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宮駕崩,項城下崗----讀史小劄(3)
文章來源: 史迷2014-01-23 20:14:50

上次談到1907年丁未黨爭,導致立憲派的兩位大員瞿鴻禨、岑春煊被撤職。有時我在想,曆史是作弄國人的。假設一年後,慈禧光緒雙雙駕崩時,這二位還在台上;或慈、光早一年辭世,那些堅定的立憲派人士,對大清的立憲運動的主導和貢獻該有多大?唉,曆史不能假設,這純粹是個偽命題,打住,打住。

清政府預備立憲的第二年,最大的事,就是慈禧光緒一同殯天。從戊戌變法後就一直被軟禁,同時重病在身的光緒皇帝,在和慈禧太後的生存競賽中,最終沒活過老太太,早一天過世。陰謀論專家們堅持說是西太後在感到自己不行時,下令毒殺了皇上,怕的是被鞭屍。從現存的曆史資料,尚不能證實光緒是被毒殺的;我們隻好再一次認定有隻無形的手,在作弄苦難的中國人民。因為,如果光緒還活著,中國走上君主立憲道路,大概要簡單和容易得多。一是他自己的政見,二是海內外精英和輿論的支持,三是列強們的認可,四是老百姓忠君的期望。現在,強人(太後)和希望(光緒)同時走了,皇權出現了巨大的真空;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衰弱(對控製朝政而言)。權利繼承者們的首要目的,不是繼續朝著削弱皇權的立憲目標前進,而是停下來,先鞏固住自己的地位,把有可能挑戰最高權力的人,逐出中樞。這大概是合情合理的步奏,任何一個新統治者都會作為優先的選項,加以實現。遭罪的是經人們千呼萬喚才開始的立憲運動,轉向了倒車。對新皇族集團(小皇帝,攝政王,還有管家慶親王等)來說,最大的威脅,來自漢族大臣們對立憲的支持和推動;而這些漢族大臣的中心,或者說最強勢的漢族大臣,就是袁世凱

袁世凱在清末,不,應該說是在中國近代史上,是個傳奇般的人物。他精幹的行政能力,高超的政治手段,卓越的軍事才能,和開明的現代化意識,不僅在當時的政治家中間,是首屈一指的;就是日後很多年,在中國政壇上,也很難找到超出他的人。袁世凱在晚清的政治舞台上,表現突出的一點,就是利於矛盾,遊走中間,壯大自己。他是政治上各派都能接受的人物,也是滿漢兩族同時認可的人物。名滿朝野的漢族大員李鴻章,和與慈禧有姻親關係的滿洲族大員榮祿,在自己身後推薦的接班人,都是袁世凱,足以說明他在政壇上的重要性。更要命的是,在甲午戰爭失敗後,他創建了一隻新型的軍隊,經過多年經營,這隻軍隊已經成為了晚清政府唯一可以依靠的軍事力量。

袁世凱對憲政是什麽態度呢?人們熟知他在戊戌變法時遊弋於帝黨和後黨之間的觀望態度;也廣傳在關鍵時刻,他出賣帝黨的背叛行為。盡管沒有確鑿的史料能證實出賣皇帝這個傳說,但不爭的事實是他一直在利用堅強的靠山,開創前途,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所以他奉行的是一條與前文提到的瞿鴻譏、岑春煊不同立憲道路:盡可能地利用西太後庇護和皇族的支持,實現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即君主立憲。在丁未黨爭中,他站在慶親王一邊,使自己沒像瞿、岑二人一樣,過早地離開了主導立憲運動的舞台。這應該歸結到他政治上的特殊精明來認識,而不是簡單地看成是,站在皇族一側,反對立憲。在當時,立憲已經成為從上到下的共識,分歧在以什麽方式進行和進行到何種程度。至於袁世凱,不用提他在清末15年所作的種種政治、經濟、軍事、教育的改革和創新,就講兩個事,足以說明他對立憲的明確態度。

一是他在19057月與張之洞等人聯合奏請的實行立憲政體,並派大臣出洋考察國外政體的上疏。這是滿清第一次,也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次,朝廷要員向皇帝太後,正式提出改變國家體製,從皇權專製,轉向立憲民主。一是1907年6月天津,在直隸總督官位上,主持了中國曆史上第一次民選地區議會議員和議長的民主選舉。這可不是開玩笑,不說當時還是皇權專製下的國度,就是100年後的今天,人民民主下的共和國,也沒那個官員敢“自主和試驗”地搞個什麽縣議會和議員的民選!不光是認識的超前,更是勇於“摸著石頭過河”的先鋒實驗。

這樣一個有著深厚政治軍事基礎,又有明確政治意念並敢於付諸實踐的漢族領袖,無疑是以攝政王為代表的滿清皇族繼承集團的最大威脅。撇開立憲的政治意義,這君臣關係有點像漢末的曹操獻帝,更像魏國的司馬氏和曹髦。為了不讓曆史重演,一定要把有篡權可能的人除掉!所以,攝政王一掌權,當務之急就是清除袁世凱。據說,攝政王載灃,慶親王還有其他皇族人員討論如何拿掉袁世凱時,頗費了一些腦筋。在關押,殺頭、還是流放的選擇上,舉棋不定。後來問詢到守衛京師的高級將領,他們回答:如果殺掉袁世凱,他們不能保障京師軍隊不亂。這些將領,本來就是袁世凱的部下,又拿這樣的話來威脅皇族,使得外強中幹的朝廷,真不敢對袁下狠手。隻好以他腿腳有疾病為名,送回老家養病。這是處置袁世凱的最溫和手段,不是不想殺他,而是皇族的底氣不足,不敢殺他。但在客觀上,為袁世凱最終複出創造了條件。

皇族希望的是,在沒有袁世凱的這些日子裏,盡快組織好自己的班底,抓住立憲的主導權,把立憲引入最有利於皇族的渠道,保全這個家天下的最大利益。他們認識不到的是,這種隻為皇族前途著想,不為國家命運擔憂的行為,吹響了立憲的喪鍾,其結局隻能導致立憲運動的徹底失敗,也使他們自己永遠退出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