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從1960年代中期開始，布雷頓體係受到兩股力量的衝擊，一是由於美國經濟影響力衰弱，導致對黃金價格的不可維持，二是西方其他國家的經濟發展出現兩極分化，開始了德國，日本以及荷蘭的生產力興起，導致其貨幣強硬，同時英國，意大利等國的衰落，導致幣值疲軟。

起先美國試圖在倫敦建立一個大金池，用來穩定公開市場上的黃金價格，但是沒有成功。而隨著國際貿易的增加，許多大銀行開始形成跨國的辛迪加，開始用對衝和投機的方法來炒賣可能會進行的各國貨幣的調整。結果在1967年弱勢貨幣英鎊被世界投機家衝擊，並帶動了對美元的壓力，美國主導的國際貨幣基金會，結果提出來一個“特別提取權（SDR Special Drawing Right）”的概念，其實就是紙黃金，來應付對美元和黃金鉤的衝擊。這個紙黃金的概念就是，其他各國的中央銀行不再要求用賺來的美元，來美國兌換黃金，而是兌換這種和美元兌換率，一比一的紙黃金。因為這個紙沒有什麽價值，大家就會繼續持有美元，還可以享受利息。

隻不過在越戰後的美國，通貨膨脹越發嚴重，美元貶值壓力越發迫切，人們幹嘛要保持大量美元？美國的回答是，其實美國用其軍隊保護西方的資本主義製度，和國際貿易體係，這個功能從來沒有用價格來定義。所以說當西方各國，忍受持有美元的損失，其實就是在“購買”美國的國防政策。說白了，就是俺黑社會老大收的保護費。當然如果這個“保護費”是交在購買防止蘇聯西進的保護的話，還說得過去。但當年在西方反越戰在美國本土和歐洲如火如荼之際，大家對這個保護費花的值不值，就有些疑問了。

不過在俺們美國大兵仍然耀武揚威的地方，比如西德，很快就同意不會用美元去兌換黃金，而會忠實地在美軍坦克在家裏成天演習的時候，好好保存自己的美金。但成天和美國鬧別扭的法國，卻是一大威脅。當時在1971年，美國的黃金儲備已經跌到了世界總金量的22%，如果法國帶一幫嘍羅一發難，那美國就夠喝一壺的了。

於是美國總統尼克鬆在沒有和西方盟友商量之下，甚至沒有通知美國國務院，突然宣布美元不再兌換黃金。而這一行為，就最終導致了美元同黃金脫鉤，後來各國貨幣和美元脫鉤的情況。而美國在1971年後，除了1973和1975兩年，開始了愈來愈厲害的外貿赤字，導致了在外國的美元越來越多。加上美國開始了長達15年久的通貨膨脹，期間經曆了1973-1974年的中東石油禁運，和1979年的伊朗革命兩次能源危機，使美國的通脹率高達14%。這種情況下的美元外逃，加上後來來自於歐洲，亞洲（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的外貿競爭，於是造成在美國境外，不受美國政府和聯儲局監管的美元，大量流通。這些美元，因為先是在歐洲開始，被稱為歐羅美元（Eurodollar），但其實包括所有美國的境外美元，如在加勒比海的逃稅天堂，加拿大，日本，香港，和新加坡等地方，都在銀行係統裏流通，儲存和借貸，是美元成為了主要的儲存貨幣。

雖然這些美元不受美國政府控製，但美國政府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都會帶來其價值變動，尤其是這些錢大概是所有流通美元的四分之三，變成了大家對美國繳納的軍事保護費。有意思的是，這些交保護費的國家，不光有美國自己的西方盟友，還包括被美國打擊的中國和俄羅斯，而那些拚命想繳費的國家，如朝鮮，伊朗等等，還是因為美國人的製裁，不許他們繳費，才沒有辦法作罷，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四十

而之所以出現的這樣的現象，就是美國經濟是建立在金元帝國的基礎之上，就是美國在國際社會上擁有了發鈔權。從理論上來講，擁有發鈔權的國家，在財政上和貿易上可以保持高赤字而不用擔憂，因為你是基本貨幣的來源，你需要貨幣，就增加發行貨幣就行了。而其他的國家，則必須靠辛辛苦苦的工作，提供真正的產品和服務，來換取美國發行的貨幣。如果這些國家，想玩財政和貿易雙赤字，估計很快就會破產。

用中國人熟悉的一句話，美元就是美國政府發出來的白條子，或者說綠條子更貼切。用這個綠條子，你可以買任何你想要的東西。所以美國政府是不需要花任何工作，就可以吃香喝辣，就像一個人自己家裏藏了部印鈔機，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所以說一旦控製了印鈔機，美國是不會破產的，任何資金的短缺，都可以用印鈔機解決。而美國現在的問題，正如筆者在第一篇裏提到的，是因為美國政府的支出不是靠自己的印鈔，而是靠發行國庫券進行的。用這種方法，其好處就是美國政府的赤字是靠借貸進行的，而不是靠自己增加貨幣量，所以理論上講不會造成通貨膨脹。但事實上，如果這些債券的購買者是來自美國銀行係統外的歐羅美元，其實對美國的貨幣量還是有增長的。

這種國債發行的方法，其壞處就是要支付利息，而美國政府財政的最大頭痛問題，就是積累的利息支付，已經是每年總預算的8.2%，而這一部分的支出越來越大，就造成了每年財政的困難，和發行新債進行債滾債，即以新債的收入，來支付舊債的利息這個過程越來越難，因為舉債的數量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節衣縮食，和增加稅收來減少財政負擔，不是一個政治上可行的選擇的話，沒有貨幣發行權的國家，如以前發生的拉丁美洲和俄羅斯的金融危機，拒絕支付到期的利息，和要求債務重組以及減免，就是一個唯一選擇。而具有發鈔權的美國，可以選擇的就是直接由政府印鈔機開動來支付，欠你1萬億，好，俺馬上發行1萬億美元給你，問題立即就解決了。當然手持美國債券的外國政府和個人，同美國國內的債券持有人一樣，就要麵臨通貨膨脹，來衝銷手上多餘的貨幣。

以美國政府和人民毫無節製和不負責任的作為，這個時候的來臨，可能就是未來幾年。現在利用金融危機對世界經濟造成的破壞，全球形成的共識，就是必須改變當前這個局麵。現在改革的方向，基本上就是三個方向。一是如果美元要繼續成為事實上的國際貨幣，那麽美國政府的發鈔行為，就必須受到國際組織的監督。比如政府財政赤字占ＧＤＰ比重，或者發鈔量的增長限製等等。這些屬於一個國家主權的問題，估計很難可以達成共識。其二是以一個更有信用的貨幣和組織，比如說歐元，和比美國聯儲局信用要好的歐盟中央銀行，來替代美元。這個方向就是歐元區德國和法國等國家，希望推銷的改革。但是這個改革方向，還是沒有改變西方經濟體係和發展中國家經濟體係的不合理布局，隻不過把美元獨霸的地位，換成歐元獨霸，或者說是美國和歐盟妥協中雙幣共主，來維持當前體係。

當然第三條道路，就是國際貨幣結算的多樣化，建立起國際多貨幣體係，增加日元，人民幣，和盧布等新貨幣在國際貿易中的作用，逐漸將美元結算的國際貿易，例如國際能源和原材料等轉化為多貨幣體係，比如說海灣貨幣在中東石油的結算等等，就會真正的導致美國政府改變不負責任的財政預算，和美國人隻想享受，不願付出的消費方式，而導致依靠金元來建築的帝國，不再在這個世界具有生存的機會。而在這個過程中，中國的態度和政策選擇，是一個最關鍵的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