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勞燕紛飛
文章來源: 阿義2010-01-29 13:44:19
第四章 勞燕紛飛


那時候,他隻有十幾歲。在濁流裏搏擊,那是一種充滿獸性的快樂與喜悅。他天不怕地不怕。孩子們都讚美他,懼怕他。——【美】喬伊斯·卡羅爾·歐茨《中年:浪漫之旅》


這天清晨,正要開車上班的江濤忽然折回廚房對妮可兒說,有兩輛警車停在克萊倫老頭家門口,還有些“老墨(墨西哥人)”在警察的帶領下去克萊倫後院了!妮可兒衝出廚房,直往自家的後院陽台上跑,江濤緊隨其後。這時他們看到:幾位警察率領的一群老墨正在拆除克萊倫家馬圈外的那層塑料膜,裏頭一些高挑、多枝、花苞細長分散,類似聖誕樹的植物被連根拔起,那可能就是大麻了……妮可兒百思不得其解,咕咕噥噥地對江濤說:“克萊倫怎麽會種大麻呢?克萊倫怎麽會種大麻呢?”她說美國目前有十一個州為了醫療目的允許居民擁有和使用大麻,但種大麻依然是違反聯邦法的呀,況且,在加州,無論出於什麽目的,居民擁有和使用大麻都是違法的,克萊倫很可能會因違反聯邦法和州法而遭起訴……明天,他從紐約水牛城兒孫那兒回來可就要倒黴了。江濤則長歎一聲,這山莊林子大了,真是什麽鳥都有啊!二江濤和妮可兒的上班時間有先有後。一般說來,江濤八點半準時出門,妮可兒則在送丫丫搭校車後跑步,洗澡,吃早餐,看早上扔到屋前環形行車道上的《洛杉磯時報》,到公司已是九點三十分。她就是要享受這一小時的“遲到”。妮可兒老早就注意到老華僑們開的公司,老板或老板娘總會遲到半小時、一小時。以前老是會傻傻的起早摸黑到公司,電話打出去,對方的接線生就會這樣跟她說:“我們老板還沒來吔——”聽多了,漸生羨慕之心。 公司辦了一些時日,妮可兒算是能安享她那一小時的“遲到”了:下班已經很晚,大清早又趕過去,那就太遭賤自己了;晚半個、一個小時去,就是讓員工在那裏偷懶、磨洋工,天也不會塌下來,況且她知道,她的那些員工大多數是靠傭金吃飯的,客人的電話打進來,他們不會不接。而“忙碌命”的江濤就沒有想明白這一點,不過江濤享有中午一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江濤是個“報蟲”,每天總會利用在外吃飯的空檔看一、兩份報紙,美國的中文報紙每一種沒有七、八十頁是下不來的。江濤一邊看報,一邊用餐,盡管回公司已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但是他看報的那份高效率,算是無人可以企及的了。入暮之後,江濤和妮可兒會比公司員工多做一、兩個小時的活,因為那正是中國大陸、香港、台灣上午上班的當兒,所有的國際長途電話都在那時撥出。三有點閑錢了,江濤和妮可兒還經常同躺在安琪兒的美容室裏做美容。妮可兒一月去一次,江濤一季度去一次。安琪兒是個大美人,妮可兒常常取笑江濤,說他不敢正眼看安琪兒。江濤暗想,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兒吧,安琪兒真是驚鴻出水,美豔四射嗬。今天江濤見安琪兒著白衣綠褲,嬌好的肩背至後臀露一截裸腰身。“現在給你上果酸了,有點刺刺的。” 安琪兒用那種溫文爾雅的聲音在江濤耳邊說:“深呼吸。”江濤感到安琪兒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的臉上遊走,雖然有點辣辣的皮膚刺激感,但好象遇到了漂亮的女護士給他紮針,隻注意那眉目間的秀麗,忽視紮針的痛感了。安琪兒恭維江濤說:“江濤還是很有風度的,看,臉上柔滑多了。”