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效書生亂解禪(篇外)我認識的幾位修行人和一些往事
文章來源: 淡淡微風2006-09-20 20:02:36
                                                
                                                 

    說了那麽多關於禪的話,大部分是廢話,然而“不為此無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於是,也就說說。
  在說的過程裏,常常會想起一些見過的修行人和事。


(一)
  第一個,是三皈依時的師父,一位老尼姑。
  那時侯我剛剛接觸佛學,基本上不懂什麽,好奇的成分多於虔誠,差不多是跟著朋友去看看熱鬧。
  關於這個朋友,倒有件事情可以一提。
  剛剛開始,是他向我介紹了佛學,也介紹了三皈依,我就和他抬杠:“佛自然沒的說,法是佛說的道理,或者說是宇宙的至理,也沒什麽好說的,那僧,不過是一個凡人,僧眾裏良莠不齊,很多僧多半兒對佛法理解並不精深,說不定還是個騙子,怎麽能與佛、法並列呢?這三皈依有問題!”
  那朋友被我夾纏的沒辦法,反駁又麻煩,不反駁也麻煩——唉,慚愧當初少年時啊。
  自然,現在那已經不是問題。
  門外人與門內人,有些做法,互相看起來,都會覺得很可笑。
  
  那位老尼姑,住在山裏,我們起了個大早,坐了火車,又轉了汽車,再走了山路,天還沒亮出發,到了地方時,已經是近午了。
  師父出來和大家見了麵,畢竟是遠道而來,禮數總還是要到的,不過,她並不是很熱情,除了寒暄幾句,沒有多說什麽,差不多算是麵色冷峻,令我有些意外。印象裏一直覺得,修行人總應該是慈眉善目的,至少應該隨和一些吧,怎麽能對遠來的求學者這麽冷淡呢?——看見了吧,我當年是多麽的挑剔,和現在的那些人一樣,都是喜歡挑人家毛病,卻不知道回頭看看自己的問題:)
  有了這樣的心思,自然就不能心平氣和,而是戴了有色眼睛看待一切。
  我開始用挑剔的目光審視,自然又發現了諸多不滿,那是,世界上哪裏有完美呢,想挑刺還有挑不到?那就應了那句名言:“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又說“時間就象海綿裏的水,想擠總是有的”,挑刺亦然:)
  我混在經行的隊伍裏,胡思亂想著,走在那些虔誠念佛的人之間,裝成很認真的樣子——“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說的就是那時侯我的樣子了:)
  在皈依儀式前的間隙裏,師父走到我旁邊,慢條斯理的說:出火車站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一個穿灰衣服的人啊?
  我當時就傻了:她怎麽知道的?
  出站口的時候,是有個穿灰衣服的人,向我笑了一下,就轉身走了。——她怎麽知道?
  是天眼通,還是他心通,抑或是化身?
  良馬見鞭影而馳,我雖然是劣馬,卻也知道這是在敲打我呢。
  換成某些喜歡抬杠的,又會找出無數的理由,挑出無數的漏洞,如巧合啊、蒙幾率啊、同去的人告訴她的啊、她事先安排的啊等等——還是前麵那句話,挑刺哪有挑不出的,故意找茬兒還怕沒的找?
  還好,我沒那麽極端,一敲打就醒了半分,所以還能得些東西,不至於自作自受自誤誤人還自以為聰明。

  皈依時,師父給參加的每個人都取了法號,給我的時候,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淨德。
  又是一棒。
  恰好點中了我的死穴。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的毛病,自己最清楚。
  一瞬間,我渾身虛汗涔涔而下。
  那一刻的警醒,至今難忘。


(二)
  第二個人,是台灣的一位法師。

  去拜見法師的時候,他正在禪房休息,所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的聲音,平緩清亮,得中正之聲,自然是修證深湛的結果。
  他一出禪房,我就不由得暗喝一聲彩,李叔同年輕時,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那時侯我想起的,就是武俠裏的那些描寫:長身玉立,英姿颯爽,淵持嶽停,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等等,若不是一身僧服兼麵目莊嚴,怎麽也想不出他會是和尚。
  我那時也調皮,後來就偷偷問他:師父啊,你這麽帥,追你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幹嗎出家啊?是不是有過什麽傷心往事?
  他轉頭看我一眼,沒接我的茬兒,隻是微微笑笑,就看向遠方,仿佛陷入了沉思,又仿佛想起了前塵往事。
  我自然不敢再多問,所謂點到即止,再問的話,那不是找打麽:)
  不過,象我這樣,心思既歪膽子又大的徒弟估計並不多見,所以他也沒批評我吧。
  
