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情<倪佳番外>(8)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14-12-22 19:32:05



我做了一個夢。

似乎那還是在我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已經短了一截的的確涼襯衫,一條短褲,跟著隔壁的蔣銘哥哥在他家門口小河裏翻菱角。他撐著小船,我坐在船頭上,探出身子去翻水麵上的葉子,把菱角拔下來丟進船裏。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的翻。蔣銘對我喊:“丫丫你差不多了,能吃得完嗎?”他一直叫我丫丫,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翻來的菱角,我們在院子裏的地上攤開,讓太陽暴曬幹,然後就這麽生吃,特別甜。等待的時候,周圍人家的孩子們都跑過來跟我們一起打玻璃球玩,一打就是好幾個小時,我的脖子後麵被曬得爆了皮。蔣銘看到了,去家裏拿了個不知道什麽植物出來,讓我趴在他腿上,他把植物的汁水抹在我脖子後麵爆開的地方,涼涼的很舒服。他還給我吹幹,小心翼翼地吹,讓我感覺特別舒服。我模模糊糊地都快睡著了,就聽到他在我耳邊說:“起來吧,別睡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我心裏頭一驚,一下子就醒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睜開眼就看到時東山坐在我身邊,他沒有開燈,聲音裏透著冷意,問我:“你真打算一輩子住酒店了?”

我被嚇得不輕,伸手擰開台燈,微微有些喘息地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我從家裏出來後,沒再回去,找了個中檔的酒店住下。趙岩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接。真沒什麽好再說的,趙岩他睡誰我都認了,可他偏偏要睡莫靜,還在我們的床上。他們算是把我的家給毀幹淨了,偌大一個杭州城,我再也沒有一個能安心住下的地方。我在酒店裏住了有一周,除了得知譚思懿出車禍後去看了他一次之外,我哪裏都沒有去,什麽都沒有幹,誰都沒有告訴。

時東山看我這麽意外,挺輕蔑地說:“你用身份證登記了,我查一查有什麽難的。”

我問:“給我句實話,這事兒是你幹的吧?”

他對我笑笑說:“別這麽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你早點認清楚這個人早點解脫。”

我無言以對。

時東山說:“早幾年,我一直被人壓著,想做什麽都不太容易。最近這一年來,我這邊的形勢好了很多,所以我說能保證你的安全,就一定能保證你的安全。你自從跟了我之後,受了很多很多罪,我心裏都清楚。我說過,要補償你,就一定會做到。那些罪,不讓你白白就那樣受了。”

時東山這幾句話說得很誠懇,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裏頭一陣陣的堵。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為什麽我要盯著你不放。”他接著說:“其實,開頭就是你合了我的眼緣。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挺漂亮的,是我喜歡的那款。後來慢慢地接觸多了,我覺得你沒心機,所有的缺點都大大咧咧地在外麵暴露著。反正,喜歡就是喜歡了,真沒那麽多道理可說的。”

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腰間按住,我的手觸到一個堅硬而又冰冷的東西,後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時東山說:“跟你在一起,我睡覺的時候枕頭下麵沒放過槍。”

我忍不住說:“你又不是身處在黑社會,至於這樣嗎?”

“我想也不至於,”時東山很老實地說:“其實,我就是心裏害怕,需要一點東西來讓我安心。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你,挺能讓我安心的。”

我抱著膝蓋坐著看他,突然間覺得我們倆確實很相像,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覺得格外安心,所以才曾經那麽渴望過一個結果。

時東山拍拍我的腦袋,說:“回去吧,把手續辦了。我這頭你不用再擔心了,當初壓著我的人現在已經被我壓下去了,沒有人敢再動你。”

我問他:“你老婆呢?”

“陪著女兒去美國讀書,”他說:“這是我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能給的最大退讓。”




這一回,趙岩沒有多說一句話,很爽快地就把手續給辦了。

臨走的時候,他問我:“佳佳,我要是說,我是被人設計的,你信不信我?”

“我信,”我對他說:“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你也應該知道,咱們之間的那點夫妻情分,早被你給玩沒了。”

趙岩表示同意,說:“我知道,本來也不至於搞成這樣。”

我們倆挺時尚地擁抱了一下,過去那點子恩怨情仇,到這會兒似乎不再那麽重要了。我倒是覺得,趙岩對我,有過那麽一星半點的真心,也能算是我們這段婚姻裏的一點亮點。

時東山問我想在哪裏安家,我思索了半天,還是選擇了杭州。他沒有問我為什麽,隻是給我找好了房子,安排好了一切。他對我說:“如果你想要的話,就生一個。我年紀大了,肯定走在你前麵,以後總得有人照顧你。”

我和他嚐試了有一年,懷了兩次,都沒有保住,胎停育流產了。我想我得接受這個現實,也許像我這樣的人,是不配做母親的。

要我回想的話,和時東山的這段同居生活,是我人生道路上最溫馨快樂的時光。可惜好景不長,時東山的身體越來越差,直到他躺在病床上起不來,醫生才查出來,他每天晚上喝的那碗參茶,裏麵的人參被人投了慢性的毒藥。他找人多方查證下來,是他老婆聯合了另一派的幾個人幹的。

時東山對我說:“別去做傻事,你弄不過她的。落到他們手上,你會生不如死。”

我對他笑,說:“弄不過,我也是要去弄的,這是原則問題。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活著落到他們手上。”

時東山走了之後,我算是徹底放開了自己。沒有什麽好在乎的了,隻要能把那些人拉下去,我什麽都可以做。

我知道,我肯定活不長。

路,是我自己選的,不怨別人。

如果可以有來世的話,我會留在我的鄉下,跟著蔣銘在小河裏翻菱角,在他家池塘裏養魚。就像他當年要求的那樣,跟著他好好過。

人生一輩子,不在於選擇哪一條路,而在於每到了一個路口,我們做出什麽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