江濤聽了很快活。妮可兒隆起的胸前隻裹了塊浴巾,臉上敷了麵膜,涼爽爽的,跟安琪兒述說江濤的偶爾失眠問題。安琪兒提議說,晚上入睡前點燃一種美國香油“迷迭香”,再聽點音樂,很容易入睡的,再就是睡前要運動,把自己搞累了,就好睡了。江濤眯了眼,一直在受保濕暖氣罩的吹拂,覺得有點窒息,就要明眸亮齒給他提建議的安琪兒將暖氣關小點,妮可兒說:“他就是不願意運動!”“他懶,是不是?他懶!” 安琪兒用手指輕彈江濤的眉心,連續兩次,江濤一時感到這動作有點意外的親熱和嬌嗔,臉上熱了熱,要是妮可兒不在,他恐怕心裏會癢癢的,一把攥住美容師安琪兒好看的手腕或胳膊。因為妮可兒仰躺著,看不見江濤臉部的特殊表情,安琪兒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於是乎,安琪兒和妮可兒又議論起小區上來做美容的一茬子美女的“胸大胸小”問題。江濤老早就意識到,女人們在一起議論別的女人的乳房大小,一定說“胸”,而不用別的詞。妮可兒又嘲笑,江濤竟然記住一位叫愛米兒的女老板那天見麵時前胸露得很多,說:“我怎麽全忘了,覺得她那天穿得很得體,一套長裙……”“可能男人女人看人的眼光就是不一樣。” 安琪兒說。這邊又說到安琪兒的丈夫在大陸做生意,一年半載才回美。“這一趟,這一趟是什麽時候走的?” 安琪兒怎麽也回憶不起來。安琪兒同意江濤和妮可兒的分析,他丈夫在大陸肯定泡上更年輕漂亮的小妞了,妮可兒就憤憤不平起來:“想兩個家庭都要,又擺不平,怎麽可以?”安琪兒說她已提出離婚。妮可兒和江濤後來私下嘀咕,這麽個安琪兒大美人對她丈夫怎麽就沒有吸引力呢?妮可兒說:“在外麵亂搞的男人,家裏常常是藏著絕色嬌妻的。”四不要看妮可兒和江濤他們現在已有規模不小,有好幾條生產線的保健品加工廠、公司,住了豪宅,還做美容什麽的,似《聖經》說的那個雅戈上了天梯,但回顧從前,他們也曾勞燕分飛,也曾篳路藍縷,也曾艱難困苦,也曾象畜牲一樣地幹活,幾乎已達慟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江濤出生在中國南方山清水秀的N城。N城倚山麵海,兩條長年奔騰不息的溪流,一曰“金溪”,一曰“銀溪”,波光瀲灩,似彩錦,如織緞,穿城而過,東去入海不複返大學畢業後沒幾年,一個“故鄉雖好,也要雲遊他鄉”的念頭,使江濤踏上雪域高原,當上了援藏教師。1984年秋,杭州火車站“嗚——”的一聲長鳴,開往成都的一列火車轟隆隆啟動。江濤胸前戴著朵大紅花,靜靜地站在火車最後一節車廂的窗口,看車站越來越遠,長長的、冰冷的鐵軌好似栓著車站的兩根黑絲,輕輕一拉就斷了,秋雨淅瀝中平添幾分憂愁——剛才的歡迎會上,有人把“西藏”的“藏”字念成“天葬”的“葬”,讓江濤有幾分不詳的預感,他突感眼眶發熱,覺得此一去再難回,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初戀的情人,那清純美好的妮可兒了。當時妮可兒已考上北方冰城大學的歐美文學碩士研究生,江濤無以遁形,更無法跟著她去,一顆年輕驛動的心,外加要體驗悲歡離合的浪漫生活,製造人為悲劇來考驗這段愛情的離奇想法,讓他毅然決然地去了聖地拉薩,從此揭開了一生流離顛沛的旅程。西藏那時還沒有通火車,援藏教師們從杭州乘火車至成都,再轉乘飛機到拉薩。由於怕高原反應,在飛機上,領隊就一直不斷地要求他們,下飛機的時候,動作一定要緩慢。慢到什麽程度呢,江濤現在想起還記憶猶新,那就是電影中的慢鏡頭那樣,一、兩分鍾就能走完的飛機旋梯,他們卻足足走了十來分鍾。拉薩的天藍得很神奇,很深邃,很純粹,晚上,星星像掛在藏式碉樓的窗口,伸手就能摘到。