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上你的洛杉磯豪宅(3) 第一章 銀龍公司
文章來源: 阿義2005-01-27 10:43:16

             

 

                 

 

3  傑森·趙五十歲上下,臉色黝黑,是曆史並不悠久的銀龍公司的幾大老員工之一,一手嫻熟精致的英式英文,精通美國藥物食品管理局FDA法規。隻是年前由於FDA法規業務不大忙,公司把他的五天“全職工作(full-time job)”改為四天“半製工作(part-time job)”,醫療保險呢還按全職員工的一樣給,沒變動。

 

   直到月前,公司收到保險公司的帳單,才知他的醫療保險費已從每月250美元上漲到290美元了。正巧有一家醫療保險公司來兜銷他們的新計劃,說你們銀龍公司每月隻要為每位員工付上五十美元,就能讓他們享受全家醫療保險,當然每個人看病的現付額就會高一些,但公司可以以獎金形式付員工每月一百美元的補貼。

 

   說真的,員工並不是常常去看病的,月月能拿到一百美元的額外補貼,以傑森·趙為例,公司付出的保險費馬上從290美元下降到150美元,豈不兩全其美?

 

   妮可兒找傑森商量,傑森直說好,並且大大咧咧地說兩年來他都沒病,公司給的醫療保險沒用上,浪費了,真有病,就回香港治。

 

妮可兒聽著聽著直覺得傑森的醫療保險早就該換了,兩年來公司為傑森付出的五、六千美元的保險費就這樣付諸東流了,失職嗬,失職。

 

可是,待她派公司的會計雪莉細細調查那家保險公司的新計劃,拿到全套表格要傑森填寫、簽字時,傑森就後悔了。這就有本節開頭那一段傑森在妮可兒辦公室耷拉個臉說話,並且牽扯出公司沒給他多大獎勵,妮可兒待他好,江濤不在乎他的閑話了。

 

傑森一臉謙恭地進來,坐到妮可兒對麵的員工席上去。江濤想他不是妮可兒的員工,而是搭檔、合夥人,每逢這種場合,他就會另推一張搖椅,坐在妮可兒紫檀木大辦公桌的一側。那角度擺明了在妮可兒處理問題時,他是一個不負主要責任的輔佐者,而員工要和妮可兒爭起吵來,他是個調停者,壓軸者。在銀龍公司,遇到棘手的諸如勞資談判一類的事,江濤一定會過來和妮可兒唱雙簧,加上事先已有腹稿和默契,沒有一個員工可以在他們這裏占上風。

 

妮可兒開宗明義:“員工和公司主管隔一段時間就要好好溝通溝通,早上聽傑森那樣講,我就和詹姆斯(江濤的英文名叫James)說,我們要真誠地反思,在員工的福利上,我們是不是做得不夠,是不是太苛刻?而作為員工,也要多想想公司對自己的好處,象我們這些小型公司,加州法律是允許不給員工買醫療保險的,現在起碼有一半公司沒給員工買,當然,員工保險是法定要買的......現在詹姆斯查出來,公司不是對你獎勵不夠,而是獎多了——”

 

妮可兒將詹姆斯提供的那份傭金提成比例文件往傑森眼前一推,緊接著又問傑森一句:“這份文件之後,有提到3%的文件嗎?”

 

傑森匆匆忙忙地瞄了一番眼前的文件,很不好意思地看看妮可兒和江濤的臉,老老實實地回妮可兒的話:“沒有,那是沒有。”

 

江濤覺得自己對傑森不薄,並不願意背那口怎麽怎麽苛刻他的黑鍋,就當麵鑼當麵鼓地敲開來:“當時說給你傭金獎勵,是我怕公司記不住,就寫下這份文件。上個月妮可兒大陸出差,臨走時寫下紙條說給你3%傭金,我查也沒查,就叫會計趕緊給你開了。我們是有心獎勵你,補貼你改“part-time”後少掉的工資,我還說要爭取讓你中國新年前拿到這個紅包,全家高興。”

 

傑森欠著身,以沙啞的聲音說:“謝謝詹姆斯,謝謝詹姆斯!”

 

妮可兒說,“那現在第一個問題是弄清楚了,根據文件,對你來說,傭金就是獎勵,而不是平日你應得的薪水,並且獎勵還給高了,”看傑森要說什麽,妮可兒朝他按了按手指:“將錯就錯,公司並不想調低這份獎勵,以後這個客戶有訂單來,公司還是給你這個比例。”

 

“謝謝公司,謝謝妮可,謝謝詹姆斯!”傑森好象很衝動:“我並不是一個計較待遇的人,公司把我的工作五天改四天,我也沒說什麽。”

 

傑森長籲一口混沌的濁氣,以自嘲的口吻說:“我喜歡四天,多一點時間有自己的life,陪陪老婆,種種花草果木。我是說我不是一般的labor(勞工),不能跟車間的工人比,我的工資應該說pay得比較高,我是做FDA法規文件的人,現在的工資就象菜市場裏賣魚賣肉的那些人。”

 

傑森飽經風霜的臉龐被落地玻璃窗照射過來的強光籠罩,江濤從自己這頭看過去,一派模糊。妮可兒隻想聽聽傑森還要說什麽,並不急著表態。

 

江濤馬上就開腔:“話要這樣說,趙先生,一是你在華人公司打工,工資本來就會低一些,二是你知道,都兩三個月了,有誰來做FDA法規?有誰要我們辦產品進出口批文?鬼都出來了,生意淡得不象話!妮可兒還常常對我說,什麽時候讓趙經理恢複全工,我說有事做就恢複。誰不想讓你做全工?怨隻怨美國經濟太slow了!”

 

“這個我理解,我說我上四天班可以。”傑森分明不想在所謂的“低工資”和“全工”改“半工”問題上和公司糾纏,他隻想發發牢騷:既要擺擺知識分子的清高,又忍不住要訴訴自己的委屈,而醫療保險的變動,才是壓斷他這隻蹣跚前行的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傑森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公司妥協,他雙眼亮亮地看定江濤和妮可兒:“新的這種醫療保險沒有用,我問過前天過來要我簽字的那個Agent(經紀人),一問三不知。要是我現在被人撞到,這種醫療保險一點也不能保到我。公司要把眼光放遠,再來個二十萬美元的訂單,什麽都有了。”

 

妮可兒卯上傑森:“話不能這樣說,趙先生,公司做生意總有預算平衡,這裏支一點,那裏支一點,花銷就很大,現在我們準備買新樓,美國銀行要給我們做貸款就要看我們收支平衡怎麽樣。兩年多才做到你負責的二十萬美元胎盤素訂單,平均下來一個月才多少,扣掉成本,扣掉你的人工,公司才賺多少?”

 

傑森倚老賣老地說:“我在美國人公司做事的時候,做過五年的預算平衡,我懂。”

 

江濤覺得傑森這個香港人敢於直言,有一手好業務,還算不錯,隻是順口吹牛的毛病實在不敢恭維:你要說銷售,他就說以前做過十年的銷售主管,你要說文宣廣告,他就改口說以前就是做這個的,現在又說他懂預算平衡了,搞得江濤都糊塗他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了。

 

待回兒,妮可兒一定會和江濤說,別和他計較,人老了就這樣,他怕我們看扁他,就說自己什麽都懂。

 

 2005127日二稿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