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一個故事。

說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因為戰爭原因被迫勞燕分飛。半個多世紀以後，世界回到太平，男人妻子過世。尋找初戀情人的心情，就隨著生命盡頭的到來，而變得越發迫切。

女兒懂得父親一生的遺憾，於是幫助父親打聽到當年戀人的下落。經過苦心安排，兩人終於見麵了。當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顫顫巍巍走到眼前，而她本人的眼睛已經幾近失明，幾乎要用手觸摸，才能感覺到眼前人的存在的時候，那渴望戀人渴望了一生的男人，忽然涼到腳底。短暫的客套之後，倉皇告別。就這樣結束了一個久遠的夢。

我要說的，是另一個故事。

一個現代家庭的故事。

男主人公年輕時代習武，愛上活潑可愛的小師妹。（我給他起個名字，叫齊誠吧。）一段時間裏麵，齊誠接接送送，出雙入對，師傅和師兄弟們都認可他們是般配的一對。

不久，問題來了。當事情傳到師妹父母耳朵裏，遭到嚴厲對待。女方父母堅決反對，認為小夥子家世一般，沒有前途，不能將女兒許配窮小子。女孩兒年輕，順從家長。

齊誠大受打擊。咬牙挺過。幾年之後，經過相親，覓得一個嬌小護士，成立家庭。

按說，成家之後的男子，就應該斷了初戀的懷想。可是，怎麽能行？結婚兩年之後，局勢穩定，孩子出生。齊誠就按捺不住，把初戀的事情講給妻子聽。

講給妻子聽，跟老婆攤牌，坦誠告知先前愛過的人，本是婚姻大忌。可是他做了，說了。說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在婚姻裏難堪，而是實實在在無法忍受生活裏沒有初戀對象的影子。

他在師妹生病的時候，讓妻子幫忙安排醫生手術，並一起去病房探視。——這都是大忌呀！天哪！他怎麽相信他能掌控得了？

果然。妻子感到不平。跑前跑後，悉心關懷。那個女人，不是自己。不公平！哪個女人受得住？

婚後十年左右，妻子憤怒喊出“不要碰我！”離婚吧？下策。別說孩子還小，人家師妹家庭不錯。離了白離。

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恨不相逢未嫁時。恨不相逢得意時。

人生就是這麽錯亂。

齊誠的日子就這麽磕磕絆絆過著，後來有一次忍不住和師妹相約出遊，被熟人撞見，通告太座。他的肉體享有權力被徹底剝奪。

他是個倔強的人。剝奪了歡樂，也不肯鬆手。口中說，我和師妹連手都沒碰過，算是什麽戀愛！

但這遠遠不能消除妻子心中的氣惱憤怒。妻子明白指出，你這是精神出軌！

是的呢！精神出軌更可怕！難怪有人說，可以原諒男人野食，不能原諒男人去愛。一個人，心裏住著另一個人，是旁人沒有辦法的事。要是紮了根兒，就更沒轍，誰也驅逐不了。

齊誠覺得冤枉，這輩子，做不成夫妻，做個朋友還不行嗎？

我覺得不行。——當然我覺得不行，白搭。

他盡力丈夫的義務，承擔家庭責任，撫養孩子，照顧妻子。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包攬家務。但是，心裏始終被另一個女性占據。可以說，他的感情世界，屬於初戀。那是他情感初開時刻喜歡上的第一個女孩兒，第一個想要的人。得不到，想都不行嗎？

對妻子來說，嫁給你，和你結合，陪你一生。白天給你笑臉，夜晚給你身體。孩子一起養出，老人一起關照。而他，男人，心裏卻被別的女人充滿！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人。那初戀的女孩兒在他心裏織就了一個虛妄卻美妙的夢。

好替他的妻子委屈。大聲吼出“別碰我！”，於自己，也是傷痛！難道她不需要男人撫慰？

這個家庭，這種狀態，已然維持了十五年。不離婚。齊誠與師妹，隔一段時間就相見。總是有見麵的理由。師兄弟們聚會啊，師妹在公安係統，有事相求啊。有了微信，更方便了。每次相聚時刻，齊誠都是無比的興奮，歡快。日子都像今天多美！

據說師妹對齊誠很好，常常轉送些人家給的禮物給他。而齊誠，我看，有了師妹在生活裏出現，他受傷過的心，就得到極大的安慰。仿佛師妹仍然在他左右，是一種另一種方式的獲得。變相地得到。

初戀，夭折的初戀，天大的遺憾呢！

不敢想，假如，他倆真成了呢？抵得過柴米油鹽？抵得過勢利父母？

存疑。

初戀，是如此地難忘！

我忽然，是如此地慶幸！我沒有一個人如此執著地把我放進他心裏，如此長久。我也沒有一個心裏住著另一個女人的先生。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