那裏的綺麗風光,絕無汙染的神山聖水,以及作為這個星球碩果僅存的宗教廟宇群,給江濤留下永生難忘的印象。剛進西藏的人,高原反應還真不輕,寫一封信都會有十幾個錯別字,高山缺氧嘛,頭腦反應遲鈍了,常見的字都會寫錯。盡管如此,卻絲毫沒有影響江濤與妮可兒之間的感情交流,那些充滿激情和異域風情的信,讓妮可兒一次次感動。一年後,妮可兒從北方冰城飛到拉薩,與江濤完婚。他們的婚事,被刊載在當年的《西藏日報》上,成了一件傳頌高原的浪漫盛事。幾年的教學中,最讓江濤難以忘懷的是教室裏飄蕩的那股濃濃的酥油味,這是學生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藏族同胞喝酥油茶,用手抓吃糌粑吃,完事後,兩手往衣服前襟上一擦,留下黑亮黑亮的一層,如果誰的前襟上的酥油垢厚、亮,就表示誰家富裕。一支英國教師隊到西藏探險,過來和江濤他們聯歡,其中一個說:“都兩年了,你們怎能跟妻子分居這麽久?我們分開24小時都要致以愛的問候的!”江濤想想還真有點苦澀,但他和妮可兒在精神上是從來沒有分開過的。從1984年進藏,到1986年冬季離開,兩年中,江濤除了完成教學任務,還利用寒暑假,采訪和調查了上千名藏人,目擊了天葬和沐浴節的全過程,穿過藏北無人區,追尋文成公主的足跡,走進神秘的當代原始部落……他把這些所見所聞,統統塗抹在每天一封的信函上,寄給妮可兒,妮可兒總是認真地眷寫一遍,整理好,有些還寄去發表在當時的《人民日報》海外版上。這樣,幾年後,江濤隨妮可兒去美國,竟出版了一部取名為《大昭寺的金頂》的長篇專著。不僅介紹了一個真實的西藏,還把好萊塢當紅影星Brad Pitt主演的影片《西藏七年:早年的達賴喇嘛》(Seven Years In Tibet)對西藏曆史的杜撰給狠狠批駁了一番。五兩年援藏任務完成,江濤去了北國冰城,和早先已到那裏的妮可兒會合,在冰城大學教書,生下女兒丫丫。這丫丫長得十分精致可愛,粉嘟嘟的,人稱“小精粉”。當時江濤和妮可兒住在一幢教室改建的宿舍樓裏,整條大走廊都擺著年輕教師們的煤氣灶,開火做飯時,土豆、白菜燉豬肉的香味飄飄,誰都要過來抱抱“小精粉”。妮可兒是早江濤一步到美國的,她考的是猶他州大學,拿到一筆獎學金,研讀社會心理學博士學位。江濤身邊的人告訴他說:“女的比男的先出國留學,十有八九是要變心的。”盡管江濤對他們的感情基礎頗有信心,妮可兒當年出走時也對江濤做過一些保證,江濤依然有點兒擔心,擔心妮可兒到美國會變心,畢竟美國引誘女孩子留下來的因素太多了。妮可兒走後,江濤又突然覺悟到:妮可兒可從來沒有要他做過任何保證啊,那潛台詞仿佛是——我們這場轟轟隆隆、浪漫多彩的戀情和婚姻要告一段落了,我現在遠走高飛了,你也自由了——這使江濤更不放心,或多了一個心眼了。其實妮可兒之所以能出國是江濤一手造成的。申請出國那一陣子妮可兒給美國很多學校去信,都是泥牛入海無消息。有一天妮可兒對江濤開玩笑說,如果明天還收不到美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咱們就去買新家俱,把家打理得好好的,我哪兒也不去了。但是到了第二天,還真的來了一個錄取通知書。說起來還是江濤最先收到這封信的,也是由他交到妮可兒手上的。如果江濤把這封信藏起來,也就沒有後來發生的所有萍水他鄉、吃苦受難的故事了。但思來想去,江濤還是把信交到妮可兒手上,放她走,讓她實現理想和抱負。江濤記得妮可兒是從上海虹橋機場走的。走的那天,江濤和女兒丫丫一起去送她。兩、三歲的女兒以為媽媽不過離開幾小時,竟然沒有哭。