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不離婚的女人(4.球場與職場)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10-06-29 13:38:58

雨囡端著菜回到桌子旁,心裏被“海藻”兩個字攪和得疙疙攘攘。她把菜放在女兒的碗旁,自己卻食欲大減,讓一桌子的菜變成了她沉思剪影後的一片抽象的紅色。

     倩倩的老公有二奶了?魏強剛從美國回去結婚不久,怎麽就“淪陷”了?——“六六在《蝸居》裏揭示了老百姓的住房危機後,中國的房市雖然沒有明顯的改觀,但“房事”卻似有更加蓬勃開展的勢頭,因為海藻在國人當中得到的同情和認可,要遠遠大於對她的負麵評價。筆者在此大膽地預估一下,在未來的一百年中,海藻現象將會有恃無恐,愈演愈烈,她們將以比蟑螂在陸地還要快的繁殖速,繁衍於以泱泱商海為主流的中國社會中。她們不僅是貪官汙吏身上的浮遊物,也將隨處隨地地黏附在眾多商海弄潮兒的身上——不管你紅領商人、還是金領利人,不管你是白領海歸還是無領土鱉,隻要你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讓她們得以寄生,海藻們就會大片大片地包圍過來,愛你沒商量。”——雨囡下意識地嚼著菜,而腦子裏真正咀嚼著的,是最近在網上讀過的一篇趣文。

那篇文章是由一個署名叫“斯囡”的人寫的。雨囡最早注意到這篇文章,是因為博主跟自己有著相同的名字,後來就被它辛辣的文風和充滿張力的文字所吸引了。——雖然這位“斯囡”不大勤奮,看上去並沒有想通過網絡把自己忽悠到地極的野心,卻讓雨囡成了一名忠誠的潛水隊員。

           有一次司徒慧下班回來後,說今天累了,吃完飯要早早睡覺;後來上樓後又說今天太累了,一下子睡不著,非要雨囡也上床陪著他不可。

          站在床邊給他鋪著被子的雨囡說:“你又矯情什麽呀,是不是看查理和雪兒到安妮家開爬梯不回來過夜,你就裝成孩子讓我哄哈?!”——卻還是一邊嗔怪著一邊脫衣上了床,給司徒慧當了懷中的熱水袋。司徒慧在雨囡的身上撒完野後,滿足地發出了鼾聲,毫無睡意的雨囡在黑暗中瞪著眼睛睡不著,想了想後便從丈夫的臂膀中輕輕地抽出身子,坐倚在床頭,又把床頭櫃上的筆記本電腦拿過來放在被上,然後開始上網去看“斯囡”有沒有什麽新說道。

     深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司徒慧聽到雨囡嗤嗤地笑,就更加摟緊雨囡光潔的下體,說老婆,你發什麽神經,還不睡?雨囡拍著他,說沒事,我在一邊哄我家的大孩子睡覺,一邊讀人家的“思想川菜”,很辛辣很夠味。司徒慧聽後就笑了,說老婆你真好,自己不大吃辣,卻為了你愛吃辣的老公這麽下功夫,不舍晝夜地精研烹藝,明天就給我做個“思鄉川菜”吃好不好……

       
         查理見母親望著這邊失神,還以為是嫌自己吃得慢而不開心,就趕緊停了同大金剛之間如火如荼的“戰鬥”,狼吞虎咽地把麵前的少半碗剩飯劃拉進了嘴,然後說了句“媽姆我OK了”,抓起遊戲機便往外走。雨囡一邊喂著因吃得晚而開始打蔫的米雪兒,一邊對噔噔噔上樓的查理說:“查理,別再玩了,時間不早了,趕快洗澡上床吧,明天上午還要去中文學校呢。——對了,洗之前能不能先替媽媽往安娣蘇家打個電話,告訴安考陸今晚千萬不要過來了,因為媽媽明天還要起早,去參加設計課的模擬考試,不能睡得太晚。”

