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是個胖子。他肥胖的程度，用華人的眼光看，有點兒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麽

能胖成那種樣子呢？他的胸和肚子連在一起的，鬆鬆的肚皮像個大布袋垂到大腿部

分。走幾步路就氣喘籲籲，兩條腿必須分得很開，才能挪動。而他的腿和腳通常是

浮腫的，鞋子和衣服非常寬大。

 

湯姆最喜歡吃的東西是叉燒肉炒飯和甜酸肉。每次來不外乎這兩樣，有時候也想改

換新花樣，但對著菜單掂量來掂量去，最後還是老兩樣。飲食裏過多的油炸和糖分

是導致美國人身體發胖的禍首，也是破壞健康的原因。但是他們已經習慣，成為生

活方式，想改變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有一陣子湯姆開始減肥，半年之後，真的減去一百多磅。再見他時，整個身體清瘦

一圈，可仍然有兩百多磅。他總是把他的淩誌車停到門口，然後打電話給我。當我

聽到他 時候，往往就能看到他，看到他坐在車裏，笑著衝我招手。我接了他的單，

等廚房做好，打好包，給他送到車裏去。每次他見到我，都高興得抓住我的手搖一

搖。

 

他是個開朗樂觀的人。和鄰居同事有良好的互動，經常和他一起來吃飯的，還有幾

位退休的老大姐。有一次湯姆開心得告訴我，他又墜入情網了！他減肥之後，遇見

中學的“甜心”，重新戀愛，生活真是美好。當時我就想，美國人活得真是率真自然，

六十多歲的人，戀愛起來還像小孩子，那麽忘情的樣子。可見精神層麵的需求，才

是生命質量的保證，肥胖不足以讓一個內心豐富的人感到自卑。

 

不知過了多久，湯姆消失了，偶爾我會想起他艱難挪動的身體，底氣十足的洪亮的

聲音，還有他清秀的臉龐，明亮的眼睛。直到有一天，兩個大姐來告訴我，“湯姆

走了……”幾個星期之前，他死於心肺衰竭。是身體的肥胖導致一連串的後遺症，隻

有七十歲的時候，回歸主神懷抱。他走得平靜安詳。

 

忽然我想起最後一次見他，他仍然消瘦，由他的愛人陪伴，坐下來吃了一餐他最愛

的飯。我記得他坐在靠門的桌邊，一反常態消磨了很久。慢慢吃著，慢慢看著，眼

神時常追蹤著我的行動。隻要我得空閑，就走過去和他聊幾句。忙的時候，他就靜

靜等待，好像說不完的話。差不多坐了兩個小時，才站起來告辭。我送他們到門口，

臨行輕輕地擁抱。回來在桌上發現他留下的大額小費。想來那就是他來給我的告別

吧！

 

湯姆，走好！想念你……

 

（因電腦文檔出狀況，文章無法像以往那樣直接從文檔複製。因而排版與平時相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