送走妮可兒後,江濤帶女兒到動物園看虎走狼奔,那時候他看到藍天之上的朵朵白雲,看見載著妮可兒的航機劃空而過,看著手邊幼小的女兒,感到家庭的前景有些渺茫。這一次可不是一國之內拉薩和冰城的兩地分離,實在想她了說去還能去,以體驗“久別勝新婚”的歡樂,這是去太平洋彼岸,另一個全然陌生、天人相隔的國度,他發現事情鬧大了,超出他的控製能力和管理範圍了。從妮可兒出國到江濤出國,這中間隔了一年多,這期間江濤自個兒帶著女兒在冰城過著孤寂淒涼的日子,看窗外變調的俄羅斯風格建築,看雪地上老是蒙了一層髒兮兮的黑灰,寒風呼嘯著刮過凋零的樹梢,不知這個家將來會有個什麽結果。女兒丫丫後來知道媽媽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就一直不停地哭泣,跑到走廊盡頭找媽媽,有時半夜也會猛然驚醒。妮可兒知道這事了,請人攝了個錄像帶寄回來,女兒就不停地要江濤倒帶,看錄像最後媽媽跟她說“再見”的鏡頭。江濤看女兒這樣,眼圈也紅紅的。當時沒有現在這麽多洗頭店、腳底按摩店可供獨身男人消遣。淒惶的日子裏也有溫熱的亮光,那就是和江濤相處很好的,仰慕江濤才學的班裏男女大學生們輪流過來給他和丫丫洗衣服,包整整可以吃一周的餃子。那些富有青春氣息和活力的軀體一時聚集在江濤狹小的房間裏,歡聲笑語四溢,時間久了,會不會鬧出什麽“師生戀”呢?江濤雖然背負沉重的“師德”的十字架,但頗感意亂神迷,心中著實沒個譜。為了緩解彼此的思念之情,特別是江濤想要拽住遠飛在天邊的妮可兒這隻花風箏的線索,江濤和妮可兒那時候經常通電話,電纜那一頭總會傳來深遂的跨越時空的細浪般的聲響。妮可兒要說自己忙翻了,江濤總會隱晦地想到她可要忙裏偷閑,找個地方(或什麽人)來放鬆自己了;妮可兒要說有點空閑,江濤又會敏感地想到她就要花前月下,和誰誰有場約會了。年輕的小夫妻間這種失去肌膚接觸感和麵目視屏的電話打多了,總要鬧些別扭,性情也會變得扭曲,但明知這樣,江濤還是不停地給妮可兒打電話,問題是月工資隻有150元人民幣的他,怎麽打得起那麽昂貴的國際長途呢?江濤靈機一動,還真是想出了一個辦法。那時候江濤一邊在大學當教師,一邊是冰城雜誌社的兼職記者,他就打著這個招牌去各個進出口公司采訪,每次采訪過後,他就問人家:“我可不可以用貴公司的電話給美國打個電話?”對方這時一定說:“可以,可以。”江濤每周出去,一家家地采訪,就一次次地往美國打長途,每一個電話,少則半小時,多則一小時。省級進出口公司打完了就打市級進出口公司。第一次是要采訪而去某公司打電話,第二次就借口修改稿子再去打一次。江濤估計這一年他打電話的錢加起來起碼過萬元,正是這個原因,整個北方冰城各個進出口公司的電話費為之陡然猛漲。這種電話一直打到江濤也出了國。六江濤出國其實有兩條路,一是取得訪問學者簽證,到美國去研究西藏喇嘛教和基督教的比較,那時候加州克萊蒙神學院有一筆經費資助他。這種簽證在當時是比較好簽的,妮可兒也覺得這樣出去跟她的博士身份比較相配,但美國駐沈陽領事館讓神學院發傳真,神學院卻一直沒有發。那就隻能走快捷方式——江濤把女兒丫丫托付給老家的父母——以妮可兒陪讀者的身份(“F—2”簽證)出國了。抵美伊始,“旱”得要死的江濤直奔猶他州鹽湖城妮可兒而去,妮可兒住在三個要麽離婚,要麽未婚的“姐妹花”白人老太太勞拉、辛迪和蘇雅卿的地下室裏,平日給她們整理點園林,算是房租全免。妮可兒的那個家,有小小的煤氣灶,擺了些新置的盆碗、烤麵包機,一張小床,簡陋、簡樸,洗衣房在外麵,和老太太們共享的,小車停在落葉滿地的院子裏。猴急猴急的江濤隨即要和老婆親熱,豈料妮可兒每每以背相對,遠遠地蜷縮在床角,以不冷不熱的陌生口吻說:“讀書、考試、寫論文太忙,太緊張,沒這個需要,你快睡了吧你!”