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張愛玲
文章來源: 淡淡微風2004-06-22 18:00:43

  回家路上,看到兩個孩子,十幾歲吧,一邊騎著車,一邊談笑,還一邊交換著眼神,那男孩兒猛的衝上一個小土坡,回頭向女孩兒呲牙,女孩兒看著他,眼裏滿是讚許和笑意,不知道是為男孩兒的快樂開心,還是因為他為她而表現開心。他們的快樂是單純而無邪的,在我,隻能遠觀。那樣的快樂已經離我太久遠了。

  於是想起張愛玲。
  大約是因為剛剛看了一篇說她的文章。
  張愛玲似乎很難領略這樣單純的快樂,或者說她是不太懂得快樂的。

  喜歡張愛玲的人很多,然而多半是女性,正如喜歡王小波的人大多是男人一樣。一個自戀的女人,往往是男人的噩夢,而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戀吧,不過分的話,算是氣質之一種,過了,就比較麻煩了,於人於己。
  比如張愛玲。
  張美不美我沒有發言權,因為外行。不過她的氣質很獨特,這大約與她的家世經曆有關。少年得誌者,往往孤絕,出身世家者,多半玩世,張似乎兼而有之。這樣的女子,遠觀其風情萬種,當是世間一樂,進一步,偶爾一晤,坐談論閑,或許也是佳構,再進,就未免無趣了。原因無它,隻因此類女子精細講究太多,過於挑剔,偏偏又有一顆玲瓏心,尋常人等是斷乎受不了的。
  看過她一幅照片,身著旗袍,很齊整的頭發,微微仰麵,眼神卻是向下看,睥睨天下俗女人臭男人狀,感覺頗能彰顯其人。固然她的照片多孑孓獨立,遺世自賞,作與人與世格格不入狀,卻少有“一覽眾山小”之形,終究還是小女人而已。
  女人孤傲,多半命苦。古語雲:“女子無才便是德”,確是的論。其實不隻女子,男子也是這般,才是惹禍根苗,無才者,多能安穩度日,有才者,往往命運多舛。中國文人喜歡拿女人說事兒,其實卻是揶揄自己,透著自矜又自卑,不過以佳人自托,倒也相映成趣,算是嗜好一種吧。
  有人覺得張洞明世事,我倒覺得不然。張為文筆調陰冷自少年始,固有家世命運之因,也是天性使然,然而畢竟年少,不過口頭功夫罷了。道理明白的多了,反而說的少,喜歡說的,往往是半吊子,這大約也是張後來作品減少的原因之一吧。麻煩在於,一走入陰冷的路子,再難回頭。救不了自己,自然也救不得手中筆。明了了人生無常,看多了陰暗之後,再跳不出自設的圈子,變成了以假設結論來證明自己的正確,也有了些“智子疑鄰”的味道。當然世人大多如此,先告訴自己世界是如此這般,再到世上找證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自然什麽都找的到。而另外一麵,就近乎“掩耳盜鈴”了。
  這也是我不喜張文的原因之一,一看就覺得人生無聊也無趣,人心即向狹隘自閉中走。世人便無一個好人,人心更無一顆好心,心中又無幾個好念頭,這人還活個什麽勁兒。
  隻是人生還有另外一麵的,美好的東西與醜惡東西並存於世。黑暗也隻有光明才能顯現,人生的苦難是需要救贖的,信仰此其由也。信仰都由苦難出,雖有醜惡居其間,大方向卻是對的。想救贖自己,必須要先救贖他人。張晚年閑時若肯為他人做些事,不過於自閉,想必不會晚景淒涼若是。當然,那樣的話,也就不是她了。舍不得自己,自然也救不得自己。張迷們也要謹慎,別走入了同樣的路子才好。
  張胡之戀,內情外人自然不甚了了,胡自述一書,大約也是言不及義。胡才子才則有之,格卻不高,可惜。也可惜了張的一片七巧玲瓏心。不過他關於做漢奸的那句話說的倒是很堂皇,細細想來也在理,他總算在任上沒做什麽惡,難得了。
  說起張,免不了想起“滾滾紅塵”,想起三毛,三毛大約是芳心自許,自比於張,至少也是自覺能明了張的心境的吧。但三毛似乎比張純淨一些,沒張那麽陰冷。不過都是精靈古怪的女子,還是有些相象的地方的。
  張生逢亂世,多經離亂,算是不容易,但無視黎民苦難,也沒做什麽事,人品沒什麽可以敬佩的地方,不過是一小女子罷了,欣賞其才可以,至於其他,不如免了。魯迅當年罵林,後來有很多人打抱不平,說他文章大家,魯迅罵的過了,其實他的文章放到現今,自然是好的,那個“國破山河在”的時代,生靈塗炭,他卻玩弄小滋並做誌得意滿狀,魯大俠怎麽看的過眼,何況他還惹了人家有了私仇。

  時代變遷,“奈何燒我寶玉”的哀歎,已經變了“奈何擾我清夢”,甚至“憑何幹涉我自發夢”。喜歡不喜歡,自然是自己的事,旁人原本說不得什麽,隻是看張文時,大抵沒多少好心情,倒是令人有些與心不忍了。如張一般。
   張曾說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可惜爬滿了虱子。(大意如此吧,記不太清楚了)這話對不對不去說它,然而說的夠苛刻,誤人卻是免不了的。其實做人何苦這麽冷絕,到底是跟誰過不去呢?最多,大抵也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而生命,也似乎美不到那個份兒上吧。
   題外:讀張文大多在初中,因為不喜歡她陰鬱的調子,擔心影響心境。因為年少,所以不是很明白,後來也就沒怎麽讀。仿佛當年讀宋詞,文辭太膩,擔心因詞害意,就回避了。不深入則無卓見,說的有問題的地方,尚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