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有夫之婦愛上的他,選擇忠於內心 (多圖)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23-02-15 13:54:49

 

被有夫之婦愛上的他,選擇忠於內心 (多圖)——老留 黎錦揚(10)

 

開篇即失語。文思被“頭腦風暴”阻隔,遲遲不能起航。

“第三者”、“作風敗壞”、“不正當男女關係“,甚至讓我不忍卒寫的“搞破X”等等,——大帽子在“風暴”中滿天飛,躍躍欲扣。

舉手逮著一兩頂看看,“廠家”皆相同,即那位在《狂人日記》中擁有“陳年流水簿子”的老者,——“古久”先生。

“古久”到底是誰,大家心裏有數,有數到連狂人自己都說:這曆史沒有年代。讓我驚訝的倒是,為什麽百年前就已被魯迅筆下的狂人踹了一腳的“陳年流水簿子”,仍然裹著那麽多作奸犯科的罪狀,呼啦啦地衝進我的腦海,——在我欲下筆開寫小黎的“非 常規愛情”時。

 

是的,是你心裏正揣摩的那回事:被有夫之婦愛上的小黎,沒能做中華千古的道德模範,——柳下惠。略過潔身自好,他選擇尊重本心,接受了這位白人女子的熱烈追求,——盡管她已為人妻。

兩人愛得熾熱無比,流金鑠石,拿“新藝術派”繪畫大師克林姆特的《吻》來說事,一點不為過。在那幅足夠熔化一切成見、詆毀和指控的鎏金畫麵中,沒有帽子,沒有罪名,隻有把兩人裹在一起的、上麵綴滿唯美圖案的“金花袍”。

隻是,即便將小黎和白妞如此藝術化,也總不能如欣賞一幅畫一般的心安理得。從小在“群眾眼光”中長大的你我,很難拋開社會倫理,專心去看兩性關係。我們無法克服不適,單單去陶醉於一種情愛美,當我們意識到畫框外的真實世界裏,還有一個人,——即白妞的丈夫,很可能被妻與外遇的這場流金鑠石一般的愛,燒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

 

苦惱地走到窗前,我對著室外風和日麗的早春,傻看。院前的街道上,有悠閑遛狗的大叔,也有推著嬰兒車曬太陽的少婦;有短褲短至臀溝的裸腿步行女,也有光著大膀子一路小跑的肌肉男;這邊,佝腰老人拄棍挪步,慢慢前行,那邊,滑板少年風馳電掣,卻隨即摔個四腳朝天……

對於一些人,這可能是極為平常的一日,而對於另一些人,卻又可能是極難突破的一天。然而有一種解讀頗為提振,就是他們皆以“活好當下”,來默默地提醒我,眼前的這條路,絕非兒時住過的那條充滿“古久精神遺產”的逼仄老街。我正站在一個更廣闊的視野中, 靜觀這生機盎然的春天,體味著形態不同卻又彼此交互輝映的花樣人生。

也許,正是要克服不適、去真實地書寫另一種生命經驗,才能代表我加入這個春天的誠懇。也許,冥冥之中的黎老,正以一縷雲的輕盈,在天上為我背書。畢竟早在大半個世紀以前,他就把《花鼓歌》中的年輕一代,寫出了唐人街。我不相信我懇切而實驗性的筆耕,得不到他的佑護。

So,here we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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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過,50年代的好萊塢,華裔一星半點兒,且常因機會有限而被邊緣化。不過有一位攝影師非常奇葩,不但被奧斯卡多次提名,還登上頒獎台,樂嗬嗬地握住小金人。他就是不但鍾愛攝影、還發明了電影變焦鏡頭、多功能特技攝像機的著名華人攝影師,——黃宗霑(James Wong Howe)。

知悉黃宗霑的人可能都了解,黃太太是位白人女子。但不一定對上號的,是她即為在去世前的2004年,才因一部被壓箱底60餘載的文稿得以出版、而讓她名聲大噪的女作家薩諾娜·巴布(Sanora Babb)。

小黃和巴布於1937年在巴黎結婚,卻因美國當時仍奉行“反異族通婚法”,隻好苦苦等待。直等到11年後加州廢除此法的1948年,兩人才正式領證,成為“合法夫妻”。從“不合法”到“合法”,不但要靠“世道”,還要看“人心”,一家媒體這樣說:他們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找到一位願意批準他們結婚的法官。

 

巴布的那本小說,名為“Whose Names Are Unknown“(《那些人沒有名字》,以下簡稱為“沒有名”)。2004年出版後廣收讚譽,專業評論家為了挺她,常拋出一句“別有用心”的評語:堪比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rivaled Steinbeck's “The Grapes of Wrath”,以下簡稱為“葡萄”)。