這讓從來沒遇到這種事的江濤既心驚又納悶:原本那個柔情似水、百依百順的妮可兒哪裏去了呢?江濤百般無奈地說:“那就給你揉背吧!”他知道妮可兒生丫丫時落下一個腰肌勞損的毛病,就以此為借口,來維持兩人間的肌膚接觸,維持肝腸寸斷的情感關係,妮可兒算是應允了。夜深人靜,江濤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聞著身邊的女人香,看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線、渾圓豐滿的酥胸,他疑竇重重,想入非非:妮可兒真是性冷淡,還是另有新歡了?還是受西方哪種思想意識的影響,性格變得如此這般既女權,又乖僻?……既然這樣,又何必把我接到美國來?……問世上情為何物? ……愛情內含的因素雖然很多,但仰慕、欽佩,另加心甘情願的臣服始終是一條紅線,現在你江濤在美國既無合法打工身份,又不能發揮專業特長,你一無所有,兩手空空,“No Money,No Honey(沒錢,就沒有甜蜜的愛情)”,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在鹽湖城的那些天,由於兩人關係一直不融洽、格格不入,江濤還無端地遷怒於那幾個不婚、不嫁的“姐妹花”白人老太太勞拉、辛迪和蘇雅卿的影響力,遷怒於妮可兒讀的哪些諸如存在主義鼻祖、薩特老情人寫的大力宣揚女權主義的《第二性》之類書籍,一心想著妮可兒還是早點離開“姐妹花”,早點完成她的學業為好。在鹽湖城的那些天,江濤從中國大陸帶來的兩個行李箱打開又合上,傻傻地孤零零地站在壁櫥裏,那幅隆冬將至,勞燕紛飛的景象,給他帶來很深的刺激。江濤這就說要回他的加利福尼亞州,那裏有曾經接納他做訪問學者的克萊蒙神學院。妮可兒這才來了熱情,說:“那我送你去吧!”去車站的時候,一路綠燈,妮可兒說這可是好兆頭。他倆熱烈地討論著那本暢銷一時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決心以裏頭的女主人公為楷模,心中充滿憧憬。最後,妮可兒帶點總結性的口吻、很有爆發力地說:“這裏是美國,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一個弱女子,無背景無靠山,能把你帶出國,已經盡心盡力了,你江濤也是個很能幹、有才華的人,就發揮潛能,先在加州圖個發展吧,等你發展好了,我讀完書,也過來!”江濤想想此話不無道理。妮可兒和江濤這就一塊兒去見克萊蒙神學院訪問學者項目負責人,送他一幅中國手織的“基督牧羊”大錦繡。那一夜秋雨的神學院校舍中,江濤如法炮製,先是從揉背的肌膚接觸開始,鬼子兵進村似的慢慢探摸到妮可兒的前胸、乳峰,那妮可兒竟無抗拒,突然一個鷂子翻身,給江濤送上香唇,一口擒住江濤猛蛇似的舌,兩人硬生生地摟在了一起。江濤和妮可兒雲翻雨複,好好纏綿了一番,解了一年多的相思、饑渴、意淫。而秋風吹落一地楓葉,青蔥草地上的空朦水色,又讓江濤心中有很重的失落感:因為妮可兒明天就要回猶他州了。江濤無奈地覺得這樣也好,鹽湖城地老天荒,氣候幹燥,將來要把丫丫從中國接來,還是在四季如春的加州洛杉磯安家好。再說男人要是在女人身邊“伴讀”,這日子也並不是太好過的——你會感到憋悶委屈,你會覺得她是不是看你不順眼?落後是要挨打的,男兒當自強嗬!這就要看手無寸鐵、身無分文的江濤在藍天碧海、綿延千裏的加州怎麽打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