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 遠方,一條江在流淌
文章來源: 亞特蘭大筆會2008-06-19 16:16:44



朋友來美國開會﹐帶來厚厚的一摞光碟 ---- 全是歌﹐讓我不亦樂乎﹐真真乃我知己也。一個周末的下午﹐在 VCD 機上一張一張地放碟﹐並跟著自己喜歡的歌大聲唱著。 當唱到一首《我要去桂林》的歌時﹐我的心被撼動了﹐歌中唱道 : “我要去桂林啊﹐ 我要去桂林﹐可是有時間的時候我卻沒有錢。我要去桂林啊﹐我要去桂林﹐可是我有錢的時候我卻沒時間。有位老爺爺他有錢有時間﹐他向我描繪了那美麗畫卷﹐劉三姐的故事和那動人的傳說﹐能到桂林是老爺爺一生的心願 …… ”。實話講這首歌的旋律我並不喜歡﹐它略帶些調侃的味道﹐但是那歌詞卻把我帶回了遙遠的故國﹐ 帶到了美麗的漓江江畔。

早在七十年代末期﹐電影《劉三姐》重新放映﹐轉眼間大街小巷的人都在哼唱著電影中的插曲。我對這些插曲並不陌生﹐因為母親愛唱歌﹐她在做家務時常會哼唱一些她喜歡的歌。一天我放下了學校所有的功課﹐走進了久違的電影院。不曾想從電影院裏出來時多了兩件心事﹐一是學會劉三姐的歌﹐二是到劉三姐的故鄉去看一看。歌我漸漸一首首學會了﹐但到桂林卻還隻是一個埋在心中的夢。

轉眼到了一九九八年的秋天﹐神經科學學術年會在廣西南寧召開﹐同事一行先在桂林下車﹐乘船去遊漓江。船是漓江上常見的那種遊船﹐船頭是駕駛艙﹐船尾不大﹐堆放著纜繩等﹐位於中間的教大的船艙供遊客使用﹐艙中有一排排的長椅﹐艙頂上是四周圍有護欄的平台。我把隨身攜帶的東西放入船艙﹐就和同事們一道湧上了艙頂的平台憑欄眺望﹐碧綠的江﹐濃綠的山﹐深綠色的山在水中的倒影﹐盡收眼底。隨著船的前行一座座秀麗的山峰迎麵撲來﹐就像多姿的少女急切地向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們展現著她們獨有的芳花﹐炫耀著她們曆經滄桑卻永遠不老的美麗。照像機的“喀嚓”聲不絕於耳﹐遊客們紛紛互相拍著照片﹐分享著一處又一處的驚喜。

太陽升到了頭頂﹐人們都下到了船艙﹐隻有我一個站在二層的船頭。耳邊人的喧嘯聲消失了﹐我貪婪地享受著現代生活中這難得的靜謐﹐實現著縈繞在心中二十年的夢想。劉三姐﹐我終於來到了你的故鄉。

灕江的水啊靜靜地流﹐劉三姐腳踏竹筏﹐手拿竹篙順流而下﹐嘹亮的歌聲控訴了狠心的財主將她砍落山崖不得不沿江漂流的境遇﹐正在江中打魚的阿牛父子救了她﹐ 將她安頓在了自己的家中。四方的鄉親得知劉三姐的到來﹐紛紛前來探望﹐就在右邊岸上的那片四周是鬱鬱蔥蔥的樹的大坪壩上﹐劉三姐手捧清茶深情地獻上了一首《請茶歌》 : “多謝了﹐多謝四方眾鄉親﹐我今沒有好茶飯哎﹐隻有山歌敬親人哪敬親人。”鄉親們和道 : “山歌好哎﹐好似熱茶暖透心﹐世上千般咱無份﹐唯有山歌屬窮人。” 劉三姐再唱道 : “莫講窮﹐山歌能把海甜平﹐上山能趕烏雲走啊﹐下河能催五穀生。” 鄉親們再和道 : “好歌聲哎﹐三姐開口賽洪鍾﹐歌聲還比鋼刀利﹐三川四鄉都聞名。”這歌聲在連綿的山穀中不停地回響。

船兒在漓江上慢慢地遊﹐太陽升到了岸邊陡峭的山峰上﹐山峰上閃著眩目的光。劉三姐在阿牛妹妹舟妹的陪伴下隨著眾姐妹去採茶﹐姐妹們一邊靈巧地採著茶 , 一邊歡快地唱道 : “三月鷓鴣滿山遊﹐四月江水處處流﹐採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飛上白雲頭。”歌聲剛落﹐劉三姐隨後唱道 : “採茶採到茶花開﹐滿山遍野一片白﹐ 蜜蜂忘記回窩去﹐神仙聽歌下凡來。”你不覺得這歌有多美嗎﹖而我除了驚歎還是驚歎。 歌聲引來了阿牛和他的夥伴﹐他們來和劉三姐對歌。阿牛唱道 : “什麽水麵打跟頭哎﹖什麽水麵撐洋傘哎﹖什麽水麵起高樓哎﹖什麽水麵共白頭哎﹖”他每唱完一句﹐ 他的夥伴們就大著嗓門喊一句 : “了了硌﹗”他門這邊一唱完﹐那邊的姑娘群中即爆發出了一片笑聲。笑聲中劉三姐款款地唱出答案 : “鴨子水麵打跟頭哎﹐荷花水麵撐洋傘哎﹐大船水麵起高摟哎﹐鴛鴦水麵共白頭哎。”自然﹐她每唱完一句﹐自有姑娘們大聲跟一 句 : “了了硌﹗”生活多好啊。

