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遊蕩了很久很久，譚思懿把我的電話打到完全沒有電了，黑著屏靜悄悄地躺在座位上。等我終於拐上家門口的小路，看到我家屋子的一個角，然後一點燈光，心底裏有一絲絲暖意湧上來。

這個房子裏，儲存著我人生中非常快樂和幸福的一段記憶。門口的每一朵小花，每一株小植物，每一把小蔥都是我種下去的。如果花草會講話，它們會都喊我媽媽，喊譚思懿爸爸，跟譚早早一模一樣。

我遠遠地就看到門口的台階上有團黑影，等我的車子滑上車道的時候，燈光打過那裏，是譚思懿抱著早早坐著等我。我打開門下車的時候，他也站起來了，迎著我走過來。

我看看他們倆，早早的小胳膊摟著譚思懿的脖子，衝著我笑。譚思懿扭頭去看她：“我說什麽來著，媽媽就回來的吧？”

早早笑得更高興了，整個上半身撲出來，我都沒來得及伸手，她就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領子不撒手。譚思懿把她交給我抱後，順勢把我們兩個都抱進他懷裏。我顧著早早沒法跟他掙紮，隻能被動地讓他摟著我。

“我知道，說什麽都沒用。”譚思懿在我耳邊說：“但是芃芃，我今天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能醒過來還能看到你們，我。。。”

他說不下去了，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動，想要克製住自己別讓早早看到他哭。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覺得今天可以算是再世為人，想要重頭來好好地活一遍。

我突然覺得無比地疲倦，經過了這樣的一天，在看到家的時候我才感覺到了自己的體力不支。我輕聲說了一句：“我累了。”

譚思懿鬆開我，把早早又抱了過去，說：“進去吧。”

剛打開門，我婆婆就匆匆地跑了過來，拉著我看：“芃芃，你回來了！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去看了看譚思懿，突然發現他的下巴和嘴角那裏好幾處擦傷和淤青。在醫院的時候，我雖然隻看了他一眼，但是當時他的臉肯定是沒有傷痕的。於是，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譚思懿說：“我告訴了媽媽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在外麵跟。。。她拿擀麵杖打的。”

我婆婆的眼睛腫腫的，看著就像是哭過了。她聽到譚思懿這麽說，眼圈又紅了，拉我過去按進她胸口，抱著。婆婆身上有著一股飯菜的味道，還有那種母親特有的感覺，我情不自禁地就抱住了她，哭了。

“不哭，有我在呢。” 婆婆轉頭對譚思懿說：“你滾遠點！去給孩子洗澡哄她睡覺！”

我一直覺得，“有我在呢”是一句特別有擔待的話，能對別人說這話的人也一定是有擔待的人。我婆婆應該就屬於這種類型的女人。她沒有太高深的文化，她的擔待是張開翅膀的母雞那種擔待。從到了美國，她自始至終都是胳膊肘向我這裏拐，盡管我知道她是為了讓我對他兒子好，但是有人向著自己，我心裏還是會很感激。

“餓了吧？”我婆婆說：“飯菜都有，我捂著呢！”

我說：“媽，我不是很想吃東西。”

“那喝點湯，我給你泡點米飯墊墊。”婆婆二話不說，先把我拉到飯桌邊按下，然後去舀湯泡飯。

她跟著周圍幾家香港的鄰居學了幾手，用母雞瘦肉幹貝和不同品種的菇類熬湯，給早早下麵條什麽的都是用這種湯底，很好吃。我本來沒有胃口，可兩口泡飯下去，倒是覺得餓了。她又趕緊端了一個碗來，讓我吃點筍片什麽清口的小菜。

“芃芃，這個兒子，我沒有教好，”婆婆看著我吃完，說：“媽媽在這裏向你道歉。”

“媽媽，這不關你的事。”

“多少都有關係的，”婆婆說：“他一個人在外麵沒有人管，我們就知道給他打錢，生怕他受罪，其實對他來說反倒是壞事。那時候我看他那麽喜歡你，就覺得你們要是結婚了，他就不會再出去野了。其實他也是真的。。。唉，我今天打他，他躲都沒躲，還說自己該打。”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回家幾天。”

“應該的，應該的，”婆婆說：“我們跟你一起回去。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到時候我和你爸爸領著他，上你家去道歉賠罪。請你爸媽來說，怎麽樣解決好，我們全都照辦，全都聽你們的。”

“就是一件事，媽媽求你，”婆婆看著我說：“咱們不離婚，行嗎？早早那麽小，是不是？你聽我一句話，不管怎麽樣，到底還是結發夫妻好，真的。你們是結了發的，是不是？”

確實，在波拉波拉的第一個清晨，譚思懿拿了我修眉毛的小剪子剪了一點我的頭發和他的頭發，然後裝進一個顏色豔麗的布袋子裏。看到我詫異的眼神，他訕訕地笑，說：“我媽讓我剪的，說是結發夫妻，留著做個見證。”

隻可惜，人生不可能隻如初見，婚姻也無法都如蜜月。

我暗暗地想，譚思懿挺鬼的。知道他自己沒臉沒立場開不了這個口，就索性老實交代一部分情節，然後他媽媽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我不能答應她不離婚的要求，至少在我想好之前不能。譚思懿沒有告訴她全部的事實，對我來說，要考慮的問題有很多。我不想再很快地做決定了，這一次我希望自己能想想清楚和徹底。

我盡力婉轉地說：“媽媽，我心裏特別亂，所以就想一個人帶早早回去，在家裏住一陣子。這個學期馬上就結束了，我先停一停學習的事情。”

婆婆猶豫了一下，說：“我們再商量，你看你累的，趕緊去洗洗睡覺。”

我上樓去，譚思懿從書房裏出來，說：“我給你放了缸熱水，你泡泡再睡。”

我沒理他，拿了衣服去泡澡。痛哭之後，人會有種說不出來的疲倦，我聽著音樂就睡過去了。譚思懿把我抱出來的時候，我猛然驚醒，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很快鬆開我，用大浴袍把我裹上，說：“怕你著涼。”

我看他轉身要走，叫住他：“你等等。”

譚思懿站定了看著我，一臉的緊張。

“我想回家一陣子，帶早早一起。”

他的胸口起伏的厲害，喘了幾口氣，說：“不行。”

“你覺得你有資格說不行？”

“我是她爸爸。”譚思懿說：“芃芃，你想要清淨幾天，我理解。你想回去住住，就住住。女兒不能走。”

“憑什麽不讓我帶走？我爸媽也想看她，不行嗎？”

“想看，當然可以。”譚思懿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帶她回去，看過玩好了我帶回來。芃芃，有她在我這裏，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要是我讓你把她帶走了，說不定你們就都不要我了！不行，我不給你帶走她。”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芃芃，我沒辦法再對你說什麽對不起，原諒我，相信我之類的話。我真的很想說，但是說不出口。”譚思懿說：“女兒是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你還要跟我搶，讓我怎麽放啊？！”



（千萬別當真，就是一故事。未完待續，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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