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聲妹妹太沉重
文章來源: 平凡往事2008-07-13 13:25:07
------他的一生充滿了爭議,但究其根本就是逃不出緣字的輪回。
 

       1998 年,千年蟲問題瘟疫般困擾著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各式各樣聳人聽聞的話題風一樣地刮向了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一個人。什麽從千禧年開始的那一刻,提款機裏的錢就會象水一樣的流出,銀行裏的存款也會突然消失。原子彈和導彈會毫無控製地發射,所有的安全係統和生產體係都會紊亂無序,甚至有人預言第三次世界大戰將由此而引發。。。。。。。 

       所有問題都源於原始程序設計的功能隻能識別出兩位時間標識,而千熹年後要用四位字符才能正確的計算時間函數。當時遍布在世界各地數以萬計的大型計算機係統麵臨著同樣問題: 大量的程序要修改,大量的人工需要再分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由於當時全世界熟悉大型計算機係統和編程的人員趨之若鷲。而那些最可能召自滅頂之災的世界發達國家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些還不算發達的發展中國家像中國,印度,菲律賓等國。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經過全國範圍內的層層篩選,多次麵試,最後被加拿大政府從中國特聘的首批四個專家之一。

        在踏上加國土地的那一刻,他對這個擁有世界上最大麵積卻隻有中國一個大省的人口的國家充滿好奇和願景。他甚至天真地認為他的生命會由於兩個不同國度之間現代化程度的差異而得到延伸。而現在的他不僅可以盡情享受高科技帶來的文明,同時還可以根據自身以往對生活的認知和理念,重活一次。

        他先被安排住在一家星級賓館裏。該賓館坐落在市議會大廈花園般風景區旁,該大廈是那種中世紀鍾塔式的漢白玉建築。在重重花樹簇擁下,錯落有致地聳立著各類形態各異的人文雕朔,還有兩坐結合現代理念並應用高科技手段構建出來的大型彩色音樂噴水池。每當夜幕降臨,萬燈齊明,水香花豔。伴著從鍾樓頂部發出的充滿浪漫韻味的古典鋼琴曲讓過往的行人仿佛真的置身與人間仙境之中。在欣賞陶醉之餘,他都不禁為古人惋惜,他們到死也不曾看到這些鬼斧神工般的創造和大自然有機,完美結合出來的天上人間!他把這裏當成了他的桃花園。他時常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櫻花樹下麵的長椅上,一邊聽著議會大廈頂部發出的鍾聲,一邊反反複複地想像並感覺著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裏的意境。真是景不盡觀,觀不盡景,而每次都是花雨淋透了他的身子和臉,花香醉了他的心,才一步一回首地離去,每每此刻他都飄飄然有羽化登仙之感。

        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半個月,他開始感到有些孤獨。每天,除了培訓人員外,他隻能用幾乎沒人能聽得懂的英語和賓館裏一位波蘭籍女服務員進行簡單的交流。他很想和人們談談他的感想,他的所見所聞。但這對當時的他來說,不過是天大的奢望。有一次那位波蘭籍女服務員打掃他房間時,告訴他中國城離這兒不遠,大約 20 分鍾就能走到。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竟喜極成泣。從那以後,每天閑暇之餘,他都會去中國城。有時是為了買菜,有時就為了能在有中國人的地方呆上一會兒,借此驅散縈繞於心的孤獨和尋找家的感覺。他很想和別人說說話,但那些人講的都是他不會說也聽不懂的方言。他有時想,這樣下去不知那天他真會成了白毛女,那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天,在超市裝菜的一個女孩兒,突然用普通話問他: ' 就你一個人嗎? " ,他馬上答到: " 對呀,就我一個人,你怎麽知道的? " ,她說: " 我看你每天都是自己來的呀 " 。雖然隻是廖廖數語,卻讓他倍感親切,這是他離開中國後遇到的第一個和他用國語溝通的人。當時,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對他而言真像金子般的貴重。那個女孩告訴他,她每天都會在這個時間來這裏打工,要想聽國語的話,下次就還是這個時間來。

        回賓館的路上,他像哥侖布發現美洲新大陸似的,又興奮又開心。以後他都會選在那個時間去買菜,就是為了和她說說國語,體會一下久違了的親情。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她對他說:我可以帶你去認識更多的中國人,那裏有很多的留學生和訪問學者,都講國語。他高興的說:好啊,太好了 ! 她接著說:"我告訴媽媽說我在外麵撿了一個哥哥,她聽了很高興,還讓我今晚帶你到我家吃她親手為你烙的餅呢。我媽媽的老家也在東北,所以她要認你這個小老鄉,我媽可不是輕易給人烙餅的啊。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下班後我們一起走'。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早就厭倦了簡單的膳食。他多想有一個家亦或能和幾個朋友在一起聊聊天也好。在此之前,他還一直認為家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遙遠的概念罷了。

