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ly Dickinson,1830 – 1886)
0440. 我離家己經許多年
(美)狄金森
舒嘯 譯
我離家己經許多年
此刻站在門前
不敢進去,我怕看見
完全陌生的臉
我怕它直直地盯著我
問我來此為何 -
“我想看看這裏可否還有
我留下的生活?”
我倚靠著敬畏的所在 -
從前我曾來往徘徊 -
一分一秒就像在我耳邊 -
翻騰撞擊的大海 -
我發出了斷斷續續的笑
笑我竟讓一扇門嚇倒
我曾經置身於千難萬險
也從沒有皺過眉毛。
我的手試探著摸著門閂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唯恐這可怕的門會反彈
把我拍倒在地板
然後把我的手指移走
像玻璃般謹慎不苟
捂住了耳朵,像個小偷
氣喘籲籲地逃離家門口 -
(J609 / Fr440)
譯記:這是首別樣的“少小離家老大回”。詩人多年後終於返家,卻在門口不敢進入,擔心會看到一張“陌生的臉”。或許是真的從未見過,如“相見不相識”的兒童;也或許是本來熟知的臉,滄桑之後變得認不出來。後者會讓詩人愈加擔心。
在第二節,詩人擔心這陌生的臉會問她來此有何貴幹,而她隻好回答:這裏曾有我的生活,不知道是否還留存著。
帶著前兩節的想象,詩人靠在門上。以前她曾在這裏往來出入,現在卻讓她生出敬畏。每一分秒都變得浩瀚,都變得難以忍受。
第四節裏,詩人很勉強地笑了幾聲,笑自己怎麽會害怕一扇門。她想到自己曾經身陷艱難險阻,從來沒有有過一絲畏懼。
於是,詩人鼓起了勇氣,試探著用手摸著門閂。她那般小心翼翼,生怕門會突然反彈回來,把她拍到在地麵。
最後的第六節中,她剛剛鼓起的勇氣一下子煙消雲散,她同樣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從門閂挪開。然後捂住耳朵,像個小偷一樣,從自己家門口逃走。
這首詩在一些曾經離家多年的朋友那裏產生了共鳴,覺得它捕捉到了闊別經年後終於回歸故裏時忐忑複雜微妙的心情。
不過,這和以宅家著稱的狄金森自己的經曆有什麽關係呢?我的猜測是狄金森是把自己的房間作為了家裏的外部世界。她離家的經曆就是拒絕下樓、拒絕走出自己的房間。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她在“門外”,卻撫摸著本該在“門內”的門閂。這首詩是在描寫她試圖走出自己房間、而終於放棄的心理活動。
(肖邦c小調第21號夜曲)
Dickinson 原詩:
“I Years had been from Home”
I Years had been from Home
And now before the Door
I dared not enter, lest a Face
I never saw before
Stare solid into mine
And ask my Business there —
"My Business but a Life I left
Was such remaining there?"
I leaned upon the Awe —
I lingered with Before —
The Second like an Ocean rolled
And broke against my ear —
I laughed a crumbling Laugh
That I could fear a Door
Who Consternation compassed
And never winced before.
I fitted to the Latch
My Hand, with trembling care
Lest back the awful Door should spring
And leave me in the Floor —
Then moved my Fingers off
As cautiously as Glass
And held my ears, and like a Thief
Fled gasping from the House —
(J609 / Fr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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