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中的重逢
生命在轉折的日子裏躁動不安。向往即將開始的新生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命運將要把我拋向何方。期待著與厲峰的再次相見,渴望對他有更多的了解。
三天之約到時,我準時出現在安寧市星光劇院門口。
遠遠看見風度翩翩的厲峰已經等在那裏。穿件白襯衣不係領口的兩個扣兒,外罩一件軟布料的夾克衫,簡單隨意,幹淨利落。身邊紮著自行車,好像在看電影廣告卻不時的四下張望。
當他看到換了便裝緩緩走來的我時,一臉燦爛的笑容裏透著些許驚訝。
“怎麽,不認得了?”
那天我穿了一件深紅色小翻領上衣,黑色直筒褲,把一條馬尾辮兒梳的高高的,像個鄉下妞。我給自己的衣著定位是大方,質樸。還沒脫盡軍人本色。
“不錯,很接地氣。”他從上到下打量過我說道,“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說好了的,怎麽不來?”我心說,才不會讓快樂的時光從我手邊溜走呢。
厲峰推著自行車,我和他並肩走在街邊人行道上。
春天的午後,微風拂煦,和暖的陽光透過樹上的嫩葉灑了一地,樹影斑駁迷離,仿佛又是一個夢。跟著感覺走,緊拉著夢的手,心兒像風一樣自由。。
“你還好嗎?這幾天都幹什麽了?”他的聲音像從世外飄來。
“啊?好啊。做做家務,陪陪父母,很滿足啊。”
“多好的孩子!”他故作老氣橫秋,以長輩的口氣占我便宜。
過了兩個紅綠燈,厲峰騎上自行車讓我坐後邊。
“去哪兒啊?”我剛想起來問。
“回家呀。不然呢,再去北京?”
我頓時警覺,不會這麽快吧?這就去見他的父母?
“不要啊!到公園坐一會兒,或者一起吃個飯,送我回去就好了。”我仍然住在欣兒姐家。
“聽話,到這兒就聽我安排。”
“今天都誰在家啊?”我惴惴不安。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打個埋伏。
“我沒有準備啊。”我的心已被降伏,隻是有些膽怯。
“準備什麽?”
就這樣兩個膀子抬著頭去別人家,不是我的做派。“至少買點禮物什麽的吧?”
“你可真是雅不可耐!豈不聞‘君子之交淡如水’嗎?”
“我非君子。晚飯不會叫我喝白水吧?”我喃喃道。
坐在自行車後邊,我兩隻手緊緊抓著下邊的車座。有一段路不大好,厲峰說:“你抓住我啊,又不會吃了你。”
“我,我怕。。觸電。”
“哈哈哈。”他笑得很爽。“有一回帶著我妹妹走這一段路,下坡一墩,把我妹妹丟了我都不知道,哈哈。”
“你還有個妹妹?那接下來‘妹妹找歌淚花流’?”
“我有個世上最可愛的妹妹,我沒告訴你?跟你在一起聊了一天一夜,我都說了些什麽?我草。。”第一次聽到他講粗話。
“好像某人很好為人師啊,不停地給人灌輸知識。什麽希臘的光榮,羅馬的偉大,什麽‘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亞裏斯多德,柏拉圖,蘇格拉底,師徒三人構建了希臘文明的高峰。。我沒說錯吧?”年輕的心像一塊海綿,樂於也善於吸收知識。跟一個比自己豐富的人在一起,受益匪淺。
“好孩子。你還真能記住不少,哈哈。”
車子又墩了一下。壯壯膽子,伸手過去輕輕地攔住了他的腰,頭貼在他後背上。第一次跟一個男生這麽零距離接觸,心裏砰砰直跳。
他家在安寧市西北安鋼家屬樓院內,幾乎到了郊區。
進門見一老者,厲峰介紹說是他父親。和厲峰長得很像,五,六十歲,敦厚慈祥的樣子,和顏悅色。我微笑著問了安。
再往裏去,客廳還有兩位年輕人,我認出是那天在北京地鐵上和他同行的那兩位學長。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哈哈,來了,樓上請!”厲峰的調侃讓我感到很不自在。
“這位是高師兄,那位是譚師兄。”厲峰指著一位大眼睛,高個子,看上去性格開朗的,和另一位稍矮一些,有些靦腆也蠻帥的,分別介紹。“都見過的,你們聊,我去造飯,今天是壁虎掀門簾--- 給你們露一手兒!”
