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給水木日月的邀請，他好幾天都沒有接受。 陸澎跟丁曉鬆嘲笑我，說：“你得搞個頭像，hello kitty，男人在網上都喜歡萌妹子。”

我不理睬他們，繼續對沈吟久死纏爛打：“會長，收了我吧！”

他很簡短地回複我：“我不是會長。”

我暫時想不到別的好辦法，幸運的是他們組裏有人退了，我趕緊頂下那個我曾經非常熟悉的角色：奸商。

丁曉鬆默默地陪著我，看著屏幕上的我坐在集市裏，麵前擺個籃子，等著人家跟我換寶物換石頭換水晶。他說：“阿措，柳葉菲菲他們不知道怎麽樣了，還有木子楚楚。”我們對視一眼，心裏都有幾分傷感，熟悉的遊戲環境，熟悉的場景，帶來的卻是物是人非的感受。

他接著說：“其實我們都覺得你很早熟。”

“是麽？”我笑笑，說：“是陸澎早熟，把我帶老的。”

“有點兒那個意思，他心思比較重，想的也比較多，”丁曉鬆說：“還有就是你喜歡比你大那麽多的男人，跟其他女生都不一樣。現在回頭看看，你當時說話做事顯得比你實際年齡大，那都是裝的。”

我點點頭。

我喜歡說大道理，喜歡往長遠了看，可實際上我對待感情並沒有那麽慎重。

我抱著膝蓋坐在集市中間人來人往的石橋上，籃子裏裝的都是水晶碎片。這些碎片都是我用石頭換來的，它們什麽顏色都有，什麽屬性都有，雜亂無章的。對於我專攻水晶碎片這件事，我們組裏好多人覺得好奇。

連水木日月也來問過我一次：“你收集這麽多碎片有什麽用？”

我沒回答他。

遊戲升級之後，水晶的碎片可以換整塊的水晶，但是必須是同色同屬性的超過50塊以上才行。我也是在無意中發現很多人找碎片，因為就差了幾塊湊不到，願意出多一點的錢上集市來買。遇上比較值錢的碎片，價錢可能比某些裝備還貴一些，甚至有人用低級一些的水晶來跟我交換過。我就看中這個比較不起眼的發財的機會，準備積少成多悶聲發大財。

每次我攢夠錢，就去買顆小鑽石發給水木日月。這種小鑽石的價值很難界定，本身並不太值錢但是功能卻很百搭，所以我們組員之間經常送來送去的。禮物重了他是不肯收的，可這種類型的一般他不會拒絕。

我這麽持續著送了一段時間之後，沈吟久也給我發了套簡單的裝備過來。我立刻順竿爬，問：“大俠，收了我，行不行？”

他堅持：“不行。”

說是這麽說，水木日月在遊戲裏對我照顧比以前多了很多，該提攜我的時候他會順手提攜我一把。那個叫Jade的ID一直跟著他，有點形影不離的意思，跟我們當初很像。有時候我會在風景區看到他們，肩並肩坐著。

人都是有慣性的，曾經深愛過的那道風景，讓我總也看不夠。

每次過去老地方坐下，我的心底會湧起那種遇見久違戀人的感覺。思念，糾葛，傷感，當然還有甜蜜。

我覺得很彷徨，無論是遊戲裏還是現實中，我都無處可去似的。我以為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可偏偏又把青春的路走得跌跌撞撞，等穩下腳步的時候，那些造成的傷害已經不可挽回了。




沈吟久給我送了裝備後沒兩天，Jade過來找我，說：“妹子，你強退吧！”

“為什麽？”我問她：“你憑什麽讓我退？”

“你去我那裏看看，想要什麽裝備隨便挑，然後就退吧！”

“你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你總是盯著水木日月，我不樂意。”

“你憑什麽不樂意？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跟我裝什麽傻？”她說：“自己不會看？”

我說：“我就不退，你能把我怎麽樣？”

她沒再說話，走了。

很快Jade就在灌水區裏發帖子黑我說我做生意不老實。廢話，我的角色是奸商，做生意自然是胳膊肘朝裏拐偏向我們組裏的人。我們組裏有人站出來幫我說話，我就老老實實地閉緊嘴巴不出去生事。可是，灌水區裏全都是喜歡看打架的唯恐天下不亂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添油加醋，最後大有要把我趕出去的意思。

然後我就真的火了。

人一火起來容易衝動，反正我是衝動了。我登陸進荷塘月色的賬戶裏，把我的七星寶刀拖出來送給了一步之遙。在灌水區打口水仗有什麽出息？我花錢買了幾十個喇叭，在整個遊戲區裏喊她，跟她宣戰要求一對一決鬥。

整個遊戲屏幕上都是血淋林的大字報：一步之遙要求單挑Jade！

然後，服務器的世界就沸騰了。

我把地點定在當初水木日月讓我參加他們組拜山頭的地方，群山環繞，風景秀麗，雲霧蒸騰，特別有仙氣。 我背著我的七星寶刀站在山上，一動不動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等待Jade出現。

突然間，水木日月給我發來站內短信，我瞥了一眼，是一套服飾，便沒理他。

很快他再次發來短信，寫著：“接受！”

我還是不動。

他一條接一條緊跟著發：

“你的英雄用不了七星寶刀，級別沒到。”

“趕緊接受衣服，穿上後能用到50%的戰鬥力。”

“你到底是想幹嘛？被人打死很好看嗎？”

我能不知道我的英雄用不了七星寶刀麽？我隻是不想再活在遊戲裏了。

Jade找過我之後，丁曉鬆幫我查了，她的機子的IP地址跟水木日月的是同一個，也就是說，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登陸的時間都是我的白天，美國的晚上。

愛情這東西可以是精神上存活著的，可是過日子卻需要肉身，我一點不怪沈吟久。

說到底，我還是幼稚的。

我選擇了一種非常壯烈的方式來結束我的那個角色的生命。 在哪裏開始的，在哪裏結束，也算是個心理上的完整的句號。

我沒有接受水木日月給我的服飾，因為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他一直不肯答應做我的師傅帶我升級，所以我還是處在最弱的級別，即便穿了衣服也贏不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可是，到了約定的時間，Jade並沒有來，水木日月來了。

我看著他問：“你是替她來的嗎？”

他站在我麵前，說：“是的，她是我徒弟。”

我突然就情緒崩潰了。

曾經，我以為我和沈吟久的感情走到最終，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會覺得釋然。畢竟，人家說一個人的成長是從一個空間跨到另一個空間，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如果我和他不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那麽分開是必然，不必太過糾結。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我卻覺得如此無所適從，覺得我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我從來沒想過，沈吟久會為了保護另一個女人，跟我對立著要拚個你死我活。虛幻也好，現實也好，我已經分不清楚了，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裏也是空洞一片。

我慢慢地朝著他走過去，然後卸下我的七星寶刀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麵前。

水木日月退了半步後又上前一步，問我：“你這是幹嘛？”

“我認輸，”我說：“強退了。”

我往回走去懸崖邊看山穀裏的風景，遠山，農莊，炊煙……

浮光掠影，微火濃湯。

水木日月在背後喊了我一聲：“你等一下！”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最後一眼，然後縱身躍下了懸崖。

驪歌悠揚，落日依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