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美國過聖誕
文章來源: 網上無名2008-12-09 18:23:39

0.

阿小T又流鼻血,半夜裏“砰”地一聲推開我們的房門,手裏捧著一把血。大俠幫他止血,我去收拾血跡,一切打理停當,我躺回床上,知道等著我的,又將是無眠的後半夜。

 

1.

閉起眼睛也照樣知道,曙光何時爬上我的窗簾。想到在灣區,又是天亮得很晚的季節了。早上趕腳的人們,是披著一點夜色上路的。那裏的冬天最潮濕,幾乎整個早上,各個角落都被或濃或淡的霧靄包圍。公共汽車站上,迎來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光。大汽車冒出水汽,仿佛勞動之後蒸騰著的滿頭熱汗。感恩節一過,電台便迫不及待開始播放聖誕歌曲。每當我聽著這些或歡快或憂傷的樂曲,看著冷的暗的早晨一團團飽滿的水蒸汽,都會因為空氣中流淌的熱情與溫暖而感動不已。

在我心裏,聖誕無疑是美國最溫暖最甜美的節日。所有的燈火都為了它而張掛起來,所有的笑臉上都寫著對於它的盼望。孩子們早早開始給聖誕老人寫信,大人早早開始為朋友為同事為身邊的小孩準備禮品。沒有人忍心對小朋友說破,所以雖然到了這麽大的年齡,我的孩子們仍然相信,聖誕老人真的收得到他們的來信,真的年年都穿過煙囪來送禮物。所以他們的信寫得非常認真,從那裏邊,我們大人可以知道他們每年最大的願望都是些什麽。去年阿小J想要一隻口紅,阿小N想要一個鈴鐺,阿小T想要一組Thomas Train。我給小J買了潤唇類型的口紅,她藏了起來,極少舍得用它;同學幫阿小N買了一串彩色的鈴鐺,給我的時候擔心,禮物會不會太小?大俠給阿小T買了一套Thomas Train,好大一包!三個人拿到禮物的時候都很開心,沒有人覺得自己的禮物不如別人的好。一切都是他們想要的,聖誕老人是全世界最慷慨的家夥,從來不跟他們討價還價。

不久前收到老友兼同事的來信,說是今年我們不在了,她可以少買很多禮物,不免悵然。她是我們的朋友裏邊,買禮物最認真的一個。每一份禮物,她都用足心思,千挑萬選,絕對不肯敷衍。另外一個同事寫信說,往年阿小J都為學校推銷cookie dough,幫助學校教育經費籌款。今年雖然有其它的點心可買,但是因為阿小J缺席,越多的點心越讓這個聖誕變得惹人思念。

 

2.

公司一年一度的派對,我會邀請不同的人相陪。有時候是大俠,有時候是爸爸,有時候是媽媽,有時候是婆婆。最愛爸爸陪我,我穿著晚禮服,挽著西裝革履的老爸的胳膊,一邊喝著香檳,一邊喋喋不休地對他講話。大概是男人和女人天然的某種隔閡,自從我成人,與爸爸之間的親密便日漸稀薄。盡管彼此相愛,但是那愛,極少去用言語表達的。然而因著聖誕的喜慶,也因著香檳的芬芳,我們像同齡的朋友一樣無所不談起來。爸爸總是吃牛排,我總是吃魚。為了我開心,他也會伴著我多喝一點紅酒。然後我們再挽著胳膊,搭乘晚班的地鐵回家。一路上,我都將頭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像小時候那樣。

 

3.

我們剛剛回國的時候,阿小N首要關心的問題,就是聖誕老人派送禮物的路線。跑來問我,家裏沒有煙囪了,聖誕老人會從什麽地方進來?

在國內,我們變成住高層公寓,家裏不再有壁爐。而且四處關卡重重,進小區刷卡,進樓門刷卡,進自己家再開兩道門,不比在美國時,前門雖然上鎖,卻是一踹就開那種薄木板門。眼前的現狀,必定為聖誕老人的禮物大放送造成諸多不便,難怪阿小N夜不能寐地為之操心呢。

我反問他有什麽辦法,他說:“走陽台吧,陽台還可以。聖誕老人可以把麋鹿park在陽台上,然後自己從玻璃門進來。所以媽媽,你到時候可千萬別鎖陽台那道玻璃門哈!”

“可你怎麽知道他會從陽台進來呢?”

“我不知道,可是萬一呢。他不走陽台也沒關係,可是要是走陽台,我們鎖了門,可就不好了。對了,要不,我們把鑰匙留在大門口吧。他要是不走陽台,就可以走正門了。”

我看,為了不錯過聖誕禮物,他把房頂給拆了的心都有!

時間過去半年,現在他已經忘記起初的煩惱了。深圳是一個國際化程度相當低的城市,所以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聖誕節眼看就要到了呢。我不知道他還記得不記得聖誕老人,那個一度令他神魂顛倒的胖老頭。其實也許,他忘記了更好。

上個禮拜去香港,大舅特地帶我們去尖沙咀看維多利亞灣的聖誕燈飾。我們站在過街天橋上,遙望那些由彩色燈泡拚接而成的雪人雪橇聖誕禮物聖誕老人,在高樓大廈外邊裝點著一座已經進入節日期盼的城市。大舅問阿小J,喜歡不喜歡香港的燈火,要不要來香港過聖誕?阿小J趴在欄杆上,托著下巴,望著腳下繽紛的夜色堅決地說:“不,不喜歡。我想回美國過聖誕節,家裏的聖誕樹下邊堆滿了禮物。”

我當時對自己說,一回深圳,就去給孩子們買一棵聖誕樹回家。隻不過,再一想,那樹下小山一樣的禮物和它們裏邊裝滿了的沉甸甸的叔叔阿姨的愛,我到哪裏去尋來擺在樹下呢?還有那個關於聖誕老人的秘密,我還如何能夠小心保守呢?去年我曾經專門為孩子們寫了一篇童話,《紅鼻子魯道夫新傳》,今年再拿出來講給他們聽,他們還會不會那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