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命運的“服從分配”
文章來源: 蔡真妮2009-10-13 12:54:57



朋友小國生長在不算偏遠的農村,多年前曾有過一個雜技團到他們那裏招過小孩,所以小國和夥伴們打小的理想就是可以被雜技團招上,每天都在一起“練功”,那是唯一可以離開鄉下的途徑。後來改革開放了,孩子們都可以上學了,小國聰明,數理化一看書就明白,在學校裏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學校統一安排他們成績好的學生參加高考,高考完後估分,他估了480 分,頭一年當地的錄取分數線是 380 分,盡管每年的錄取線都會提高一些,但是 480 分還是肯定可以過線的。

小國覺得匪夷所思,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記憶錯誤,估錯了。

自己,怎麽可能上大學?

在鄉下,上大學是那麽那麽遙遠的事情,那麽美好的、根本夠不到的、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兒。


老師發給大家報誌願的表格。

小國不想填,他的同學們也都不想填,誰都覺得填也是白填,上大學這種事不會落到我們這些窮鄉僻壤的土小子們頭上。老師自己也不肯定,因為之前學校沒有人考出去過。但還是勸他們,不報白不報,選幾個學校填上也不費什麽事。

小國覺得有道理,即使考不上,報報誌願也不會有什麽惡果,全當玩了。

可是報什麽學校呢?


他對天文極有興趣,沒事就琢磨天上的星星的位置,怎麽移動的,哪一顆最亮,月亮如何升起落下……

他看到大學目錄上,蘭州大學有核物理係,他小時候看過防空知識的小冊子,知道那原子彈是往天上打的,這個和天文一定有點聯係。蘭大這個專業在他們省隻招一個人,他知道肯定去不了,就報上第一誌願過過癮。

第二誌願他選了一所水利大學,因為他的班主任——學校裏唯一一個受過正規教育的老師,是從地區師專畢業的,從來都沒有走出過那個地方,告訴他,內地某水利大學挺好,是大學,他有個同學的同學就上了那所學校。

小國問不都是大學嗎,有什麽區別,老師說,有的大學叫大學其實是大專,他提到的那是真正的大學,以後還可以考研究生。

可以考研究生?小國一聽,覺得這所學校太牛了,就報了第二誌願,專業選了水文專業,這個專業在他們省也隻招收一人。他想天文有個文,水文也有個文,應該差不多屬於一類的,反正也上不去,就報吧!

第三誌願他報了師專,能當個老師吃公糧簡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等到成績下來,他真的考了 485 分,而那年他們省的錄取線是 418 分。好幾天的時間,在地裏幹活的間隙,坐在地頭他嘴裏就嘟囔著,要上大學了?他不斷地說服自己相信,這是真的,超出錄取線那麽多,應該可以上大學了。

那麽究竟會上那所大學呢?

他收到了那所水利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入學了,他才搞明白,他的專業和天上的事兒沒有什麽關係,實際上正好相反,是往下麵走,研究如何尋找地下水源的。

本來以他的分數,完全可以報一所不錯的重點院校,被老師誤導了。不過,老師至少有一點沒有說錯,這所院校確實可以考研究生。他入學後不久就認證了這一點,然後就衝著研究生的目標努力。在他看來,大學都能夠上,還有什麽做不到的,他已經一步登天了啊!

再往天外天去,易如反掌。
 
大學畢業,他考取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學的研究生。



他的好朋友鄰村的小嘎子,當時自己估分是 420 分,高出去年的錄取線 40 分,老師認為他有希望上大學。他和小國一樣,也是強烈地感覺得自己不可能上大學,他比小國固執,老師讓他填誌願,他把名字寫好後,盯著看了半天,漲紅了臉,猛地站起來把表還給老師,梗著脖子說,填也是白填,不要去癡心妄想了。

老師怎麽勸他都不再碰那個表一下,他覺得這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丟人。

老師看著空白一片的表格,覺得也不能就這麽把表交上去,太難看了,就提筆在最後是否服從分配那一欄潦草地寫下了四個字“服從分配”。

誌願表上如果填不服從分配,那麽學生沒有報的學校就沒有權利去錄取,如果填了服從分配,那些招不到足夠學生的學校就可以隨便錄了。當時,城市的孩子不肯去學農,而農村的孩子更是一門心思要走出農村,也不肯報農學院,所以農學院是最受冷落的學校,小嘎子最後被一所農學院錄取了。

他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自己搗了自己好幾拳,然後就蹲在地上哭。不敢相信啊!上大學了!對於他來說,管它學什麽,什麽學校,那是上大學啊!!

四年後,他也考上了研究生,如今已是國內某重點大學的大教授。


他的書房牆上,掛著一幅字,上麵龍飛鳳舞著改變了他人生的四個大字 ---- “服從分配”。


我對於從農村出來的朋友,心裏格外有一種敬佩,因為聽到了太多上麵這樣的故事。同樣的成功,在信息極度缺乏的情況下,在沒有任何背景、外在支持的情況下,他們需要克服不知比城市孩子多多少倍的困難,才能做到。

大學考試,雖說是同一時間,考得是同樣的題目,但在城市孩子和農村孩子之間,並不是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的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