雖然未必讀過,但我相信很多人對“葡萄”這本書並不陌生。它在中國算是早有譯著的老書,最初的輸入期,是在比《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晚大約不到10年的上世紀40年代初。

我把這兩本小說相提並論,猜你已十分會意:二者的共同之處,即皆是書寫底層人民的苦難艱辛、以及無產階級成長史的大作。

 

“葡萄”書中的“葡萄”,寓意為廣大的人民群眾。熟讀《聖經》的人都知道,“葡萄”在《聖經》裏意指上帝的子民。“葡萄”憤怒了,也就是子民要奮起抗爭,反對這世上殘酷的壓迫。作者斯坦貝克因此不但被定義為激進派作家,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共產黨。

斯先生是不是共產黨,無關緊要,要緊的是“葡萄”日後成為他的代表作,讓他因此獲得國家圖書館獎、普利茲克獎、甚至其後的諾貝爾獎。而這本書出版後便引起轟動的那段時間,正是巴布因出版商拒絕出書、而不得不把心血之作“沒有名”的書稿,絕望地鎖進抽屜的前前後後。

 

為啥總是拿斯先生和巴小姐連帶說事?你已猜個八九不離十:先前看中這部書的出版社,突然通知巴布,因她的“沒有名”在題材和主旨上與已出版並紅起來的“葡萄”,相似度極大,不得不將“沒有名”暫擱,先集中力量發酵“葡萄”,因為它已經有名了。

巴布將她的文稿鎖進抽屜,連同其關禁閉的,還有她無處訴說的委屈。1929 年美國大蕭條後,從俄克拉荷馬州長大的巴布,一度無家可歸,幾經輾轉,在加州的一處收容營做了臨時工。

她一邊幫助上司柯林斯(Tom Collins)接收因沙塵暴、而不得不像她一樣從俄州背井離鄉來加州討生活的新移民,一麵以自己和這些難民為原型,開始“沒有名”的創作。她努力工作,得空便寫,並將很多實況記錄、手稿和反思,拿出來同也在收集這些信息的柯林斯分享。——哪成想這些極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卻被上司暗地裏“再分享”,而那位受用者,就是也正打算為底層人寫一部新作品、來營地體驗生活的作家斯坦貝克。

巴布先是蒙在鼓裏,後來斯坦貝克因“葡萄”蜚聲文壇而接受采訪,她才恍然大悟,洞悉其背後的真相。斯坦貝克在接受采訪的回答中,承認柯林斯曾提供給他第一手資料,這對他準確描繪沙塵暴中的農民工、以及“葡萄”這本書的成功麵世,至關重要。

 

是金子,總會被人發掘的。“沒有名”被埋沒了漫長的60年後,最終還是見光了。

一年後巴布離世,批評家卻沒有停止對斯坦貝克的頗有微詞:就算斯先生當年沒有剽竊巴布的原文,至少也借鑒過其中諸多的文思。如果在此事上毫不心虛,又為什麽不敢告訴她他看過她的文稿,——在巴布本人於午餐櫃台前、曾與 斯坦貝克相遇並交談時?一家為巴布打報不平的媒體,甚至這樣稱謂巴布:The Woman Behind “The Grapes of Wrath”(《憤怒的葡萄》背後的女人)……

 

講到此,你已對巴布已不陌生:一位堪比斯坦貝克卻極可能被那斯冤蓋的女作家。

縱觀巴布一生的創作,皆帶有對社會底層極其關懷的左翼色彩。但更為令人觸動的是,她知行合一,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對抗《反異族通婚法》,去跟她所愛的攝影師小黃結婚。而正是這種坐言起行的生命風範,極大地影響了一位比她小十幾歲的文學閨蜜,那就是跟她一道、經常參加同一文學沙龍的喬伊斯(Joyce Lackey),——小黎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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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因《花鼓歌》被環球影業搬上銀幕,重返好萊塢當顧問,很快就與已經捧回小金人的大攝影師黃宗霑,結為好哥們兒。這種好哥們可不是喝酒吃肉劃劃拳,就能“哥倆好”的,得需要藝術佳釀來滋養。這不,這天小黃又請小黎來參加活動,那就是他太太巴布做主持人、所舉辦的文學沙龍。

 

巴布把文稿鎖進了抽屜,卻沒有終止對文學的熱愛和追求。她繼續寫文作詩,還組織和參與作家們的定期活動,邀每位作者各帶佳作,以文會友。

輪到初來乍到的小黎讀文時,他打開自己的作品,卻又坦誠地認慫:我怕發音不準,大家聽不懂,影響隨後的討論,還需請一位發音準的幫忙讀。

是的,第一位自告奮勇的,就是美麗的白妞,——喬伊斯。她以純正清晰的朗讀,繪聲繪色地進行演繹,像一位出色的配音演員,使人物情節獲得精彩的再創。

 

