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糞便地位’看社會的進步】

我從小生活在中國南方一個小橋流水，依山領海的美麗小鎮。我們家當時大大小小三十幾口人是一個由外婆統一領導，統籌規劃，一個鍋裏吃飯的‘共產主義式’大家庭。  

當時的小鎮，還沒有抽水馬桶這種衛生設備，家家戶戶都是女用馬桶, ，男用尿壺。桶約一尺許高，木製，一般都是用紅漆塗得紅爛爛的，尿壺是瓷做的黑棕二色，亮亮的，形狀各異。

這二樣東西是當時女兒家出嫁時的必陪嫁妝。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裏總能看見那紅爛爛，黑亮亮的二個寶貝由專人抬著招搖過市，再入洞房。  

當時的農村還沒化肥之類的東西，農民們仍是用人類的排泄物來培育他們的農作物。自個的不夠用時，得到鎮上向不種田的市民買糞便，因此鎮上便有了一個叫做“糞便管理處”的政府機構。

這機構的領導也和其他體麵‘清爽’的政府“處級”部門一樣尊稱“處長”。該機構的工作人員每天清晨推著三輪糞便車挨家挨戶地傾倒居民晚間放在門外的馬桶尿葫，收集著那值錢的糞便，然後再將馬桶尿葫用水衝刷幹淨放回原處。

這麽辛苦肮髒的工作她們做來不僅不收費，而且每月底她們還按各家的桶數向桶主付月薪！  

外婆就讓她的公公，我那近80歲，半癱的曾外公（我們都喚他：大公）來專職管理這筆收入。大公每月收到銀子，就按林家人頭每人幾角地再鈞分給我們這群小孫們做零花錢。

對當時的我們，那可是一份很可觀的財富哪。個個除了有壓歲錢的新年之外最盼的就是這個‘發糞銀’日子了。

記得每次管理處那二個阿姨換下每日清晨倒馬桶的髒衣服，穿著整齊的服裝跨進林家大門或小門時， 我們這群小孩就會立刻停止一切正在進行的活動，不用大公“使計”，不召自來地聚集在大公的門外熱切地等候，翹首以待那份屬於自己的shit money。。。。  

管理處那二個阿姨一離開，大公就會用他那洪亮的聲音，按順序大聲地，抑揚頓挫地吟唱著我們的名字，我們這群小孫子門就會興高采烈地應聲而入，再美滋滋地走出來，朝等在門外的人擠擠眼：俺先‘腐敗’去了。。。。。  

糞便管理處的人有一次質疑林家的糞便質量。說林家馬桶裏的量有時太少，質也欠佳。根據她們每日倒馬桶所積累下來的識別能力，她們覺得最近林家馬桶裏的內容其色度濃度都不盡如意，味兒不夠熗。說她們不久前曾當場逮住過一人，此人作弊地將一桶糞量摻水分成數桶以謀國家不法之財，言下之意指林家也有製造“偽劣產品”，濫桶充數，謀取暴利之嫌疑。  

大公聞之，火從心起：‘什麽？我林家人吃什麽，喝什麽，拉什麽，撒什麽還得受你們管？林家有這麽多人，就得用那些隻馬桶。桶裏的東西稠了，稀了，是人能控製得嗎？有聽說往酒裏摻水，往肉裏打水，往海蟶，海礪裏灌水的，哪還有往馬桶裏倒水的？？真是豈有此理！! ” 。

老人說著把緊握的拐仗用力往下一戳，手不停地顫著，頭皮光亮光亮的。。。。。。  

小孫們的心都提了起來，知道這是大公最生氣時的狀態，生怕大公一恕之下也如往常般擲杖而出。那二個管理處阿姨瞧此光景，對視一眼，不再羅唆, 放下銀子, 便勿忙離去。

我們一群小孫們欽佩地望著大公, 大公臉上仍掛著餘恕，但嘴角已翹起，微顯得意之色。。

大公邊發著錢，邊對我們說：“聽著，從今往後, 為了不叫糞便管理處的人對咱林家出言不恭，你們一律在家出恭, 別將肥水流在別人家或後門外的公廁裏. 記住了,再急也得回家來拉!！”

“ 知道了,大公”，小孫們恭敬地齊聲應道。    

當時的人體排泄物不僅值錢,有時還成緊俏物。在林家後門外三十多米的東南角處有一公廁,常常被農民深夜潛入偷糞, 那喊賊捉賊的呼叫聲常把我從夢中驚醒, 接著聽到的是偷糞賊挑著糞桶那一陣急促奔跑,伴有水濺聲的腳步聲從窗下掠過。。。。。  

在林家後門通往紫璜山小學偏門的沿牆小道上，常有髒兮兮的小孩一手提備箕一手舉小棍地跟在一頭髒兮兮的豬後麵，不停地用小棍敲打豬屁股以誘發它的便意，期望拾‘即時糞’。

這種跟著豬漫遊而獲免費豬屎的手法在當時是隨處可見。有些‘跟豬孩’ ”急功好進” 會連續不斷地猛敲豬屁，”惱羞成恕”時便抽了起來，可憐那豬要麽急拉一二截草草應付，實在腹中無料者，唯有豬嚎著逃竄而去。。。

鄉裏村邊，常有村婦們為了自家的豬屎被鄰家的孩兒拾去而生齟齬。真可謂“寸屎寸金”哪!  

大公絕對想不到的是在他去世後十年不到, 社會已大踏步前進，化肥已在農村普遍使用，他長大的眾孫兒不僅領不到‘糞便管理處’的月薪，相反，外婆每月得按馬桶數向管理處交納清理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同是管理處那二個阿姨，有一天來林家收月費時，向外婆抱怨說林家的馬桶次次都太滿太沉了，要求外婆增加馬桶而分之。

外婆說林家孩兒己長成，人大桶沉是自然之道，人大即離家，也無需添桶增罐。。。。  

後來‘糞便管理處’在鎮上所有公廁內牆上貼有告示：“此處禁止傾倒糞便 ”。阻止市民為了省錢而自行到公廁清桶。

回想當年那深更半夜的喊賊聲，這小小的告示寫出了小鎮的變化，社會的進步。

現在與表哥表姐他們憶起當年的‘糞便管理處’，及這有趣的兩個極端的‘糞便地位’，我們皆哄堂大笑，表哥說社會的進步可由糞便中略見一斑。  

如今，居民巳有了衛生間，小鎮‘糞便管理處’已改名為‘環保管理局’，專門負責全鎮的街道清掃及每天傍晚搖著鈴聲到各主道收運居民的圾垃。當年的“糞便處長” 也改稱“環管局長”。那二個阿姨也成了國家正式編製人員，屬事業單位，官稱：公務員，吃起了“皇糧”，讓不少人羨慕不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