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李九一的情況不了解，隻是覺得他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小醫生，不相信他能有多少決定權，巴結他能有什麽用。

丁曉鬆問我：“哪一個主任醫師，不是從小醫生開始做起的？你別小看他了，他的科室是個肥科，以後當上主任，年薪過百萬也不稀奇啊！再說，咱們國家的製度就是以藥養醫，不然隻靠工資單上的收入，誰幹醫生這行？我不明白他有什麽可矯情的，就算他不拿，這錢還能回到病人手裏去了？嘁！”

所謂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醫院裏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不好評價。

過了11點，大家吃飽喝足便轉到公園旁邊的KTV裏去唱歌跳舞。丁曉鬆拉著我們一幫以前的老同學不讓走，我確實沒有事也想好好玩一玩，就跟著他去了。老實說，我的蓬蓬裙穿得不舒服，等把該拍的照片都拍過後，我就去洗手間把帶去的牛仔褲和T恤衫換上了。

李九一看到我愣了一下，問：“你來吃頓飯還帶衣服來換啊？”

“你穿上我的裙子試試？”我扁嘴道：“腰那裏勒得太不舒服了！”

他嗬嗬地笑，然後把手掌攤開，問：“你說帶給我的禮物呢？”

我打開我的大包翻出一個小袋子來遞給他，說：“一個小禮物，意思意思。”

李九一接過去立刻就打開了，看到是瑞士軍刀，皺了皺眉頭說：“沒創意！”

“不要拉倒！”我劈手要奪過來，他趕緊收回去往兜裏一揣，說：“我沒說不要啊！”

在他側頭那刻，我突然瞥到他的鬢角那裏有道傷口，看著似乎還縫過幾針的樣子。我伸手指了指，問他：“你這兒怎麽了？”

他下意識地把帽子拉下來遮了一下，說：“沒事，就一點小傷。”

“帽子遮不住，還是看得很清楚。”我說：“你不肯說就算了。”

“沒什麽不能說的，”李九一一臉的滿不在乎，說：“我就是擔心你太心疼我了，聽了心裏難受，搞不好會哭。”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說：“美得你！”

李九一也跟著我笑了一會兒，說：“我就喜歡看你笑。”

我被他說的有些尷尬，往椅子後麵靠了靠，下意識地離他遠了一點。

“前幾天我在急診值夜班，接到兩個受傷的民工，都是前臂尺橈骨掌骨——”李九一看了我一眼，改用簡單一點的用詞，說：“就是手臂內側靠近手掌的地方傷到了，需要縫針。那個地方吧，血管非常豐富，需要一定的技術。我本來就經驗不足，外加他們兩個手臂上都沾滿了汙漬油漬清潔不幹淨，連續兩針下去都紮到血管。那血就往外飆，直接就飛到我臉上和眼鏡上，把我嚇到了。”

我也被嚇到了，不敢想象人血飛飆出來的場景。

李九一接著說：“那情形比較難看，陪著他們來的幾個人覺得是我出了差錯造成的，一衝動就推了我，剛好邊上有東西，我就撞傷了。不是多大的事情，按了兩個小釘而已。”

我聽了心裏挺不是滋味的，湊近了看他的傷口，說：“蠻嚴重的，還是在臉上，多危險！”

李九一摘了帽子給我看清楚一些，問我：“算不算破相？”

“不算，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我忍不住笑了，安慰他說：“再說，男人有疤不要緊，顯得血性！而且，你這道傷口粉粉的，紅得很均勻，挺好看的。”

“你的審美角度很奇特嘛！”李九一把帽子戴好，說：“還沒聽說過有人覺得傷疤好看的呢！”

我問他：“那後來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啊，我谘詢了有經驗的醫生，把傷口給他們縫起來了。”李九一說：“至於動手的人麽，到最後也就算了。不是老家指望他們的錢生活，誰願意出來幹這樣的活兒啊！說起來，我自己的情況跟他們沒多大區別，就別計較了。”

我眯眼看看他，故意說：“上次趙煜他們說了幾句話，你詐了好幾千塊錢，現在頭上被弄出這麽大一道疤，你倒是不計較了。”

“那是不一樣的，”李九一說：“你別跟我混淆概念。我說過，我不是什麽好人，能占到的便宜，我是說什麽都得占。”

我動了動嘴唇，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是好人壞人對你來說有區別麽？”李九一抱著胸看我，問：“有麽？”

我不習慣他這樣問我的方式，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幹嘛呀，還不好意思說了？”李九一往沙發深處歪了歪，說：“沒事，我很堅強，你怎麽說都沒關係。醫生嘛，整天見到的就是生命的來和去。在生命麵前，愛情是一種太脆弱的感情。有或者沒有，對我們來說影響不大。”

這話聽得我心裏微微發酸，一種心酸的酸。

我轉開話題說：“一直想問你，小正怎麽樣了？”

“還是那樣，”李九一告訴我：“藥物控製著。”

“樂隊還玩麽？”

“能玩他是一定要玩的，這是他的夢想。”李九一問我：“有時間，要不要我帶你去看他們唱歌？”

我搖搖頭，說：“不去了，看見他我心裏挺難受的。”

李九一正要說什麽，突然就有個人一屁股擠到我們倆中間空著的位置坐下了。

我嚇了一跳，往後讓開一些，才看清楚是丁曉鬆的一個什麽朋友。挺高大帥氣的一個男生，就是喝了點酒，臉色紅紅的。他側身麵對我，遞了張名片過來，說：“妹妹，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交個朋友！我叫金京，金子的金，北京的京！”

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沒有接他的名片。

“拿著，認識一下嘛！”他把名片塞進我手裏，說：“你電話號碼多少？什麽時候你有空，請你吃頓飯！”

“謝謝你，不用了。”我把名片放到桌上，起身來想離開：“我有男朋友的。”

他也起身來攔著我：“在哪裏？我沒看見，你指給我看看？”

“在美國！”我對他說：“麻煩你讓一下！”

“美國？”他很奇葩地問了一句：“異地戀也算男朋友？”

我知道他喝多了，我不想沒事招惹喝多了腦子不清楚的人。幸好，李九一招呼了丁曉鬆一下，他過來把這個金京拉走了。

李九一看著我笑：“金京，多好的名字！金子的金，北京的京！”

“去你的！”我瞪他一眼，說：“別說金京了，就是普京我也不要！”

“哎哎！別走啊，問你一句正經的。”李九一看我要走開，叫住我。

我回頭看著他，他猶豫了一下，問：“異地戀也算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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