡地說:“過去給你看看,我還活得好好的。”

我一骨碌爬起來,說:“我不睡了,等你。”

我們交往這麽些日子以來,從來沒有做過這樣近似於熱戀的事情。畢竟都已經過了年少衝動的年齡,感情的處理方式逐日趨於安穩踏實理性的一麵,穩紮穩打地在相處。這一刻他說馬上過來,我承認,我心裏萬分激動。

李譽然很快就到了,我開門就撲過去抱了他,他順勢就把我托起來,踢上了門,特別自然地說:“車開著開著又困了。”

“這些天太忙了,累到了?”

“嗯,”他抱著我往臥室裏走,說:“年紀大了,不能這麽連軸轉。”

李譽然不緊不慢地脫了衣服,掀開被子就鑽進去,哼哼一聲:“暖和!”

我跟著鑽進去,貼到他的胸口摟住他的腰,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

他的手也按到我的側腰上,使勁捏住我,閉著眼睛在我耳邊叫:“大白?”

“哎,怎麽?”

“把衣服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