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缸】:(三)哥哥
文章來源: 網上無名2006-11-29 22:12:17


我的表哥之一,暫且叫他阿小哥吧,是個重度中毒的酒鬼。大學時期,為了從父母那裏騙倆錢過癮,經常哭窮,動不動就表演一把“跪稟爺娘”。後來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發家致富,終於可以徹底敞開兒了喝,喝到肝髒出了毛病,痛下決心戒酒。

 

戒酒期間,他天天盼著“巧遇”其他酒徒,好有個破戒的籍口。如此這般,身邊的人都一一被他“巧遇”過了,他隻好不遠萬裏地跑到美國,來“巧遇”我。

 

我是頂支持他開戒的,所以還好他半年在北京,半年在布裏斯班,沒有多餘時間在美國跟我廝混。不然,恐怕活不到今天。

 

阿小哥比我大很多,安家立業又早,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成天價對我指指點點,不屑於跟我平起平坐。可一喝上酒,我們就是好哥兒倆了。

 

我讀大學的時候,他生意已經做到很大,全世界地跑。有一次跑回北京,興致勃勃打電話給我,說想找我喝酒了,拉我去他住的前門飯店暢飲。我還順便叫上了同宿舍的女同學們,在他那兒喝酒喝到半夜,又唱又跳又叫又鬧。酒店看我們不順眼,讓我們滾蛋。阿小哥一聽,二話沒說,拔腿跟我們一起滾了蛋。一幫人在外麵刷夜,接著玩兒接著鬧。

 

這是我們倆人的媽媽都不知道的曆史,一回顧起來,我們就雙雙捂著嘴巴偷偷樂,跟小時候一塊兒把炮仗往行人身上扔一樣的愉快。

 

成年以後,我們的媽媽就不大管理我們了,於是我們更加肆無忌憚。有一年他來美國找我玩兒,我們一起去了聖地亞哥,同行的還有他的老婆兒子,我的爸爸媽媽,以及阿小J。我媽,也就是他的二姨,看我們在陽台上抽抽喝喝了一晚上,就跑來勸我們悠著點兒,要為下一代保重身體,雲雲。我們倆醉眼朦朧地盯著媽媽看了一會兒,說:“您趕快去照顧阿小J吧,下一代要緊。”

 

媽媽轉身走開之後,我們倆痛心疾首地懺悔了一番,均認為我們太不是東西了,就他媽的知道吃喝玩樂,不聽老人家的勸告,讓他們操了大半輩子的心。

 

“好在,咱們現在都這麽優秀,他們終於可以放心了。”我們勾肩搭背、推心置腹地總結說。

 

也是那天晚上,我們不知怎麽的,聊起國內的一些草雞名人來,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崔永元。我這才知道,阿小元原來是阿小哥在北廣新聞係的同學呀,怪不得他們有時候說話會操同一個調調呢!

 

說起來,阿小哥在下海之前,在電視界還是頗風光過一陣的。後來生意做得非常成功,也就不再提電視圈的事情。平日聊天,最愛說道他某些得意的項目。我便漸漸忘了,他也曾經是一位優秀的新聞從業人員。那天提到崔,我才又想起來,就問他,後悔不後悔放棄自己的本行,或曰事業。“要不然,你沒準兒現在也紅遍祖國大江南北了呢。”

 

阿小哥把煙屁掐滅了,悶了一大口酒,才說:“妹妹,哥哥跟你說,出名真不見得是好事,性情都跟著變了。這不老同學聚會,他把新出的書送給我,竟然還勁兒勁兒地在扉頁上題字,不過是贈某某先生惠存之類的說辭,就跟誰不知道誰幾斤幾兩,沒一個飯盆裏吃過飯似的。”

 

就著他的話,我也想起我自己一些名利雙收的老朋友,紅道黑道的都有,大多也已經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麵會再見,思想和情感恐怕再難交叉。

 

一時間,酒讓我們兩人都生出了讀書時候的情緒,想到各自當年一起拚酒的諸多老友,到如今各奔東西,留下一片陌生的熟悉。

 

那天夜裏,在酒店高高的露台上,我們一邊觀看聖地亞哥的夜色,一邊推杯換盞地談著話,仿佛要說盡我們過去幾十年的喜喜悲悲。

 

陽台裏頭,一個房間睡著爸爸媽媽,一個房間睡著嫂子。他們恐怕永遠不能了解,我跟阿小哥秘密分享的這個世界,是多麽的有趣。

 

正所謂:欲飲酒時須飲酒,得高歌處且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