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萬千》十一、色漸
文章來源: wumiao2008-02-29 06:30:53
十一、色漸(上)

  水溶問道:“大師說的林河,想我國土遼闊,之中必有此名的河流,隻是我忘記在那裏和它見過。這珠子本不是我國產的,是遠番進貢我朝,皇上又將它賜予我。”那僧仰臉笑道:“遠番所貢,這藩國可是夠遠的了。我隻知這珠乃是靈河所出,原本就是水王爺你的。”水溶這才聽清原來那河叫靈河,方笑道:“大師所言,小王剛才未能聽清這河的名字,就是聽清了也不能明白,你說那日見過,又說有些日子未見,我都不記得,就是這珠子,現在也是歸我妻子所有,隻不知如何到了大師的手上。”

  那僧嗬嗬一笑:“這條是你的,還有一條也和你家有緣的,不過早晚見麵,那時你要往下看去了。還有,那冊子裏的話,在警幻仙子那裏都是掛了號的,也必應驗。”水溶聽他滿嘴亂說,又不肯明示,點頭不再深究。那僧道:“水王爺果然應了?”便把珠串放於草地上,自己往後退了十幾步說:“是你的,終究是你的。”水溶便走過去,雙手拾起珠串,凝視了片刻,抬頭想問什麽,見那僧麵目不清,又開不了口,之後拱手要作別。那僧見狀,也不多說,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說:“必會再見。”轉身就飄然而去。又聽他遠遠傳來歌聲唱道:

  我知她閬苑仙葩,你知他凝珠露華。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錯過他,

  若說有奇緣,終究玉帶林中掛。

  一個兀自珍重,一個緣盡去啦。

  一個是花中淚,一個是淚中花.

  想心中能有多少寂寞事,

  怎經得秋藏到冬盡,春萌夏發!

  水溶聽著,浮想聯翩,不知道僧說的是什麽,自己又答應了什麽。正在沉思,忽然耳後一陣細風,未待回頭,眼前突然伸出一隻戴了沉重黃金鐲的白如枯骨般的手,一把搶過珠串去,水溶又驚又怒,大聲道:“放肆!”一下就驚醒過來。隻見朦朧的影光中,嫋嫋婷婷的妻子黛玉掀了簾子走進來,正吃驚地看著他。

  水溶出了一身的汗,豁然起了身,那夢中的一切全都消失了。黛玉早過去坐於他身邊,伸手抓住他的手,覺得他手心裏全是汗,不由得擔心望向他。水溶低聲道:“沒什麽,做了個怪夢。”停了停又說:“肚子餓了。”黛玉道:“太妃她老人家知道你睡著了,說不讓你再去享園那裏進膳,派人送了好些過來。你是在床上吃,還是下來到花廳的桌上吃去?”

  水溶微閉了眼,一邊思索著夢裏的境況,一邊答道:“自然到桌上吃,我又沒病,不過白躺躺。”說著,掙紮下床,卻又覺得身子沉重。黛玉見他這樣,說:“偏又逞強做什麽?自己家裏麵,我麵前,也就這樣吧。”水溶笑道:“誰說不是?也就這樣吧。”黛玉便拍手叫人來,開了兩重簾,把一個小巧的楠木雕金的圓桌抬了進來,幾個丫頭婆子均無聲無息,水流一般端進些新巧清香的飯食來。度影跪地捧上溫水,水溶便坐於床邊洗了手,飄夢捧上巾帕。

  水溶進膳之後,覺得身子有了力氣,洗手漱口便下了床。黛玉命人趕去回太妃說這裏一切都好了,請太妃放心。這裏水溶便牽了黛玉的手,在屋子裏悶聲踱起步來,黛玉也不問他,隻隨他走著。走了兩圈,水溶站住了,望向窗外,已有半片月牙彎眉一般嵌在天上,水溶便對著那月牙兒輕歎口氣道:“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黛玉笑道:“合是該問清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十一、色漸(下)

  水溶扭頭望向黛玉,看她嬌悄的臉龐,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身如秀竹,瘦削婷立,手似柔胰,溫潤爽滑。

