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女孩辛露(70. 那夜)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09-12-11 14:24:22

 那天下午,在西城區的一個老鄉家門前碰了鎖後,我便放棄了再到朋友家借宿的打算。

 傍晚時分,我回到了爸爸來京前我住的那棟宿舍裏,跟熟悉的看門老人說:韓大爺,是我,辛露,——今晚沒地兒住了,能不能在一樓出版社的招待所裏,給我找張床?

  韓大爺戴上眼鏡,仔細地看了看我,說這不是辛露嗎?——你不是搬走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我笑笑,說誰讓北京都是環路,我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

  大爺聽了也笑,說饒回來好,繞回來好,——過節了,都回家了,咱這宿舍樓裏,沒幾個人再在這兒繞乎了,一樓的招待所也都空著,你住下吧,——像以前那樣,來來回回地跟韓大爺打個招呼,咱倆做個伴兒。

  傍晚,我迷迷糊糊地躺在了招待所的床上,夢見阿十在台上Rap著。我記不起那幾句念咒一般的歌詞是不是我寫的,卻清楚地聽見了它們:“東南西北跑一圈,終點原是起點;酸甜苦辣一輪回,是零還是圓……嗚嗚,別打斷我,我正在想著答案;嗚嗚,別笑話我,你也在原地打轉……”

  手機的振動搖醒了我。我睜開眼睛四周看看,這才發現,自己在床上打了盹兒,連大衣都沒脫。

  我忙從兜裏掏出電話看看,是個廣告,——歐還是沒有回音,——電話打不通,連發的三次短訊皆石沉大海。

  我一骨碌爬起來,撩開了簡易的白布窗簾,見外麵熟悉的小街上,已是幽燈疏影,夜色安瀾。

  偶爾有一兩個女子從街燈下走過,長靴絲襪,肩頭瑟縮,——讓所有想要擁抱的臂膀,成為這個寒冷夜晚中的合理動機。

  不遠處的轉角地,新開了一家網吧。金燦燦的招牌燈懸在半空,突兀地明示著,——跟幽靜的小街格格不入,仿佛站錯了地方的阻街女郎。

  我想了想,便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回來後拎起地上的包,到門口跟韓大爺打了招呼,然後出了樓。

  進了網吧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金光閃閃的隻是外麵。——我在黑咕隆咚、空氣汙濁的大廳裏找了個角落坐下,從包裏掏出了一副小耳機,戴上,把那些玩勁舞的尖聲浪笑屏蔽在外。

  我開機,在寬帶上網中快速地奔向信箱,——比每天用雙腳走到樓下取信,要快上幾百倍,——卻失望的也快,——沒有歐的郵件,——僅僅幾秒鍾後,我便用濃重的沮喪埋葬了盼望,無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關機吧,我完事了。”——我對著經過身旁的男服務生說。

 “關機,你上來還沒有到五分鍾吧,我怎麽收你費呀?——姐,要不這樣,你再玩一會兒遊戲,我們這裏的遊戲又新又全,保你打千遍萬遍也不厭倦!”——還不等我說什麽,他就過來動滑鼠,幫我找遊戲大全。

  我說不用了,給我杯飲料吧,交的那十塊錢押金就不用找了。

  他聽了直點頭,望著屏幕耍嘴皮子,說姐,那我去給你弄喝的啊,你等著,——也別幹呆著,繼續查查郵件。——網絡的魅力吧,就在於每秒鍾都有新奇的事情發生,相信你正在等待的情書,這會兒已經像阿拉丁的神毯一樣,飄進了郵箱裏。”

 我就笑了,——卻在他走後照著做了,用實際行動支持了他的天方夜譚。——果然就有個新郵件,不是情書,卻是“休書”:

 
  小甘,你好,我是趙導。昨兒下午打電話你沒接,就按你申請表上的伊妹,給你發了這個郵件,是想抱歉地通知你,不要再到《五十春秋》的劇組來上班了。這個決定是本劇投資人的意思,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估計跟那天我在後海紀老板處等你、你卻失約了有關。——我後來見你沒來,就回到酒吧跟紀老板賠不是,卻沒想到她臉色鐵青地對我說,請趕快把那個叫甘小珠的新編劇解雇掉,我並不想看到她!

  不過,小甘,你別灰心。這次合作的流產,不代表以後我們就不能繼續合作。說真的,我很欣賞你的創作才華,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和你再度共事。       祝安好!      趙導

 
  我讀完了,毫不猶豫地點擊了“回複”,說趙導,郵件已經收悉了。投資人紀英英的這個決定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談不上讓我灰心。祝你拍戲順利,再見了。

 我發了回件後,正想接著給歐寫個短信,催他速歸,忽然又有電話進來,——我低頭看,是周姐。

  我接起,卻不講話。她挺不住了,就嚷嚷著說,露露你在哪兒啊?——怎麽聽上去這麽吵?

  我說我在網吧,不吵就怪了。

 她說你怎麽也進網吧了,——沒地兒上網了是不是?

 我說豈止是沒地兒上網?——連人都無家可歸了。

 她就責怪,說那你不好好地在我家呆著?——誰讓你擅自離開了?!

 我就嗆她,說一還一報,到底是誰先離開的?!

 她聽了就不講話,過了一陣子才輕聲地說:“露露,你後天不要去法庭了,沒事兒了。”

 我就緊逼了一句,說這麽說,那件事是你幹的對不對?!

 她說什麽事?

 我說偷東西。

 她說嘿嘿一笑,說露露,偷書不是偷,是竊……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麽?!

 我心裏一熱,說京京,你還有閑心鬧啊你?!——沒長大怎麽著,做事之前也不想想哪頭輕哪頭重?!

 她就裝糊塗,說什麽哪頭輕哪頭重?

 我也不含糊,說法庭輕,上床重!——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得直想哭。

 她這回就真的不講話了,在電話裏沉默著,——直等我連喚了她三聲京京,說了三次對不起後,她才悠長地歎了口氣。

 “露露,別急,我沒事兒,——聽我說,床是上了,但是------,但是沒上成。”

 “什麽?”——我雲裏霧裏,一下子想不清。

 “露露,實話告訴你吧,”她停了停,用低沉的聲音傷感地說:“犀明他-----,犀明他的腎病-------,他的腎病這次犯得挺嚴重,做-----,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