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上膛就是罪 子彈不上膛就是死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22-09-08 10:32:30

 

大留學時代 (29. 子彈上膛就是罪 子彈不上膛就是死  )

 

今夜,遇到救命恩人,絕地重生,我幸;今夜,恩人變為仇人,再入絕境,我命。

想到此,她閉上雙眼,合目等死。

而就在此時,忽聽遠處有警車的嘶鳴聲,在空中炸響……

 

男人一愕,目光在梅子和她的手機間來回掃描,懷疑她報了警。

梅子則秒睜雙目,眼露驚喜:OMG!警察來了,吉人自有天相,要得救了!

隻是,當四目相交眼球相碰,她卻聽到自己不爭氣地說:不是我,不是我報的案!

他放開她,在分貝漸強的尖嘯中,來回徘徊,焦急地思忖。

 

兩人到此都明白,應該有第三者報警了。黑夜掩去劫匪的背影,卻蒙不住那些錯把他們當成匪的眼睛。主路上開夜車的司機,廣場裏關門閉戶的業主,遠處屋簷下溜走的食客,都可能是“正義”的舉報者。

梅子這時也意識到,眼前這位猛漢趕走了歹徒,卻給自己惹來麻煩。若說前麵劫匪射殺時的兩聲槍擊,對於自己這類不懂槍的人,勉強可以當“鞭炮”,那麽隨後他回射的那一梭子子彈,就沒辦法唬弄正常人的耳朵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壞人未返,警察先到,這回,你不報案也得報案了。——他邊走邊說,又用那隻空手拎起車頭上的“噴子”,奔向車尾,將其立地後掀起後蓋,再把兩杆槍先後往裏一插,埋在那一摞子國畫下。

不知所措中尾巴一樣跟著他的梅子,渾身發軟,卻沒忘了嘴硬:是呀,我沒說我不報案,但你得讓我搞清你到底做了什麽,我才知道我怎麽報啊。

警車的尖叫聲愈發逼近,帶著刺破耳膜的穿透力。他“砰”地扣上後蓋,口吻決絕:好,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雖然我救了你,但也不是什麽好人,——至少在警察和法官眼中!

你犯法了?

是的,隻剛才這一陣子,就觸犯了兩條法令。第一,在那個逃跑的家夥朝我開槍前,曾試圖繞過我的車,繼續追殺你。那一刻我按下車窗,動用了手邊的遠程電擊槍,電得他失聲嚎叫,那麽對於我和他,我算是非法主動襲擊。第二,在加州,對於車上有槍的普通人,槍要上鎖、彈要分開,而我後備箱裏的兩支長槍,都是彈藥上膛,隨時開射。就算前麵的那條罪責,因保護第三者得以開脫,僅後麵這一項,就足以被檢察官起訴了。

既然知道這麽幹會被起訴,為什麽還要子彈上膛?——她差一點脫口而出,而就在“差一點”的刹那裏,腦中蹦出答案:子彈上膛就是罪, 子彈不上膛就是死!  

 

是的,就是死,且極可能是一案兩命。以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如果那兩把長槍處於空膛狀態,那麽等他開箱拿槍,再到另一處取出子彈,裝進槍上的彈匣,要比舉槍就射的就緒狀態,至少要晚十幾秒吧。

而那十幾秒的工夫,足夠那個已把他的前窗射了個窟窿的匪徒,接著擊斃他,然後再把他的散彈槍搶去,照著自己的背影一陣暴擊……她不敢想下去,仿佛看到這條輔路上,有兩灘血窪,分別躺著遵紀守法、卻白白送命的他和她。而活下來的勝利者,恰恰是什麽禁槍法控槍令,都禁控不住的歹人……

 

正在糟頭亂緒地想著,她忽聽他說話:警察快到了,從警笛聲判斷,也就兩三分鍾的事。這對你也好,即使劫匪想回頭報複,也不敢出現,你起碼安全了。

你也會安全的!——梅子急了,切切發願:我,我是想說,我可以作為被救者和目擊證人,替你辯護。你逢險救人,阻擊壞蛋,不管警察還是法官,都會酌情處理,以功抵過,放過你的。

嗬嗬,為我辯護?——他透過麵罩望著她,語帶譏誚:那意味著我已經成為嫌犯,關在鐵窗後候審了。算了吧好心人,如果你真是知恩圖報,就不要提我供我,但提不提供不供,是你的自由,隨你了!

他說罷,衝她一擺手,轉身上車,啟動引擎。

 

望著他絕塵而去,梅子清晰地聽見,自己對自己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就這麽走了;不行不行,至少要問清他的姓名;不行不行,得趕緊給他的車拍個照,為警察留個證據……

可站在那裏的她,卻一動不動,拒不執行。就見她嘴巴緊閉,腳趾摳地,不喊不叫,不追不趕,又掐脖子一般地緊捏手機,生怕它自己跳起來,對著他的車尾哢嗒一閃……

 

時間像個霸道的魔法師,管你喜不喜歡,就是要按自己的一套流程,變個沒完。

當馬路大俠的瓦罐車,剛剛隱沒於一端的夜色,頂燈狂閃的警車,便從另一端的主路上現身。

梅子一躲,藏到粗壯的老橡樹後。她兩手冷汗,呼吸急促,恨不得警車欻地一聲,從主路上疾馳而過,讓一切不過是一場虛驚。

怎奈,警車繼而微微轉頭,經下坡道駛入輔路,以沿途巡邏的速度,洶洶駛來。梅子心急如焚,心髒猛砸著胸口,仿佛自己才是將被捉拿的罪犯。

 

警車前麵的大燈,已將這段路照得通明瓦亮,逃跑是來不及了。那就等著警察過來,如實報告?

不,她聽到心裏的抵抗。雖然就眼下所知所感所判斷,對“馬路大俠”難下最後定論,但至少他對自己有恩,也不像是劫匪那樣的壞人,不能出賣他。

她發現自己變了,已不是先前的那位一心依賴警察救命的人。隨著警車的逼近,她在迫切考慮著一個截然相反的目的:等一下麵對老警,自己該怎麽說,才能當講的講、不當講的就瞞,完成對恩人的巧妙包庇?

可是如果不提他,隻報劫匪,自己又是怎麽幸存下來的?就算能自圓其說唬過老警,來日若劫匪被抓,核對證詞,那麽自己沒能如實袒露的部分,會不會歸入偽證?

 

牽涉法律,她忽然想起做法律助理的男友,——邁考,隨之意識到,兩人這麽久沒有聯係,很可能彼此在對方的心裏,早已淡化為“ex”。那麽,既然已經成為前任,這時候突然打電話過去問他:我要不要舉報“馬路大俠,是不是太二了?

 

仰頭深呼吸,梅子對著一樹的繁枝密葉,尋找著答案。好不容易發現一片樹隙,卻是一天黑魆魆的蒼穹;好不容易找到一顆星星,卻投來冷眼看人的不屑。

既然沒啥招,就無招勝有招吧。梅子幹脆背靠樹幹向下滑,頹然坐下,垂頭求上帝:神啊主啊佛陀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請為我支招,告訴我——怎麽死扛!

 

(待續)

女兒畫的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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