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流年
文章來源: 美麗的人生2021-02-10 20:30:43

時光的腳步一刻不停,彈指間指針已轉向新的一年。作為歲月的驛站,年帶給國人的是休憩,是喜悅,是盤算。作為個人的記憶,年留給我的,是苦樂甜酸,各種的滋味,各種的體驗。

小時候,是多麽地喜歡過年啊!一身新衣裳,就是全部的期盼。逢到過年,爸爸就愛說,過年過年,閨女要朵花兒,小子要個“啪”。這句通俗至極的話,將男孩兒女孩兒的天性詮釋得生動恰當。女子生來就是愛美,男子生來就愛打仗。

有那麽些個年頭,我們住在一座四合院裏。東屋對門,是一對精明強幹的夫妻。他們家男的李叔叔是東北人,在大觀園商場做黨委書記,女的劉姨是本地南部山區人,教育局紅人。兩夫妻沒有兒子,生到老三女孩兒就送給了劉姨的姐姐。後來生下第四胎,仍然是個女孩,就死了心,不再生了。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放鞭炮。劉姨家沒有小子,就由李叔叔出來放幾個二踢腳。我爸這時候自豪感就特別爆棚,指使弟弟左一個右一個,放了響亮的大雷子直衝雲天,再放個閃亮的小鋼炮劈劈叭叭。院子裏別的人家也是,孩子多的熱鬧多,男孩子們吵吵嚷嚷,在鞭炮的震裂中心滿意足。

過年放鞭炮的習俗,不知起於何時,又出於何種心理。隻知道這種心理深植於民族心靈之中,不可放棄。上世紀開始,有幾年國內許多城市要求禁放煙花,遭到強烈抵製。老百姓怨聲載道,說缺了鞭炮,年就沒味兒了。卻不知道他們心中的年味兒,他們想要的年味,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味兒。

公婆來美國探親的那年,趕上過舊曆年。公公幾次試探著問他兒子,就不能放幾掛鞭炮麽?兒子斬釘截鐵地答複,不行。老人家很是失落。忽憶起來,我第一次回婆家的時候,公婆也是用一串鞭炮迎接我的。可見這帶響聲的能在空中釋放,發出亮光的東西,在國人心目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位置。若細論起其中的心理,大概是一種宣告的方式吧。這是否意味著某種不成熟呢?很多年以後我逐漸明白,懂得享受安靜,是一種文明。

喜歡過年的年月並不多。對我來說,長到十四五歲,對過年就已經流露出厭惡的情緒。借著過年大肆張揚地吃喝,親戚鄰居四處串門,酒宴歡場的無聊俗氣,之前之後無休止地掃除清理,被我歸結為勞民傷財,庸俗虛假。

隨著長大,家庭對子女的要求也變得不同以往。女兒們出嫁了,父母期望的就是往娘家帶回多少年貨。我在媒體工作那些年,爸媽是不購年貨的,全部都是由我包辦。也難怪人們禁貪困難,有指望的時候,誰願意自己掏錢呢?也是我把他們慣壞了,哪一年年貨少了,就少不了嘀咕抱怨。

很懷念在單位忙碌的日子,大約是九十年代初期。越是年節,工作越忙。常常是大年三十下午了,才被主任放開,可以趕在商場關門前買新衣服。

其實那時候,早已不是小時候物質匱乏的年代。平時零散購置的衣物足夠應付過年的需要,再買一件衣裙,隻不過是給自己的購物欲尋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罷了。

說起新衣服,想起小時候母親給縫製的小褂子。七八歲的時候,愛美的萌芽愈發清晰。北方的冬天,大人孩子靠的都是一件厚棉襖。條件好起來以後,才有了一厚一薄兩件棉襖。棉襖做起來費時費工,不能常洗,每年也就拆洗一次。平日裏套在棉襖外麵的一層罩衣,就是展示美的最好的途徑。

母親年輕時候,算得上心靈手巧的。她對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在我未成年的歲月裏,也算是盡了心力打扮。記得最讓母親驕傲的是,她用一塊借了別人的布票買來的府綢花布,為我剪裁縫製了一件帶花邊的小褂子。領口和大襟上的兩個口袋,都用鬆緊帶做了一圈小褶皺作為裝飾。這在那個土氣樸實的時代,算是一個小小的時尚追求吧!

除了穿新衣,放鞭炮,吃上幾口難得的魚肉葷腥,還有貼對聯貼年畫。農村集市上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人們喜氣洋洋,那是苦日子裏對自己的犒賞。有一年回姥姥家過年,姥姥親手給我做了一件嶄新的厚棉襖。十二歲的小舅舅領著五歲的我,雄赳赳氣昂昂大街上走一趟。小舅舅對每一個遇見的熟人鄰居驕傲地介紹我,她的俺的小漪漪!

歲月荏苒,一晃半百。如今母親舅舅姥姥姥爺皆已去到另一個淒涼世界,化作塵土。我記憶中的鞭炮年畫新衣裳,也被時光洗刷得淡薄模糊。遙遠彼岸的親人們,要麽垂垂老矣,要麽孤獨伶仃。看起來隻有逃出故國的我們,雖無過年的興致,卻有融融的親情,過著每一天都是年的幸福日子。

繁忙的俗世中,偷來一段零碎的時間,寫成上麵一頁文字,權當是對過去的數年的敬禮,和對即將到來的新年的致意!

對終日勞作的我來說,送走噩夢般的庚子年,是此文最大的意義。

順致牛年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