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翁:與孤鶴賢侄共享-一首多年前寫的仿《樂府》體詩。
文章來源: 亞特蘭大筆會2009-12-05 10:18:10

一首 30 多年前寫的仿《樂府》體詩

[ 孤鶴賢侄以最幼之位贏得筆會古文最優之名,令我欣喜和讚賞。這在留美華人的下一代中可算得上是“鳳毛麟角”了。朗誦會上那首“樂府”詩,寫的“有板有眼”,讀的“有聲有色”。真是“後生可畏”嗬! 三十多年前,我也曾寫過一首訪古樂府體的詩。那 是我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寫的一篇抒發我當時內心的“感覺”和“憤慨”的小詩。 也是我一生中寫過的唯一的此類文體的詩。掛在這裏,與賢侄和筆友們分享。

其時,正值文革高潮。我與同學們被分配到北京房山縣的長溝峪煤礦。日日下井挖煤,下班時,“除了牙是白的,哪都是黑的“(老礦工語)。前程無望,心緒自低。一日,撚得此詩。今日重讀,筆友們又有何感想呢?(寫此詩時,我是絕對想不到日後 77 年的高考的。)

( 下麵這兩張照片是作者當年為礦工時的少年英姿 .)



簡單說一下前後的背景。文革開始,我 15 歲,初中沒畢業,就被分配到北京郊外的煤礦工作。下井挖煤。每天和老工人們一起,接受再教育。後來,我姐姐被分到北京工廠做學徒工。然後,我父親被部裏下放到湖南幹校。因我妹妹還小,我母親沒有和我父親一起去湖南。後來,有一次,我母親寫信給我父親,說到我在煤礦的情況。我父親回信時,專門寫道,“。。看來,這個兒子不學無術,沒有前途了。這個兒子是廢了。。。”我母親看後,專門把這一段剪下來,寄給我看。朋友 , 你能想象,我接到這封信,看到這段話時,我當時的心情嗎?受教育的權利被剝奪了。求知的道路被阻斷了。盡管當時在我的朋友中,在所有的礦工裏,我已是“最有學有術的了”。我理解父親的心情 ( 我一生都沒有為此埋怨過父親 ) 。他是一個很傳統的人。他認為我做兒子的,應是能有出息,做大事業的。我能怨誰呢?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我是欲哭無淚,欲訴無門嗬!我想呐喊,不知去何方。我欲傾訴,訴給何人聽?我幾天睡不著覺,我憤怒,憤慨,難過,無奈,。。隻能用手中的筆,寫下這首“無題”。朋友,請讀一讀,你能想象出作者當時的心情嗎?

值得欣慰的是,很多年後,當我父親來美國探親時,有一次,他和我促膝長談,他告訴我,“你從一個初中畢業的煤礦工人,到美國大學裏的終身教授,這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鴻溝。是你用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過來的。”我最終沒有讓老人家失望。 (他已去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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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古樂府〉

 

                                                                                                            ---- “無 題“           

 

(近日來, 心緒甚底.  此文無別意, 隻為表一時心思而作)

 

 

返礦數日, 無所事事, 碌碌隨時, 無為度日.

閑來解題, 煩練球藝.  心之無物, 神無所附.

獨坐屋中, 兩袖清風.  遐望蒼天, 邇暮農田.

白雲千裏, 藍天無際, 群山靜立, 枯野花稀.

為表心緒, 揮賦無題.

 

 

想此一生, 與世無爭, 神推鬼使, 竟自如此.

命之不隆, 友多何用, 孤孤微體, 再奮何濟.

小小茅屋, 隻當如意, 隘隘山溝, 權且身立.

可憐一代, 書香門第, 獨兒孤子,訴之於力.

空負高堂, 一生心意, 竟破眾友, 諄諄願籍.

上帝何在, 基督難來, 夜夜空訴, 那有人睬.

不願折腰, 天性怎改.  那曉摧眉, 事事皆哀.

 

 

人情若水, 世事難為, 莽莽漢子, 那懂何罪.

好心一片, 隻為天表, 他之嫉嫌,無奈怎曉.

年年月月, 不見能利, 時時事事, 那尋得意.

春天將沒, 如花欲落, 葬花有音, 同情那獲.

暇來遙想, 欲入紅樓, 時過人非, 夢竟難留.

此生若此, 憾憾憾憾.  顧來慮去, 歎歎歎歎.

浩浩天下, 如此路稀, 茫茫蒼宇, 有幾知己.

憤之舉杯, 詢問明月, 慨時痛飲, 揮筆幾闋.

愁滿心間, 杜康怎解, 怨氣衝胸, 瓊漿畏卻.

 

二十一載, 日落月圓, 堂堂漢子, 身健力全.

落花無還, 流水難返, 從工三載, 誰知肝膽.

滿腹騷願, 傾於何郎, 一腔壯誌, 泄往那方.

思之於此, 淚意行行, 想起少時, 痛徹脾腸.

九載寒窗, 幾披星霜, 前茅名列, 譽揚書堂.

師讚聰穎, 伴佩能強, 幾望紅榜, 得意洋洋.

攜手漫步, 爭述心廂, 稚心同道, 來年名昂.

 

誰知古往, 少誌常惶, 那道今來, 何容幻想.

一遭突變, 竟離校園, 多少夢滅, 風流少年.

風吹少手, 勞於田桑, 雨敲嫩龐, 忙於機旁.

務農辛苦, 學業一付, 從工碌碌, 途程貽誤.

黃金歲月, 光陰空逝, 青春之日, 年華虛擲.

常道人誠, 流水能西, 隻信心善, 銀發雄雞.

夜夜常省, 何以不誠, 時時揮汗, 怎是不善?

區區年少, 烏燈常戴, 日日苦力, 無奈無奈.

一生若此, 怎辦?  怎辦?

 

年年立誌, 歲歲心酣, 月月努力, 日日難眠.

杯杯痛飲, 盞盞竟幹, 夜夜長醉, 晝晝心安.

揮金不惜, 去之會返, 天生我材, 必有用來.

此番忍耐, 隻待來年, 他年若遂, 壯誌翻天.

前有古人, 名垂書簡, 今有眾伴, 同沒於田.

誓發一願, 今告於天, 終身精力, 必使兌現.

 

江河不幹, 此誌不斷, 群山不低, 壯願不閑.

無事胡提, 為表心願.

! ! !

願天下有誌者, 永遠如願! 如願!

願地上有情人, 皆成眷戀!  眷戀!

 

197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