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我真的要一個人回國，三個孩子的反應幾乎一致，談不上堅決反對，但是從裏向外的不開心，七嘴八舌地在我耳邊輪流吹風，假若我的心腸不硬一點，很容易就被動搖了念頭。其中愛兒的話最多，想來她年紀最小的緣故。

“你真的不要我們了啊，媽媽。”

“沒有你，我們會餓死的，媽媽。”

“OK，可能不會餓死，但是肯定會瘦了一大圈。”

“我們會都變成素食者的，媽媽。”

“你把我們都拋棄了，媽媽。”

……

對所有這些，我都是以一句話擋回去，“媽媽要看自己的媽媽。”

看我神色堅定，一副不受誘惑的樣子，愛兒又換了一個角度。

“你真的能自己坐飛機嗎？媽媽，你會不會把自己丟在機場裏啊？”

“丟在機場裏——這個或許有可能。所以我選擇了台灣為中轉站，而不是那些阿聯酋國家，在那些地方丟了我可能就真的丟了。”

“媽媽，你會不會找不到登機口啊？會不會迷迷糊糊上錯飛機啊？”

“所以我特地去配了一副新眼鏡啊。”

不得不說，以前每次出門，都是孩子們做我的眼睛，我可以很從容地等著孩子們找到登機口之類的我確認一下就可以了——好像大領導帶著一群小秘書，最後定奪一下就好。這一次，我必須發揮我自己的眼睛的功能了。

“那，媽媽你自己坐出租車嗎？你還是會叫滴滴嗎？安全不安全啊？你怕不怕啊？”

“需要的話，當然隻能坐出租車了。”

怕？當然會有點。這麽多年一直是帶著幾個小家夥一起坐出租車，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種怕的感覺了，他們是我保護著的小孩，卻更像是我的同行保鏢。

……

離開的日期越來越近，愛兒終於知道，我怎樣都會回去了。

“媽媽你真的無論如何也要回去嗎？那花兒會幹死的，魚也會餓死的。”

我養的花兒本來就沒幾株，長得不景氣，也就是梔子花，紅掌，富貴竹，銅錢草之類的。我憐憫地看它們一眼，像在告別。至於魚，我慎重地交給愛兒去喂。我有我的命運，假如愛兒就是忘了投食……一尾魚也有一尾魚的命運呀。

……

……

離開整整一個月，老實說，我的確心野了，很多時候忘記了自己還有丈夫，還有三個小孩兒……

其實也不叫心野，是心靈能夠沉靜下去，心靈沉靜下去的時候，我就隻能看見自己眼前正在看的事情了。沒辦法，從小就是這樣被教育出來的——要聚精會神，專注於自己正在做的事。

正因為我常常忘記孩子們，甚至忘記及時回複他們的微信，到我回來的時候，本來約定因為是半夜時分，隻要爸爸一個人接我就好了，結果愛兒和塵兒半夜也一定要跟著。凡兒因為作業多，就留在家裏。愛兒看到我第一句話，就取笑我，“媽媽，你真的回來了啊。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因為坐在座位上不能擁抱，愛兒就緊緊拉著我的手，“真像做了一場夢啊。但是媽媽，你瘦了這麽多。”

說著愛兒伸手摸摸我的臉。我按住她打算抽回去的手，我們好像都瘦了。

......

臨睡的時候我去給愛兒揉眼睛，愛兒一把攔住我的手，緊緊抱住我，“不要按摩眼睛了，媽媽，我要抱抱你，我好想念這樣抱著你。”

我也緊緊抱住她，我也想念啊——這甜的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