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無情也動人 —— 李九一番外(上)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15-05-17 13:15:08




從成都回到上海後沒幾天,我跟著同事一起再次去醫院的血液中心給災區獻了趟血。公司給了我們一周的假期,我就天天窩在家裏上網看新聞看電視。

傑西卡跑過來跟我擠著一起住,說是方便照顧我。我們在弄堂裏找了個上海阿姨來買菜做飯順便打掃衛生,她就負責下班後給我買甜的鹹的熱的冷的,然後陪我聊天。我依然每天晚上會做夢,有時候驚醒有時候不醒,有時候記得住有時候記不住。傑西卡很體貼地不追問我,也從來不告訴我,我半夜說夢話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話。

這天晚上家裏有人來敲門的時候,我正跟傑西卡腳對著腳,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著她帶回來的上島咖啡的提拉米蘇。

傑西卡自動自覺地跑去開門,我聽到她在門口說話的聲音,然後音調漸漸變高起來,像是在跟誰生氣似的。我下床過去看,剛好迎頭跟走進來的人麵對麵,我猛地站住了腳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問:“你是徐暉,對不對?你又想幹嗎?”

“對,你的記性還挺好,”徐暉咧開嘴對我笑了笑,擺手道:“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隻是有點事情找你。”

傑西卡氣衝衝地過來,拽著徐暉往外拖,說:“你們有完沒完?她剛剛受了傷,還獻了血,你們能不能讓我們消停消停?!”

徐暉輕輕地一掙,就掙開了傑西卡的手,他扭頭瞧了她一眼,突然把手指伸過去,在她臉上刮了一下。傑西卡的臉立刻就紅了,偏開頭,怒道:“你幹什麽?!”

“你怎麽又吃到臉上,”徐暉把手指上沾著一個小餅幹屑舉著給她看,說:“什麽毛病?勺子對不準嘴巴?”

傑西卡一把拍掉他手上的屑屑,說:“關你什麽事?!我跟你又不熟,你摸我幹什麽?!”

徐暉半笑半認真地問她:“那你的意思是,熟了就可以隨便摸了?”

傑西卡被他噎得夠嗆,漲紅了臉就要打他。

徐暉輕巧地退開半步,對我說:“葉曈,你說句公道話。上次我‘請’她出去喝咖啡,她張口就要去上島,沒問題,我就帶她去了。就是你們在屋子裏談話這點時間,她喝了兩大杯榛子摩卡,四個提拉米蘇,最後還辦了張三千塊的會員卡。”

我吃驚地扭頭去看傑西卡,她憤憤地說:“還是太便宜他了!”

徐暉似乎絲毫不介意,臉上挺高興的樣子,問我:“你說說,她臉上這點餅幹屑,理論上來說是不是屬於我的?我有沒有權利碰?”

我下意識地看看我手裏的小杯子,難怪最近我們天天換著花樣吃上島咖啡的甜點,原來傑西卡從他這裏硬是訛詐了一張巨額會員卡。我又抬頭看了看他們倆,突然明白過來,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周瑜打黃蓋,根本不需要我來評理。

徐暉的眼神掃了掃我們桌上的空杯子,笑盈盈地問傑西卡:“是不是該給你充值了啊?”

我默默地等了一會兒,問他:“你是來給她充值的麽?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去裏麵接著看電視,你們慢聊。”

“等等,”徐暉攔住我,從兜裏掏了張卡片出來遞給我,說:“8號樓,14層高幹病房,91床。這是醫院員工電梯裏用的卡,你刷一下才能按樓層的按鈕。”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沒有接,問:“什麽意思?”

“李醫生的手術挺成功的,已經回到上海繼續休養做康複治療。”徐暉說:“再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也隻是受人委托來給你送張卡而已,拿著吧。”

我想起青青在電話裏對我說過的那段斬釘截鐵的話,依舊沒有伸手去接。

徐暉輕輕地把卡放到飯桌上,說:“既然能讓我來送卡,你就不必有顧慮。”

我狐疑地看著他,遲遲沒有說話。

徐暉瞥了傑西卡一眼,說:“要不,我載你們過去,然後我們在外麵等你吧?”他頓了頓,又說:“他恢複得不是很理想,又不肯配合治療,你還是去看看吧?”

