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北靜王》四十、對詞
文章來源: wumiao2007-05-05 08:07:55

黛玉便請寶釵把芊兒抱來看看,寶釵一聽親自去了,一會兒便和一個鄉下丫頭抱了芊兒出來。黛玉接過去,一眼看見那小女兒,心裏歡喜非常。那芊兒粉琢玉雕一般,眉眼已經有了清秀水靈的輪廓。黛玉便想起自己的萬兒,若萬兒不是早產,便和這個女孩兒一個月份出生了。黛玉細問了些孩子的事情,寶釵一一地答了。李紈也笑著誇這芊兒安靜可愛,李紈道:“二奶奶生這孩子也不容易,這孩子那時性急,早了十幾天出來,直鬧騰了一天呢,生下來剛好六斤重,可恨寶玉那天還不在家。”寶釵笑道:“多虧母親和大嫂子跑前跑後,不然我也死了一回了。”黛玉生氣地問寶玉:“寶哥哥平日不是這樣的,先前連個胭脂膏子都要親自為我們調製,怎麽在大的事情上反而沒有心了呢?”寶玉歉意地笑了一下道:“是我不好,誰知她早了幾天。那日在一間廟裏和一個過路的老和尚打禪語,就忘了家裏的事情。”薛姨媽道:“你聽聽,他的心裏把咱們娘兒們都放在什麽地方?竟不如一個路過的人。”寶釵連忙拽了薛姨媽的衣袖不讓她多說。

正這時惜春穿了一身的緇衣,手持念珠,也不避雨走進屋裏來。寶玉迎了上去,黛玉也抱著芊兒站起來,寶釵趕緊接過芊兒來遞給那個丫頭,對惜春道:“四妹妹來了,也不管這雨水,多虧那水月庵離這裏不遠。”惜春雙手合十向黛玉行了個禮,淡淡對寶釵道:“以後還是叫我淨空吧。”又對黛玉道:“今日聽說王妃來了,特來向王妃請安的。如今我們那庵裏香火甚是冷清,師傅叫我多想法子周全,想來王妃府上在香油燈草上往各處廟庵裏送去不少,何不也勻給我們一些?可為府上消災化難,佛送祥瑞。”大家聽她這番要香油燈火的話也如此直來直去,叫人心堵的慌。黛玉微笑道:“你說的這些,我還沒有管到,我要回去問太妃。你若有空,將來可以到府上去詢問。這一年沒有見你,越發清靜入佛裏去了。”說著紅了眼圈。那惜春還是雙手合十,微彎了身子道:“我們庵裏的饅頭作的甚好,回頭我讓人送來些讓王妃給這裏的老太太供祭如何?”黛玉聽了心裏刺痛,低聲道:“你難道不給你的祖母拜祭麽?”惜春不答。寶玉笑道:“在淨空師傅的心裏,大家都是施主了,她身心皆空淨,也就沒有親情匝袢。妹妹、祖母這些個稱謂都是過去的事了。”寶釵連忙道:“大家都明白,你又何必多此一解?不過是我們這些人還顧念這些情義罷了。”寶玉道:“為什麽說我們是俗人呢?情義二字就是俗字中最厲害的了,沒有這些,人也就不俗了。”寶釵道:“你又和我們在這裏參禪,打偈語,你過去不是最俗的一個麽?如今卻都忘了。”寶玉道:“我俗過,現又怎樣呢?”寶釵便不再接聲兒了。大家聽他兩口兒一來一往地說話,都沉默著。黛玉仔細想著寶玉那句“身心皆空”的話,恍然覺得在哪裏聽他說過。就往前想園子裏那些事情,在哪裏說過這句話呢?抑或是在夢裏?

忽然湘雲在旁邊道:“好長時間我們都沒在一起做詩了,今兒人這麽齊全,我們過會子在一起做詩如何?”大家聽了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又都微笑起來,看樣子湘雲過去那心性脾氣還都沒有被磨難喪失殆盡。寶玉點著頭對她道:“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水還未逝,雲不會飛。”

黛玉接道:“若地下無水,則天上無雲,若天上無風,則雲自不飛。那年你和我們大家參禪,寶姐姐怎麽給你解釋的六祖的話?無立足境,是方幹淨。那時你答應過我們不再參禪的。”寶釵笑道:“如今他不知從哪裏想了些連帶了人名字的詞來,前幾天還說我會讓雪埋了,叫什麽‘金釵雪裏埋’,今日又編排雲妹妹。”寶玉淡淡地笑著道:“我先前在夢裏看見些詞句,想起這些,隻不能全告訴你們。”黛玉道:“詞裏怎麽說我?你說來我聽聽。”寶玉眼睛慢慢迷茫起來,低了頭不作聲。湘雲便笑道:“他不敢編排姐姐的,再說夢裏那些冊子裏都是些什麽詞?左不過是他杜撰的。”寶玉眼裏微微閃了些淚光道:“你們說的對,都是我杜撰的,但願都不是真的。”黛玉一見他那樣兒,心便沉下來,覺得他不像扯謊。這一刻,大家都回到以前的境地去了,沒有人不想起過去在園子裏曾經過的歡樂和傷心。

那邊報知所有供品都已擺好了,黛玉便起身,眾人都隨賈政披上白麻布孝衣。賈政被賈環和賈蘭攙扶著,一路哭到祠堂去。黛玉被讓在最前麵,看見賈母的牌位,不由得辛酸抽噎,跪在鋪好的拜毯上清淚漣漣,大家也都跟著大哭了一場。又到了柏楊樹圍起的墳場裏,黛玉一眼看見賈母簇新的墳,不禁又哭了起來。想想外祖母一直對自己的疼愛,不由得又聯想到早去世的父母。如今自己有了歸宿和嬌兒,他們卻不能看見。又覺得心裏有著一條繩兒勒著一般,身後這些親戚之中,唯有寶玉最讓掛心,當年外祖母不也是這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就是這兩個“玉兒”最讓她老人家操心。現在自己已經是水溶的“玉兒”了,寶玉的“玉”卻在抄家時丟失了,難道這就是老天換給自己的另一條命途麽?

