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上學這個詞的概念是指孩子到了該上小學

的年齡，去學校讀書了就叫上學。但是，這個概念到了美國以

後發生了變化。

那天是一個女友很興奮地跟我說:兒子20個月了，下個星期要

去上學了。。。什麽? 上學? 我當時大吃一驚-以為她的兒子是

天才兒童，才20個月就可以去讀小學了。。。不料她立刻跟我

解釋說: 美國的小孩子被送到一個地方，然後父母可以去上班，

等下了班再接回家，那就叫作上學。。。啊?我有點暈，實在

無法接受把這麽小的孩子放在一個地方有人看管就叫上學。。。

不過，很快就領教了這個上學的意義。。。

周末接到女友小紅的電話，說她心情特差，想帶兒子去公園或兒

童遊樂場轉轉，可否同行? 想到她老公常年為公司在國內出差，

小紅一個人帶著孩子，可能很辛苦也很無奈，就馬上趕過去了。

到了她家見到20個月大的佳佳，一陣狂喜，忍不住先把這個可愛

的小大人抱起來轉了2個360度的大圈圈，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阿姨，媽媽說你會跟我們一起去玩，對嗎?YES，沒錯! 想去哪裏?

我眼睛盯著佳佳的媽媽。小紅的臉也由陰暫時轉晴，嗯了幾聲，

下不了決心，就轉頭問兒子:你說個你最想去的地方吧? 佳佳一本

正經地想了一下才說: 可以上去再下來的地方。。。這個20個月，

還堅持包著尿布不肯放棄，中文基本上就這幾句的男孩子，為了

讓大人明白他的想法，連說帶比劃，我們立刻就弄懂了-他要去

兒童遊樂場玩過山車。

這很簡單，那種流動性的兒童遊樂場，最近剛從另一個城市搬過

來，前幾天已經在附近的公園裏安營紮寨，據說會停留到下個星

期才走。我們帶好吃喝的東西就上路了。。。

在那個聚集了很多家長與孩子的地方，真的像是兒童的天堂!我

們也變成了孩子在裏麵瘋玩起來。待到中間休息吃飯的時候，我

問小紅何事一付悶悶不樂的樣子?她說: 佳佳的爺爺奶奶剛走，這

幾天孩子沒地方去，她不能上班，就聯係了附近的學校，明天早

上起就送佳佳去上學了。。。我愣了一下，問她為何要上學?不

到2歲還帶著尿布怎麽上學? 她苦笑一下: 這裏送小小孩去的地方

也叫上學，其實就是國內的幼兒園啦。。。

可是尿布也沒戒掉，去了怎麽辦?“ 唉，2歲以前的孩子依然包著

尿布的學校就收尿布錢，每天$6，還算好。因為換尿布的人工費

也加在裏麵了。。。” 其它呢，吃飯怎麽辦? 孩子會自己吃飯嗎?

小紅發愁的說: 就是在愁這個呢! 佳佳根本不肯自己吃飯，都是爺

爺奶奶慣的。明天去了還不知道怎麽辦呢。肯定沒人管他的。。。

3天後的晚上，接到小紅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我今天

接了佳佳差點瘋了。。。怎麽回事?我很緊張的問。第一天接孩

子，看見佳佳滿臉番茄醬，全都幹在臉上，問他怎麽了，他說中

午吃批薩。比劃了一下，大概吃了一小片。抹的滿臉都是，也沒

人管。不過也算了。回家洗澡就好了。第二天去接他，滿臉都是

黃黃的東西幹在臉上，聞了聞是起司，聽他說用手抓了一把一把

的吃，是通心粉。今天去接的時候，一走近他就聞到臭味，拉開

後麵的尿布一看，整個裏麵都是大便，粘在皮膚上。趕快先到車

上換下來，可是卻差點哭起來-佳佳包著那包大便幾個小時以上

也沒人給換尿布，整個PP上竟然紅紅的濕疹有2個巴掌大!

