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萬山莊（一)

1   妮可兒將家搬到“百萬山莊” 鄉村社區的時候，喜歡熱街鬧市的江濤，許久不能適應。江濤一直嗔怪、埋怨、嘮叨妮可兒把家越搬越遠，越搬越荒涼，遠離華人居住的繁榮昌盛的聖蓋博穀地，連個手機信號都沒有。

但心態很西化、很前衛、很脫俗的妮可兒卻老說看不出這個“遠”。

“遠，遠，遠什麽嗬？” 妮可兒對江濤說，離家不出十分鍾即可到公司，幾條州際高速公路縱橫交錯，北上可去大熊湖滑雪，南下可抵新港灘衝浪，西駛還能吃上帕薩迪那老城的芝麻魚奇思餅，一踩油門都沒超出半小時車程，還有網際網路可以一覽天下事，有什麽遠近之分呢。

七月盛夏的傍晚, 妮可兒把總經理安吉拉約客戶談生產加工的事安排妥當，早早地歇了班，回到家，在清風送爽中上網瀏覽。

妮可兒和江濤在鄉村社區新購的這套大宅，價值過百萬，先前是某個老美電器工程師自行設計，叫了當年山莊一流的建築師打造的，高挑的門庭足有兩層樓高，魚鱗片兒似的小玻璃窗席天幕地，水晶宮般的映照著階前的天涯芳草、七彩繁花。百萬山莊的人都管這幢遺世獨立的白房子叫“Colonial Mansion”，頗有大英帝國殖民地建築的風韻。

     今天，妮可兒坐到後院的大陽台上去。那裏有一套軟玉翠石桌，被她冷落了許久，現在洗淨了，擺上手提電腦。從大廳沙發的暖熱換到戶外的涼爽、清新，嗅聞著美洲紫椎花的清香，俯瞰起伏的青山翠巒，想想古人撫琴吟唱的田園生活，在清風送爽中上網閑逛，妮可兒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很是愜意。

七十年代初在荒丘突崗上開發出來的“百萬山莊” 鄉村社區，方圓十幾英哩，由幾道綠樹覆蓋的綿延山崗環繞著，天然屏障般，將周圍的如潮市聲和混濁塵煙擋在身外，頗有都市裏的村莊，世外桃花源的意味。

妮可兒和江濤幾乎天天都要在貫穿山莊的嶺脊大道上行走健身，呼吸那芬芳的泥土氣息，感受這無邊郊野的空曠靜寂。

和北好萊塢遙相呼應的東好萊塢---“百萬山莊”居住著七百五十戶富商大賈、地產經紀、股票經紀、醫生、律師、影星、球星，其中70%是白人，30%是亞裔，象中東石油大亨啊，印度電腦族啊，韓國餐飲大王、日本汽車商啊等等，以及香港、台灣來的有錢人，而象妮可兒和江濤這樣純粹的大陸人，還真是不太多，或幾乎是鳳毛麟角呢——這是妮可兒和江濤在“百萬山莊”的網頁上了解到的。

     在這個社區住著，比較符合妮可兒的一個簡單而朦朧的念頭：從家裏往外看，不要看見鄰居家的瓦簷兒或隔山牆。原因到底是什麽一時也說不清，可能覺得那樣很壓抑人吧。搬到這幢大屋之前，妮可兒看過不少漂亮的房子，還有些正在興建的豪宅麗院，窗外幾米就是鄰人的一堵白堊堊的大牆或一挑帶角的高簷，很是別扭。

     江濤就說開妮可兒了：“到美國沒多少年，口氣變得這麽大，都象我們這樣散開來住，大陸住鴿子籠隔壁做個愛都聽到床板響的人，初到美國紐約、洛杉磯兩班倒床疊床住一屋的打工族，一字兒排開，錯落有致，都來住看不見鄰居家瓦簷兒或隔山牆的豪門大院，恐怕再有幾個地球都裝不下。”

妮可兒笑笑，並不搭理江濤的宏論滔滔，心裏想當年我們在大東北鬆花江邊也不是沒住過鴿子籠隔壁做個愛聽到床板響，現在不是有條件了嗎？擁有自己的空間，與人保持一定距離也算是現代人的一大觀念吧？就算小資情調，不，就算大資情調，也是人之常情，不值得和他較真，最最重要的，是他肯聽我的話，在“九一 一“後房地產最低潮的時侯，買了這房子，住得舒適不用說，以後還真不知要漲到哪裏去呢，很可能還白住了好幾年的大房子呢！

鄉村社區的麗屋大宅順著山勢起伏跌宕而建，所以每座房子的地勢景觀、大小尺寸、風格形狀都不一樣。妮可兒和江濤的家位於山坡的最高層，誰家有個戶外聚會，山穀間就會不分遠近傳來各種聲響。今天又是哪家開派對呢？喧鬧的人聲和“滾石”樂聲，混雜著B.B.Q的煙熏味，沿著山穀濃濃地飄浮過來。狗兒也不甘寂寞，以自己的陣陣吠聲叫出夏日的歡樂。

薄暮時分,妮可兒上網瀏覽天下大事或花邊新聞，看看將要去度假的落基山脈的風土人情，瞟一眼公司網站迸進多少訂單。

妮可兒並不擅長煲電話粥，拜國際網絡之賜，她將定居巴黎、多倫多的啟蒙老師，遠嫁德國小鎮的同窗好友，還有兒時的青梅玩伴，以及一年難得見上一麵的商界好友都收羅在網絡世界Outlook上。那手指尖的幾個輕點柔擊，就讓她翱翔在五大洲、四大洋，她想她還在乎那老式的觥籌交錯，聚會派對嗎？

偏偏這時侯就有難得來串門的鄰居妮娜來請她過去坐坐，妮可兒趕緊給還在公司起草文宣的江濤撥了個電話，說保姆做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好著呢，你還不快回家？

又去看了看在房裏做功課的女兒丫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