那日大家在一起吃了黛玉帶來的兩桌素席,惜春果然讓人送來些饅頭來。原來這水月庵當初因為饅頭做的好,渾名便叫“饅頭庵”。正是讓人人都應驗了那句“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的話。卻見那饅頭個個圓頂平底,又雜了些黃色玉米麵子的顏色,越發像土饅頭了。黛玉自領了紫鵑親自給王夫人送了素食,那王夫人早不能認識黛玉,但對那些精致小菜還能品的出香甜來,黛玉看她隻顧吃,也不理人,便傷心的無以複加。原來像王夫人這樣平日能把持住心性的人遇到大難,反而會迷失本性。黛玉又想起寶玉和寶釵的婚姻,黛玉寧願寶玉是“迷失本性”。那或是造化安排,以致大家的命運如此不同。

黛玉見大家都吃完了,本想即刻回王府去,她心裏惦念著萬兒。但賈政在旁邊不斷地對自己歌功頌德,讓黛玉心中不忍打斷他的囉嗦。李紈、寶釵都是兒媳,不好說什麽,寶玉、賈環都是怕父親的,更不敢多說。最後還是賈蘭說了句:“恐怕王爺會提早回府,姑姑不如回去,隻怕王爺還要有事和您商量。”黛玉點點頭,自向舅父告辭,隻道以後再來。那賈政馬上閉了嘴,又向黛玉叩頭,黛玉含淚側身讓了,賈環趕緊就攙扶了他出去。惜春也辭別去了,薛姨媽也擔心那邊王夫人沒人照看,隻道:“她一時也離不了人的。”再三告罪,照顧王夫人去了。

黛玉對寶釵道:“過兩天送兩個人來,不要你們管,吃穿月錢都是我來支應。”寶釵說聲謝謝,眼角便溢出淚花兒來。黛玉正要起身,湘雲卻在旁邊道:“姐姐何時再來呢?我想了首詞送給你,現時卻沒有紙筆。”大家見她還想著做詩的事,又漸漸笑起來。黛玉更不願拂了湘雲雅意,連忙叫紫鵑到大車裏找去。寶玉道:“我屋裏紙墨還有,都是教習小孩子用的東西。”一時便取了來,親自為湘雲研磨鋪紙。黛玉看他俊秀清朗、來去忙亂的身影,又覺得他還是過去那個寶玉了。

隻見湘雲濡墨懸腕剛要寫,忽又鬆了勁道:“好多日子沒寫字,竟不能夠提筆了。”寶玉連忙道:“妹妹說罷,我替你寫。”湘雲搖頭道:“不知怎的這一年老是忘事,剛還在嘴邊,轉眼就不記得了。”就見她凝神思索尋句,還是沒得。黛玉看的心痛,對她道:“妹妹想著就是了,我們先來寫,說不定大家都把思路亮開了,妹妹自然就尋回來了。”李紈道:“也得有個定例寫什麽,寫詩還是寫詞?限什麽韻?”寶釵笑道:“雲妹妹剛說想了首詞,不知用的什麽曲牌名兒?”湘雲愣怔了一下道:“是---臨江仙。”黛玉道:“那還是寫詞,寶哥哥寫些曲牌名兒,大家抓鬮不好麽?”寶釵笑道:“究竟是顰兒---對不起,說慣了嘴,妹妹回去是王妃,現在還是我們的姐妹。”黛玉早點了頭道:“一直都是姐妹,我再不會多心的。”寶玉那邊連忙寫好了些曲牌名,一張張揉成紙團,黛玉見寶玉精神抖擻,臉上又現出笑意,自己心裏也快樂起來。黛玉道:“臨江仙那個曲牌留給枕霞舊友,其他才是大家的。”大家都笑了,先讓黛玉抓了一個,黛玉展開看了道:“我是‘眼兒媚’。”一時寶釵道:“我是‘武陵春’。”李紈拿了自己那張展開了卻看不清,手把紙伸出老遠道:“眼睛花了。”蘭兒不好也和母親輩寫詩同樂,連忙替母親看了笑道:“母親是‘清平樂’。”李紈道:“我這個曲牌名子好。”就聽寶玉道:“那最後這個就是我的了,我是‘殿前歡’。”

大家拿了曲牌名正各自想著,就聽寶玉道:“還是我先來獻醜,反正我總不能奪魁,不如做個鋪路的石頭。”說著就先寫了出來,大家看時,隻見是:

《殿前歡 醉酒》寶玉

把酒歌,醉後醒來心如火。

無人呼喚橫身臥,一夢殘缺。 

 

閑暇時節且得過,風雨窗兒吹破。

富貴展眼花落,三春盡去,來生若何?

黛玉見了,沉思不語。他還沒回過念頭來麽?他連怡紅公子的名字也不用了,究竟怎樣呢?正想著,寶釵道:“我也得了。”說著見她自己寫了出來。

原創小說《林黛玉和北靜王---紅樓夢外的故事》全部版權歸作者wumiao所有,電子郵件地址:mooninwater@excite.com作為版權依據。每周二、四、六更新。本文純屬閉門造車,完自己一個心願而已,情節、文字欠錘煉,請多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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