  師父出了房門看到我們,微笑著致意:來了啊,路上辛苦了。
  我們自然回答不辛苦客氣一番。
  然後他就與我們攀談起來,都是說些閑話,並不是什麽大道理,隻是話裏卻似乎常常含有深意,可以引申啟發,並不僅僅閑話家常。氣氛卻是很輕鬆,不是開始我們以為的肅穆緊張。
  他一邊和我們說話,一邊活動身體,姿勢舒緩有致,法度謹嚴,我好奇心重,就問:您這是太極嗎?
  師父笑:不是,隻是活動活動。你也可以試試。
  我一身的懶肉,自然是試不來。
  很多東西,都是看起來簡單,真做起來,可就是顧頭顧不了尾,不是這裏差一點兒,就是那裏差一點兒,想做好了是難上加難。
  一起來的人裏,有些想去膳房裏幫忙——快到中午了,來聽師父講法的人,都是要吃午飯的。在廟裏幫櫥服務信眾,是很多人喜歡做的積功德的事情。
  我本來也想跟著去,師父說:你別去了,陪我上山走走吧。
  我自然是受寵若驚求之不得。

  師父走在山路上,背依然挺的很直,象走平路一樣,似乎毫不費力。平常疏於鍛煉的我,就有些吃力了,氣喘籲籲的大有吳牛喘月之勢。看我有些跟不上,師父就放慢了腳步,看我一眼,笑道:身心不二,你可比我年輕啊。
  又是一棒!
  怎一個慚愧了得!
  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繼續走著,語速和緩平正,並沒有受到腳步和山風的影響。
  “每一步,都想著,是踏在蓮花上。”

  山並不高,隻是座很普通的小山。
  很快就到了山頂。
  我們站在山頂,遙望著山下的寺院,都沒有說話。
  山不高,風卻不小。
  山風凜冽,吹的他的僧袍獵獵作響。他眼望遠方,目光裏空茫與純淨兼具,眼神也是溫潤清澈。
  我不敢打擾,隻在旁邊看著他,腦海想著一個詞:玉樹臨風。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說:走吧。
  
  齋飯之前,師父作了段短暫的演說。
  在講了一些基礎知識以後,他問:“我們都知道有五味,酸甜苦辣鹹。但是還有一味,平時我們注意不到的,我們能品的出,能喜歡,才能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滋味。”
  我坐在他旁邊的一張桌子前,忍不住微笑:師父的這個胃口,是吊給誰的呢?聽講的人裏,尊敬者有之,迷糊者有之,發呆者有之,看熱鬧者亦有之,有幾人能明白他在說什麽呢。
  師父見我笑,也微笑著向我微微點頭。
  
  那次以後,本來以為很快就能再見,因為師父說,他到別處講課以後,還會回來一次,那時侯就可以再見了。
  結果,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沒有來。
  然後,我出國,就再沒有了他的消息。

  很多年了,常常會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緣再向他請益。  


(三)
  第三位,是密宗的活佛。據說,是達賴喇嘛的師弟。

  去拜見的時候,是夜晚,走了很遠的山路。
  那條路想必很少有人走,常常要停下來,移開擋在路上的樹枝。
  夜晚爬山,又是一條沒走過的路,風聲颯颯裏,借著隱約的月光辨認道路,也算是難得的體驗。
  石板清涼,月光清涼,夜風清涼,人心也清涼。

  師父盤腿坐在炕上。
  看人先看相。
  師父的樣子,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稱的上是“寶相尊嚴”的人,基本上接近寺院裏的佛像的氣度了。見了他以後我才相信,原來人真的能長成那樣。
  他原來的相貌,應該是憨厚淳樸的那種,後來隨著修行日深,慢慢的改變氣質,相由心生,終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的聲音醇厚莊嚴,聞之神清心平。  
  他漢語說的不是很好,不夠流利,思想的表達,也不是很確切。但有基礎的人,能猜出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按照密宗的儀式,一路做過來,灌頂以後,就傳一些密咒密法,後來傳了破瓦法。
  我在旁邊嘀咕了半天,終於不塌實,忍不住問:師父啊,這個方法,太危險了,萬一定力不夠,出的去回不來,怎麽辦啊?那不成自殺了啊?
  師父看了看我,微笑著,笑容裏似乎有一些狡黠,目光卻還是象孩子一般的溫潤純淨:能做到出去,還怕做不到回來嗎?
  嗬嗬,我這個笨啊!
  當然這話裏還有問題,並不是出的去,一定就回的來,但是道理在那裏擺著,沒有前麵的基礎,第一步都做不到,哪裏談的上後麵,隻要每一步認真做了,基礎穩固,後麵的順理成章,自然不會有大的問題和危險,出現問題,也會懂得怎麽應付和解決。我瞎操的這份心,算是沒有悟性了。
  一棒打醒夢中人。

  
  學佛這麽多年,這幾位老師,是給我印象比較深刻的,也是在某些點上,給過我啟示的。寫出來,讓大家看看,希望大家能籍此了解一下一些修行人的樣子,也了解一些修行的道理,未必是我們一般以為的那樣。
  人與人不同,修行人自然也是各有不同,采取的方法也會不同,不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然而,同中有不同,不同中有同,同與不同之間,是有其深意的。  

  累了,希望大家看了有用吧。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