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麵試經

不久前，太太在吃晚飯的時候對我說：

“我想找一個新工作。”

“老板要解雇你？”

“沒有。”

“實驗室要關門？”

“幹嘛老是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也沒有。”

“那你找哪門子的工作，換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適應挺累的（其實我想的是你一累，我就不會好過）。老板就是老板……”

她立刻打斷我的話：“你歇一歇好不好，不要又來念那個經，什麽老板的重要工作就是push雇員，任何老板都是這樣，等等等。

我想我要是作了老板，就不是這樣。”

“所以你就不是老板。”

其實還有一句話我不敢說，那就是：從我個人的經驗來看，你要是做了老板，恐怕是一個暴君。

“哪裏有那麽多廢話，我想換工作是因為某某某換了老板，漲了工資。你說我難道不如她嗎？”

答案隻能有一個，要是我說了另外的，那會引起她的種種遐想，會給我帶來預料不到，極為危險的後果。

“你想不想家裏錢多一些？”

“我又不傻，那還用說。”

“那你支不支持我找工作？”

“那還用說。”

我想你的簡曆我寫不了，麵試我更不能去，與我何幹，順水人情當然可以做一做。但是，雖然我結婚了許多年，卻仍然對女人一無所知，因為她說：

“那好，這個周末陪我去買衣服。”

雖然我們的談話經常以這個結論收場，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找工作和買衣服是如何能夠有聯係，我又是一個很謙虛的人，於是就問：

“這兩個事情有關嗎？”

“說你傻，你總有些不好意思承認。怎麽沒有關，太有關了。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心理分析，對人的印象就是開始的30秒而決定的。

沒有一身過得去的衣服，別人怎麽會對你有好印象。”

這樣我們就有了一個緊張的周末，雖然我是筋疲力盡，而且加的薪水還不知道在哪裏，現在花的錢卻是確確實實，但是，總不是還有希望嗎，哲人不是說人是靠希望活著的嗎。

盡管太太不怎麽滿意，說麵試之前還想找一找，我甚至開始希望最好沒有麵試。但是反過來想一想，如果不找工作她就不買衣服了嗎？隻要真的加了錢，還是劃算的，人就是要會想，這樣才可能有希望。

而且太太許諾，下個周末在家裏改簡曆。將來怎麽樣誰都不可預料，有一個真正的周末那還是非常吸引我的，我的希望一向並不是很高。

但是，但是，星期五的晚上來了一個電話……

我正在電腦前分析美國的經濟形勢，突然聽到太太一聲大叫：“什麽！！！！”我第一個念頭是地震，因為電腦的畫麵都開始顫動，趕快鑽到桌子底下，突然想到，德州是沒有地震的，幸虧沒有人看到，不然就丟人丟到家了。

然後就想，是不是美國和俄國人在烏克蘭打起來了，但是不像，太太恐懼的時候是不會大叫的，會飛快地跑來把我緊緊的抓住，這時我已經恢複了思考的能力。幸虧答案馬上就來了，太太像一列火車一樣轟隆轟隆從樓梯上衝了下來，接著廚房裏就是一陣劈裏啪啦亂響。

我趕緊跟了過去，急忙問：

“有什麽事發生了嗎？”

“那是當然，我所盼望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我想你簡曆都沒有改，難道是…..於是問：“別人不要你麵試了？”

“你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她一楞，接著說；“是那個Neiman Marcus要關門了！”

“什麽是Neiman Marcus？”

“去了那麽多次都不知道，是一家商店。你真是笨到家了，我要是老板早就把你開除了。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囉嗦，得準備明天我們的午飯，美國東西太難吃，而且還沒有時間。”

我開始是有些高興，將來我再也用不著去了。但是，她為什麽也如此興奮呢？馬上我那遲鈍的腦筋開始轉過來了，明白又一場巨大災難已經降臨。關門，那就意味著有final sale！

這時那些痛苦的回憶又曆曆在目。

一年多以前，有一家macy’s關門，太太從百分之40的折扣一直買到了百分之80，足足有二個月！最可怕的是那些東西是不讓退的，於是所有的都還在儲藏室裏，我好像不知道她穿過任何一件那些衣服，背過任何一個包，用過任何一個東西。我也想起了什麽是Neiman Marcus，我對那丫從來就沒有好印象，想想看，連名字都歪歪倒倒，怎麽可能站得住。然而，最可恨就在於這些玩意臨終前還要害一害人，因為和它相比，macy’s不過是毛毛雨，而它是颶風！

雖然知道無用，人往往還是要作一點掙紮的，於是我有些怯生生地說：

“你不是說這個周末在家改簡曆嗎？”

“你這麽笨的人我就沒有見過。工作永遠是能夠找的，Neiman Marcus關門人一生可能隻會碰到一次！”

我開始明白經濟新聞都是浮雲，什麽美國經濟形式在好轉，純粹是扯淡，隻要這樣的店在關門，我們這樣的人的形式就休想有什麽好轉。於是我隻好坐在電腦前發呆，終於她想起了我，太太並不是壞人，還是很有同情心的。於是走到我那裏，對我說：

“你也怪可憐的，周末總是跟著我跑。這樣吧，你明天早上把我送去，晚上來接我，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帶一點麵包和水，對付一下算了。也省得你煩，我也不安心。

你放心好了，我記住你的話，衝動就是魔鬼，相信我一定會做到。”

你們說說，我敢相信嗎？

果然她又加了一句：“你把車裏麵清一清，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

我想有人會問，你太太為什麽自己不開車，但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應該問誰呢。

看到太太逛商店，我總想到一句名言：好小偷從來不走空手路，連CVS她都有興趣，出來手裏會有一些卷紙，這是何必呢。卷紙不是衣服天天要換，每天用的有限，但是，那不行，有便宜不要，那就是像挖心挖肝一樣難受。可小偷那是不要錢的，而且東西到手以後第一件事是怎麽銷贓，不是堆在家裏！

我好心地提醒：我們家怎麽也沒有商店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進不了家門，做事好像不能太過分。

她就非常不高興：“我怎麽太過分，你難道不知道某某某，她才是瘋狂，你好像從來就不了解女人和你們不一樣的。”

我當然知道男人和你們不一樣，但問題是，她的信用卡與我們賬號無關，買的東西自然就不會放到我們的家裏，弄得儲藏室連人都走不進去。所以說，我希望她盡量地買，把商店買空，這樣我們的儲藏室的負擔就會輕一點。

每當太太看到我充滿憂鬱地和一些和我一樣的倒黴蛋坐在商店的角落裏，就會來安慰：

“凡事要往好處想，我逛商店是熱愛生活的一種表現，在美國工作壓力太大，又有些孤獨，出來逛店，特別是買了東西，我心裏就會好受得多。我知道有時自己有些過分，但是，錢就應該用來快樂。如果那一天我對買東西不感興趣了，你才真正應該擔心，那就是我陷入了抑鬱症。”

自從我結婚以後，就真正理解了什麽叫做往好處想，這是我能生存下來的訣竅。但是，隻要還有商店存在，我是無論如何難以相信太太會有什麽憂鬱。如果有人會得抑鬱症，那一定是我，恐怕離得不會太遠了。

因為我總在無限懷戀過去的美好時光，那時候我們很窮，不知道什麽Neiman Marcus，住的公寓也很小。於是我們周末我們去公園野餐，去釣魚，春天的花，秋日的雲；夏天的水，冬日的雪。

永別了，美國的藍天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