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緣 來世有約
文章來源: 蘇貝冬外婆2009-11-27 12:46:30

今生有緣 來世有約

去年夏天,正值北京奧運期間,我被查出晚期卵巢癌,當時被震驚得都發懵了。大女兒梅義不容辭地把這付重擔接了下來,她對我說:“青妹有兩個幼小的孩子,上班又遠,已經自顧不暇,我好歹有公婆幫忙操持家務,你上我這兒來動手術吧!”於是我來到新澤西梅的家裏,手術加上六個療程的化療,其間又節外生枝,腹內出現淋巴漏,插了三個月的導管。整整大半年,把大女兒忙得人仰馬翻。

我八月十五日動的手術,這時大女婿已去了北京。按照機票日期,大女兒在我手術的第二天就該帶外孫女去與他相會。他們全家都是體育愛好者,對於觀看奧運盛事企盼已久,為了在網上購買奧運門票,大女婿百忙之中特意請假一整天,在電腦邊守候到傍晚才得到三張入場券。他們唯一的孩子冬兒在遊泳隊已小有成就,各種獎牌掛滿了半壁牆,小家夥對教練說:“今年我跟爸媽去北京觀看奧運,以後要當遊泳健將參加奧運比賽。”就為這番話,她今年多得了一枚“雄心壯誌”獎,在頒獎會上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當梅提出放棄觀看北京奧運而去醫院陪伴我時,我急得連忙搖頭。我寧死都不願讓辛苦訓練了兩年之久的外孫女失去那麽寶貴的觀摩機會!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小女青兒毫不猶豫地拋下兩個幼小的孩子,請了假從波士頓驅車來到我身邊,取代姐姐在醫院陪伴照顧。

手術第二天,我按照醫生囑咐下地走路,青兒小心攙扶著,整個長長的走廊裏隻有我倆在緩緩步行,迎麵走過的醫生護士都報以讚許的微笑,從敞開的病房門裏,可以看到其他病人,大都孤孤單單地躺在床上或枯坐在凳子上,像我這樣從早到晚有親人陪伴的真可謂獨一無二。這時我從心底體會到作為中國母親特有的驕傲和幸福。

青兒一早就來醫院,晚上遲遲才歸,一日三餐都在醫院小賣部將就。看到她眼睛裏布滿紅絲、一付疲憊不堪的樣子,我就猜想她通宵未眠。女兒嘴裏不說,可是做媽媽的明白她的心事:她那一雙女兒是她的命根子,自出娘胎至今,一天都未曾分開過。盡管這是個中西合璧的家庭,可兩個孩子卻是按照中國家庭的習慣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長,他們家的七尺大床,晚上滿滿的睡了大小四口人,從來沒有嫌擠過。最近孩子們移到自己房間睡覺,可是半夜醒來,仍然會摸回父母床上,感受到父母的體溫才肯繼續入睡。想到外孫女在那邊哭著找媽媽,女兒在這邊被思念折磨得夜不能眠,我既不安又心疼。第五天,醫生宣布我可以出院時,我真象得了大赦般地高興。盡管對女兒戀戀不舍,我還是多次勸說,讓她盡早回去照看孩子,親家母也答應幫助我。青兒開始被我說動了心,可是臨行又斷然做出相反的決定,她堅決地對我說:“媽,我想明白了,就是走到半路,我也會回頭的。我就你一個媽,把你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姐姐沒回來,我絕不離開! ”

這期間,青的公婆剛好從美國南方來波士頓探親,他們到達時,青已不在,等她返家,他們就回南方了。這對可敬的洋公婆對我女兒百般疼愛,這一年一度的“親情會”眼看就要非常不圓滿地收場,這也是我萬分於心不忍的另一原因。我執意要女兒回去見公婆一麵,這時聰明的洋女婿斯迪夫找到了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他與青約定,他用大車載上他父母、妹妹和一雙小女兒,青單身一人開小車,同時分別從新澤西和波士頓出發,在中途相會,找個餐館,闔家吃上一餐團圓飯。然後由斯迪夫妹妹把兩老送回波士頓,其餘人跟斯迪夫的大車來新澤西探望我。他們來還有一個重要目的:慶祝我的67歲生日。

那天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晨我目送女兒單獨駕車出發,一直盼到下午四點,才看到女婿那輛熟悉的寶石藍大車出現在清新如洗的雨後金色陽光中,我的心快樂得要蹦跳出來,車裏載來了我日思夜想的兩個寶貝外孫女!我那美麗可愛的小天使!我的貝兒和蘇菲!我滿眼睛裏隻剩下她們,再也看不到別的人,別的景物!一行人怎樣從車上下來,女婿怎樣親熱地呼喚我,怎樣把東西搬進屋子,我全記不得,我隻記得我的兩個小天使飛快地朝我奔過來,就在蘇菲即將撲到我懷裏時,女兒一把將她攬住。

“別碰外婆的傷口!”她鄭重其事地告誡孩子,“外婆會疼的!” 隨後幾天,兩個外孫女不時輕悄悄來到我病榻邊,奶聲奶氣地問:“外婆,你疼得好些了嗎?”