        她家住在一個高層公寓上,一廳兩臥的單元裏,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她母親非常熱情好客,不僅給他烙了油餅,還炒了許多菜。她媽還告訴他,她老頭是部隊南下幹部,現在在省裏當領導。女兒在這裏讀碩士,每天都去超市打兩個小時的工,她是來看女兒的。她還說她一看到他就很喜歡,她沒兒子,讓他就給她當幹兒子。她母親還說讓他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讒了就過來,再給他烙餅吃。那晚,他過得很愉快,也吃得很香很飽。更重要的是他作夢般的有了一個家,有了幹媽和妹妹。

        第二天,他們一起去了教會。當人們問起他是誰時,她總是自豪的對別人說他是她在馬路上撿來的大哥哥。在那裏,他認識了許多講國語的人,每個人都很熱情,誠懇,待他象親人一樣。在回賓館的路上,他想:如今在異國他鄉,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這裏還有許多愛他,同時也為他所愛的人們。而從現在開始,他不但有了一個溫馨的小家,還有一個溫暖的大家。

       以後,她經常帶他回家吃飯,偶爾他們也會去他的桃花園裏散步。周末就一起去教會。她告訴他,她在廣州有個男朋友,也是幹部子弟,她們兩家是世交。還是那種很小就在一個院子裏一起玩著長大的發小。但他總象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跟他在一起的時,總是找不到像你一樣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從她那裏學到了許多在國外生活的常識。他從心裏喜歡這個活潑可愛,善解人意的妹妹。是她給了她一個明亮幹淨的世界,還讓他在無垠的沙漠中找到了精神的甘露。在他最孤獨最無助的日子裏,是她給了他太多的關愛和幫助。而他能回報給她的也隻是講一些他自己的故事給她聽,但她每一次都聽的很認真。如果他中間停了下來,她總是要纏著他,直到他又重新開始為止。

       不知從哪一天起,她看他的眼神變得躲閃,異樣了。她會在他們談話時突然走神,她也不在她麵前隨便開玩笑了。從來不化裝的她開始抹了口紅,有時身上還會有淡淡的香水味。她不再正視他的眼睛,他給她講故事時,她也會常常低下頭去雖然依就靜靜的聽著,但卻沒有了平時的問題和玩笑。有時眼睛腫腫的,他問她出了什麽事,她說是眼睛進了沙子。她也不再提起她的男友。對此,他天真地以為是他的那些悲苦的故事觸動了她,而女孩子都是這麽多愁善感,也就沒有多想什麽。

        終於有一天,幹媽把他叫進裏屋,很嚴肅的對他說,幹妹為了他要和國內的男友解除戀愛關係。幹媽勸了好多次,可她就是聽不進去,還為此第一次和幹媽發生了爭吵。幹媽還說,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了,她們家沒辦法向男方家和鄰裏們交代。並問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和想法。他先是感到很吃驚,因為他一開始就明白無誤的向她們說明了他的情況。而他從來都把她當成妹妹看待。他們之間也從未談及過兒女私情。再說她對外人介紹他時一直都說他是她馬路上撿來的哥哥。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很尷尬,也很痛苦。他感到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幹媽提出的問題。最後他不知道是如何離開那個讓他如坐針氈的房子。他隻記得在她用車送他回賓館的路上,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一晚他是看著窗子上的月亮沉下去的,而他的心思比沉下去月亮還重。他在心裏反複地問自己: 怎麽辦? 他真的不想此刻就失去她這樣一個給他帶來太多美好和關愛的妹妹,盡管他現在已經有了許許多多的新朋友。但他是那種很戀舊又感恩圖報的凡人。而這一切又都不是能用愛情去交換的,如果這樣他到寧願回到原先的孤獨裏,省得在此害人害己.

        他開始躲避所有的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他甚至不敢踏出房門半步,而她們的影子卻月光般的揮之不去。既使到了他的桃花園,他也再無法收集起以往的心情而品味出些微的美好。他不知道如何麵對幹媽,更不知道如何麵對那美麗可愛的妹妹。說什麽都顯的蒼白多餘, 他實在找不出一種既可以不傷害她的自尊又能維持現狀的方法。而愛情又偏偏隻有黑與白。他深深的感到人世間的諸多無奈。擺在他麵前的唯一選擇,就隻有逃避一途。那些日子他一下削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他甚至想到過回國,又覺得無顏去見江東父老。他真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一個才剛剛建立起來的家,以及在這個家庭裏每一個讓他感到溫暖如春的成員。

但他卻隻能無奈的選擇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