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20餘載任勞任怨 到頭來夫嫌子怨 ——離婚後的芹(3.)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23-10-11 12:30:08

婚後20餘載任勞任怨 到頭來夫嫌子怨——老友記之三:芹的故事(3)

 

前文文摘:

芹仍舊不吵,但說出的每一個字,對老鄭的耳膜來說,都是炸裂聲無比:對,是我說的,而且還沒說完。所以現在,你給我聽好,就算眼下我無處謀生,就算我沒辦法供養孩子,也絕不會為錢跟你過,將就人生的下半場。簡而言之就一句話:老鄭,我們離婚吧!

什麽?你……你……竟然……竟然敢……先提出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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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沒吭聲,以當機立斷的按鍵,給出答案:敢,當然敢,我還敢用掛機告訴你:去你的吧,廢話,——免談。

老鄭的微信電話隨即進來,芹再次按鍵拒接。老鄭再打,芹把電話往桌上一扔,似決絕,更似害怕老鄭持續打來,自己把持不住,心一軟接線。

電話果然第三度響起,芹在催命的鈴聲中來回踱步,焦躁難當。

那個不爭氣的“鄭太太”,趁機搞分裂,幽靈一般地跳出芹的身體,雙手叉腰,——叉在咋叉都看不出腰在哪兒的板油腰上,衝芹發脾氣:一賭氣就鬧離婚,你瘋了嗎你?20多年的婚姻,我無比珍惜的20多年的婚姻,竟被你2秒鍾的一句“我們離婚吧”,就給整散啦!

 

料想芹不會接,或者是感到“鄭太太”遲早會起“內訌”,需要後援,老鄭不打了,卻改發語音連連“投喂”。

芹在桌前站住,憤懣地望著手機屏,長條形留言轉眼成摞。

可望著望著,卻看到有手伸過去,—— 那雙以“鄭太太”的身份、整日幹活兒因而粗糙皴裂的手,不聽話地伸過去,偷東西似地一把抓起了電話。

 

鄭太太一手握機,另一隻抖著手指,以打開“長條形禮盒”一般的期待,讓指尖兒一點兒一點兒地伸向語音……

很久很久,她都沒收到過來自丈夫的禮物了,那甚至包括自打老鄭查出自己三高、就不主張再買的生日蛋糕。

情人節、母親節還有鄭太太的生日,都簡化為出去吃頓飯。飯前點菜,飯後剔牙,——老鄭用一臉稀鬆平常來告訴你:不要在幽幽暗暗反反複複中追問.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其實就連這頓飯,也多半是鄭太太自己張羅的,——那包括丈夫和倆娃過生日時。這是她於竭誠持家的主婦生活中,唯一保留的小伎倆,以此在庸常忙碌的日常中留個念想:快嘍~~快嘍~~,俺也能給自己整來一個、無論天下哪版日曆,都永遠不會出現的“鄭太太在今天可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全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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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有時候,張羅也白張羅,能張羅起來都是一種榮幸,至少有人陪你吃。回望一下,早在回國前的n年裏,老鄭就一直在找生意夥伴開公司,以盡早離開“早九晚把你當成二百五”的工作環境,能自己當老板說了算。

上班時間找門路怕提前被開,下班跟人談對家裏好辦,——好辦到經常把跟人約飯談生意的那天,無私地定在家庭活動日中。

 

倆娃倒是因此開心,在沒有父親在場的生日裏,哥哥喊“耶~”,弟弟喊“酷!”,兩人又擊掌歡呼:it's finally our turn!

啥turn呢?就是哥倆兒趁機一齊哼唧母親,將往次巴掌大的蛋糕切塊,換成個可以讓整張嘴飛禽猛獸一般紮下去的、大城池一般的方形提拉米蘇。

吃到舔盤底後一抬頭,這才發現,媽媽盤叉未動,正含笑相望。哥倆兒互相瞧瞧,趕緊齊心合力,將“城池”中剩下的“殘垣斷壁”,鏟入媽媽的盤中,並很快把吃空的蛋糕盒,壓扁扔掉,像是趕在警察到來前、匆匆銷毀證據……

 

一次,哥哥邊吃邊問:Mom,趁爹地不在,我要問個問題,為什麽你過生日,連 a small piece of cake 都沒有呢?

鄭太太一愣,繼而尬笑著說:噢,你爸不吃蛋糕,我……也就算了。

比哥哥晚生一小時的弟弟,說話也不緊不慢:爹地是爹地,你是你,他不吃是因為他有病,你又沒病,沒必要忍著。

也不是忍,是媽沒覺得一定要吃,就沒買,久而久之,也就習慣啦。

 

哥哥又問:可是Mom,我感覺你同我們一起分蛋糕時,很愛吃的樣子啊,那為什麽你不保持愛吃的習慣,而非要堅持不吃呢?

