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南懷瑾先生
文章來源: 未原2015-09-21 09:13:39

南懷瑾先生去世一年了。和所有的名人一樣,關於他的傳說和評論,總在當事人去世後要熱鬧一陣子的。正麵的和吹捧的評論自然不必提了。對他的負麵評論也不少。我最早就是在閱讀方舟子的文章中看到對他的批判的。

南先生的書我讀得不多。除了讀得最仔細的《金剛經說什麽》,其他的書也翻過,但吸引不了我去讀完。尤其是那本《論語別裁》,我讀起來也有種胡說八道的感覺。所以,那些從科學和學術討論的角度對他言論的批判,我都基本認同。

在那本我仔細讀完的《金剛經說什麽》中,南先生也講了一些在我看來很荒誕的故事。但我讀完這本書,覺得它還是給了我很多有益的啟發,其中之一就是讓我得以順著南先生的理解,更多地了解了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曆史和現實的佛與禪。在一定的意義上,南先生對金剛經的解釋也影響了我的人生觀。我曾以南懷瑾先生的解釋為基礎,以現代中文語言把金剛經複述了一遍(見我新浪博客裏的《如是我譯金剛經》一文),希望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去了解金剛經以及禪佛所宣揚的人生觀念,增加對這部分中國文化的理解。

宗教不同於科學。我不知道南先生是否曾經以科學的姿態宣揚過他的理念。如果有過,我也堅決反對。就我孤陋寡聞所看到的,南先生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就是個未出家的佛教人士。佛教也好,基督教也好,宗教之區別於科學,就在於它們不以追求事實或自然規律為目標,而是在尋找和宣揚某種能夠幫助大眾解決心理問題的人生觀。事實在其中並不是最重要的。宗教觀念中,最重要的是一種講法或想法。這一點,在金剛經中表述的尤其明顯。

我通常尊重宗教人士的觀點,我也覺得某些宗教觀點是有益於我的人生的,尤其是佛教的一些觀念。但我也曾經和宗教人士激烈辯論,那都是在某些宗教人士試圖以科學的名義推行他反科學的宗教觀念的時候。我要指出的是他說的那些東西並不符合科學的標準,就不能掛上科學的招牌來騙人。中醫之所以值得批判,不是因為中醫隻是一種經驗積累,而是因為中醫人士號稱自己掌握的是科學知識,是因為他們在以科學的名義欺騙病人。我不反對把曆史經驗傳授給別人,我也不反對在某些特殊場合下嚐試並不可靠的經驗方法,但我反對所有用科學的名義來推銷的反科學的東西。

我反對一切騙子,但我並不反對魔術這個行業。同樣的道理,我雖然反對以科學的名義推銷宗教的觀念,但我並不反對以宗教的名義宣揚宗教的觀念。

我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麽對於南先生不同的書有不同的感覺。我閱讀《金剛經說什麽》,是要理解這個宗教。南先生站在宗教人士的立場講宗教,我覺得讀得下去,也很有啟發。我閱讀《論語別裁》,當初的目的是要更多地了解《論語》和孔子,南先生以一個宗教人士的語言來講論語,我就覺得有些胡說八道。錯在哪裏?錯在南先生,錯也在我自己。南懷瑾先生並未說過他自己是國學大師,他倒是說過他是個在家的居士。我為什麽要找一個宗教人士的言論來理解學術問題?

有些人在批判南懷瑾的同時,把他與王林、李一、張悟本等裝神弄鬼的人物等同起來。這一點我表示異議。李一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水中求生,王林演示空手出蛇,,,這些都是為了讓觀眾相信自己有神力的騙術,目的是為了讓觀眾相信他們其實並不具備的神力,以便進一步欺騙大眾來為自己謀得錢財。南懷瑾先生在宣揚他的觀點時所提到的某些事情,固然荒誕,但他有在大庭廣眾之下用某種騙術來演示證明嗎?他隻是為了說明他的一個觀點,用了一個有些人會信有些人會不信的故事而已,其態度是“信不信由你”。在《金剛經說什麽》裏,南先生有這麽一句話:“說了許多故事,大家不要聽岔開了啊!所謂故事者,即非故事。”有多少人理解了南先生這句話的意思?

科學是認識客觀世界的唯一正確工具。從這個角度來看,為了提高人類對客觀世界的正確認識,為了澄清事實,即使是有人以宗教的名義宣揚宗教,對其中的反科學內容也是有必要揭露的。即使南懷瑾並未以科學的名義來推廣他的理念,對他言論中不符合科學事實的部分的揭露也是必要的。但是,這樣的揭發,目的是澄清事實,教育大眾,並不是要懲罰某個惡人,要解什麽深仇大恨。

南懷瑾先生在佛教界和學術界都有很大的名氣,他的書銷售得好了,演講多了,經濟利益當然也會跟著來。這是正常的名人效應。根據我讀過的南先生的言論,我相信南先生宣揚那些觀念的出發點,是要給大家提供一種他個人認為是良好的人生觀,並不是為了直接謀人錢財。這和李一,王林,張悟本等是完全不一樣的。

很小的時候,我的外婆曾經告訴我:“吃飯不吃幹淨,浪費糧食,都是要被雷公打的”。她顯然欺騙了我,她顯然也是胡說八道,但我並不覺得她是個和李一王林張悟本同樣性質的那類騙子,我更不能容忍有人對她發出“剝皮填草”那樣惡毒的言論。

今天我看到一篇對南懷瑾先生的批判文章,作者把他歸為“不學無術的騙子”,我發了一個評論,說“南懷瑾先生不是不學,是不科學”。但總體上說,作者對他這個“無術的騙子”的評論我還可以默認。那個宗教人士不是某種意義上的“騙子”?但看到要對他“剝皮填草”,我忍不住就說了上麵的這些話。

至於南先生那句“浮生自苦不從容,睡起依然日又紅”的詩,到底是什麽意思?到底誰有惡趣味?根據我閱讀的南先生那些文雅而善意的文字,和這位先生動不動就要對人“剝皮填草”的語言,我更加傾向於這位先生下意識中的惡趣味比較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