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前的“四、二六”
文章來源: 綠珊瑚2024-04-28 08:13:49

背景資料:

“1989年4月26日人民日報發表曾建徽起草的社論《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將學運定性為動亂。四二六社論殺氣騰騰,發出了血腥鎮壓的信號。從此,學生的要求變為兩點:1、摘掉動亂的帽子;2、平等對話。” (摘自網絡)

 

《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又稱“四·二六社論”,是《人民日報》於1989年4月26日在頭版頭條刊發的社論,內容將之前全國對胡耀邦的悼念活動及學生、市民的抗議活動稱之為打、砸、搶、燒的嚴重事件,並將其定性為被“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學生、工人所製造的動亂。

該社論激化了GZ與抗議者之間的矛盾,被認為是血腥衝突升級的導火索之一

1989年4月25日,由曾建徽起草的《人民日報》社論,《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後稱“四·二六社論”),當晚就在電台和《新聞聯播》播出,次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表社論全文。

  

 

(七旬老人了,記憶力明顯減退,幾年前還脫口而出的地名、人名如今要想很久才記起。趁著現在還記得三十五年前的四、二六發生的事情,親眼目睹,如實記錄下來,留下真實的記錄吧)

四月二十六日早,送完孩子,到單位了。一看,幾乎人人都在議論這篇殺氣騰騰的社論,混合著難以置信和憤怒的情緒,不敢相信D報用顛複性的“動亂”反複稱呼北京人民的悼念活動,社論上升到革命與反革命層麵,宣告,“這是一場有計劃的陰謀,是一次動亂。”

“其實質是要從根本上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否定社會主義製度,”《人民日報》表示。“這是擺在全黨和全國各族人民麵前的一場嚴重的政治鬥爭。”

文革結束近十年了,民眾對於這種文革式的殺氣騰騰強硬言辭非常反感,而且對七六年的四五悼念周總理卻遭受抓捕記憶猶新;大家觀點一致(包括官員),明明白白地說:

“學生是愛國民主運動不是動亂,中央電台顛倒黑白,《人民日報》胡說報道。”

有家住人大、北大的同事說早晨校園裏貼滿了譴責該社論的大字報,現在估計更多了。

組裏有位實習生小S,是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他和學校的同學通過電後,向組長請假,說要回學校參加遊行。組長說:去吧,注意安全。

人民大眾被當作敵人對待,而不是鼓舞人心的代表,甚至哪怕是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之前遠離天安門廣場的人們因此被激怒,當晚去天安門廣場的人更多了。

(當晚我在廣場拍的照片)

 

網絡照片

很明顯,這篇意在喝止抗議的警告卻變成了火上澆油。各大高校馬上宣布了罷課。

4月26號當天,不斷傳來消息。聽說上午在中國政法大學教學樓前麵舉行了第一次中外記者會。會場上掛的一個大標語就是“憲法規定公民有言論和示威自由”。據說到場的記者有100多人,另外還有2000多名學生。記者會上宣讀了北京高校自治聯合會的章程草案《告全國同胞書》,向中國官方提出4項要求。第一就是要求與政府領導人對話,承認北京高校自治聯合會;第二就是要求公安部長就4•20新華門毆打學生事件公開道歉;第三要求新華社社長道歉,因為新華社對4•20新華門事件進行了歪曲報道。另外在這一首次記者會上,北京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宣布說到當天為止總共有80%的北京高校全麵罷課,總數目大概是41所高校。

4月27日一早去上班,大家更憤怒了,因為意外地看到約十多輛軍卡車停在動物園內,車廂裏排排坐著軍人,頭帶鋼盔手裏似乎有槍。說明當局早有準備來應對四二七遊行。

動物園內有一條柏油路直通首都體育館旁的大門,那大門平時關閉,動物園裏的路上也有牌子“遊人止步”,平時這個門和這條路是專為動物園運輸器材和食物的路。而27日這天,雖然大門依然關閉,走在白石橋的人們是看不到裏麵的軍車和兵的,但是動物園裏的路停滿軍車是我們都看到的。因為我們研究所和動物園是相通的,平時動物園和園林局的職工也經常從我們單位大門進出。

大家憤怒地議論著,罵著北京市C市長、市委書記LXM和那位蠢總理LP,明明可以和學生和平對話,卻用汚名化社論激化成學生堅持抗爭,社會各階層全麵參與的局麵。

這篇社論大概是曆史上最成功的汙名之作,“動亂之論”一出,運動前期"反腐敗"、"新聞自由"、"政治民主"等政治口號紛紛讓路,要求摘去"動亂"帽子、戴上"愛國"桂冠,成為運動後期的主要訴求。