這一年的生日,盡管沒有往常那麽隆重豐盛,卻是我生平最快樂、最感動、最刻骨銘心的一次,再生的喜悅和濃濃的親情把我浸泡得無酒而醉。

大女兒從中國回來,帶給我的最寶貴禮物是一大摞保健養生書籍。這些著作陪我度過無數寂寞歲月,特別是中裏巴人的《求人不如求己》,讓我堅定了調動自身能力來戰勝疾病的勇氣和信心。

梅總是一下班就先來我房間噓寒問暖,我在閱讀中遇到的醫學難題經女兒通俗的講解之後變得簡單明暸、容易記憶了。梅學的是西醫,但對中醫、特別是對經絡學非常推崇,在她的指導和幫助下,我明白了經絡對人體的意義,並記住了許多重要穴位,我學一點,用一點,化解了手術和化療過程中身體出現的許多不適。

由於不通英語又不會開車,我每次去醫院都得大女兒陪同,既當司機又當翻譯。除此之外,她還得幫我采購各種食品和藥物,幫我擦身。梅在醫藥公司國際部擔任項目經理,常常要主持會議或去國外出差。因為我化療中出現的問題,她有好幾次不得已取消預定的會議,我心裏非常焦急,怕影響她在公司的業績,怕害她丟飯碗。所以在發現我腹腔裏有淋巴漏,治療結果又遙遙無期時,我懇求女兒送我回蒙特利爾。因為在加拿大這個可愛的雙語城市裏,憑我純熟的法語和四通八達的公共交通網,我可以自個兒上醫院。可是梅死活不讓我走。她流著淚對我說:“你一定要去蒙特利爾,我就幹脆辭了職跟你去。工作丟了我可以再找,沒有了媽媽,我會心痛一輩子。再說,我們公司最重要的業務就是研製抗癌新藥,對於癌症病人充滿了同情,沒有誰會落井下石。”女兒取出她珍藏的紀念品給我看,是條金屬鑄成的生命之船,她告訴我,這是個患血癌的小病人送給公司的,因為他們研製的藥挽救了孩子年輕的生命。梅還說,正因為公司的每個員工都知道生命對於癌症病人的至關重要,他們才會全身心地投入新藥開發,爭取挽救更多的生命。女兒利用晚上和周末加班加點,果然沒有影響工作進度,年終她領導的團隊還獲得了公司優厚的嘉獎。聽到這個好消息我比她還開心,怕連累女兒的心理障礙也因此而消除了。

小女兒一有空就給我打電話和寫Email,把網上收集到的和朋友介紹的許多抗癌知識告訴我,兩個外孫女為了與外婆用中文交談,在拿起話筒之前要練習很久中文發音,特別是蘇菲。貝兒每次都會給我彈一、兩支新學的鋼琴曲。冬兒對外婆就更好了,天剛冷她就主動把自己的朝南房間讓給我,在我養病的日子裏,她是日常陪伴、伺候我最多的人。每當她甜美、清脆的童音在樓梯下響起:“外婆,下來吃飯羅!”我即使沒食欲也有了胃口。

經過治療和休養,如今我已經基本康複,回顧十個月的漫長歲月,我心裏已經沒有痛苦,有的隻是滿腔的感激之情,我感謝所有診治過我的醫生,他們高尚的醫德和高超的醫術拯救了我的生命。我感謝為我禱告、為我流淚的那些真誠的朋友,你們讓我感受到了友誼的可貴和人間的溫暖。

我感謝所有的親人,特別是我兩個女兒!是你們深沉的愛和無比的耐心讓我戰勝了死神,是你們精心的看顧和伺候使我很快恢複了健康。因為有人牽掛有人愛,生命才富有價值與色彩!因為有親情,世界才值得留戀!在我生死未卜時,我唯一拋舍不下的就是你們--我的女兒和外孫女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下輩子還做一家人。我也記住了對你們的承諾:不管我的生命還能持續多久,為了今生之緣和來世之約,我一定會滿懷希望和信心,快樂地度過與你們相廝守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