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是啊，十二年的近乎空白，足以使我不再了解一個人。我有些好奇吳小明這些年交過的女友都是怎樣的，又為什麽和她們分手。但我笑了笑，用咖啡把這份好奇衝到肚子裏。窗外，園林工人米蓋爾正在我家前院草坪邊上挖坑。這個自動灑水係統有個地方壞掉了，前幾天下雨，我們也沒澆水，昨天一澆那兒又成河，才又想起來趕緊請人來修。米蓋爾平時每兩周來維護一次草坪，有時剪剪樹枝，今天是來特意加班的。我大概知道這個灑水係統圍著前院的長方草坪，然後再通到後院去，不過還是想親眼看看地底下到底埋著些什麽。我走出房門，站到米蓋爾旁邊看他幹活，順便聊聊天兒。這些墨西哥工人非常樸實肯幹，可能因為英文很差，隻是微笑著打個招呼，就很少講話。我看了一會兒那一個管子接另一個管子，就覺得無趣，剛想回屋，詠磐路過，從車窗裏伸出腦袋，衝我喊：“監工呢啊，小薇！”這家夥好早！估計又出去一夜沒回家，這是剛從哪個香閨滋潤而歸。我叫住他，趿拉著拖鞋跑到他車旁邊：“喂，詠磐，什麽時候有空兒，我想跟你學學寫詩。”詠磐開心地咧開大嘴：“沒問題啊！談戀愛用？”我嘿嘿直笑，“我跟你談戀愛啊？”不過這小子真有水平，這詩的確是談戀愛用的沒錯，但戀愛的人不是我。我昨天晚上寫小說，寫著寫著覺得應該加點什麽，就想起了詠磐這個詩人。詩詞是絕對可以給小說增加點情趣的。我小時候自學過“平平仄仄平平仄”，可惜沒成材，後來又多年在外，現在我連中國話都講不利索，好像說話非得夾著英文才能表達全我的意思。想起來就慚愧。“跟我談戀愛你就大賺了，不用學，詩就一大抱一大抱地，都是我寫給你的，嘿嘿，”詠磐繼續犯貧。“建京不在家，你要是沒事，一會兒就過來吧，”我笑。“沒事兒，你擺棋吧，” 詠磐說，“咱們邊下棋邊上課！”詠磐磨磨蹭蹭地來敲門的時候，小芩已經被遠朗接走了，說是去舊金山看個畫展。他們就像我和建京年輕的時候一樣，沒有一天能在家安安穩穩地呆著的。小芩那個字條的事，我沒怎麽說她，隻是叫她下次打電話直接跟我講，別做賊心虛似的想歪點子。“說吧，寫詩最重要的是啥？”我給詠磐拿了聽啤酒，開棋就問。“那麽費勁幹嘛？你說意境，我幫你寫，不就得了？” 詠磐不想外傳他的詩經。“那敢情好。。。好。。好讓你誒我啊？”我笑。“聽聽！好心，又被你當成不是人的了，” 詠磐指點著我，連連搖頭，“最容易的，幹脆從梨花體開始吧。”我哈哈大笑。人家寫梨花體的那是有功底之後再提升簡化來的，就像大智若愚，如果沒有那大智，就是一愚，我要是整梨花體，還不跟到處揀碎紙片似的，還花兒呢。詠磐不這麽認為。他說，“小薇你太把詩人當回事啦。就梨花體了！寫詩最需要跳躍性思維，你們學理科的，邏輯性太強，影響效果。”廢話，我邏輯性不強，GRE分析不拿滿分，你讚助我全獎留學啊？！我忽然想起來，我還不知道詠磐這個文科生當初是怎麽出來的呢，他們也考GRE嗎？“哎，你當初怎麽出國的啊？”我問。“有潛力啊，小薇！” 詠磐立刻對理科生刮目相看，“就這樣的跳躍性！”所以，這跳躍性思維也不是什麽真跳躍，就是想了不說，卻突然說後麵的而已。就像下棋，我多想幾步，你就看不到我的意思了。我入門了。詠磐說要給我做些練習，他說前麵的詞兒，讓我接後麵的，要我不假思索的第一反應。“飛翔的，”他說。“海鷗！”得，第一試徹底失敗。“飛翔的，”他跳了馬，又說這個。“企鵝！”我想起來動物園裏看見它們在水裏遊泳，就像飛。哎，這個有些跳躍哦，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俗，因為企鵝小翅膀是不會飛的。詠磐說：“不行，不要總是寫實，來點虛的。”哦，玩兒虛的，有意境。“飛翔的，”他還說這個！我笑噴了，“哈哈，能不能換一個啊！就這思維，還跳躍呢，動都沒動，嗬嗬。”詠磐也笑，忍了兩秒，又笑。“建京最近總在家，咱們難得在一塊兒開心了，”他的思維趁我不備又跳躍了。“那你就不會放放架子，跟他也做個朋友？”我說，“建京要跟我一輩子的。”詠磐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架子不在我這邊兒，我放不了他的，” 他正經了半句，就又沒了正形兒，道：“你要是想我想瘋了，就跑我那兒去找我，千萬別忍著啊，嗬嗬。”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