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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隻要你問三個問題，第一，你做什麽工作？第二，你買房了嗎？第三，你結婚了嗎？就足以把那些文藝青年殺死在奔往藝術殿堂的半路上。此話可能沒錯，但是我女兒卻是殺不死的。她拒絕，而且有能力對抗一切拿著世俗的尺子丈量她生活的人。她立誌要當一個藝術家。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要找工作，不要買房子，不要結婚。那麽她要幹什麽？她回答地很明確，畫畫，當個藝術家！
我真的暈，沒法不暈！眼前全是畫家前輩們在晃動，莫奈，塞尚，梵高，他們偉大吧，他們了不起吧，他們是人類的驕傲吧！但是他們在世的時候，為了畫畫，沒吃沒喝，饑寒交迫。雖然後來隨著他們的成就生活有所改善，但是大半生過去了，人的精神遭受到了不可修複的創傷……。女兒說我孤陋寡聞，說我觀念陳舊，說我鼠目寸光。但是在我視野所能探及的，也就是說，我所能看到的，幾乎所有我周圍朋友的孩子除了當醫生，就是當會計師，要不就是當建築師，沒有一個當藝術家的！在國外中國人的家庭大多都知道要牢牢地抓住這些既穩定又收入高的職業。我當然也不能免俗，也試圖把女兒朝這個方向引領，甚至成功地讓她報了金融數學專業。可是這有什麽用呢？女兒大學一畢業就堅定不移地告訴我，她絕對不會進銀行，保險公司和一切和金融有關係的地方。那你要幹什麽？我問。她說她自己知道，她必須要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那麽現在，她宣布了，她要當個藝術家！
藝術家是什麽？對我來說想來想去也隻是一個抽象的名詞。就算我絞盡腦汁想出一些具體一點的，比如讓腦子裏晃出一些人的名字，像黃永玉，韓美林，徐冰或者蔡國強，甚至艾未未。我倒也略知一點他們的成就，但是他們是誰，他們一天到晚都幹些什麽，他們的生活好不好，他們都吃過什麽苦遭過什麽罪，他們家庭和睦不和睦，他們到底以什麽為生……，我還是一無所知。所以說到底一切都還是抽象。我的現實生活中沒有誰是藝術家，所以我也想象不出來女兒怎麽就能靠畫畫養活自己！我說行啊，要是你能混進一個什麽畫院之類的地方，有人給你發工資，那你就畫唄！或者嫁個有錢人，也不用你出去工作，那你就隻管在家裏畫畫，那我就沒有理由擔心你了。女兒一聽，鼻子都氣歪了！她說，當一隻被圈養的豬也能畫出畫來？！
所以，也就是說女兒注定是要去吃苦了。我說，那好吧，當年那些離家出走鬧革命的人也是這樣義無反顧的。看來我是攔不住你了。女兒說，什麽呀，你沒聽說啊，美國上流圈子裏流傳的笑話：窮人想當白領，白領想當資本家，資本家想當貴族，貴族想當藝術家！你聽，那是去鬧革命嗎？是啊，我說，一般不愁吃穿的人才想當藝術家！女兒說，你怎麽就知道吃吃吃，難道我會餓死嗎？
句心裏話，我並不是真的反對女兒走這條路，再苦，隻要她自己喜歡，我也一定會支持。但是我怎麽也克服不了心裏那種沒著落的空宕。看不清她前麵的路，也不因為不了解藝術領域的神秘莫測，不知深淺也不知她能走多遠。可是人生從來都是這樣，一步跨出去，往往就是沒有回頭路了。雖然我也知道，無論如何這也隻是我的問題，不是女兒的。
好歹倫敦還算是個能容得下藝術家的地方，有那麽一點土壤，有那麽一點時代的暖意，夠了，就讓她去滋蔓生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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