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想不出什麽地方出了問題。那張支票是他和小薇兩個人的私人賬戶支票，這個賬戶總是進帳多出得少，在他回國之前裏麵就已有三、四萬快錢，怎麽會提不出去錢呢？

他找出支票的底聯，轉身衝出了餐館，開車來到銀行，問銀行裏的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銀行的辦事員查證了一番然後告訴他，這張支票，他的太太在某月某日來這裏辦理了拒付手續，所以銀行根據她的要求拒付了該支票。

小薇，她竟然拒付了那張支票！

她拒付了支票！！

小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銀行、怎麽回到餐館的。站在那裏，他隻覺手腳冰涼，頭發根根豎起，眼前的桌子椅子燈和人都在晃，有股衝動想把屋子裏的東西全都給砸了。

他最想砸的是小薇的腦袋！

餐館有酒牌，各種酒應有盡有，小季兩眼通紅，打開一瓶酒倒到杯子裏就“咕嘟咕嘟”地往肚子裏灌，再倒出一杯，又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灌到後來，眼淚就下來了，趴在桌子上嘴裏嗚嚕著：爹、娘，兒子對不起你們，兒子不是人啊！

領班看他反常如斯，趕緊給小薇打了個電話，小薇聽了心裏明鏡一樣，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告訴領班先把小季送回家。

領班架著昏昏沉沉的小季在門口敲門，小薇的母親打開門，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領班搖頭，說老板不知為什麽使勁灌自己喝酒，再喝隻怕要喝出事了，所以給他送回來了。

小薇母親指揮著領班將小季扶到了臥室床上之後，馬上給小薇打電話，小薇把那張支票的事兒大概地跟她媽講了講。

她媽一聽就著急了，說小薇 兩口子有事好商量，你怎麽能把事情做的這麽絕？

小薇惱道：“他給他家錢，都不管我是否同意，我要是這次讓他得逞了，我以後在家裏就不用做人了。”

她媽歎氣：“孩子，人要臉樹要皮，男人最要的是麵子，你這麽做，小季他在老家顏麵無存了！狗急了還跳牆呢，他也會和你急的。”

“他能把我怎麽樣？哼！”

小薇有恃無恐，這麽多年，她從來就沒讓小季跳出過自己的手掌心。她恃得是小季對這個家的愛和一向對她的忍讓，她恃的是自己是個好老婆，對小季關心體貼，衣食住行事無巨細，沒有她，小季就是個孤家寡人，她給了小季這個家！小季今日的成功都是她鼎力支持的結果，她支持他放棄專業買餐館做生意，別人家的老婆誰有這個膽識？

當然，隻除了給他家錢這件事，她沒有完全如他的意。他父母生病了，當兒子的能回去看看，出錢治病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父母再提其它要求就過分了。

她知道自己拒付支票，小季心裏肯定不痛快，發泄一下不滿就過去了，他能怎麽樣？

小季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起來後，頭痛欲裂。他來到樓下，小薇已經走了。他昨天回來的早，兩個餐館今天訂貨安排輪班等等事宜小薇都要去打點。

丈母娘把早餐端到他麵前，然後坐到了他對麵。

小季呆呆地坐著，不言語。

丈母娘歎口氣說：“小季，我和小薇談過了，我知道你是為給你家裏錢的事生氣。小薇她也是一時氣憤你不和她商量才去做了賭氣的事。這件事你做的也欠妥當，家是你們兩個人的，有事得商量好了達成一致意見再去做，哪能自己就自作主張呢？這麽多年的夫妻了，小薇的脾氣你都知道，你就別和她一般見識了。”

小季的兩眼深陷，布滿了血絲，新長的胡子茬布滿臉頰，頭發亂蓬蓬的，瞪著丈母娘，好像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丈母娘看著小季的眼神，心裏有點不安，他這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困住了的野獸，她從來沒有見過女婿這個樣子。

小季總是笑嗬嗬的，小季總是不停地、任勞任怨地幹著，小薇朝他發脾氣，他不吭聲，聽不下去就走開了，有時候小薇還對他動手，他從來都沒還過手。

孩子舉著一張紙跑過來給小季看：“爸爸，你看我畫得大飛機像不像？就是我們去看爺爺奶奶時坐的大飛機。”

小季的眼珠動了動，浮現出一點柔和的神色，他轉頭盯著兒子，慢慢伸手將兒子拉到身邊，輕輕撫著孩子的頭。

丈母娘見狀又趕緊勸道：“小薇真心實意地疼你疼孩子，一心一意操持這個家，你都有數。這次的事兒她做的有點過分，她自己也後悔了，你看在孩子的麵上，就別和她計較了。”

小季突然咧嘴笑了：“她疼孩子隻怕是要白疼了，我媽小時候不疼我麽？現在怎麽樣，娶了媳婦兒子就變成白眼狼了！”

小季站起來，回餐館上班去了。

他也沒有和小薇再提支票的事兒。

隻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不大看向人。到了餐館裏就開酒喝，回到家裏倒頭就睡，人越來越瘦。小薇有天晚上等他回來，質問他每天喝的醉醺醺的是什麽意思，小季不搭腔，小薇發飆說你再這麽臭烘烘的別睡到我的床上來，小季扭頭走了出去，下樓搬出折疊床放在書房裏就睡了。

而他的餐館的生意，從賬麵上看，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小薇覺得有問題，追問小季，小季握著酒瓶子不看她，冷淡地說：“帳是我記的，你覺得不對就天天來看著好了。”小薇氣得漲紅了臉，可是，她卻強自忍住了，沒有像以往那樣發脾氣。在小季不在乎的態度下，第一次，她選擇了沉默。

半年後，小季在餐館暈倒了，被急診送進醫院，確診患的是----肝癌。

在這大半年時間裏，在他的家鄉，季家蓋起了村裏最大的瓦房，季家的小兒子娶上了媳婦，請了全村的人喝喜酒，這一切歸功於季家大兒子月月都給家裏郵錢，每次郵來的都是村裏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