漓江的水啊潺潺地流﹐船的左前方出現一個院落﹐木製的房舍﹐院中曬著魚網﹐光著屁股曬的黑黑的娃娃們從院子跑向江邊﹐“撲通”“撲通”躍入河中﹐嘻戲打鬧作一團。劉三姐和舟妹曾坐在那江邊﹐邊織魚網邊唱歌。她們唱得是 : “姐學呀織網妹學歌﹐姐妹二人呀梭對梭。如今遇上魚家妹呀﹐手攀魚網學穿梭。” 劉三姐告戒舟妹 : “山歌不唱憂愁多﹐大路不走草成窩﹐鋼刀不磨生黃鏽﹐胸膛不挺背要駝。” 然後她們又共同唱起了一首輕快的曲子 : “上河呀漲水水推沙﹐下河呀魚兒搖尾巴﹐打得魚兒街前賣呀﹐換得油鹽換得茶。”隨著歌聲阿牛跑回來了﹐手中拿著一條鮮活活的魚。舟妹高高興地叫到 : “今天有魚吃了﹗今天有魚吃了﹗” ……

船兒在灕江上緩緩地漂﹐一座巨大的岩壁也緩緩漂了過來﹐岩壁頂上是綠綠的樹。那是不是劉三姐和舟妹砍柴的地方呢﹖那首砍柴歌怎麽唱來著﹖“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一聲問話打斷了我的神遊﹐原來這岩壁是一處景觀﹐在艙中休息的遊 客們又上來了。身邊的同事告訴我這岩壁上畫著許多馬﹐當然不是哪位畫家畫上去的﹐而是大自然的節作。誰能看出越多的馬﹐誰就會越有成就。當年陳毅副總理看出了多少匹﹐周總理看出了多少匹 …… ﹐我一聽﹐也趕緊看哪﹐可是左看右看一匹都看不出來。岩壁越來越近﹐我還是一無所獲﹐同事指著岩壁﹐長長的胳膊比畫著 : “看那兒﹗那兒就有一匹﹐那是頭﹐那是尾巴﹐那是腿﹐在跑呢。”我沒看出什麽馬來﹐更沒看出它還在跑﹐倒是看著岩壁跑開了﹐心中一陣悲涼﹐暗歎﹐看來我這輩子是玩完了。轉念又一想﹐什麽馬不馬的﹐ 那是劉三姐砍柴的地方﹐她就是在那而被財主抓走的 …… 。

晚上去位於江邊的象鼻山玩﹐江邊停著許多木筏子﹐木筏子上停著神氣的魚鷹﹐遊人戴上魚翁的鬥笠﹐拿起魚翁的竹竿﹐擺開架式和魚鷹合影。我幫去照相的同事保管東西﹐獨自望著悠悠的江麵出神。夜色中阿牛撐著船漫無目的地找尋著劉三姐﹐ 他唱道 : “哎﹐虧了虧哎﹐畫眉飛去不飛回﹐如今你在哪兜站﹐如今你在哪處飛﹐ 哎﹐如今你在哪處飛﹖”被關在財主閣樓上的劉三姐聽到了阿牛的歌聲﹐伏在窗口告知阿牛﹕“哎﹐畫眉鎖在八角籠,八角籠門鎖重重﹐八角籠門重重鎖﹐眼望青山難飛回。”阿牛終於得到了劉三姐的下落﹐他欣喜萬分﹐悉心囑咐著 : “籠中畫眉莫亂飛﹐草動隻有等風吹﹐夜半三更風才起﹐風吹畫眉再飛回。”

半夜裏﹐阿牛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救出了劉三姐 , 乘船離去。財主派人追趕﹐卻見一對對的年輕人劃著小船向不同的方向駛去﹐歌聲中帶著由衷的喜樂 : “你走東來我走西哎﹐放出金雞引狐狸﹐引的狐狸團團轉哎﹐日頭出東月落西。”“日頭出東哎月落西哎﹐ …… ” 我的遐想再次被打斷﹐這回是導遊。她講到傳說中象鼻山下的水是神水﹐如果青年人在半夜的時候來到這裏喝下江中的水﹐就能找到如意的人生伴侶。真的嗎﹐她是在說劉三姐和阿牛都曾喝過這裏的水嗎﹖有趣。

第二天﹐導遊小姐把我們帶到一個規模不算小的珠寶店﹐告訴我們那是“劉三姐” ---- 黃婉秋開的﹐並說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沒準兒能見到黃婉秋本人﹐同事一行沒太多反應﹐而我卻十分高興 , 看來我的夢要在這一天徹底地圓了。我的運氣真好﹐黃婉秋她真的在店裏。和電影中的她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的笑容甜美獨特﹐她的眼睛靈秀傳神﹐她穿一件寬鬆的牛仔藍上衣和一條黑色絲織長褲﹐既充滿現代氣息又不失端莊大方。不時有人走到她麵前請她簽名﹐我也走上前去請她給我簽一個。因為是她讓我有了一個夢﹐而且讓這個夢有一個如此完美的結局。

漓江的水啊﹐她日日夜夜不停地流淌﹐滋潤了兩岸的土地﹐哺育了勤勞的人民﹐創造了燦爛的文化﹐沉澱了不朽的文明。那不息的江水﹐也在我的心中潺潺地流過﹐ 像母親懷抱的一把柳琴為我彈撥出那古老的溫柔美麗多情且又歡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