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
文章來源: 平凡往事2008-06-13 16:40:26


     

[若能放下,就不是愛情了。感情也是一種物質,是不滅而永恒的。]

 

我的感情生活是從一個虛擬的世界開始的。當我用在豆腐房檢來的豆腐渣,一盆一盆從牆外麵的孩子手中換回一本又一本他們從造紙廠偷來的,因為是封資修而要回爐的舊書時。我的感情就伴隨那些永遠都涼不下來的滾燙文字,刻在了我的靈魂上。那是一種純粹和脫離了底極趣味的永恒物質。

我時常會置身於書本中的人物裏,在無限的幻想中,借殼置換男主人公的位子,而愛上書中的某一個女人。有時是女主人公,有時是其她的人如女主人公的朋友,一個仆人,甚至有時是一個修女。盡管當時我還不能夠理解愛的真正含意,也不知道愛的另一麵還有性。但每每隨著書中描寫的不斷深入,我也會情不自禁的投入其中而不能自拔。此時情感總會像掙脫了羈束的幽靈時而有如膨湃而來的江河水奔騰不息,時而又像山澗中的涓涓清泉,平和安靜。我在自己搭建的虛擬舞台上扮演過無數個愛和被愛角色。如 [紅與黑]中的於連,[飄]中得白瑞得,[羅亭]中的羅亭,[懺悔錄]中的我,[斯巴達克斯]中的斯巴達克斯,[茶花女]中的阿芒等等等等。隨著大量的閱讀,我的精神世界日益豐富,感情王國卻變得搖擺脆弱。原本堅強無淚,打架時無懼無畏的我卻時常讓自己的淚水打濕整頁的書菲。有時還會茶飯不思,鬱鬱寡歡。有時又意氣風發,激情肆溢。總之我的感情生活挾帶著青春的張力沸沸漾漾,在我的每一個成長過程中都圖抹上了重重的一筆。

 

            [感動是一種被動而又至純至真,沒來得及讓世俗的不堪玷汙的情感。]

 

我的第一份感情就是緣於一份不經意的感動。並由此把遊離在虛無世界裏的我,不由自主的拉回到現實生活中,開始了我那是事而非的感情實踐。

 

那是在高一署假裏的一天,我和朋友們玩完藍球,帶著滿身的汗臭往家走並快到門口時。碰巧聽到母親和一個女孩之間的幾句與我有關的對話。先是母親的聲音,他很淘氣,而且經常惹禍。而那個女孩卻說,淘氣的孩子將來都有出息,而且我就最喜歡淘氣的孩子。多麽樸實的直白啊!何況還是出至一個少女之口。在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裏,就這麽一句體己入微的話,竟讓我一個涉世未深的大男孩感動不已,像接到了聖旨一樣的自豪和膨脹。 

她當時也許隻是客氣,或者是為討母親開心。但讓站在外麵的我身心為之顫栗,我被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支配著,轉身離開了。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論她是出於什麽樣一種目的講出來的那句肯定我並讓我受用終生的話,都讓我感動的幾乎不能自己。以前也有人當著母親的麵不痛不癢的表揚過我。但我明白那隻不過是大人們之間的一種遊戲而已。從我記事起還沒有哪一個人這樣切中要害的說出如此貼心貼肺的話來。大凡淘氣孩子都有個軟肋,最怕人家說他是扶不起的阿鬥之類氣話了,但大人們就偏偏最愛說類似這樣的葷帳話。 

我一個人躲在一個大沙坑裏,整整躺了一下午。我從沙坑底部看到的天是那麽藍,那麽美。白雲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無垠的廣遒中為我描繪出的一幅幅未來願景,讓我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她哪裏知到,就是她的那句話,讓我一輩子都把希望的火炬高高的舉在頭頂上。既使在最困難的情形下,我也從沒有放棄過。那一天我回去地很晚,我想母親一定會留她在家吃晚飯。而當時的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她。 

她是我在省城時一個大院裏的小學同學。這次她是帶著弟弟趁放署假,到我們這兒來玩的。就住在我的一個最最要好的朋友家。他們在省城時,是那種門挨著門又非常要好的鄰居。而我因為從小就看不上女生的緣故,所以雖然是一個院裏住著,平時卻素無往來。我和朋友的父親都是從幹校出來後先到此地工作的,這裏原來是訓練飛行員的航校所在地,因此不但院子大的出奇,而且裏麵不但有自己的遊泳池和燈光球場,每家還有自己的菜地和養雞場,是個孩子們成長的好地方。我和朋友平時好的穿一條褲子,趕上誰家的飯碗,就在誰家劃了幾口,從不分彼此,而且除了睡覺以外幾乎是形影不離。 

至從她來了以後,我卻一連幾天沒有去朋友家玩。我毫無道理的想,又不是來看我的,憑什麽要我先去看她。朋友告述我,她不止一次的催促他,讓他快點帶我去他家見她。而我始終都沒有答應他 (哈哈,小心眼)。但至從我聽到她和母親的談話後,我在心裏就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開始妥協了。 

