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一慢慢地恢複了知覺。

眼睛！眼睛為甚麽看不見？怎麽這麽靜啊，人呢？他掙紮著動了一下，卻牽扯得全身上下都疼痛難忍，

“小葉子，小葉子，” 一隻小巧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葉子！ 是你，一定是你！”

“哪個小葉子？李九一，哪個小葉子，是病死的， 還是逃跑的？ 不要跟我裝情聖啦，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 亦娜冷笑著，她的心碎成了千片萬片，是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她知道他的秘密。為了他，她拚命地忍耐，忍讓，改變，付出，但是他心中始終沒有她。“老天，我是否應該放下？請幫我放下他吧！”她默默地咽下了痛苦的淚水。

寒心徹骨的疼，撕心裂肺的痛，李九一又昏厥過去了。 朦朧中，他躺臥在一片青草地上，靜靜地傾聽溪水淙淙，一個清秀的女孩子，帶著令人動心的笑容出現在他身邊：“ 等你很久啦。你還記得我嗎？“ ……

往事如煙，那天，他走進4E病房，壓抑憂傷的氣氛撲麵而來，他要看一個叫林霜葉的女孩，因為他想在畢業論文中引用這個罕見的病例。 她已經高燒多日， 雙頰緋紅，嘴唇幹裂，渾身滾燙。

“你好，我叫李九一，實習醫生，我想看看你的病，可以嗎？”

“九一，九一， 九死一生，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太不吉利啦。”女孩一臉冷漠。

“你知道嗎?我也是經曆了千難萬險，幸存下來的，這名字帶來好運呢! ”

“大醫生都治不好我，你可以？ 你有安樂死的方法嗎？” 女孩雙眸透著一絲絕望。

“有，說說笑話，可以笑死，聽聽新聞，可以悶死，打打麻雀，可以興奮死，見到心愛的人，可以開心死。。。”病房裏開始有了笑聲，林霜葉仔細打量了他一下，他穿著白色的大褂，微笑著，燈光灑在他的身上, 臉上 ,勾勒出一個溫暖的輪廓。

她笑了，那動人的微笑啊！李九一的心漏跳了一拍，好熟悉好甜美的笑容，他想起了那個泡開水的可愛女孩！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孩!

“林霜葉，我查了一下你的病曆，知道你高燒不退很多天啦，但是我相信你明天就可以退燒。”

“真的嗎？”

“我敢跟你打賭， 再送你一句話，上天隻給人可以經受的考驗。” 第二天，她真的退燒了。

拿著他送給她的卡片，上麵是幾個清秀瀟灑的字： “上天隻給人可以經受的考驗。”

她又笑了，深深地望著他: “ 你叫我小葉子吧， 李醫生。 "

黃昏，她站在醫院的天台上，板著臉，對著他冷笑：“放心，我不會自殺的，我就快死啦，費那個力氣幹什麽! 我隻是想靜靜地在這裏看看夕陽， 難道這也不可以？”他默默地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遞給她一包話梅。

“ 小葉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病有救啦！”他的眼睛濕潤了。 他的手裏捏著一本國際著名的血液病期刊，他打開那一頁，輕輕地說：“讓我讀給你聽吧！”

“我可以愛人嗎？可以被愛嗎？我可以結婚嗎？我會有孩子嗎？”

“可以的，小葉子。你要堅持，再痛苦也要堅持，記住，上天隻給人可以忍受的考驗，你不可以認輸。”

她大笑，因為他滑稽的河南英語口音，但是眼淚卻流了下來,淚珠都沒有好好排隊，他們拒絕一滴一滴地流，而是一條泉水般凶湧而出。流淚吧，流淚的感覺是多麽幸福啊！她欲哭無淚很久啦。淚水悄悄地滋潤著她幹涸已久的心靈，青草開始悄悄萌芽。這時候，天上有很美的晚霞，巨大的翅膀一樣的雲彩，朝著落日的方向湧去，似乎在依依不舍地和落日道別。刹那間的輝煌，卻又如此短暫。沒過多久，天空變得黑暗了。一切都是那麽和謐寧靜，晚風輕輕拂動著他們的頭發，吹幹了淚水和汗水。