我有些明白了。

李九一就是這樣的,他想讓你搞定他的時候,你怎麽樣他都能接受;他不想讓你搞定他的時候,他會拚盡全力不惜代價跟你強到底。青青以為自己可以控製住李九一的,可她到底還是忘了,這個世界上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

我伸手抓了那張卡片,說:“我們走吧!”




高幹病房的大樓很氣派,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裏麵是漂亮的大堂,大理石地麵反射著頂上射燈的光芒,讓人宛若置身在星級酒店。

我順著員工專用的標識進入電梯,刷卡後按下14層。隨著屏幕上的數字一閃一閃,我的心情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如果情況不是壞到了某個份上,青青不會把這張卡送到我的手裏。

人心總是貪婪的。

當初我隻求讓李九一活著,現在他活著了,我又希望他活得好一些。

出了電梯後,我數著牆上號碼找房間,想:給李九一睡091號床,倒是真的絕配。

病房的門虛掩著,我透過門上的玻璃長條看了看,裏麵有兩張病床但是隻有一張有人用。我抬手敲敲門,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裏麵並沒有人在,我轉身出去找護士台的值班護士,她正低頭校對單據和點滴瓶上的內容,頭都沒抬就說:“他應該是去廁所了,是比較慢的,你裏麵沙發上坐一下。”

我想,李九一生活能夠自理,應該就沒有多大的問題,頓時放心了很多。

我在沙發上坐下,沒多久後就聽到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和輪子滾動的動靜。很快,病房的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一個可以推著走動的掛點滴的杆子。我趕緊起身來跑過去幫忙把門拉開一些,推著杆子的人正跟我麵對麵,乍一看我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啊!”

那人也愣住了,站著沒敢動,兩個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我。好一會兒之後,那雙眼睛彎成個月牙形,眼角還有幾道魚尾紋,隨後一個特別沙啞的聲音說:“葉曈!”

我恍惚了那麽兩秒的時間,才確認對麵的人是李九一。

他的頭發被剃光了,脖子裏裹著紗布,最奇葩的是頭上套了個粗線網兜,然後頂部打個結,餘出的紗布沒剪幹淨,就那麽垂下一小條兒來。

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水果攤上擺著賣的柚子,正咧嘴對我笑。 我忍了忍,沒忍住,撲哧就笑了出來。

我從來沒想過,再次跟他見麵會有這麽喜劇的場景,笑了一會兒覺得不合適,趕緊繃緊了臉,站直了看他。

李九一一手扶著杆子,一手張開,說:“過來。”

我心裏一酸,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在他背上摸了摸。

李九一的聲音啞得嚇人,挺辛苦地說:“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不來看我?你不來,傷口就不會愈合。”

我鬆開他,側頭去看他肩膀和後腦勺的傷處。他腦部的那處被網兜套住了,看不見。肩膀那處還是很嚴重的樣子,紅腫得厲害,壓根就沒有愈合的樣子。

看到我緊皺的眉頭,李九一反倒笑了,低聲說:“你不來,我每天偷偷用酒精擦它幾下,它就長不起來。”

“你瘋了?”我瞪著他:“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你就這樣對待自己?”

“正因為九死一生,我才更不能輕易妥協。”李九一伸手拉了我的手,說:“不管全世界所有人怎麽說,我都認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確的。無論別人怎麽看,我絕不打亂自己的節奏。喜歡的自然可以堅持,不喜歡的怎麽也長久不了。”

我無語,隻是靜靜地瞅著他。

“我說過,為了生活,為了前途,我做過很多妥協,”李九一拉著我往床邊走,他的腳步穩健有力,他在床邊坐下,調整好輸液管的位置後才慢慢靠上床架,說:“隻有一件事,我堅決不妥協,那就是感情。在這點上,我要有做我自己的自由,更要有做我自己的勇氣!”




(未完待續,這兩篇是李九一的番外,不喜歡他的就跳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