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歸國散記 — 九九歸一(之七)大姐小豔兒
文章來源: 亞特蘭大筆會2009-05-08 09:50:26


人的一生很長,在走過的路徑上會有很多人和你同行,陪你走過一段路,成為你情感生活中寶貴的財富。我的同學小豔兒,就是一個陪我走了很久,而且到現在還陪著我前行的人。

小豔兒和我小學同校,中學同班。住得離我家很近,如果我可以飛簷走壁的話,兩分鍾就可以到她家,可是我不能,那我就隻好一步一步走出平安裏,走出倉平巷,走到解放路,路過“舊大樓”,拐進保安裏,下一個坡,穿過細長的巷子,再右拐才能到小豔家的院子。大多數見到她的時候,她似乎總在忙著做飯。她是家裏的老大,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高中畢業後,小豔兒到一個工廠的化驗室工作。她們家也早已搬到了她父親單位分的房子裏,和我們的新家在同一條街道上,騎自行車幾分鍾就到。周末,我也喜歡到她們家玩,聊天的內容中多了青春期的迷茫。那時,她的母親去世了,小豔兒當時正在外地學習,得到消息後趕回家,沒有見上她的母親最後一麵。她為此,對她的父親耿耿於懷了好長時間,埋怨他沒有救活她的母親,後來她知道她的父親是盡了力的,但是,醫生也沒有回天之力。小豔兒在母親去世後,就成家裏的頂梁柱了,她的父親一點家務都不會做,不會洗衣,不會做飯,以前,家裏的事情都是她的母親在操勞,而她的母親一旦離開,家裏像天塌下來一樣,小豔兒就是在這種景況下用她年輕的肩膀撐起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照料她父親和弟妹的生活。

她二十多歲,雙眼皮大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中等的個頭,出色的工作能力,加上一付愛打抱不平的古道熱腸,讓她成為同伴中的佼佼者。工廠的老師傅不停地給她介紹對象,也有男同事直接下班後在廠門口堵她的,她都一一回絕了,她沒有心思。不是她不想,是她覺得她不可以。記得有一個周末,我又去她家,她洗完碗後,我和她到她自己的房間裏,關上房門談了很多。那時,她的妹妹已經結婚了。她對我說:“你看這家我能離開嗎?弟弟還小,我怎麽也要等他上了大學。你看我爸爸,也離不開人呀。”她的眼中,有苦楚,有無奈,更有願意付出的決絕。後來,我到別的城市工作,和小豔兒的聯係就少了。

在我出國前的兩三年,小豔兒終於結婚了。那時,我回家探父母,知道了小豔兒的事,我好為她高興。她等到弟弟上了大學,談了女朋友,等到她的父親也找到了老伴兒,她把自己嫁了出去,而娶她的人是一個好多年前就鍾情於她而被她拒絕過的人,這個人也獨自晃蕩了好多年,是不是一直在等小豔兒,我沒問過。

我出國前,小豔兒帶著她的老公和兒子來看我,母親,小豔兒和我,談論著孩子啊家務啊之類的事情。小豔兒的老公擋回了我父親遞給他的煙,掏出自己的煙遞給我父親,然後幫我的父親點上。我沒聽見他們說什麽,他們隻是在一起抽煙。

回國後,小豔兒和平兒第一個來看我,而且一定要我到她家去吃一次飯。在她家,我再次感受到那種平平安安的幸福。進得門來,小豔兒虎頭虎腦的兒子就迎著叫了一聲:“阿姨好。”然後我和其她同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量起房子。房子是十多年前裝修的了,可是用現在的眼光看仍然很棒。整個房間以深棕色為基調。進門後客廳,擺放著沙發茶幾等,然後有一道門把裏麵的臥室廚房的和外麵隔開,所以,即便有人來找她的老公談工作,一點也不影響家人的生活。小豔兒說,當初她的老公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桌子上是滿滿的菜。一道道素菜是小豔兒親自做的,而鹵菜她是專門到六味齋買的。那天,不是周末,她的老公特意從工廠趕回來,他可是廠長,回來陪著小豔兒盡主人之誼,陪我們幾個小豔兒的同學吃飯,他一會兒問大家要不要喝飲料,一會兒又問要不要把菜熱一下,忙得滿頭大汗,就這樣,小豔兒有時還會用她美麗的大眼睛瞪他一眼,這讓我們知道小豔兒在家中是絕對的權威。

飯後,我們又回到客廳坐下,小豔兒的老公趕回工廠上班去了,我們大家異口同聲對她老公大加稱讚,這回,小豔兒沒有像她老公在時那麽厲害,也說她的先生確實不錯。因為小豔兒已經不上班,留在家裏料理家務,消息不是很靈通,可是隻要工廠的姐妹們要買什麽好衣服時,他的老公一旦知道,就會說:“給我老婆打電話,讓她也去買。”

有一天,小豔兒陪我去看望了平兒的父母,然後我們倆挽著胳膊往回走。她說:“辛兒,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這麽多年,發生了多少事啊。以前,我可以和你說,就算你在外地,也是容易見麵的。可你一出國,這麽長時間才回來,剛把人撩撥起來,你又要走了。以後能回來就多回來,聽見了?”小豔兒的一番話讓我的眼前立刻就蒙上了一層霧,我說:“我會的,會的。”在外多年,盡管環境相對比較純淨,但也經曆了江湖的險惡。這未必是壞事,因為自己不完美,也就知道完美的人生一定是多彩的。但是,內心的企盼,仍然希望是一片純淨的天空。

“你也可以到美國來,不是好多人去旅遊嗎?我帶你去玩。”“呀呀呀,那地方,我可去不了。等兒子去那兒上大學吧。”

到分手的時候了,她一步一回頭,向我擺擺手:“回去吧,回去吧,別站在哪裏了。多保重自己啊。”

我回到了美國,因為有些同學還沒有拿到聚會的照片,母親打電話告訴了小豔兒,小豔兒去父母家拿照片,陪母親說了整整一下午的話。母親對我說:“小豔兒人可實在了,說你不在,有什麽事就去找她。”不用母親說,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很厚道的人,是一個你可以把心給她而她絕對不會傷害的人,是一個我可以稱為大姐的人。

有一天,我在郵箱裏看到一個陌生的 email 地址,打開看,是小豔兒,為了和我聯係方便,她讓人幫她建了一個郵箱,硬是學會了寫郵件。我手指按下鼠標,輕輕一點,把她的郵件存到了我建的“家”的文件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