後來，發生什麽事情啦？他頭痛欲裂，不由得痛苦地沙啞地叫了一聲：“小葉子！”

主任忽然站在他麵前，厲聲痛斥他：“為甚麽要告訴她，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 你頭腦發熱，發昏啦？”

“主任，歐美國家的病人都已經開始服用，據說有背景的病人也已經開始接受這樣的治療。你們為什麽還要等？要等到何時呢？難道病人也要劃分三，六，九等？病人和家屬度日如年，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為什麽還要了無期限地等待？” 他急切地問。

“你對血液學一竅不通，畢業後的著落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醫治血癌的藥物年年層出不窮，但是大多數效果很差，多少病人落得個人財兩空啊，所以要慎重啊！這藥確實很神奇，但是天價，一年二十多萬啊！終身服用, 你知道嗎？ 誰付這個錢？你可以嗎？去偷還是去搶？我們現在可以做的就是慢慢來，再等等, 起碼看看龍頭醫院怎麽做?

“我們的職責不是治病救人嗎？救人如救火, 這藥很貴，但是真的可以救人啊，我們可以和藥廠談判, 如果真能救人, 社會也應該承擔一部份醫藥費, 難道就是因為錢，病人就隻能無望地死去嗎？為什麽不能多走一步呢？真黑暗啊！我打算成立一個血癌病人的樂隊, 一方麵賺些錢,讓他們有點事做，重燃對生活的期望，另一方麵如果出了名,還可以接受訪問, 引起社會對癌症病人高昂醫藥費的關注!!”

“你真是太多情了，小李，記住，你是醫生，你不是萬能的，對病人，特別是危重病人不可自作多情，害人害己啊！我宣布明天你在血液科的實習正式結束！”

“難道醫生不能多情？我從來不這樣想，任是無情也動人，無情原是有情人！主任，人不是隻靠利益活下去的，還有情! ”主任搖搖頭，走了。李九一站在那裏，眼裏是瑩瑩的淚光。亦娜遠遠地看著，心裏忽然有種久違的感動，她要幫他，她一定要幫他，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深秋的下午，林霜葉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呆呆地望著窗外那棵高大梧桐樹，樹上的樹葉枯萎了，片片飄落下來， 像飛舞的蝴蝶。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連咳嗽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有看見九一時，露出了他所熟悉的動人的微笑。這就是小葉子，他心愛的小葉子。他擦幹眼淚微笑著坐在床邊，輕輕地撫摸她的麵頰，“葉子，我的小葉子，你在看什麽呢？”

“我在看樹葉，他們多渺小，霜刀風劍嚴相逼嗬，雖然不舍, 雖然不情願， 卻隻能掙紮呻吟，最終還是隨風飄去。”

“樹葉是渺小的，但是每一片樹葉都是獨一無二的，她們吸收陽光，二氧化碳，製造食物氧氣， 最後回到大地的懷抱，她們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是很精彩，很有意義……”

忽然她就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願放開了， 九一感到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地灑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強忍住悲傷,笑著說 :“小葉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黃昏夕陽下, 林霜葉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小正彈奏著一首哀怨的曲子，九一再一次打開那封信，雖然他已經讀了幾千次，幾萬次。


