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去年春假的時候，塵兒臨時起意查到一個考G2駕照的考試時間，之前他一直沒有打算去參加路考。塵兒問我要不要訂下那個第二天的考位。雖然我知道他準備得並不充分，但是仍立即點頭，“總要有第一次，考不過也沒關係，去經曆一下吧。”

第二天一大早起就開始飄雪。塵兒苦著臉看我，“這就是為什麽那個人會取消考試吧。”

“可是開車總要適應各種天氣啊，”我給他鼓勁兒。

我陪著塵兒練了兩個小時的車，提前二十多分鍾到考點，然後就揮揮手把他留在那兒，我則去附近的商場逛去了。

幾乎剛剛過了預定的考試時間沒幾分鍾，我就接到塵兒的電話，聲音沮喪，“媽媽，你回來吧，我剛開出去就fail掉了。”

我心裏一驚，運氣這麽不好嗎？不過轉瞬我就平靜了，安慰他，“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是來練手的嘛。”

回到考點，恰巧塵兒從考點辦公室出來，一臉落寞的樣子，上來就對我說，“媽媽，真是對不起，我開出去一拐彎就蹭了路邊，考官直接讓我開回來了。是不是要很多錢來修理啊？”塵兒一邊說一邊指給我看車頭部位的擦痕，的確刮花了一塊。這輛車是老公平常開的，我其實不知道修補需要多少錢。

“車刮花了沒事，車是用來開的，不是看的，不修也沒事。不過你多些經驗總是好的。”我安慰著塵兒坐到駕駛座上，心裏盤算著怎麽跟老公解釋。

塵兒局促不安地坐在我旁邊，臉上還是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媽媽，我沒考過，還把車蹭了，你真的不怪我嗎？”

“這有什麽好怪的呢？別說你是新手，就是老司機也照樣有疏忽蹭車的可能。關鍵是要長記性，以後開車一定要仔細再仔細一點。車是小事，人才是大事…….”

我還在絮絮叨叨，忽然間塵兒笑得前仰後合，全身都哆嗦了……“媽媽，你怎麽這麽好騙啊！”

暈死……

這個家夥竟然非常順利地通過了考試，所以有心情演了這麽久的苦情戲騙著我玩兒……

害我這當娘的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關心則亂，我這麽好騙，還不是因為心疼他麽？

就在兩三個星期前，塵兒的第一期實習就快結束了，也是突然起意，他想去考G牌駕照，他拿到G2已經滿一年，恰巧實習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開車上下班，甚至也獨自開過幾回高速，回學校的話就不太容易拿到這種駕駛記錄了。

還是臨時抓到一個考試空位，還是我陪他去，還是把他放在那裏我就離開了。不過這一次塵兒的運氣卻沒有去年那麽好了。

“本來高速上開得都很好的，下了高速就要左拐回到考場時，結果一個紅綠燈那裏遇到一個打著右拐燈卻直行的車……氣死我了！憑什麽他錯了卻讓我不能通過考試呢？這是我回學校前最後一個機會了啊，媽媽！”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沒有及時發現對方的錯誤，差點迎頭撞過去。老司機會一眼看出那輛車的真正意圖，而不會被它打的右拐燈迷惑住。”

塵兒不爭辯，顯然被我猜中了。

即使這樣，回家的路上塵兒還是一直在抱怨那個開錯車的司機。我的責任就是聽他嘮叨。塵兒還不知道，其實我們的人生裏有很多麻煩都是因為他人的錯誤造成的，這本來是件值得同情的事，但是一直抱著放不下這個麻煩，甚至為它深深苦惱，那就是自己的愚鈍了。

“我沒有機會了啊媽媽，我沒有機會了！”塵兒幾乎絕望地衝我喊。“再過一個星期我就要回學校了！”

 “不試一下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機會呢？回家之後就注意盯著有沒有新的空位出來就好了。” 我安慰他。

塵兒重重地搖頭，“不可能了媽媽！時間太緊了，我放棄了！”

“說不定你運氣好呢？” 塵兒最令我不放心的地方是耐性不夠，很容易氣餒， 所以我就一直是個打氣筒，要不停給他打氣。

不過我其實對塵兒過G牌並不著急，還有四年的時間呢。因此對我來說，這件事很容易就放下了。

結果第二天塵兒抱著手機開心地衝我大叫：“媽媽，五月一號，同一個考點，有一個空位！”

這個小家夥到底是心思沉重，很難放下一個泛起來的念頭。

五月一號，還是我陪著他。一早到了考點報了到，塵兒回到車上，我要離開，塵兒就請求我，“媽媽你可以在這裏陪著我啊，考官來了你再離開。”

看著塵兒渴望的臉孔，上一次他沒有這樣請求我，想來前幾天功敗垂成的教訓還讓他心有餘悸，需要我留下來給他打氣，可是……

“不好。”我狠狠心說，“我就陪你到這裏，剩下的自己去麵對。”

說完我就離開了。

快一個小時後，塵兒給我打電話，聲音興奮，“媽媽我通過了！”

我長出一口氣，這個小家夥的運氣真不錯，我也終於完成了一樁任務。

然而還沒完。

因為通過了心情放鬆，塵兒見到我就開始給我洗腦，“媽媽，你剛才為什麽不在那裏陪著我見一下考官啊？你怎麽就像那些狠心的爸爸媽媽一樣了啊，孩子長大了，把他往外一推，就不再管他了。你難道要當那種鳥媽媽嗎？把鳥蛋推出鳥巢，不管它死活，那是謀殺啊媽媽！……”

我笑死了，他一定是想起《三個傻瓜》裏的那個冷血無情的病毒院長了。

“嘿，你已經十九歲了啊！”我提醒他。

“好吧，我是一隻小鳥了，但是並不是說我長了翅膀就可以自己好好地飛了啊媽媽，我有可能還不會飛，我還需要練習飛，你要有耐心繼續陪著我，等我真正會飛了再把我推出鳥巢。”

“但是，媽媽不到十九歲就自己坐火車到一千裏以外的城市讀書了啊，從那以後再也沒用姥姥姥爺為媽媽操一點心了啊。”

“你們那個時代，在中國都是這樣子的，媽媽。”塵兒已經很明白時代跟時代的不同，國度跟國度的不同了。

“沒錯，我們那個時代都是這樣的。但是跟我同車去的兩個山東男孩子可都是父親陪他們一路送到學校的啊。”這倒是真的，我也是看到陪伴那兩個男孩的父親的那一刻意識到自己原來挺勇敢。

“好吧好吧，媽媽你能幹。但是你不能因為你能幹，你就要求你的孩子跟你一樣能幹啊。我如果就是飛不了，你要多陪我一下，等我真正能自己飛了，你再放手不管我。這樣才是個好媽媽啊！”塵兒振振有詞。

我快聽得天旋地轉了。

剛剛還以為我完成了一樁人生的任務，原來道路仍是阻且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