      查理長聲長調地應了一聲,用清脆的關門聲結束了雨囡的“指令”。飯廳裏沒有了遊戲機的噪聲,瞬間安靜了下來,讓一邊有門一邊無門的半通透房間,清楚地接收到了司徒慧在隔壁電話中的諄諄教導:“倩倩,從前讓你出國你不出,如今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出來做什麽?——尤其是眼下,國外不好混,經濟海嘯後浪推前浪,被淹的人一波接一波,即便是你哥我這個水性超好的遊泳健將,現在也在這公司起伏不定的波濤中直嗆水,打著狗刨。還有哈,前些日子跟幾個國外的同學在SKYPE上閑聊時,聽一個移民到加拿大的同學說,加國那地方,還不如美國好混呢,尤其是你要去的那個魁北克省,雖然要求的移民分數低,容易進去,但它可是數漏鬥的,路子越走越窄,塞在生存之瓶頸的移民比比皆是,生活起來相當的困難。你說你吧,現在整天戴著大蓋帽當警察耀武揚威的,可到了那裏後卻要咿咿呀呀地當三歲小孩,從頭學法語,過語言關,一步一步地考證就業,你說你吧遭那個洋罪幹嘛?”

      牆上的電子鍾開始奏樂報時,蓋住了司徒慧的聲音。米雪兒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上麵的阿拉伯數字,說媽咪難怪我這麽困,都已經十點了。雨囡撫了撫她的頭,說雪兒你加快點速度,把碗裏的這點吃完,媽媽好帶你去睡覺……

   雨囡的話音還未落,就聽見司徒慧用責備的口吻大聲地說:“倩倩你怎麽回事?怎麽非要海藻海藻地不離口呢?!別總是疑神疑鬼的好不好?——無緣無故地把自己變成個‘宋太太’,你自虐狂呀你?!——剛才不是跟你說過嘛,魏強可是我大學寢室裏最老實的同學,平日裏晚上關燈後大家在黑暗裏拿女生開葷時,他從來不作聲,甘心做自由離子不著邊,要不我們化學係裏當初那麽多男生,我為什麽單單會把他介紹給你?!”

      這邊,米雪兒懶洋洋地吃罷飯,喝了口酸梅汁,一手抱著墨西哥公主,一手伸著小拳頭打了個哈欠,然後撐著直發黏的眼皮,問媽媽用不用等一下幫你收拾碗筷。雨囡說走吧,今天媽媽不讓你幫忙做家務了,先上樓幫你洗個澡,等你上床後媽媽再回來收拾東西。

  
   半小時後,當雨囡把兩個孩子安頓睡了後,再下樓時,發現已打完電話的司徒慧正獨坐在飯廳裏,若有所思地喝著悶酒。

      見雨囡一個人進來,他便問孩子們怎麽這麽快就吃完了,雨囡笑笑,說這晚飯都吃成了宵夜,他們再不吃完,恐怕就要睡在飯桌邊了。司徒慧伸腕看了看手表,歎了口氣,說誰不是,一通電話嘮叨起來沒完,——這個倩倩啊,總是長不大,即便是你告訴她出差剛回來正在吃飯,她也不懂得讓你吃個消停飯,都是從小被父母慣的!你說老人在世時她可以總把自己當成老丫頭看,想耍就耍,可父母都過世好幾年了,她還是長不大,說哭就哭,說鬧就鬧,真是讓人發愁!

    “倩倩平日裏很少給你打電話,突然這樣,一定是遇到了難處。——我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聽到她要移民加拿大,起因似乎在魏強身上。”雨囡坐下來,給司徒慧夾著菜。

  “放著舒坦路不走,非要在人生的十字街頭處打轉,吃飽了撐的唄!——你說魏強兩年前跟她結婚時,要她來美,她舍不得頭上的那頂大蓋帽,怕出國後成為‘鍋台轉’,硬是不肯出來,非要人家魏強回去,以海歸來表示他結婚的誠意,——可這才幾天的事,就突發奇想,要移民加拿大,而理由竟然是常常深夜晚歸的魏強,一定是被‘海藻’之類的女人給黏上了,——你說那海藻的黏度怎麽就那麽大呀,非得讓你躲到加拿大去不可?!”司徒慧一仰頭幹了杯中酒。

 “沒有搞清楚之前,也別就單單怪倩倩。女孩子結婚前再怎麽嬌慣霸道,嫁人後都想往好了過,倩倩的這通電話,至少說明她很在意魏強,想與他共守一份好日子。”

 “說得也是,可好日子光靠空想不行,得有經濟基礎。你想想看,倩倩身為國家公務員,工作穩定福利好,自不用說;魏強呢,眼下在咱們東洲市港口處的那家最大的外企公司裏做經理,拿著六十多萬人民幣的年薪,你讓他突然到加拿大的魁北克去,那不等於是流放了他!”