“九一， 我走了，我不擔心你，你是個樂觀，幽默堅強的男孩子， 你很快就會忘了我。為我高興吧!現在我已經躺臥在青草地上，安歇在小溪旁。我會在這裏快樂地等你, 相信我們會有重逢的一天。 我真的想放棄，但是你的鼓勵和安慰，就像黑暗裏的一點燭光，雖然不足以驅逐無邊的黑暗，但是足以照亮我腳下的路，讓我有了勇氣走下去。就像你說的，上天隻給我們可以忍受的考驗， 我堅持到最後一刻。雖然你隻能短暫地延長我的生命，但是在這最後的日子裏，我終於可以愛人和被人愛，這段閃閃發光的日子啊！是你賜給我的。 謝謝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也是我最心愛的人。最後，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曾經夢見你深深地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你也叫她小葉子，她是上天賜給你的最好的禮物， 你注定會為她受很多很多苦。我嫉妒她，羨慕她，但是，請答應我，為了我， 你們一定要幸福啊！祝福你們！

永遠愛你的小葉子 ”




一點燭光


在國際的香水發布會上，葉瞳的香水青青子衿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她站在領獎台上, “ 葉女士, 為何你能製造出如此美妙豐富不凡的香水?”

“ 因為這香水是為一個人,在我生命中留下最深烙印的人製造的，他他說過，他會先種好他的草，然後等我來吃。”

“ 葉女士，難怪你的香水令人想起青草地，小溪旁。但是據我所知，你並沒有結婚，也沒有親密男友，那個他到底是誰呢？”

“他不在我身邊，但是其實他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一直陪伴我，鼓勵我，支持我，安慰我，深深地愛我，我愛上了他的那片青草地 。”

台下一片笑聲，掌聲，在閃爍的鎂光燈中，她看到了一個男人默默地站在後排的陰影裏。他是誰？走下領獎台，她焦急地搜尋著他，心跳得很快，腳發軟，一定是他，就是他，魂牽夢繞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她的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她失控地大叫：“九一，九一，是你嗎？”

忽然，她看到他站在一棵梧桐樹下，穿著灰色的風衣，戴著墨鏡，柱著拐杖，他的背沒有以前挺直。葉瞳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她飛奔過去，眼中含著淚，緊緊地抱住他，他的懷抱如此的有力和溫暖。

“小葉子，看看我的臉吧，希望你不會難過。 ”他慢慢地摘下墨鏡，一道可怕的傷疤從顴骨直拉到麵頰，李九一輕輕地說：“葉子，表麵上我升官啦，但其實我現在是高處不勝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現在我腿瘸了，左眼的視力也很差，我不能再拿手術刀了。葉子，你要想清楚啊！”

小葉子抱得他更緊，“我愛你，九一，我愛上你很久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愛上了你的那片青草地。我隻知道，我好想和你一起躺臥在那片青草地上， 一生一世。”

眼淚模糊她的雙眼，她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這道傷疤，“ 這道傷痕，是為我而留的，我欠了你的， 我要還，我一定會還的。”

夕陽西下，將一切都染上了夢幻般的粉紅色。他們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葉瞳低聲問:“九一, 你說過你愛上了我的笑容, 但是我心中始終有個疑問, 是什麽令你願意等我,愛我, 甚至可以為我去死?”

“ 葉子, 我愛你,深深地愛你, 瘋狂地愛你,癡癡地愛你,這是上天的安排, 更是前世的淵源! ”

“ 我不信, 你壞,你又騙我! ” “ 他們歡樂地笑著, 眼淚卻不停地掉下來。

“葉子，還有一件事， 我要告訴你，”他的微笑消失了，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做官不是為了自己，我有理想，但我一早就知道現實是嚴酷的，在一片黑暗中，我不是更應該全力以赴，尋找光明，創造光明嗎？燭光是微弱的,渺小的, 但是一點燭光就能照亮腳下的路, 讓黑暗中的人有了走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我是個醫生，葉子，我愛我的病人！做我的妻子吧，我更愛你， 小葉子！支持我吧,沒有你,我就沒有力量,更會失去勇氣!”

他們熱吻著、擁抱著，滾燙幸福的淚水揉碎在兩人之間。這時天上有醉人的晚霞，晚風輕輕吹拂過他們的麵頰，吹幹了他們的淚水和汗水。




（這個番外好給力！青青一定花了很多很多的心思和很多很多的心血，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