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枷鎖 (4)
文章來源: 平凡往事2008-07-25 22:29:32

XX年,X月X日  多雲

今天起來感覺渾身難受,無力,發高燒(已經有幾天了)還伴有陣陣咳漱。老張從單位要了車,去市二院做了一次全麵檢查。發現肺部有大麵積陰影,內科王主任建議再去醫大找專家做一次會診,並由他先和那邊聯係一下。第二天,由王主任陪同,帶著我的X光片子,我們又去了位於省城的醫大附屬一院,經過專家們進一步會診,確診為急性大葉性肺炎,完全排除了先前懷疑的癌症。

在醫生的建議下我住院了。所裏的同事幾乎都來醫院看過我,還買了許多水果和罐頭。組裏還每天派一個人陪護,因為要通勤,醫院離高速公路又比較遠,他的家就在省城,所以領導就安排他白天在醫院裏照看我。他很細心,每次吃午飯前,他打來飯後,都會把毛巾用溫水投過,再擰幹後遞給我,有時幹脆就拿起我的手來,給我擦拭。而每次我都非常配合,乖乖的聽憑他的擺布。有時我想,為什麽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會每隔一小時給我調一下床的傾斜度,和身下枕頭的高度。他堅持不讓我下床小解,每次遞給我小便器後,他就輕輕帶上門到外麵去等候,我叫他時,才回來拿到廁所裏倒掉。我不好意思,也不忍心讓他一個未成家的大男孩做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就讓組裏換人,但任誰勸說都沒用,他說別人來他不放心,他還說他母親生病的時候都是他照顧的。有時打過點滴的手會腫起一個大苞,他就到樓下的小賣部買來熱水帶,裝上熱水再裹上個手巾給我敷在上麵。他不知道使了什麽法術,非探視時間,他也總有辦法留在我的床前,而那些醫生護士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視而不見。同屋的幾個病友,都在背後誇他,而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哪家姑娘能有這份福氣,能嫁給這樣一個會疼人的男人。

我看著一個一個遞到我嘴邊剝去皮的葡萄,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他卻笑著說,怎麽像個孩子似的,你可是我的領導,再說有病的人要多吃水果和有營養的食品,這樣才好得快。我有病時,我媽就是這樣給我吃葡萄的啊,我想對別人好就是應該這樣的,你也這樣想不就行了。等你把病養好了,再給我當師傅,我將來求你的事還多著呢。他就是這樣的人,幫人時還盡量讓人感到心安理得。他不停的,不重樣的給我講故事和笑話,我真不知道他那裏來的那麽多的故事和笑話。就好像黃河裏的水,永遠都流淌不盡。他會把悲劇講得像喜劇似的,而喜劇又講得像悲劇,故事的情節完全照顧我的情緒的好壞。他還經常給我做按摩,他說不這樣肌肉容易逶縮。每次換班時(晚班)他都特意囑咐小劉,你是女同誌,別忘了臨睡前給她擦擦背,洗洗腳,那樣睡會得舒服些。

我就這樣在他的精心照顧下,慢慢的複原了。我突然產生一種不舍和依戀,隨著重新走上工作崗位的腳步,我也將永遠失去一生中最快樂,最難忘,最美好的日子。

XX年,X月X日  多雲,大風

出院後我又在家休息了一周才去上班。我到所裏時發現我辦公室被人打掃的幹幹淨淨的,他沒在他的房間裏。餘工告訴我,他打掃完衛生就去組織部談調動的事去了,聽說他在省城的工作都找好了。

他要調走? 一陣驚厥迅猛地撞擊著我的心房,我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帶進了地獄,渾身冰冷,手腳發麻。一時間,我像個死去的人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組織部那關他都過不去,餘工接著說,所裏把他當成寶貝,這次項目評審,他在部裏也掛了號,就是所裏想放人,誰又有這個膽量,我看他是瞎忙活。餘工的話又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是啊,他是所裏文革後分來的唯一一個學電腦的大學生。他的工作和為人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所裏就這麽把人放走了,將來如何向再上麵開口要人呢?!對,餘工說得對,他根本沒戲。想到這裏,我的心又慢慢恢複了平靜。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他終於回來了。我順著敞開的門看到他一臉的不悅,陰雲在他臉上凝聚成雷電一樣的猙獰,隨時都可能暴發。他看我房門開著,就進來了,臉色似乎有些轉晴,強做笑顏地對我說,都好了嗎? 怎麽不多在家呆幾天呢? 我說,全好了。謝謝你幫我打掃衛生和這麽多天以來對我的照顧。他隻是淡淡應付了一句,應該的。就走到我桌旁坐了下來,欲言又止。我明知故問的說道,你上哪兒去了,怎麽剛才沒見到你人呢? 沒幹什麽,就出去了一下。他說完,就起身去給窗台上的花澆了澆水。嘴裏還念叨著,我怎麽就忘了它呢? 然後背對著我說,你先忙,有事就喊我,千萬別客氣。說完,放下裝水的瓶子,就出去了。我趕緊說,等一下,我有事問你,你把門關上。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不太情願的走到我桌子旁,靠桌邊站在那裏,烏雲又開始在他的臉上堆積起來。在這種情形下,我不想直奔主題,那樣我們兩人都會很尷尬。於是就避重就輕地說,新課題下來了,你是主要研發人之一,談談你的想法吧。他沒有吱聲,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看著天棚語氣沉重地說,我不想幹了,你還是找別人吧。為什麽? 我有點激動,極力控製著情緒,但語氣還是能讓人感到有些生硬。我忽視了一點,他是個遇硬愈強的人。他馬上像變了個人似的,用一種咄咄逼人的眼光看著我說,我決定了,調回省城去。我也拉高了語調說,你想也別想,那是不可能的。他用一種極其不屑的口吻說,那你就等著瞧吧,我想做的事,別說那幾個螳螂,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攔住我,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去了。我氣得渾身直哆嗦,真想再把他叫過來狠狠地罵一頓。我忍住了,但我沒忍住眼眶裏湧出的淚水。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就再也沒有出來,連中午飯都沒去吃。我有些心痛,想想他必竟還是個孩子。父母不在身邊,挫折感和委屈以已經夠他嗆的,我不應該再給他壓力了。我去食堂給他打了一份飯,還特意要了份他愛吃的炸魚。送到他的房間,用一種憐惜的口氣對他說,人是鐵,飯是鋼,鐵打的男兒也得吃飯啊。吃過飯後來我辦公室一趟,我們一起想想辦法。看到他一臉憔悴的樣子,眼淚又不爭氣的往外湧,我怕他見到,馬上代上門出去了。回到辦公室裏,我反鎖上門,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淚水,一任它決堤般放肆的噴泄。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就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呢? 別人都知道了,卻唯獨把我一個人蒙在鼓裏,虧了我那麽惦念你。我望著窗外的大雪,默默的消化著那些由歲月積累起來的悲傷和痛苦。而這些悲傷和痛苦就像沒有家的雪花一樣,一片一片的飄落下來,任由刺骨的寒風驅策,最後還得自己一點一點地把它們收集起來。

他沒有來我的辦公室,我打給他的飯也一動沒動的靜靜的躺在那裏。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回家的,我是最後一個走出辦公室的人,拖著一雙沉重的腿慢慢地向家的方向挪去。回到家以後,什麽東西也沒吃,就合衣躺在了床上。那一夜太長太長,我看著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我的頭痛得幾乎要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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