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會有一種飄的感覺。大船如公主號，北太平洋的風浪，也會顛簸，輕微的，如醉。

那天，我獨自一人去桑拿。穿過中廳，步行上樓，來到船尾。

通常我不喜歡用電梯，船上電梯雲布，高低都有。但我不想和那些坐輪椅拄拐杖的老人家去擠。

公主號上有一個區域，是成人專用的。遊泳池也沒有孩子們亂騰，十分寧靜。

走進Spa房，從裏麵穿過，推門外麵恍如一個四合院。院子中央是泳池，兩個對角分別有個熱氣騰騰的溫暖池。四周小木屋就是我要去的桑拿室。

咕嘟咕嘟冒著白色蒸汽的熱池子裏，隻有一對男女在說笑，樣子像夫妻。

打過招呼徑直進了桑拿屋，剛坐下，那女的跟了進來。

她說，你不先泡泡三溫暖？

我有點不好意思。那是你先生吧？

是啊是的！

她淩亂的短發濕漉漉的，笑意盈盈，毫無拘束地和我，和屋裏另外兩個姑娘攀談起來。

忽然意識到，這個小小空間的四位女性，都是華人。

你講廣東話嗎？

不，隻講國語。

那三位講的都是粵語味道的國語。倒是不妨礙交流。

短發中年的女性，十分大方。她自我介紹叫Helen, 住三藩市。兒子高中畢業進名校，一家四口出來慶賀。

我說，聽你先生口音不是廣東人啊！

她先生一口京腔。

哦，這可打開了她的話匣子。Helen，一認識就像老朋友一樣的Helen，滔滔不絕對我們講述了她浪漫的愛情故事。

她是家有親戚在美國的。老廣東嘛，早年移民的多，根紮得早，分得廣。二十歲那年，經由姨媽申請，她和父母兩個姐弟來到美國。來了就要學英語，入學校。因為她沒有身份的困擾，很快獲得一份校園工作。是在一個負責管理學生的辦公室做助手。

有一天，正該她值班，進來一位男生。張口一說話，驚得Helen小姐張大了嘴巴。純正的京腔！這不是電視上男主播才有的聲音嗎？洪亮，磁性，端正。小女生的芳心頃刻間淩亂了。廣東人是不會說這麽好聽的北京話的呀？

Helen在描述這段往事的時候，興高采烈。她不允許我們插嘴提問，從燙人的桑拿木板上揮著胳膊製止我們，聽著聽著！她的回憶的故事，在她腦海裏大概是一個完整的係列。我猜沒有聽眾的時候，她一定也常常自我回味的。因為她講述起來，是那麽的連貫，流暢，真的不容中斷。

姑娘們安靜下來，凝神屏息就像小時候看露天電影那樣，聽火熱激情的Helen接著講她愛的故事。

北京男生畢業於某工業學院，從大陸來美讀書剛剛一年。青春年華的異性，哪用太多語言？京男立刻感受到女孩子散發出來的愛意，此後的日子，隔三岔五找借口去辦公室。Helen講到最關鍵一段的時候，幹脆從木板上跳下來，把當年情景重演一遍。

他這樣說，（她學著他的樣子）。他先輕輕推開門，看到是我，又很快速地瞥一眼，發現隻有我，就低低聲音，又很緊張地說，您，您，請問小姐，您叫什麽名字？

“請問小姐，”重複這一句的時候，Helen特別加重了語氣，“小姐”兩字咬得清楚，還拿著北京的腔調。逗得我們忍不住大笑。她顯然很得意這樣的分享，抑製不住內心的甜蜜，手舞足蹈，臉龐泛起濃濃的紅暈。

愛的甜蜜，在女人心裏，真的就能激起多年的回憶？

她的回憶，似乎從沒沉睡過。時時都可以喚醒。

後麵的故事，就沒有懸念了。北京男生初來乍到，人事生疏，又需身份。碰到這麽一位可人的女子，情和愛，糧和證，前途和未來，一下子都有了。這在那些年為綠卡焦灼的男留學生看來，無異於中了大獎。

慶幸的是，這段浪漫的愛情，並沒有在滾滾紅塵中變質。小情侶變成小家庭，小家庭變成大家庭。Helen的幸福溢於言表，她豎起指頭，我有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一個女，一個子，合成一個“好”字。好字的發言，似乎已經像極了純正的京腔。

還有更好的是，這份美滿，並不是Helen一個人單方麵的自我滿足。她的先生，那位鋼鐵體質的北京男，對遇到的太太，太太給予的援助，溫暖，有太太協助而建立的兒女雙全的家庭，也有深深的滿足。

在船上，不時看到他倆攜手的身影。有時候在散步，有時候在遊泳，有時候在用餐。還有一次，Helen 不知去哪兒了，她先生急急尋找她。

這樣子的夫妻，是不會散的。

新年裏，講一個愛的故事。

祝福所有的朋友，朋友的家庭，家庭的感情，感情中的親情，親情的前身愛情，

都能像Helen一樣，幸福歡樂！甜蜜溫馨！持久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