與他的二位師兄禮貌性的寒暄過後到廚房看看能幫上什麽忙,厲峰和他父親正在鍋台邊上下忙活。我趕緊幫著擇菜。
“會做飯嗎?”厲峰回頭問我。
“會做兩菜一湯:番茄炒雞蛋,雞蛋炒番茄,番茄雞蛋湯。”我開玩笑,其實這也做不好。
想不到厲峰做菜還很在行,個把小時,劈裏啪啦,渾渾素素整了一桌子。
吃飯的就我們五個人。也不知他母親和妹妹都哪兒去了,他沒提起我也不方便問。
厲峰的父親很識相,喝了兩杯酒,吃了幾口菜就找個借口退回了臥室。
厲峰的高師兄,幾杯酒下去便有些亢奮,滔滔不絕地大讚這幾天到過的地方,林縣人工天河---紅旗渠和新鄉七裏營的劉莊:“鐵錘鋼釺土炸藥,鑿壁穿石,愣是打通了太行山!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啊!。。楊貴,史來賀,注定要青史留名的!。。”
那位譚師兄,木訥而謙卑,基本上不說話。
“高兄,你這是強行觀念輸出啊,哈哈,來,滿上。”厲峰說著看看我,好像為他師兄獨霸話語權而抱歉。
“高兄的演講很勵誌啊,義務替我們做宣傳,難得。來,敬你一杯!”
厲峰不卑不亢,很會調節氣氛,提議行酒令以助興。先是明七暗七,後有老虎杠子雞。歡聲笑語,其樂融融。酒桌上最能看出人的智商情商,那位譚兄反應略微遲鈍些,喝了不少酒,但從不耍滑。
高師兄提議數字詩接龍,講完規則,脖子一仰幹了一杯,從他開始:“一,一從大地起風雷。”
該譚師兄,他慢吞吞地:“一,一行白鷺上青天。”
大家都笑了,譚兄理解有誤,他該說二字打頭的,不過還是放他一馬。
該我了,本來準備的三字頭的,這下要改說二字頭的,頗費腦筋,還好:“二,二月春風似剪刀。”
該厲峰了:“三,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哈哈,畫蛇添足,兩個三就是六了,罰酒,罰酒!
高師兄:“四,四海無閑田。”
譚師兄:“五,五嶺逶迤騰細浪。”
我:“六,六六雁行連八九。”
高兄:“哈哈不行,這裏數字太多了,六六三十六,八九七十二,梁山一百單八將啊!重來,要麽喝一杯!”
厲峰轉頭看著我:“來,我替你喝,你再想一個。”
酒桌上有人替你擋風遮雨,讓人心裏暖暖的感動。
我:“六,畢竟西湖六月中。”
厲峰:“七,七月七日長生殿。”
高兄卡了殼:“八,八,八十功名塵與土。”
大家又笑翻了:“三十功名塵與土”好不好!該罰!喝!
高兄詭辯:“三十歲正在博取功名呢,哪裏就視功名如塵土了?八千裏路雲和月,好了吧。”
譚:“九,九曲黃河萬裏沙。”
我:“十,十年生死兩茫茫。”
高師兄:“這個太悲,勉強過。下麵該百,千,萬了。”
厲峰:“百年已過半,千呼萬喚始出來,與爾同銷萬古愁。。我承包了吧!都太有才了,大家沒酒喝。來來,都滿上,滿上!”
三五好友,觥籌交錯,沒有壓力,沒有功利目的,釋放情懷,排遣鬱悶,喝個一醉方休,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曲終人散時,厲峰要送我回去,他說夜風涼幫我找件衣服。
我站在他的臥室門口等著,悄悄觀察一下:一桌一椅一單人床,一立櫃一書櫥一衣架,簡單純樸,沒有一樣多餘的家具。由單人床推斷他應該是單身。
厲峰送我到地委家屬院門口(欣兒姐的老爸在地委某部工作),有些依依不舍,於是又繞著家屬院散步。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厲峰問我。
“第一,找工作,要有飯吃。第二,。。”
“找對象,要有個家。”他有些頑皮的替我回答。
我心裏說,有合適的送上門也可以考慮,你來嗎?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第二,想上大學。等有了工作,再抓緊複習,一年考不上兩年,三年,功課荒廢的太久了。”
“好,此其誌不在小,我看好你!”
“什麽誌啊,隻是不想被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落下太遠。”
住在別人家,不能再晚了,難舍難分總要分。
他問我下次什麽時候再見,我說這幾天就住在欣兒姐家等通知,待我安定下來再跟他聯係。我有他的電話號碼。
又到了告別的時刻,他看著我,猶豫一下,伸出一隻手。我把一隻手放在他手上,他輕輕握了一下,沒馬上放開,彎下腰吻了一吻,看著我微微一笑,在我還沒回過神時,他已經轉身,跨上自行車,消失在街邊燈影裏。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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