弟弟再次慢條斯理地接下去:To be honest,Mom,你願意為爹地放棄自己的生活樂趣,那是你的事,但你別幫他剝奪我和哥哥的享受權啊。你看,自從他高糖高血脂,我們倆的蛋糕也跟著減肥瘦身,現在都高中生了竟然拿幼兒園小朋友吃的迷你糕給我們,讓我們想給你切一塊,都沒處下刀,不信你問我哥嘛……

好在,老大這時給撐得連打飽嗝,自廢了嘴上功夫。見媽媽一臉窘迫,他勉強朝弟弟點點頭,又起身拉起他,指指後院的籃球架子,拽著他打球去了。

 

兒子們走後,鄭太太麵紅耳赤,難受得不亞於左右開弓被人打臉。她拿起刀叉,漫無目的地撥弄著蛋糕,同時苦惱地想:到底應該怎麽講,才能讓孩子理解她。雖說隻是“a piece of cake”,但不顧老鄭隻管自己吃,可就不是“a piece of cake”那麽簡單呢。

搜腸刮肚之際,卻聽到內心深處的那位、早被庸常忙碌給忙忘了的“芹”,也在肚子裏念三七兒:嗨,鄭家的老姐,據我20多年的暗中陪伴和觀察,導致今天的“a piece of cake”不能像“a piece of cake”那麽簡單的,正是你自己……

 

鄭太太不愛聽,使勁兒戳蛋糕,暗自在心裏啐一口:王小芹,原來是你,一直在裏麵偷看我的婚後人生。難怪我一靜下來,就感到心裏疙疙攘攘,都是你搞的鬼。今天你倒是給我說清楚,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就見芹一甩黑綢緞一般的秀發,挺著不用叉腰就凹凸有致的小身段兒,細細地掰扯:你瞧你啊,每天清晨,老鄭還在呼呼睡,你就起來給全家人備早餐,接著便風雨無阻、病痛無誤地送孩子上學。晚上老鄭又按時鑽進被呼呼呼,你卻要邊做家務邊陪讀,直到倆娃上床熄燈、你才哈欠連天地回屋……

OMG!就這點兒破事兒還值得叨咕?——鄭太太眼睛一抹搭,不屑地在心裏懟:生活在我們這個家家雞娃的全州最好學區,又是第一代移民,男人要上班養家,哪個當媽的不都我這樣?

 

懟是懟,她的雙耳卻以從未有過的靈敏度,收聽著芹的數落:再瞧瞧人家老鄭的生活方式,那可真叫“縱然擔子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上下班、看電視、劃手機、喝茶水、會朋友,打兵乓等等等,跟有孩子之前甚至單身時,都沒啥轉型。倘若連夜間活動也算上,倒是也多出一項,那就是半夜醒了後,管你睡沒睡管你累不累,想上你就上你,想臨幸就臨幸……

住嘴!——鄭太太受不了了,暗中指著芹大罵:我早知道,當初老鄭從別人那裏撬走我,你就心懷不滿,後來見我跟他結婚,你就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呢,我整天累得沒個精神頭兒、身體也變成一堆肉,你不但不同情我,還趁機挑撥離間讓我更難受……

明明在罵芹,可她忽然間就鼻子一酸,雙唇顫抖,繼而聽到自己內心的悲壯宣告:芹,你給我聽著,我既已如此,便會無怨無悔、任勞任怨地過下去。我願意,為了院中的倆娃能在愛中長大,天天給他們當保姆、廚師、司機、采購員、還有擦浴缸洗廁所的女傭,你管不著!我願意,為了孩子們能安穩地成長,讓他們一直有親爹,哪怕半夜三更疲倦不堪一百個不願意,我也要做孩子親爹的好老婆,絕不會像你總在暗中指使我的那樣:扼住他的手腕,反抗他的強奸,再幹就把他踹翻,我不會的,絕不會的。。。

淚水衝出眼眶,鄭太太沒法兒確定,她是把芹罵哭了,還是讓自己聽哭了。

 

抬頭之際,見孩子推門進來,她趕緊擦了把眼睛,將盤子裏的“殘垣斷壁”送入口,旋即擺出笑容。

倆娃看母親吃得蠻好,再度你“耶”我“酷”,開心地高舉手臂,相互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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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把話說絕的今天,哪裏又有可以掩飾痛苦、延緩危局的一牙蛋糕呢?

鄭太太盯著一條又一條老鄭發來的語音,越來越渴望那裏麵有禮物,—— 哪怕是一小溜蛋糕一般的禮物。她暗中自我調整,不斷拉低自己被收買的底線:一句道歉,就一句吧,便是足以使我立馬倒戈的甜頭;一絲悔意,就一絲吧,便是足以讓我同芹徹底決裂的賄賂。

 

問題是,在這層巒疊嶂的語音裏,哪條才是“甜點”呢?——當她的指尖兒,離手機屏隻有韭菜葉那麽厚時,她猶豫地停住了。

開頭可能是解釋,結尾應該談孩子,那麽中間的語音,——中間的那些話,才最有可能說對不起。她縮回手,似賭徒擲骰子之前那樣,搓了搓手心,哈了哈手指,然後再度小心翼翼地伸過去……

 

終於觸屏了,迎麵飛來的,卻是劈頭蓋臉的語言暴擊:

王小芹,你真是不識相!你說你都這把年紀了,既無貌美如花,又不能賺錢養家,上下胖得滾圓,穿衣服邋裏邋遢,居然還敢跟我談離婚!說句不怕你玻璃心碎滿地的大實話:我鄭世富,一離婚就成了鑽石王老五、金碗飯、長期飯票,而你這位大媽呢,離了我就是個誰也不稀罕的小菜一碟,——就像我現在根本不稀吃的,—— a piece of cake!

 

令人玩味的“a piece of cake” (照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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