正當我猶豫著拿不定主意,是去看她或者再等等時,無巧不巧的在路上遇到正在和朋友妹妹一起散步的她。我想轉身躲開,她卻大聲喊住了我。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她有些咄咄逼人。平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支吾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乖乖地跟在她們後麵去了朋友家。我提議下軍旗想以此來擺脫見麵時的尷尬並以此顯示自己的才華。她馬上附和地說,好啊,我來給你們兩做裁判。下棋時,她總是用她的腳踢我的腳,以此來暗示我進攻或者後退。平時我和朋友對欒,總是半斤八量。現在卻是大獲全勝。要在過去,我會覺得有些勝之不武。但今天我卻非常開心同時還有些感動。這到不是因為我連勝三局的原因,而是我認為她的心在我身上。從此以後,我天天都盼著能看到她,而且想她時還有些莫名的激動。 

署假飛一樣的過去了。每當我想到她就要走了的時候,總會有一種淡淡的傷感縈繞在腦海之中,但她還是走了。那天我沒有去送她,因為我怕自己會像看小說時那樣,忍不住流淚。 

兩年以後,我以高分考進來省裏的一所大學。這時父親也調回到省城裏的原單位工作。我開心的接連幾天都沒睡好覺。滿腦子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從此我和她又能在一起了。由於戶口問題,我和父親先回到了省城,住在部隊的招待所裏。她很快就知道了我回來的消息。第三天就來招待所看我(想想我過去那樣對她,真是羞愧死了) 。她看著我們從食堂打回來的饅頭和菜,說了聲你們就吃這個呀。從此以後,她幾乎每天都來看我,而每次都用一個小鍋,帶來她親手為我做的雜菜肉絲湯,並默默地看著我把它喝完。有時我已經很飽了,但為了不讓她失望,我還是一滴不剩的喝光全部的湯。那時,我覺得雜菜肉絲湯比母親做的魚都香醇。 

每天在送她出門的那一刻,不知多少次我都有一種衝動,想上前去擁抱,親吻她。但我每次都被自己的懦弱釘子般的釘在了門的裏麵。而有時等她一離開,我就會情不自禁的把臉緊緊地貼在她剛剛坐過的地方,在她餘留的體溫中體驗愛的感覺。再憑借著幻想去釋放燃燒的激情。這時感情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不受理智的羈束,在想象中馳騁縱橫。但這卻成了我和她之間這一輩子最近的距離。 

我們經常在院子附近的公園裏散步,聊天。樂此不疲的說著讓對方感動的故事,彼此的臂膀經常緊緊的貼在一起,共鳴的甜蜜通過這種無猜的親近傳遞給彼此,有時引起靈魂懾懾的顫栗。但盡管如此,我們卻始終沒有向對方進一步表示過什麽。我在心裏也曾反反複複地想過,是否向她表明心跡。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想反正日子長著呢。等等再說吧。那知這一念之差,竟讓我倆有緣無份,抱恨終生. 

我很快上了大學並住進了學校宿舍,因此我們之間的來往也就變得越來越少了。但每個周末,我都會回到父母家。吃過晚飯後,不論刮風下雨,我都會一個人默默地站在她家對麵的樓根下,在遙望四樓窗子裏模糊的身影的同時,感覺著她的存在,也想像著她此刻的心情。而且每次一站就是一兩個小時。我在心裏用一種她永遠都聽不到的聲音和她默默地交流,傾述著我的愛意。有時,我會讓淚水模糊了雙眼。

後來,她嫁給了我的另一個發小。再後來又有了一個女兒,但日子過得一直都不是很好。打打鬧鬧不說,有一段時間她們又雙雙失去了工作。而且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找到一份相對穩定的事做。為此我感到很愧疚,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塊心病。總想如果不是我的懦弱,如果我娶了她,她的生活就不會這麽如此不堪了。在國內時,我曾幾次勸她到我公司上班,可她就是不肯來。我知道她是那種為尊嚴而活著的人。也許她會接受別人的幫助,但她決不想從我那裏得到所謂的施舍。我想在她心中還有一個沒有解開的結,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結,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每次回國,我都帶些禮物給她,但她也隻是在其中揀一個最便宜的,禮節性的意識一下。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住在同一個幹休所裏,而且我們的母親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每天去給她母親做一頓飯,也會捎帶著幫我母親做些事。在我每天打給家裏的問安打電話中,母親總會提到她的名字。每當此時,我的心都會隱隱作痛。 

直到現在,當我在工作中遇到困難,或在生活中被挫折壓迫時,仿佛還能依稀聽到她的聲音: 淘氣的孩子將來都有出息,而且我就最喜歡淘氣的孩子。每每此時,我都會覺得有一根鞭子在抽打著我靈魂中的軟弱,讓我想要停下來的腳步繼續前行。。。。。

 

 

2008  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