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北京十年
文章來源: 飛渡2007-02-03 00:06:46


在北京呆了十年,每次生日都是自己一個人.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下了班倒背著手逛街, 連個背包都沒有. 逛一圈可以一分錢都不花.太貴的櫃台離的很遠,等看著售貨小姐走開了,趕緊上來幾步,瞄一眼價簽,東西能摸就摸一把,能聞的聞一下.從來也沒有想有一天我要買這個那個.所以看看就好了,頗心安理得還好像賺了一把的感覺. 上班騎自行車, 男式的. 女式的買一輛丟一輛,最快的是中午溜出去在路邊的店買了一輛,下午下班就找不到了. 到後來心理都很平和. 找不到車 (注:自行車),心裏也就”擱噔”一下,連難過的感覺也沒有了. 那時候在北京沒有丟過自行車的簡直叫人生不完整. 說到“人生不完整”, 這個說法那個時候很流行. 我的老板曾在六四的時候進過秦城監獄,他聽我每天說不完整,不完整, 就跟我說你知道啥, 沒有坐過牢的人生才不完整! 我一聽就覺得這個詞不能再說了,太泛濫了.

跑題了,回到自行車.我人生中最好的朋友. 很多快樂的時光都是自行車陪我度過的. 我記得有一年聖誕節下大雪, 我們宿舍的三個女孩子騎自行車從人大到西什庫教堂去吃 “聖餐” (那時候就那麽饞),還有一個男生也同去. 後來才知道他想追其中一個女孩子. 四個人在漫天大雪中騎車騎的興高采烈,呼吸著清涼的空氣, 等到了教堂,簡直是人山人海.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的西什庫教堂多美.在風雪中,那座異國風味的建築渾身透亮,就是一張平麵的畫,雪從天而降,安靜迷離, 有風吹過,畫都能晃動. 再也沒有一座建築,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給我那麽大的震撼. 十年過去,我仍然記得我就那麽楞楞的站著,然後激動的大叫一聲 ”天堂”!!!! 其實人家門上的匾寫的是”天愛”. 周圍的人轟的全笑了. 後來才知道不是什麽人都能吃“聖餐”, 都必須是聖徒才行,就算你是聖徒, 你也得能擠進去才行. 人多的不象話.我們最後是以擠320公共汽車的經驗在門口的小賣鋪買了一個十字架項鏈. 回到寂靜的人大,推著車聽著踩著雪的聲音, “心滿意足” 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詞,. 包括後來利索的翻進鎖著的宿舍大門. 不知道寫到這裏我忽然想到樸樹的”那些花兒”….她們都在哪,她們都老了吧…..” 想念我宿舍的每個女孩子. 最美的時光我們一起度過, 那麽幹脆那麽心無旁騖… 那麽的讓我感激.

又跑回來寫自行車.記得去新東方上課, 那時我在東城區上班. 日子過的沒心沒肺,架不住上研究生好朋友的勸,也去報了班. 每個周末,我騎著我的二八大杠來回三個小時去什麽化學樓. 夏天的北京太陽能把路麵烤軟, 我居然還經常能和別人”飆車” .現在想來這才是最酷最原始的飆. 沒有什麽你的車性能好不好的,純粹體力和二楞子心態. 但飆的一樣爽. 等後來不得不分道揚鑣的時候, 雙方經常是相視一笑, 不說再見也不用揮手掉頭就走. “相視一笑抿恩愁”…我常常想,其實每個平常人心中都有一座江湖,有刀光劍影卻腥腥相惜,有兒女情長卻無低眉淺笑.我愛這座電光石火,轉瞬間即逝的江湖. ..

還有一次我實在是無聊,去新東方之前就買足了電池,把一個大喇叭錄音機棒在自行車後座上. 把自己平常錄下來的北京音樂台的我喜歡的歌的磁帶放進去. 聲音放最大,從胡同老大媽到大街上的姑娘都樂. 最得意的是剛出胡同口, 有個開車的小夥子追上我,擱著隔離帶, 衝我一伸大拇指, 說哥們, 不錯啊! 咱那時候是個大姑娘,可是他叫我哥們, 那感覺還真是隻有哥們才能感覺到的. 還有一個哥們跟了我幾乎一路,聽我錄的亂七八糟的中文英文歌曲,外加一段鎖鈉獨奏. 等他要走的時候,他騎車上來說”嘿,聽的還挺雜” 就一溜煙的騎走了…

想起來那些日子沒覺得孤獨沒覺得沒錢, 就記得那些快樂的一瞬間,快樂的陌生人. 北京,讓我明白這個世界是美麗慷慨的, 麵包會有, 美女永遠一大把, 什麽都可以來來去去. 思念簋街麻辣小龍蝦,隆福寺衣服灘, 雍和宮外河堤上的桃花梨花, 和同學喝酒吹牛的快樂, 和出租車司機鬥貧….我深愛北京, 它從來都不屬於我, 我卻覺得這麽幸運能曾經屬於它. 每次喝酒,無論在哪裏, 等快醉的時候想到的都是那個地方. 我的暗戀,我的絕望, 我的觥籌交錯,我的一聲歎息….北京,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 你就不會明白你究竟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