  水溶問到“成親那時我送給你的那串珠子呢?”黛玉想著道:“原來是問這個,應該還在哪個梳匣裏吧,有些日子沒有戴它,你為什麽問它?”水溶眉頭微聚又歎口氣道:“剛才做夢,夢見了那串香珠,是絳紅色,醒來卻忘記了它實在到底是什麽顏色。說來也怪,從來夢裏都沒有顏色,剛才這夢卻是有彩有影。”黛玉聽了,說道:“那串香珠是粉紅色的,我嫌那顏色有些怯生,所以總沒大戴它。”說著轉身走到香木梳妝鏡台那裏,打開幾個首飾寶匣,終於找到了那串珠子。

  黛玉把珠子拎在手裏,一時愣在那裏。水溶見她專心看著,怕叫了會驚著她,於是便走過去站在她身後,一看那珠子,水溶不禁笑道:“可不是絳紅的?到底我夢見的是對的,你可是記錯了。”黛玉搖搖頭道:“我一定沒有記錯,也許它自己漸變了顏色,又洇出了花紋,也是可能的。這珠子原不是咱們國裏出的,哪裏知道它到底是用什麽做的?說起來,先前你也戴過的,怎麽不知道它原是粉紅的?”水溶道:“我在這上頭總記不真切,還有你們那些首飾衣裳,姹紫嫣紅,誰能記住呢?”黛玉道:“我在這上頭也不像別人那般上心,不過有些還是能記住。那時在大觀園子裏的時候,寶姐姐,就是去了的寶二嫂子,她最能記得這些東西,誰戴什麽,誰穿什麽,她都清楚明白。可是就這個珠串兒,我明明記得它是----”說著,又翻著其他的首飾匣子,水溶道:“就是它,難道顏色變了,這香氣也變了?也就隻它才有這個香氣。”說著接過珠子來,仔細看著,看那上麵隱約現出絳紅的紫藤花紋,便說:“你看,連這花色似乎也變了呢,卻是怪事,說不定正是因為你戴過它,所以它就受了觸動,也受了你的精氣神兒,就變深了顏色,出了花色,也未可知。”黛玉聽了,覺得好笑:“你以為我是神仙下凡,還帶了仙氣兒,能使人和物件移情轉性麽?虧你想的出這個理由。”水溶正色道:“那誰能知道呢?反正你就讓我動情轉向了,不是你有仙術麽?”黛玉朝他輕“呸”了一聲道:“你嘴裏----”覺得不該說下麵那句“吐不出象牙”的話,水溶卻嗬嗬笑道:“我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自然因為我不是----”黛玉見繞進他去了,便笑不噤聲:“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母妃院子裏那隻西洋哈巴花點子小狗什麽樣子來呢?”水溶道:“嗬,你真敢這麽描繪我,也算你膽兒大。”說著,兩手抱起她來,就往象牙床那邊去,黛玉拿小手捶他道:“快放下我,待會子母妃要傳我去商量事情呢。”

  正玩鬧著,外麵有丫頭叫了一聲:“萬兒爺來了。”就聽萬兒的聲音由遠及近:“我母親在裏麵麽?”幾個丫頭齊聲道:“王妃在屋子裏呢。”水溶放下黛玉,說聲:“等著吧。”黛玉也不理他,連忙掀開鏡袱看自己的鬢發亂了沒有,拿牙梳把鬢邊的頭發往上抿了抿。才收拾好了,那邊已經開了門,有丫頭掀開門簾子,萬兒果然像一隻歡潑小狗一般跳了進來,嘴裏叫著:“娘,我----”展眼看見水溶,稍事收斂道:“父親,我來請母妃到祖母那裏去。”水溶微笑道:“你祖母怎麽會使你來?必定是你又想起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讓你娘去肩扛。”萬兒咧嘴一笑,把嘴裏的一顆小虎牙和缺失的小牙兒一起露出。倒把水溶看的笑了,說:“過來,我稱稱你有多重了?”萬兒立刻撲進父親懷中,水溶手夾了他的胳肢窩兒往上一舉,同時說了聲:“起了。”高舉片刻,放下嬉笑的萬兒,說道:“又重了些,怕下回舉的不容易了。”黛玉笑望著這父子兩個,心裏歡喜非常,臉上也容光熠熠,越發顯得貌美若蘭草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