得到再創的,還是她的愛情和人生。兩人相戀後她告訴小黎,她從斯坦福畢業後開始寫作,後來遇到先生求愛,就嫁為人婦。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真愛,不是他而是他。她要對丈夫直言相告,放棄已有的婚姻,追隨小黎。

從她給小黎的照片看,她那位輔助做製片的丈夫,高大英俊,是一位酷勁兒十足的老美帥哥。小黎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愛上自己,卻沒有問,——就像不能問自己筆下的美好女子,為什麽會愛上沒有理由被愛上的平庸男一樣。愛就在那裏,他無法拒絕她的真情,就像他無法拒絕自己對她的愛一樣;不愛也在那裏,他無法要求她繼續愛著丈夫,就像他無法支持一樁沒有愛情的婚姻一樣。

 

同先生離婚後,喬伊斯跟做音樂人的哥哥住一起。哥哥家是一棟小平房,卻地處人煙稀少的一大片山坡,與好萊塢山岡對望,最近的鄰居是2英裏以外的馬龍.白蘭度。

明媚的春光裏,山花爛漫,野林溪水間,梅花鹿忽隱忽現。兩人坐在院前的坡地上,望著對麵山岡上的“好萊塢”大字,大快朵頤地吃著野餐;落日熔金中,兩人相擁深吻,浪漫唯美不啻於開篇提過的那幅《吻》。假若一定要找出不同,那便是那件鎏金鑠石的“金花袍”,已被日神換成金花被,慷慨地鋪在了山坡上……

 

一年後,兩人駕車到南美出遊,路上喬伊斯含笑告訴小黎: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自己要當爹了?!——小黎欣喜如狂,急打舵一路猛踩油門,開到最近的墨西哥小城提沃納(Tijuana)。兩人找到一家辦婚禮的教堂,神父為二人證婚,拿到50刀後為這對新人頒發結婚證,兩人領證後緊緊相擁,結為夫妻。

喬伊斯不但不嫌婚禮簡單,還建議說到麥當勞吃大漢堡,才是一頓別開生麵的婚宴。小黎不同意,趕緊載妻回到洛杉磯,把“半路上娶來的老婆”,拉到比弗利山莊的高級餐廳,與之享受了一頓儀式感拉滿的燭光晚餐。

 

不久後,小黎夫婦在西好萊塢的Woodland Hill買了房子,安定下來,共同撫育倆娃:Angela 和Jay。喬伊斯在為婦為母的日常中,除操持家務,還全力幫娃他爹修改文章。當小黎提醒因為這個家,她正在漸漸放棄自己的寫作抱負時,喬伊斯笑著回道:是我主動選擇的,——你跟我提過的耶魯教授Eaton,看來是位預言家,我想我現在最愛做的事,就是當好那位能幫你校稿、改語法的得力助手……

 

時光荏苒,孩子在野蠻生長,就如同老黎夫婦的頭頂上到處竄生的白發。像所有的夫妻一樣,老兩口拌嘴生氣是常有的事,但也正是這樣的磕磕碰碰,讓他們磨合出怎樣補救的美好默契。

不管誰對誰錯,小黎先閉嘴,以gentleman的風度,先讓老婆一局。之後二人分開,在各自的房間獨處一會兒,不妨聽聽音樂看看電視,幹點別的事。冷靜期過後,喬伊斯便會端一杯咖啡送到小黎身旁,之後二人仍然不討論誰對誰錯,隻是相互擁抱和好如初。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吵吵鬧鬧沒關係。他們就這樣真實自然,不離不棄,直到喬伊斯在72歲時辭世……

 

(到此我本該停筆了。可又想,跟我一樣愛操心的你,說不定還牽掛著“畫框外”的那位喬伊斯的前夫。他到底有沒有被喬同小黎的這場流金鑠石的婚外情,給燒得遍體鱗傷呢?——坦白講,我也沒有這方麵的確切答案。唯一能如實跟你說的,是喬同小黎結婚後,仍然是前公婆的好友,且兩家將友誼保持終生。小黎跟喬一同前去串門兒時,從二老的祥和中,可以推斷出,他們的兒子過得很不錯,——至少看得出這一家人,從未記恨過自己和喬伊斯。)

 

新藝術派繪畫大師 克林姆特 (Gustav Klimt) 的《吻》(The Kiss) )(網上的照片,以下皆如此)

 

笑捧奧斯卡小金人的好萊塢著名華人攝影師  黃宗霑(James Wong Howe)

 

小黃在工作

 

黃宗霑與太太,——女作家 薩諾娜·巴布(Sanora Babb)

 

巴布年輕時(照片取自網絡)

 

涉嫌剽竊了巴布書稿的斯坦貝克,以及使之蜚聲文壇的《憤怒的葡萄》

 

小黎與喬伊斯結婚後的一組家庭照

 

黎老跟他的一對兒女

 

上兩集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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