小紅非常心疼又氣憤的說:“ 這些老師也太不負責任了! 尿布錢也

交了，卻沒人給換。這樣嚴重的濕疹實在是慘不忍睹。。。等

明天早上送佳佳上學時，我要找負責人理論一下。。。”我在電

話的這頭聽著，心裏很不是滋味。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周末的時候，趕快跑去看看她們。一見到她和他，我有點害怕，

因為媽媽和孩子表情都怪怪的。。。怎麽了?我先說話。別提了-

小紅說: “ 星期四把佳佳送到學校，我就去找主管，跟她說了沒換

尿布長了大片濕疹的事。她說會處理。誰知道，下了班去接孩子，

卻看見佳佳變成了另外一個孩子，一付很鬱悶，受到驚嚇的樣子

-從見到他，到坐上車上，一路回到家裏，就是不肯說話。。。”

“ 第二天因為很不放心，就早些去看看。到了學校看到沒被接走的

孩子們都在外麵的草地上，沒人管，自己亂跑著。可是沒見到佳

佳。我再重新走回教室，挨著幾個房間仔細找，才看到佳佳一個

人坐在其中一間教室桌子底下的地毯上，正一個人哭呢。。。趕

快問他有什麽事，他說沒小朋友跟他玩。。。他自己玩。。。昨

天呢，也沒有小朋友跟你玩嗎?是，沒有，我自己玩。。。”

小紅立刻明白了: “ 昨天告了那個老師一狀，然後兒子就被故意疏忽

了。。。本來兒子是個喜歡說話，愛跟其他人一起玩的孩子，突

然這兩天沒人玩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再說了，20個

月大的孩子，哪裏知道大人的心是怎麽回事?”

小紅跟我說，她現在很後悔那天去告狀的事情。現在都不知道該

怎麽辦? 人在國內的老公打電話來，知道此事，立刻就把小紅給

罵了一頓，說她不懂人情事故，隻顧一時痛快，反而讓兒子吃更

大的虧。。。小紅想明天送孩子去上學的時候，順便給那個老師

買點禮物。為了做的不明顯，打算多買幾份，3個班的老師都送

一份。。。

我覺得這樣也不好。擺明了你做了虧心事，跟她賠禮道歉呢?我

跟小紅說: 如果是我，幹脆跟負責人挑明了這件事，看看她還能

怎樣? 小紅卻說: 現在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已經很害怕了，不想

再惹事了。能少一事就盡量少一事吧。。。

我帶著很沉重的心情走了。隱隱覺得還有麻煩會發生。。。下個

星期三，接到小紅電話: 能過來一趟嗎? 佳佳病了。。。需要帶什

麽過去? 鼻子裏全是膿鼻涕，眼睛裏也是。。。OK，我明白了。

趕過去已經是晚上8點鍾，小紅一看見我，眼看就要哭起來了。。。

再看佳佳，已經洗過澡，換過衣服，但黃色的膿鼻涕堵滿了2個

鼻孔，眼角邊上也是同樣的膿性分泌物。。。小紅解釋說:“ 根

本擦不幹淨。這邊剛擦過，過不了多久就又冒出來了。。。怎麽

發生的? 我問。星期一送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下了班去接他就看

見他滿臉都是白色和咖啡色的東西，已經幹了很久了。回到家

裏才明白是鼻涕和泥巴，抹得滿臉都是，因為沒人管，所以就

幹了，尿布裏還是一包大便。。。”

