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以前,我認識了迪康。 那個時候,在讀高中。 兩個人坐一張桌子,每天有十四個小時的共度時光。 無聊的時候我們就做打賭遊戲,幾乎什麽我們都可以拿來賭。比如兩個人對視,賭誰先眨眼或臉紅;比如兩個人對話,賭誰可以更長時間的不說你我他。 有一次我提議賭誰吃飯慢。結果我一直吃到下午上課。高高大大的迪康,慢慢在我的筷起筷落之間矮了下去。從此所有的賭題都由他來出,但依然是我贏的多。 由於相處的極其愉快,在迪康的追隨者眼裏,關係看來就極其曖昧。 其實更多的時候我們不過是彼此合作而已——我做他的秘書,他做我的保鏢。 我的工作是替他收拾書包和課桌,整理全部他不喜歡科目的課堂筆記,並捎帶在語文課上替他回複那些寫滿情話的小紙條。 他則幫我抵擋男生的邀約。 出了校門,我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再無瓜葛。 三年裏,迪康隻為我打過一次架。結果是被那個男生打得住院十四天。從此他隻和他們文鬥。 我卻不隻一次被他的追隨者們攔截在走廊或拐角,強迫回答一些幼稚問題。我覺得對於一個女孩子而言,那是極為不尊重和不公平的。我覺得我經曆的是武鬥。 迪康說這你怪不得別人,瞧瞧你看我的眼神,一直色眯眯的。 我不承認。近視而不願意戴眼鏡的人哪個不是如此呢。而且你也是這樣看我的啊。 迪康說正因為如此,她們覺得你幸運啊。她們是在嫉妒你被我色眯眯地看啊。 誰稀罕看你啊。我不屑地轉過頭。 迪康扭過我的臉,目光直直地射過來。 迪康說我知道你稀罕看我,一直知道。 我笑笑的躲開他,才怪。 迪康做出憂鬱的樣子,我好擔心,有一天你會錯過幸福。 我現在很幸福啊,有書讀,有糖吃。 迪康說你還小,等你大了才能明白。 我側頭想想,不必長大,我也懂得幸福就是現在的歡樂時光。 七年以前,我和迪康都上了大學。 兩個人在不同的城市,讀不同的專業。 偶爾有書信往來,問候彼此的生活。依然會拿些事情來打賭。 我們甚至在賭被愛的時間,賭那些仰慕者什麽時候會撤退。 迪康說記得當初你回複的那些紙條麽? 我說記得,因為它們,練就了我的文筆。 迪康說那再練一次吧,我喜歡看你的文字。 我不知道寫什麽,因為這一次迪康忘記告訴我對方是誰了。 就一直欠著迪康的回信。 他的信卻還在來。 迪康說他有女朋友了。認識的過程順利而浪漫。 迪康說以後也許沒有時間寫信給我了,要我好好照顧自己。 我沒有回複。默然的態度,和點頭承認是一樣的吧。 同學聚會的時候再見迪康。 我們在冬天的街邊席地而坐。沉默好久都不知道說什麽。 迪康說我們來賭賭過往的車輛吧。二十分鍾內,如果往東的多就是我贏,反之你贏。 贏如何?輸如何?我開始計數。 為對方無條件做一件事。 好。迪康,你一向少贏我。 但這次未必你贏。我們現在和天賭呢。 結果是我贏。可我不知道要他做什麽。 迪康說君子承諾是百年,你隨時可以讓我為你做任何事。 四年以前,我遇上迪安。 他有一張和迪康酷似的臉。 問及姓名,知道這是宿命。 我無力抗拒迪安對我的好,隻能接受。感覺裏這是迪康還我的賭債。 和迪安在一起,我從來不打賭。哪怕隻是賭賭誰該洗碗。 迪安說安靜的我象一隻入夢的貓。 迪安說你該表達你的欲望,知道麽?不然你會錯過你最想要的東西。 我想起了迪康的話,搖搖頭。 我寧願為迪安洗更多隻襪子,也不願想一次這樣虛緲的問題。我隻是個居家的女子,生活於我,是無解的方程式。 隻因著我喜歡看迪安為我挑魚刺時的專注,喜歡聽他喚我吃藥時的溫柔,喜歡感覺他呼在我脖子上的鼻息,甚至喜歡他 生氣時恨恨的表情。我決定和他在一起。 守著有迪安的家,我已足夠,足夠的幸福。 至於迪康,我已越來越少的想到他。 在另外城市裏的他,也該有我這樣的幸福吧。 我想告訴他,我並沒有錯過幸福。 三年以前,我與迪康重逢。 在我和迪安的訂婚宴上。 迪安說你們是同學,應該敘敘舊。 看著我和迪安的合影,迪康問我幸福了麽。 迪康說我欠你的賭債,想不到是由迪安來還。 迪康說他一直等我的信,可總是沒有。等待中他以酒來解寂寞,卻也因為酒而犯了錯誤。 迪康說他不能丟下那個女孩,所以不再聯絡我。希望我原諒他。 我拭去他的淚水。和迪安在一起,我很幸福。 迪康一個人在這裏呆了很久才離去。 我奇怪那個女孩竟不打一個電話過來。 他們的感情一定不好。我這樣猜測。 迪安說你愛我麽? 當然。 迪安說那個女孩死了,白血病。迪康回來是為了你。但你已經和我在一起了。現在你還能說你愛我麽? 為什麽要瞞著我呢?你們對我到底隱瞞了多少? 迪安說迪康認識你的時候我就一直在你身邊了,可惜你的目光從來沒有看過我,連掠過也沒有。 迪安說如果迪康可以給你幸福,我不會出現;但他不能了,所以我就站出來了。 迪安說迪康那晚的賭注其實是想要我等他,因為他知道那女孩不會活太久了,但他輸了。 迪安說和迪康已經商量過了,我來照顧你一輩子,替他還那筆賭債。 迪安說我們不告訴你是因為想要你永遠的幸福著。事實對你是傷害。 迪安說你現在可以選擇你想要的幸福,我或者迪康,都會接受的。 十年過去了,我一個人生活。 聽說迪康回來了。 聽說迪安結婚了。 聽說迪康得了子。 我帶著這些消息在城市裏逡行。 一幕幕往事隨風飛舞,象飄搖在水裏的舊照片,泛黃而模糊。所有的感覺都定格在過去的時光裏,此刻的聲音是沉默的。 曾經的校園和那晚坐過的街邊,住過我、迪安還有迪康的小屋都已經不在。 與歲月擦肩,我不知道錯過的是不是就叫幸福。 十年,其實也不過是彈指。 我心裏這樣想。 |