    雨囡剛要說什麽,卻見司徒慧在桌上的手機又響起來,便悶下頭打掃碗中的剩飯。司徒慧看了看屏幕,馬上接起來,說老張啊,真對不起,剛才我妹妹因為有急事,一直跟我磨叨,等我撂下電話再轉向你那邊,你已掛斷了,看時間太晚,就沒好意思再打給你,——啊?你還沒有說正事?那請說,請說,——什麽?周末去打高爾夫?跟咱公司的那個白胖子副總裁?……嗯,嗯,這老頭子,都快退休了,還惦記著找你這個昔日的下級加球友一起去打球,有點性情,有點性情!——你說哪家新開的球場?——哦,上次我在前麵帶路領你去的那家18洞的場地呀,——哎,張哥你忘了,當時我也是尾隨著一幫球友開過去的,還真是說不準它的具體地址。——不過這樣吧,我大致記得路線和方向,這就上去給你查查,實在不行的話,就畫個簡單的示意圖,晚一點給你發過去。——對了,老哥,有件事我也得順便麻煩你,你周末跟白老頭一塊打球時,千萬別忘了幫老弟我透露透露消息,讓他兩杆,趁他高興時替我問問,看看我跟那個叫希達多的老印,到底鹿死誰手!

     司徒慧合上了電話,說雨囡我不吃了,你收拾吧,老張問個地址,我這就上去幫幫他,——本以為他打電話來嘮家常呢,誰知道是問高爾夫球場,不過這個球場問得好,讓我借球場透視到職場,早點知道中印之間的“戰況”。

     雨囡皺了皺眉,說你看這頓飯吃的,孩子把它磨成了宵夜,你把它吃成了快餐,你就不能吃完了再說?

     司徒慧就站起身過來,捏了捏雨囡的肩頭,說我真的飽了,這就抓緊時間快去快回,——哎,我可是說回到床上,好早點抱著你,做個出色的好老公,工作生活兩不耽誤!

     他說完,便在雨囡短發下白皙的脖頸上親了個響,然後匆匆地上了樓。

    
     雨囡把飯菜收拾到廚房裏的島台上,一邊把吃剩的菜折合歸類,一邊想著司徒慧剛才的那些話,心裏隱約地不安起來。——司徒慧平日裏不甘雌伏的性格,這次升遷中勢在必得的態度,讓她看到了他盛氣下的一種隱患,——如果不能順利提升為部門經理,那麽他會怎麽樣呢?一旦他寧折不彎地使性子,跟上層領導吵翻後拂袖而去,那麽,如今這麽不景氣的美國,哪裏又是這個物化博士的新職場?誰又會再給他提供十萬刀的年薪?而剛剛才搬進兩年的這棟好學區的房子,上麵還有一半的貸款,光靠自己顧家之餘的那份半工的畫圖工作,是養不住的;若自己回到職場重新做個全時間的上班族,那麽不但沒有時間繼續照顧家和孩子,而且今年年底拿下建築師最後兩科成績的打算,恐怕又將是化為泡影了……想到這裏,雨囡不僅惆悵地歎了口氣。

     雨囡在“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的好習慣中拾掇好了一切後,就端著一杯水,上了樓,——隻要司徒慧在家,那杯水便是她每晚睡前都不會忘的一件事,以便讓喜歡辛辣食物的丈夫,半夜裏口幹時就能從枕旁的床頭櫃上,喝到一口清涼的白水。

   “阿慧,要不要喝水?——今天的菜蠻辣的,我用了大號的杯子。”雨囡一邊上樓一邊問。

   “算了,不用了,拿到臥房裏去吧。現在一肚子的氣,不想渴。”司徒慧的語氣有些冰冷。

   “怎麽,地址查得不順利嗎?”雨囡停在小辦公室口,關切地問。

   “煩心事一件接一件事,老印、倩倩、還有你,我怎麽能順?!”司徒慧抬起臉來,一臉的不快。

   “我,我怎麽你了?”——雨囡話一出口,豁然間就明白了——

     他在司徒慧電腦筆記本旁的桌上,看到了自己傍晚時為了給母親寄錢,而用紅色馬克筆抄寫的家裏的帳號。

   “我出差之前,你不是剛給你家寄過錢嗎?怎麽又把帳號翻騰了出來?”司徒慧果然開始為錢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