當然,沒有人安心上班了,我們走到白石橋去迎接學生遊行隊伍。

當時自白石橋到頤和園的大道叫白石橋路,後又叫白頤路,是一條美麗的大道,路邊分布著幾十年樹齡的竄天楊,可以為騎車的人遮陰擋雨,去人民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民族學院、軍藝,北京理工大學(以前叫北京工學院),以及農科院,中科院的幾十個研究所都走這條大道,(可惜大約在九十年代,白頤路被徹底改造成中關村南大街,大樹被砍伐,道路加寬)。也是學生遊行隊伍步行到天安門廣場的必經之路。

白石橋路周圍,已站滿了人群,路旁大樹上也站上了人。可以遠遠看見舉著旗幟的學生隊伍走過來。在我們前麵,路的中央,橫跨著幾排警察隊伍,擺出阻擋學生進城的狀態,人群中不斷有人向警察喊話:“讓開吧” “人民警察愛人民”…。

數不清的旗幟隨著學生隊伍走過來了,警察大約接到命令,隊伍忽然散開,分站到路兩旁,民眾對警察鼓起掌。隻見隊伍中有的學生舉著大喇叭,喊著口號:“我們是反動派嗎?”大家一起喊到:不是!,“我們是反革命嗎?”,民眾和學生又一起喊到:不是!。…,記得前麵第一支隊伍是人大的,看到路旁的警察隊伍,路旁民眾和學生又一起唱起了“便衣警察”的主題曲: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博激流…,可以看見警察是笑著的,大家是相互理解的,他們隻是在執行任務而己,內心是支持同情學生的。

夾道助威的民眾,隔著警察向學生們仍汽水,麵包。傾城出動的學生隊伍,還要步行幾個小時到廣場,據說長安街上人更多,人們擠滿北京市的街道支持學生,在“四二六社論”的刺激下,北京民眾格外積極主動地回應學生上街遊行的行動,人數之多前所未有,學生留給社會的整體印象是有組織有秩序的,而北京市內也是和平、不混亂,沒有偷竊搶劫的趁亂事件發生。

回到單位,又特地去看軍車,軍車還原地未動,戰士仍在車上,烈日下曝曬,怪可憐的,大概是晚間撤走的。

聲勢浩大的4、27大遊行,是由下而上的群眾運動,與文革中四人幫式的自上而下的運動群眾截然相反。

學生打出的口號是:

1、擁護共產黨的領導,擁護社會主義製度 ;2、民主萬歲;3、反官僚、反腐敗、反特權 ;4、維護憲法;5、愛國無罪;6、新聞要講真話,抗議誣陷;7、人民萬歲;8、穩定物價;9、國家興亡,匹夫有責;10、人民警察保護人民。到廣場後的口號是:「要求對話」。

自那以後,更多的民眾被召喚岀來共同的心聲和意誌。例如社科院、新聞界也走上街頭,打出“新聞要說實話”“不要逼我們造謠”等標語。

我於二月份已拿到赴美簽證,請在舊金山的小舅(舅媽的弟弟)給我買的五月份的機票,機票錢他先墊付,把機票寄郵給了我。我來美三個月後有了餘錢才還給他。記得去舅舅家取機票時,電視裏正播放北京市委和學生對話,有個市委秘書長叫袁立本,他說:聽到有人喊“打倒GZD”,他追出去一看,人已騎車跑掉,沒抓住。這個袁立本一副嘩眾取寵的作派令人討厭,舅媽指著他說:和他爸一個樣,他爸是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

我帶著幾卷自照的彩色膠卷赴美,來美洗出照片後,保留至今。

 

 

 這幾張照片是當年所照

這篇社論大概是曆史上最成功的汙名之作,給參加運動的人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成為至今都不能解脫的魔咒。

以後的事情,全世界皆知。聽單位人講:天天學習,人人過關。經過文革的人們,太熟悉這套了,從上到下,從小到上,沒人告密,舉報、當小人,沒有警察來警告要影響三代,大家都“蒙混過關”了。

整整35年前的今天,《人民日報》發表“4·26社論”,殺氣騰騰,震驚天下,激化矛盾,引發學生巨大反彈;35年後的今天,《人民日報》報道加圖片一片紅,全是一尊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