“ 星期二再接他時，鼻涕就是黃色的了，自己亂擦，臉上，衣服

的袖子上全都是。。。今天連眼睛裏也是這種黃色的膿。。。明

天已經請了假去看醫生。” 正在說話時，孩子的爸爸從國內打電

話來問情況，一聽是這樣，很不高興。他說這兩天就回來。。。

我幫佳佳先點了抗生素眼藥，看了看孩子PP上的那些紅紅的濕

疹，無可奈何的走了。。。

再下一個星期，小紅讓我過去一趟。原來，孩子的爸回來了。看

著每天接到手裏的那個髒的像個路邊的小叫花子，滿臉的幹鼻涕/

幹泥巴，滿身的泥/水/彩筆顏色/食物殘渣，滿頭發裏的沙子，和

滿鞋子裏的沙子/草，2隻黑呼呼的小手，他無法想象這就是天堂

美國的學校，在孩子被送進去之前，是父母心裏的寶貝，打扮的

各個都像花骨朵兒。。。而出來時除了最先看見這令人傷心的悲

慘模樣，緊接著就會聞到完全不屬於花兒的那種臭哄哄的味道-尿

布裏的寶貝還給家長留著呢。。。

佳佳的爸爸，一個大男人，看著自己可愛的兒子每天這副可憐樣，

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表情慘痛的跟我說: 知道這把我兒子變成乞丐

模樣的學校一個月要交多少錢嗎?$2000多塊呀! 孩子送進去就等

於沒人管了，鼻涕眼淚不擦也就算了，這換尿布的錢可是分文不

少地交了呀? 還是沒人理。去提醒一下還遭潛規則，帶別的孩子

出去玩，誰的媽告狀就留你孩子自己玩。。。

知道我有一天去接兒子碰上什麽事嗎?下午4點鍾，我進去以後，

看見孩子們都在院子裏的草地上亂玩呢。。。幾個大班的男孩子，

打開了澆水的水龍頭，正拿著水管亂鬧，等我走近我兒子，才看

到佳佳滿身都是水，20個月大的孩子怎麽知道躲開?我心疼的要

命，抱起兒子就往外跑，卻看到幾個老師正聚在一起聊天呢，根

本不理會孩子們在幹什麽?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老婆受不了要去告

狀。。。那天晚上佳佳發高燒，弄得我一夜都沒法睡覺。按照我

的急脾氣，早跟她們大吵大鬧一場了。。。

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我說:為什麽不換個學校? 哎呀，別提了，

這個地區就三家這樣的學校。另外2家一進去就趕快出來了。。。

怎麽回事? 我不太明白。那2家價錢比這家低，可裏麵又舊又髒，

怎麽敢把自己的孩子送進去吃苦受罪。。。我聽完了無話可說。

現在決定把佳佳送回上海的外婆家去，這邊機票已經買了，那邊

幼兒園也已經聯係好了。今天請你吃個飯，說聲謝謝。。。

4個月後，小紅無法忍受想兒子的痛苦，飛回上海把兒子又接了

回來。。。再次見到佳佳，立刻就覺得這孩子完全變了:一個滿

臉笑容，很懂禮貌，中文滿口的大男孩了。。。

這才幾個月不見，孩子怎麽變化這麽大?我很意外。哎，小紅長

歎一聲，滿臉得意的跟我說:這孩子在美國就是不肯戒掉尿布，

到了國內的幼兒園，一天就戒掉了。因為跟他一樣大的孩子，沒

有一個包尿布，老師立刻就讓佳佳看每個孩子的褲子後麵，隻有

他有尿布，他知道自己不對了。當場就取下尿布，老師就每過一

會問他一次要不要去廁所。整個白天也沒尿褲子。第二天出門，

問他要不要包尿布，他堅決的說不要。不好意思再包了。

然後就是每天跟著不同的老師上課，學塗鴨，騎車，看圖說話，

學唱兒歌，做兒童操。。。每天接回家的時候就問:明天還能來

嗎? 他在美國可從來沒說過同樣的話。對那個學校好像一點也不

留戀。外婆外公再也沒見到佳佳臉上有髒東西，也不流膿鼻涕了。

老師會根據天的變化給孩子增加/減少身上的衣服。佳佳幾個月

裏竟然沒有生過病?

才4個月的時間，這個孩子好像突然長大了。會說很多話，見人

會問好，還會講小小的故事。。。佳佳，背一首唐詩給阿姨聽

好嗎? “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這個小大人立刻像模

像樣地背了起來。。。

小紅跟我說: 我這次去接佳佳，特別在幼兒園偷偷看了一會，那

老師的負責精神可真的沒說的。這美國的學校裏，老師是做不到

那樣的。。。而且，中國的幼兒園應該叫學校，孩子是去上學。

美國的學校應該叫幼兒園，孩子是去混時間。。。小紅的神情，

讓我也覺得很開心。不過，她話鋒一轉:你知道上海幼兒園的價

錢嗎? 跟美國比，實在是太便宜了。服務又好，老師會監督孩子

們吃飯前洗手。中午會看著他們午覺。。。可惜我每天見不到

孩子受不了。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就把他接回來了。。。

這世上的人們總是喜歡先吃甜的，再吃苦的。說了半天，小紅臉

色開始變了。。。唉，佳佳回來還得去這美國的學校受罪。錢是

小事，可人的心情卻是大事。我不知道我能忍受多久，看著自己

的孩子在這邊的學校裏像個孤兒一樣沒人管。每天接到他的時候

從頭到尾都是髒西西的。。。

在這裏，我們交錢養老師，還得看老師的臉色。孩子吃了虧也隻

能不敢怒不敢言。。。人人都說美國好，隻有來了才知道。。。

就說這幼兒園吧- 美國是放羊，中國是煉鋼。。。在美國的學校

裏這樣長大的孩子，從包著尿布就遭遇潛規則，那將來長大了肯

定比鋼鐵更堅強。。。

佳佳又上學去了-潛規則? 沒什麽大不了的! 孩子總有長大的那一

天! 等他懂事了，知道被人欺負了，他自己就會喊出來的!

哎，沒辦法，這就是人。很矛盾，很向往，不管有多麽不情願，

但是還得要向前走。雖然磕磕碰碰，但前途很光明。道路雖然

曲折點，明天一定會更好。。。因為這裏是美國，是人間的天

堂 - 我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